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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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力微带着年轻的阿盖走了十多天,一直到他回来,整个部族里不少人都没有发现他不在了。这说明,虽说他已经即位当了首领,但好些人心目中他仍然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但是他一回来,就让他的部众永远记住了他,再也没有敢忘掉。他是一早回来的。走进军帐,夫人就为他端来了牛奶和奶酪。接着说起他走后发生的事情。
“几个分支头领想带着人马离开我们。筑如把他们抓来一个一个砍了头。”夫人说。
“都是哪些头领?”他边吃边问。
夫人说出了那几个头领的名字。
“把头领杀了,他们属下的人都气疯了吧?”他问。
“听说都聚集在一起,白天黑夜地挥舞着战刀喊叫着,说要为他们的头领报仇,要杀死筑如。”夫人说。
“他们要杀的是我。”他说。
“是吗?”
“他们都不愿意南下,是我把他们硬带到这里。他们恨透了我。”
“那怎么办?不会对你下黑手吧?”
“不会,因为他们的头领已经被筑如杀了,他们已经成了没有脑袋的鸟。”
“还有一件事,筑如跟郎巴闹翻了。”夫人说。
拓跋力微一听这话大吃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你走时不是让筑如替你管部族里的事吗?看来郎巴对筑如很不服气,处处跟筑如作对。筑如那个脾气哪能容忍?他派人去要抓郎巴问罪,结果派去的人被郎巴扣下了。于是筑如干脆派兵去包围了郎巴的本营……”
“那后来怎么了?”拓跋力微着急地问。
“郎巴毫不退让,他和筑如两个人隔着大本营的围墙对骂了起来。筑如说,你从来跟首领不一条心,想取代他,西部鲜卑的杀手是你的射手射死的,当时我就在旁边看见的。郎巴说,你是反对南下的,我却一直拥护南下,你甚至不把首领放在眼里。筑如说,你等着吧,拓跋力微再嫩也能够分清楚谁好谁坏,他迟早要跟你算帐的。”
“郎巴怎么说?”
“听说郎巴当时就哭了。”
“哭了?”
“郎巴哭着说,拓跋力微应该了解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如果他不了解,我宁肯去死。”
拓跋力微脸都白了,久久地沉思着。
“我从来不参与你们男人们之间的事。但咱们是夫妻,就算我今天给你说心里话吧。依我看,那个郎巴太阴险了,而筑如虽然是个粗人,但从里到外都是真实的。”夫人说。
“这个我知道。”
就在这时有人来通报,郎巴来求见首领。
“让他进来。”拓跋力微说。
郎巴一进来就哭了。“首领,有人说我跟你不一条心,还说我想取代你。我哪儿有那种心思?别的不说,你是诘汾首领的儿子呀,想起老首领的恩德,我也不会有那份心思呀。”他哭诉着,“但首领您真的不信任我,我可以不当分支头领嘛……”
拓跋力微的神情变得非常平静。“啊,现在正是我们部族最为关键的时刻,我还希望你跟我同心协力呢。”他说。
“那……?”
“你回去吧。”
郎巴走了。夫人从布幔后边走出来,看着丈夫。丈夫的神情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得几乎没有一点表情。
很快,筑如又进来了。
“你总算回来了。如果没有我,你走后这些天肯定要出大事。”这个红脸大汉粗声大气地说着,接过夫人递来的酸奶喝了起来。
“说说情况。”拓跋力微说。
“有三个分支的头领准备带着人马离开,让我给砍了头。还有那个朗巴,野心太大了,迟早是个祸害,我这次跟他摊牌了。我看把他弄掉算了。”
“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们这样在内部斗来争去,西部鲜卑趁机打过来怎么办?”拓跋力微说。
“怕什么?我们跟他拼了。”
“拿什么拼?那三个分支的士兵,还有朗巴,能跟我们去拼吗?到时候很有可能他们从内部策应西部鲜卑。”
“那也不怕,最多是个死。我从来不怕死。”筑如说,“咱们内部有些人反对你。你别怕,我铁了心要跟你站在一起,我要保护你。”
“你先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采取任何行动。”
筑如出去后拓跋力微站在军帐中央,久久地思索着。
“把嘎岱老人请来。”他对夫人说。
夫人还没有走出军帐,嘎岱老人自己来了。
“老伯你快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情况?”拓跋力微着急地问道。
“筑如已经公开点了一些人的名,说谁谁是忠于拓跋力微的,谁谁又是反对拓跋力微的。他还公开说,等你回来以后迟早把那些反对你的人收拾掉。”
“啊!……”拓跋力微轻轻地叫了一声,对嘎岱老人说“别的不说,只朗巴手下就有八千人马呀。”

“你应该当机立断了。”嘎岱说。
“我明白。”
拓跋力微已经看清楚了,整个部族面临着分裂的危险。他更明白,避免分裂,只有一个办法……
“你怎么了?是不是事情很严重?”嘎岱老人出去以后夫人问他。
“啊,筑如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过他去反对我,但不搞阴谋。现在拥护我,也是真心实意……”他说。
“你说的对。”夫人说。
“听说筑如老婆去年死了,给他丢下一个四岁的孩子……”拓跋力微说着,痛苦地低下了头。
到了中午的时候,在军帐面前搭起了一个高台,他坐在上边,把各分支头领都叫来了。其实好多百姓也都闻讯而来,站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其中那三个被杀了头领的分支来的人最多,而且他们中很多人都带着长刀和弓箭。
他站起来开始说话,声音不高,但凡是来的人都能听得到。
“听说我走了以后,咱们这里出了大事了。”他说,“有人想分裂我们这个部族。”
“杀掉那些家伙。”筑如喊道。他就站在拓跋力微身边那些人里边。大概因为生气,脸色更红了。
“我们还很弱小,而且刚刚在这里立足。为什么要分裂?那样有什么好处?对谁有好处?”拓跋力微的声音越来越高,“有一个人是罪魁祸首,他杀了三个分支的头领,又派兵把一个分支包围了起来。他究竟想干什么?”
“什么?你是什么意思?”筑如侧过脸看着他问。他听出拓跋力微在谴责他。
“我倒想问你,你究竟想干什么?”拓跋力微问。
“我?你还不清楚我想干什么?”
“我看你是想当首领。”
“什么?你混蛋!”
“那你自己说,你是为了什么?”
“我是为了拓跋鲜卑不分裂!”筑如气得脸色紫青,喊道:“你想把我怎么样?”
“你已经犯了死罪。”拓跋力微对下边的兵丁喊:“把他砍了。”
筑如想反抗,但并没有成功,很快被绑了起来。那天的太阳很毒,**辣地晒得人们头疼。他知道死到临头了,对拓跋力微说:“我有话跟你说。”
拓跋力微走下高台,走到筑如身边说:“你说吧。”
“我要死个明白。你为什么要杀我?”筑如低声问。
“你刚才最后一句说了什么?”拓跋力微问。
“我说,我是为了拓跋鲜卑不分裂。”
“那你听着,我杀你,也是为了拓跋鲜卑不分裂。”拓跋力微说,“现在明白了吧?”
好汉筑如怔住了,他像不认识拓跋力微似地看着他,后来竟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明白了。不过,我没有想到你是个可怕的阴谋家。”筑如说,“你将来会比你的父亲还可怕。不,也许现在你已经超过你的父亲了。”
“怎么想起说我的父亲?”
“我现在告诉你,你根本不是什么天女的儿子。你是诘汾首领的大老婆生的,你母亲就是被你父亲杀死的。”
“什么?”
“你父亲真是个铁石心肠。他不仅杀了你母亲,还差点杀了你的哥哥。但你哥哥逃脱了。”
“我的哥哥?他在哪儿?”拓跋力微着急地问。
筑如脸上出现了嘲讽的冷笑,说:“就说到这儿吧。你不是要砍我吗?现在该动手了。不过我还想说一句,将来你要是能够见到你的哥哥,那么你会发现,你哥哥的脖子上也挂着跟你一样的鲜卑兽小牌。”
“说下去。”拓跋力微急切地说。
“哈哈,不说了,真的不说了。”筑如喊道。
拓跋力微相信他已经不会再说什么了,便回头走进了军帐。走进军帐之前他朝身后挥了挥手。他听到筑如临死前的喊叫,似乎也听到利刃与**相互碰撞的声音。他闭上了眼睛。
聚集在高台下边的人们好像都傻了,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事情来得这样突然,他们都还没有从惊悸中缓过神来。但他们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连诘汾首领都让他三分的好汉筑如,被刚刚即位的拓跋力微几句话就砍下了脑袋。
只有一个人没有那么吃惊,他看着筑如像一个笨重的口袋似地倒在地上,看着首领走进了军帐,脸上出现了神秘的微笑。
这个人就是嘎岱老人的儿子阿盖。
这个聪明的年轻人想到了:拓跋力微首领做了一次正确的选择,他用筑如的一颗脑袋,稳住了郎巴的八千人马和那三个分支,稳定了整个部族。而且首领用这次举动证明了,他想要的是一个团结统一的拓跋鲜卑,谁损害了这种团结和统一,他就对谁不客气,哪怕是拓跋鲜卑的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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