第二十七章 重返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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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逃避現實,逃避得不夠徹底。
唉,那句話說得好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不可能因為受了一個大刺激,就變成鴕鳥性子。那天下午我渾身僵直心裏發冷的跑去睡覺,以此來麻痹神智——現在想來雖然很丟人,也還能夠理解——雖說睡是睡著了,可第二天早上醒來我就面對了現實,實在沒有勇氣再去照鏡子,但至少我腦子裏很清楚,前一天看到的不是什麼幻覺,就算詫異到了極點,我也不能欺騙自己。掩耳盜鈴,自古沒用。
很痛苦的接受了現實,我開始思考下一步怎麼辦。
頂著這麼一張臉,真是活受罪,首先就讓我對照鏡子產生了恐懼感,其次,也是最重要最可怕的,是別人看到了這張臉的反應。
試想一下如果我看到某個人長成這樣,我會有什麼反應呢?
第一眼,腦子肯定得發懵,呆住,停一會兒回過味兒來,就是心神俱震的超級驚豔,不想移開眼,只想一直看下去,希望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永遠別再前進,希望我能看著這張臉這個人直到永遠……真有點走火入魔的感覺,可是,我敢打賭這假設絕對不誇張,這張臉的吸引力和魔力比鴉片冰毒海洛因什麼的還大,至少那些毒品得吃一段時間才會上癮,這張臉只看一眼就能上癮,要命得很,而且,這個癮不是別人逼著或者自己不由自主上的,而是心甘情願的沉淪,還會沉淪的很幸福很快樂,在追求這仙姿的過程中,也一定會相當的積極主動絕不回頭,即使願望不能達成心靈受到摧殘也不會放棄……
啊,好像說得有點玄乎,不過我不是說那容貌和那容貌本身所具有的氣質無法言傳嗎,哈哈,那就只好從以上的對比比喻中去意會了,反正這臉長在別人身上我就那想法,要是長在我身上,嘿嘿,不好意思,我只覺得頭皮發麻渾身竄涼氣兒,心寒得厲害。
真的,說心裏話,此時此刻,我真盼自己能長醜點,現在這尊容,還真不如我原來那平凡得讓人滿臉黑線的長相呢。
歎了一口氣,我兩手一攤,所謂既如此則安之,我這人是絕對不會傷害自己身體的,有這麼一張臉,無奈之餘,也沒辦法。
至於要不要再戴面具,在經過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掙扎後,我決定還是算了吧。
戴面具,總歸是很不舒服的,我又一向最愛惜自己的身體,重視生活品質,既然已經辛辛苦苦大費周折的把最好的那個面具摘下來了,乾脆別再費事兒了,帶個隨便一武林中人都能看出來是假的的劣質面具,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打算讓與秋楓做一頂覆紗的笠帽給我,下山以後,我會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這副惹禍的容貌會不會被人家看到,就聽天由命吧,反正呢,我相信老莫,他說我很強,我就確定自己真的很強,要有麻煩來,咱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唉,我歎一口氣,沒想到啊沒想到,我這身體什麼身份還不知道呢,光一個臉就這麼讓人傷腦筋,這以後可怎麼辦哪。
看來麻煩是少不了且躲不掉了。
麻煩就麻煩吧,老子現在牛了,怕什麼?靠,誰也不怕,啥也不怕!
我怨氣沖天陰陰沉沉的遵照著與秋楓與大夫的囑咐,在剛拆下紗布的五天內不踏出房門一步,以免脆弱的臉部皮膚受風或感染。這些日子我天天自弈,把下圍棋當遊戲,自己選了黑子然後把白子當假想敵,朝白子狂轟濫炸,發洩心中的鬱悶之情;同時,與秋楓精心的護理我的臉,按照每日三餐乘方的次數加一給我抹傳統護膚品,在他的悉心呵護照料下,我的臉在最短時間內恢復了正常,儘管某一回我的手無意中滑過了臉頰時,那輕柔絲滑的程度根本不像是人的皮膚所能達到的,但是,據與秋楓說,它的確是正常了。
於是我說,咱上路吧。
說到上路,說到出隆中谷,我依然相當興奮。
任何一個人在外地,還是個荒郊野外孤山深谷偏僻得不像人間的鬼地方,學了很久的藝,終於學成要重返家園回歸塵世的時候,都會非常非常之興奮喜悅激動難耐的,此乃人之常情也,我自然也不能免俗。
雖然我在山下塵世間沒有家,但我有牽掛的人啊。即便我連牽掛的人也沒有,可我學了一身本事將要到江湖中闖蕩一番炫耀一番,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啊。

何況,幾天後的此時再想想,長得美到恐怖的地步,總比醜到恐怖的地步強上數十倍;長成聖潔縹緲仙人玉貌的模樣,總比長成妖嬈豔麗狐媚風騷的模樣強上數百倍,所以,嗯,我該知足了。
行行,挺好的挺好的,光憑著這張臉,染兒就要對我癡迷不已了吧,我很自私的,雖說還沒愛上他,但他是我的初次,我也是他的初次,意義非凡,我早把他列入保護範圍之內當成“我的人”看了,因此很堅持要染兒愛上我,況且我很清楚,不能做陷得早愛得深的人,一定要做被人深愛的人。
吃一塹長一智,我可不是笨蛋。
這天大清早的,我穿著與秋楓早就縫製好的嶄新的天藍色棉布長袍,頭戴一頂垂著厚厚白紗的竹製笠帽,到小河邊一照,還真別說,水中的倒影身材高挑欣長,雖略有些單薄纖瘦卻絲毫不顯柔弱,簡單的素色長袍竟穿出一股清雅遺世的味道,白色的厚紗垂下來,遮住了臉,襯托出一種乾淨純粹而又帶著神秘感的秀逸之姿,整個人看起來極具豐韻,即使沒顯出臉來,也稱得上翩翩濁世,不染纖塵。
看完後,我挺滿意的。
原以為我這個人不管活一輩子還是兩輩子,都和“斯文”“雅氣”這種詞兒掛不上鈎,沒想到換了個身體,這身體本身就長成這樣,天生就帶著這麼一股子不像塵世中人的仙味兒,倒讓我撿了個現成便宜,以後只要別在動作上大粗特魯,還真能充個有氣質的人當當,讓我心裏挺自豪挺美的。
說起來,與秋楓的手藝真不錯,擱古代這叫女紅活兒吧,可我估計好多女的都不如他。
與秋楓只穿灰衣,挺不顯眼的,可他臉太顯眼了。我叫他也戴頂笠帽,他正好多做了一副,便也戴上,又收拾了些衣裳細軟,珍貴藥物,和一些錢票碎銀,我倆分裝了,便一同下山而去。
我還是第一回走下山的路呢。
結果,驚著了。
跟著與秋楓走了兩個小時的崎嶇山路,我臉不紅氣不喘,精力充沛,他就不行了,步速慢了許多,呼吸也不穩了,走了有兩個半小時左右,他停下了。
我以為他要休息呢,去看他,便見他指著左邊腳下的陡壁,微喘著說:“小主子,前面再走下去就沒路了,若想下山,只能用輕功從山壁上直接躍下去。”
我朝那下面看去,深不見底,層層冷霧籠著,直往上冒寒氣兒。
從上面躍下去?還帶個人?哈,這種行為,通常叫做“自殺”。
我猶豫了下,畢竟我是從現代社會過來的,習慣用唯物的思想想問題辦事情,讓我做這種與自殺無異的事兒,心裏很沒底。
難道古代的人,真能挑戰人體極限?就學了點內功心法,人也沒變成神啊,真敢幹這麼不要命的事兒?
我想了半天還是不能說服自己,但我告訴自己,如果連這個最基本的思想上的坎兒都過不去,那就一輩子別想著下山了,下了山也成不了事兒,沒一點猛勁兒拼勁兒就別想著自己能怎樣怎樣,那叫癡人說夢。
我閉了閉眼,靜下心來,運功於丹田,再深深提一口真氣,背上與秋楓,雙腳發力,面朝山壁,一躍而下。
那時候我腦子裏沒有什麼至少應該找個攀著物的概念,我全心全神的運功,雙腳繃得很緊,不停的向山壁踢腳,飛快踩踏山壁上突出的石頭,以此借力。
不知過了多久,腳下突然一實,感覺“腳踏實地”了,我回過神來,朝四周凝神一望,原來我已經下到山底,面前還是陡直嶙峋的山壁,周圍卻是一棵棵高大青翠的樹木,一縷縷燦爛的陽光從樹葉縫隙落下來,溫暖明亮,連空氣都格外新鮮清爽。
在高山上住久了,長期缺氧,一下子氧氣充足了,還有點不適應呢。
我放下與秋楓,伸了個懶腰,舒展了下四肢,微微眯起眼睛,露出楚藍瀟式驕傲自負傲視天下而又無比自在輕愜的笑容。
這個世界啊,你還好嗎。
我,楚藍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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