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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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半个月左右,带人出去探路的筑如骑着马跑来报告说,从这里往南骑马走五天的地方,有一条滚滚大河,而在河那边有一道望不见两头的墙。
“墙?你说在那里有一道墙?什么墙呀?”拓力微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墙嘛。就是……鲜卑人为了防止野兽侵入而筑起的墙一样。不过,鲜卑人的墙是用木桩子围起来的,而那条大河那边的墙是石头垒起来的。”筑如脸红脑涨地说,因为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说清楚所看到的那个奇特的景观。
拓跋力微听着,比筑如还糊涂。
“那里有一户人口众多的人家吗?”他问。
“绝对不是。他们好像是把……整个一个很大一块地方都……围起来了。”筑如说。
“那是干什么呀?”
“不知道。”筑如说。
“好了,还有什么?”拓跋力微问。他不想再问墙的事了,但刚才筑如并没有说清楚的那道墙似乎仍在他眼前若隐若现。那里有一道墙?那墙后面是什么?那里的人为什么要筑一道墙?他想着。
“再走一天的路程,我们就可以到达山的北麓。那里有河流,草场也很好,野物又特别多。”筑如兴高采烈地说着。
“你是说,我们可以到那里安家?”
“再好不过了。”筑如说。
“那山叫什么山?”拓跋力微问。
“叫木纳山⑤。”
“哦,木纳山。那地方现在有什么人?”
“那里过去是匈奴人的地方,但现在已经没有人了。”
“没有人?是真的吗?”
“是真的。”
“就到那里去。让那个地方变成拓跋鲜卑的天下!”拓跋力微兴高采烈地喊道。
“好咧。”筑如策马飞驰而去。
一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整个部族内传开:我们的目的地就在前面,到那里只有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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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木纳山,即阴山古称。《辽史》地理志作“牟那山”,清朝官方文书中写为“木纳山”。
路程!这个消息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为整个
部族注入了活力。疲劳不堪的人们振奋了起来,
队伍行进的速度突然加快了。拓跋力微站在高坡上,都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队伍像一条河流一样滚滚流去。
到了傍晚,拓跋力微带着一些人已经率先到达了筑如所说的那个地方了。他看到这里有山有水,而且地势辽阔,确实是个好地方。这时候后面的队伍也开始过来了。西边是一溜矮小的山脉,晚霞在山脉那边缓慢地消失着。
“既然我们要在这里长期住下去,那就要住得有章法。”拓跋力微说。不知什么原因,他这时候突然又想起了筑如所说的那道墙。他还没有见到过那道墙,也想象不出那墙到底是什么样子,但他似乎感觉出那墙的存在代表着一种秩序或者章法。
“那……怎么住啊?”筑如问他。
“你想吧,即使是一户人家,在他搬到某一个地方居住的时候,需要考虑柴火堆在哪里,人住在什么位置,还要考虑周围环境——河流、道路的位置。为什么?就是为了过日子方便。一个部族也一样。我们必须考虑整个部族的安全、方便、进退自如。”
“你说的倒对,但怎么摆布呢?”筑如开始大伤脑筋。
“你问嘎岱老伯呀。”拓跋力微说。
嘎岱老人像一个出色的设计师,用整整两天的时间完成了部族的驻扎布局。他把拓跋力微高大宽敞的军帐搭建在一个高处,说这样便于他观察周围的动静,也便于各分支的头领能够很容易找到他。当然,在拓跋力微的军帐下边有一条河,那是为了夫人洗澡方便。拓跋力微从军帐前出发,骑着马到每一个分支巡视了一遍,觉得这个布局很合理,就心满意足地返回军帐。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夫人愉快地迎接了他,给他端来牛奶和食物。因为没完没了的跋涉总算结束,她显得很有精神。
就在这时听到筑如在外边喊:“首领,不好了。”
他跑了出去。夜色中筑如骑着马从坡下冲了上来。
“有一支人马冲上来了。”筑如说。
“什么人?”
“天黑看不清楚,反正是来者不善。”筑如说,“嘎岱老头所谓的防线狗屁不是。已经被他们冲破了。”
“多少人?”

“最多二三十人吧。”
“去看看。发信号!”
一听说只有二三十个人,他心里就有了底。拓跋鲜卑善于放箭,连七八岁的女孩都能够射倒百八十步以外的野兔,何况现在来侵犯的是比野兔大得多的二三十号人!
他带着一些骑者向前奔去。他的夫人亲自跑到制高点点起一堆火。那堆火就是全部族的“信号”!他知道,看到“信号”以后,全部族每一个人,包括老人和孩子都拿出弓和箭,无数个弓被拉成了满月型,每一张弓上都搭着一支锐利无比的箭。那些箭一部分会盲目地乱飞,但还有一些箭会长了眼睛一样直追来犯者的要害。拓跋鲜卑就有这种本领:在漆黑的夜晚,哪怕听到一种飘落的雪花一样轻微的声音,他们都能够看到发出声音的那个物体的形状。如果那个物体是敌人,那么拓跋鲜卑人的箭就会像长了眼睛一样射进对方的心脏或者咽喉。
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当他带着人跑过去的时候,那些来犯者已经全部倒地上了。大部分早已没有声息,只有少数几个在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们是被小孩子射倒的。
“点上火把。把活着的拉到火把前面去。”他说。
草原上燃起几支巨大的火把,他坐在火把前面。大约有五六个流血呻吟的人被士兵们拖来扔在他前面。那几个人像几条从河里扔上岸的草鱼一样在那里痛苦地挣扎着。
“请说吧,为什么要扰乱我们的睡眠?”他问。
“要睡,你应该睡在你自己的老家,怎么跑这儿来了?”一个声音说。
这是拓跋力微前面那五六条“鱼”中发出来的声音。那些“鱼”仍在那里翻滚着,挣扎着。拓跋力微哈哈大笑。
“谁在说话呀?最好是站起来说。而且,我听不懂你的话,得请嘎岱老人来一下。他懂得各种语言。”拓跋力微说。
嘎岱老人被请过来了。这个长着长长白胡子的老人弯着腰在那些“鱼”中间走来走去,后来停在一个人头旁交谈了起来。
“首领,他要跟你说话。”嘎岱说。
“那好,把他带到我的帐篷。”拓跋力微说,“不过给他包扎一下伤口。”
拓跋力微回到军帐坐在正面的位置上。刚才受伤的那个人被两个士兵搀扶着走了进来。
“好了,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现在请说吧。看来你的伤势并不重,但这只说明你运气好,而并不说明我们拓跋鲜卑没有好射手。因为射倒你的人是一个孩子,最多不过七八岁。”拓跋力微微笑着说。
俘虏是个年轻人。他被射中了脖子,现在脖子上裹着一条腰带。
“你的射手真的很出色。但我要告诉你,射手再好也没有用。因为现在已经不是靠射箭的年代了。你信不信吧。”年轻的俘虏说。因为脖子被射伤,他说话的声音显得有点古怪。
“那请告诉我,现在应该靠什么?”
“说了你也不一定听得懂。”俘虏说。
“你还没有说呢,怎么就知道我听不懂了?”拓跋力微笑了起来。他有点喜欢眼前这个死到临头还不服输的家伙了。
“那我简单地告诉你吧,有一种东西比弓箭更厉害,厉害百倍。”
“那是什么呢?”
“你会慢慢明白的。”
“你说的那个比弓箭厉害百倍的东西在什么地方?”
“在长城那边,现在距你已经不远了,而且你正在朝它走去。”
“那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那东西好比大海,你一旦掉进去就出不来了。”
“我也会掉进去?”
“那当然,因为你正朝着那个大海走着。总有一天你会掉进去,你就被淹没了。”
“我不信。”
“那你等着吧。你可以杀死我,但最后灭亡的肯定是你。假如五十年以后有人来找你,肯定找不到了,因为那时侯你已经不存在了。”
“那好,咱们走着瞧吧。”拓跋力微说完,对他的手下喊道:“给他治好伤,把他放回去。”
“什么?你想放了我?”那个人问。
“是的,我要放了你。假如你能够活到五十年以后,那时侯你务必要来见我,看我还存在不存在。”拓跋力微喊道。
就在时候,夫人快步走进军帐,在他耳边说:“你出来,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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