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苦难者的苦难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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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告诉我她就是柳絮的妗子,柳絮和舅舅都去地里干活儿了,地多干活儿的人少,地里长满了草,草都快把庄稼吃了。
我叫她一声阿姨,说自己还要回家,希望她能把书转交给柳絮。她不接我手里的书,而是让我进门,还主动帮我去把自行车推进院子里,说这么热的天,老大远来了,怎么也得吃了中午饭才能走。我是多么的想见到柳絮呀。见她忽然间变得如此热情,很快便理解了之前她对我的那种敌视态度,打消了走了念头。她把我让进一家人睡觉占的正屋,来到院子里,朝一个白铝盆里舀满水,叉开双腿,弯下腰来洗手和脸,那种模样有点像大象在洗澡。她回到屋里,打开炕尾巴上放的一个板柜,翻出来几件衣服,拿着去了隔壁的一个屋——我听到了开门和关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身上已经换成了皱巴巴,但看不到补丁的半新的衣服。
她大概是太胖了坐不下,就将身子靠在炕沿上和我说话,中间隔着一个盘在炕墙边的,冬天用来取暖的炉子。炉子的口用泥封了,四四方方的一个台子上,放着她女儿的一双鞋。她问我家住哪儿,叫什么,我都一一如实说了。当她得知我家在城里住时,立即惊诧起来,说我一定是吃商品粮的了。我点头说是。她又问我父母是做什么的,我也一一据实说了。她听罢,让人感觉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柳絮这孩子没有什么别的不好,就是有点死心眼儿,事事认死理儿。”
她说。我不以为然,却不便说什么,沉默不语,充其量含糊地笑笑。于是,她就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没完没了,怕冷了场似的。她说柳絮的脾气比牛还犟,还说柳絮身体单薄得像根草,稍刮大点儿的风就倒的样子,总觉得她是有病,可柳絮又不说,整天板着个脸,见了谁脸上连个笑纹也没有,就像世界上的人都欠她多少钱一样,却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想不到她一个普通的农妇竟能说也如此书本的话来——干地里的活儿倒是能干,就是见不得受委屈,等类似的话,让我疑惑不解:她意在让我可怜柳絮,以后待她更好呢,还是别有用心,让我反感她,疏远她呢?
她还是一个喜欢传播流言蜚语的长舌妇,而且事关她婆家姐姐的声誉,而且是说给我这样一个第一次才见面的人,还是一个学生,男性,更不考虑我会把她说的再说给柳絮听,就越发的让我难以理解了。或者,她本来说是一个令人费解的女人。
柳絮曾经说过她的一个本家的叔叔经常会帮她和母亲干一些地里女人干不了的活儿,重气力活儿,母女俩对他心存感激。但是,这些在这个女人眼里,却成了一个丈夫常年卧病在床的女人和一个单身男人之间关系暧昧的把柄。她口口声声说一个女人守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过日子,还要供一个孩子,的确不容易,难。乡亲们眼睛亮着呢,这些事都能看见,也都能理解。但是,有什么大事小情的,还有娘家兄弟哩,。她从来不埋怨、丈夫去帮婆家姐姐干什么活儿,那怕是把自家的活儿都先往后放放。偏偏自家人在身边守着不用,有什么事非要找婆家本家的人帮忙,还找的是一个光棍,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就再明白不过了,就跟和尚头上的虱子一样。她说以前,她从来不打听,不过问婆家姐姐家里的事,免得有人说她多管闲事,如果婆家姐姐再不领情,自然要落个费力不讨好。但是,有些事你不打听,有关的话偏偏要顺了风朝耳朵里刮,你听也得听,不想听也得听,不听还不沾;听了,知道了,不想管又管不住自个要去管。一家人就是这样,看见了家里有事总不能像个外人一样也看热闹,或者是不理不睬,况且听人说三道四的脸上也搁不住,得跟着丢人呀。所以,她就开始留心街上的人们都说些什么话,也开始留心拿了在街上听到的话去验证。家里人不能朝家里人头上扣屎盆子,不能听风就是风,听雨就是雨,街里听来的话有的也信不得。然而,等婆家姐姐和那个光棍的事她见了几回后,街上人们说的一些话,她就不能不信了。
长舌妇越说越兴奋,越来劲了。
“开始,也不是我非要没事找事横插那一杠子,破坏婆家姐姐的好事。婆家姐夫躺在炕上多少年一直动不了,甭说干活儿干不了,吃药打针还花不少钱哩,家里的光景确是难过,婆家姐姐的难也真不小。光棍帮着婆家姐姐干点儿活儿,挣得零花钱多多少少给她点儿,婆家姐姐能轻闲点儿,手头上也宽绰点儿,反正婆家姐夫也就那样了,这看起来也算是件好事。但是,近家的嫂子们婶子们大娘们一再撺掇我,让我瞅个空儿说说婆家姐姐,别叫近家的人都跟着让人笑话了。这下可好,你不管也得管了,除非落个跟婆家姐姐不疼不痒的名。我的意思是叫俺家里去跟他姐姐说,亲兄弟,话说得朝里朝外谁也惹不着谁。我跟俺家里说,你猜他个狗熊怎么着?平时马蜂蜇了都不说一声疼,三板子打不出个屁来;这一回倒是急了,不是和那个光棍急了,是和我急了,不管当着两个孩子,不穿衣裳就从被窝里窜起来,也不管两个孩子听见听不见,说我才跟那个光棍‘一条腿子’哩,我才养汉哩。可是觉得他的姐姐香,比刚开的水灵灵的花还香哩。
“不叫管咱不管。俺家里还不嫌丢人哩,我一个外人更不嫌。深更半夜的,他姐姐从光棍家里出来,俺家里的狗眼看不见;大晌午,去地里干活儿的人都朝回走,光棍才朝地里走,他姐姐还在地里等着,俺家里的狗眼也看不见;赶集上店的,光棍推着车子在半路里等他姐姐,俺家里的狗眼也看不见;光棍腰上穿的鞋,身上穿的衣裳,衣裳破了补的补丁,一看就是他姐姐的针线活儿,俺家里的狗眼也看不见。他姐姐得病的那天夜里,还是光棍和外甥女用拉车拉着他姐姐去的乡卫生院和城里的医院。救人救急,这不算。但是,埋他姐姐那天,俺家里不能说看不见:光棍才是她们全家的一个小叔子,况且也远了,哪儿有他泣哭的份儿呀?!可是人家泣哭得伤心哩。一口一个大嫂,亲大嫂,又说‘你走了,往后还有谁管他呀’。事到了这份儿上,人也就不怕笑话了,也就没有人再笑话了,事也就水落石出了:相好的没了,就又想到了相好的闺女。埋了人那天,当着大伙的面儿就说了,也说得真好听:大嫂走了,大嫂的闺女就是我的亲闺女。你们谁愿意管,先由你们管;没人愿意管了,我管。她想上大学,我供她上。我手里没有几个钱,可就是下煤窑拿命换钱,我也会供她上满。大嫂待我如亲兄弟,我如果不能待她闺女像亲闺女,叫她受半点委屈,我哪儿还算人呀。
“不要小看了光棍,正经不简单哩,话说得有情有份,可真是好听哩。可再会说的也不如会听的。我跟俺家里怎么也不能再让外甥女朝火坑里跳了。这会儿,我又跟俺家里说,他个狗熊倒是信了,却又说人都死了,还说个屁事呀,一点儿血性也没有。凭心而论,俺家里真还不如人家光棍哩。前天,光棍一铁铲把一个和他开玩笑的村干部脑袋上劈了一个大血窟窿,差点没有要了他的命。听街里人们说,是这么回事:一大群人在街里说闲话哩,那个村干部对光棍说,相好的没了,你活着也就没有以前那么有劲儿了吧。光棍二话没说,从旁边一个人手里夺过一个铁铲,抡起来就去劈那个村干部。第一下没有劈着,吓得那个村干部撒腿就跑,哭爹喊娘的,光棍提着铁铲紧追,俩人你跑我追,转遍了事个村子。”
柳絮和舅舅从地里回来,她还在说,喋喋不休,似乎特别爱说特别能说才把两片嘴唇磨得薄薄的,造成了与她整个的脸不协调,或者是特别得意自己有着两片薄薄的嘴唇才特别爱说。说完关于柳絮母亲的一些事,她又讲了关于柳絮父亲的一些事。和柳絮以及她父亲讲给我听的,至少有三点不同:一是柳絮父亲让一个和他在一起教学的女老师怀了孕,受了处分,回家接受劳动改造才不再当老师的。二是柳絮父亲的腿不是摔的,而是被人打的。三是柳絮父亲不愿意和柳絮母亲成亲,是柳絮奶奶硬做的主儿。
长舌妇做着饭,每次来屋里拿什么东西,都要乘机站在屋中央口若悬河地说一通:
“一个闺女家,早晚都要嫁人,成了别人家的人(我立即怀疑她有着顽固的重男轻女思想,而命运又恰恰送给她两个女儿,也算是报应吧。),考大学?考不上了呢?耽误了帮家里干活儿不说,钱得白花多少呀?老百姓挣俩钱,可不是那么容易,难哩。我娘从小就教育俺们,闺女家能识两个字,会算帐,不混不傻就不赖了,找个婆家怎么也不愁——命好找个好茬儿,命不好找个赖茬儿。老年的人说得好呀,这‘女子无才便是德’。想吧,一个女人嘛都能干了,还要男人有球用呀。”
过了一会儿,她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勺子。
“闺女家就是能考上大学,当然也好。谁家不盼着能供出一个大学生来呀。家里人脸上有光,亲戚朋友们也跟着脸上有光,当了国家干部,还能帮着办点儿事。可天底下到底能有几个考上大学的呀?真没几个。又稀又少。谁家的孩子也能考上大学,也就看不出哪个脑瓜儿笨哪个脑瓜儿灵了,大学生也就不叫人看得像宝贝一样了。依我看,这几年,村里那些早早就不了的小闺女们,去北京呀上海呀天津呀石家庄呀都是些个大地方,给人家当保姆,领孩子,侍候老人,管吃又管住,风不吹雨又不淋,一个月几十块钱白挣,一年就是几百块呀。时气好,能碰上开眼的好人家,穿不着的、不时兴的崭新崭新的衣裳一包袱一包袱地送,叫你往回拿,家里的大人小孩一年一年的就不用买新衣裳,又能省家里多少钱吧。城市里人不穿的破烂,在农村,比新买的还时兴哩。”

又过了一会儿,长舌妇手里端了一个大海碗走进来,去墙跟儿里拿了一个到处油腻腻的香油瓶子,拔出玉米穗核儿做的瓶塞,伸进两支筷子沾了沾,拿出来,悬在碗口上空,侧头看着筷子上沾的油滴进碗里。
“你看吧,村里光景好过的疙瘩主儿没有几家,大多还是平平常常的人家,吃的不愁,花得紧,钱都是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攒,攒一辈子,俩眼一合,俩腿一蹬,去了西天,留给孩子们的也就是从牙窟窿缝儿里挤出来的几间房子。疙瘩主儿们,都是孩子们大了,都能出去挣钱了,地里进,外面也进,就多了,光景一天一天就大了。我是充妗子的,不算是外人吧,有时候就说柳絮,咱心气不能太高了,老百姓的孩子就得有老百姓孩子的打算,不能净去想万一我考上大学了多荣光,我成了吃商品粮的多荣光,我当了国家干部多荣光。上了大学,将来当了国家干部,吃的是商品粮,是肯定比老百姓轻闲、自在,吃得也好,穿得也好,住得更不用说。可咱要有享那个福的命呀。我有我姐夫的时候,人家是文化人,见识广,跟俺们老百姓不一样,教育孩子也不一样,不相信命。教育的一样与不一样,谁也都是为了自家的孩子好,谁也不想让孩子走岔路、歪路、斜路。这会儿,我姐姐姐夫都没了,柳絮跟着俺们,就是俺们的亲闺女,也就不用说两家话了。这人呀,你就得认命。命里有的,你不用求;命里没有的,你求不来。这样说,可能敢不如有些个人说得好听,可是实话,是向着你的;有些人可是好,尽抬着你说,你想听嘛话听嘛话高兴就说什么话,为了达到人家的目的,最后对你是好是歹人家才不管哩。听话不能光讲顺耳不顺耳,还得看人心,看人心是好是歹才是最要紧的。”
我渐渐地开始明白,长舌妇之所以和我说这么,就是让外面的柳絮听的。这让我感到恼火,让我更加鄙视这个攻于心计的女人了,恨不得和她争论,却因为礼貌的原因,不但开不了口,还不得不频频点头,表示在认真听她说;而我的点头,还很有可能被误认为是赞同她的观点,进而助长了她的气焰。我被气得肚子鼓鼓的,只希望她能早些做熟了饭,吃罢饭早点离开。
吃饭的时候,母女四个端了碗,蹲在院子里的树荫下,由柳絮的舅舅陪了我在屋中央摆放的一个木质方桌上吃。饭端上来,柳絮的舅舅推开女儿放在他底下的一个三条腿的凳子,蹲下来,像一只大而且瘦的青蛙,嘴对着碗口,仰着脖子,呼噜噜呼噜噜,不一会儿吃了两碗面条。他吃饱了,筷子朝碗上一搭,人蹲着退回原来蹲的地方,像舞台上表演武大郎的演员一样滑稽可笑。他扎着头卷烟,舌头在上下牙床的外侧刷了一圈儿,呸!吐出一片青色的菜叶。
我紧随其后放下手中的碗筷,回到炕沿上坐下,用小手绢擦脸上的汗水。衬衣已经被汗水粘在身上了,又只好让它粘着了。
“吃饱了?”
他冷不丁瓮声瓮气地问道。因为太突然,我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一楞之后冲他歉意地笑了笑。
“饱了。”
“没有家里的好吃吧。”
“一样。”
“吃得不算多。”
“不少了。”
长舌妇闻声从外面赶进来,从桌子上端起一碗面条就朝我手里递,执意说我还没有吃饱。我实在不想和她拉扯,就接过碗来,等她让开了些,又放回到桌子上,并连声说饱了饱了。她没有再推让,笑着说吃商品粮的人就是比老百姓肚膛小,吃得少;转身俯视了自己的男人,面有愠色。
“长着一张×嘴就光知道吃。人家还没有吃饱,你倒先把槽子放下了,真是个饿死鬼转世。”
丈夫继续抽着自己的烟,对数落自己的妻子看都不看一眼。
吃过饭,柳絮开始洗碗,刷锅,喂猪。她的两个妹妹跑出去玩了。长舌妇站在屋中央问丈夫上午都干了些什么活儿,还有什么没干,告诉他下午去地里了应该干什么。我无趣地坐在炕沿上,等柳絮把一切都收拾停当了,向长舌妇说我该走了。她让我等下午天气凉快了再走,我骗她说回家还有事。因为始终不得有和柳絮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心里空落落的。
一家人把我送到大门外,长舌妇告诉柳絮再多送我一截儿。我看着柳絮犹豫不决地从长舌妇背后走出来,只在心里欣喜不已。
我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柳絮扎着头跟在后面,出了村,我站下来等她,然后两个人并肩走。
“你没有吃饱饭吧?”柳絮抬起头来看着我,目光中是还没有散尽的失去亲人的伤痛和面对到未来生活的哀愁。
“饱了。”我说,在她目光的注视下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轻松些。
“你去哄他们吧。“柳絮说。
“不信你看。”我说着,深吸一口气,把肚子鼓起来,抓起衬衣来让柳絮看。
“没吃饱就没吃饱吧。你多吃一碗饭,我就多欠他们一份人情。”柳絮说罢,苦苦一笑。
“你舅舅是个好人。但是,你妗子绝对是一个大坏蛋,一个胖得像肥猪一样的大坏蛋。”我近乎咬牙切齿地说。
“她心里也有怨气。她原来是长得又瘦又俊的一个人,因为害病吃药,一下子就胖了。如果不是那样,她大概也不会和我舅舅结婚。她的病一直没好,看了好几年还是那样,后来怕花钱,就不看了。”柳絮说。
“那么,她不愿意你考大学,肯定也是怕花钱了。”我说。
“她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柳絮停顿了一下,“秦风,我早已经想过了,不管我妗子说我什么,也不管她对我做什么,我都要参加明年的高考。只参加这一次,考上了就上,考不上了也不复习,跟了村里在外边的人出去,把花他们家的钱还上。”
“可应届生考上的很少。”我如实说,“如果分差得少,就再复习一年吧。”
“秦风,你不知道——”柳絮突然双手捂面,轻声地呜咽起来。
我也感觉鼻子一酸,泪水涌上眼眶。我把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也算是安慰的一种方式吧。过了一会儿,柳絮的激动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一些,用手背擦着两颊的泪痕。
“以后,就不要再来村里找我了。”她说。
我说知道了。
“好好复习吧,时间真的不多了。”她说。
我说你也是。
“信也尽量少写吧。“柳絮点点头说。
我说都听你的。
我们在那棵高大的杨树下站下来。前面已经再没有可供我们乘凉的树或者什么了。
正午的野外,看不到一个人影。潜伏在四周草丛中的各种昆虫拼命用嘶哑的嗓子叫唤。山上的石头和野草、地里的庄稼、脚下的路,乃至我们呼吸着的空气,都反射出一片白炽光,感觉我们是处在火的海洋中。因为柳絮的不幸,彼此的心里都有着说不出的压抑。
“秦风。”
“嗯。”
“也许一切真的都是命中注定的。”
“宿命论是伪科学。”
“可是我不得不去相信了。”
“因为你妗子?她算什么。”
“没了我爹后,我娘和我说过,而且在农村也的确有这样一种说法:夫妻两个,如果有其中的一个死了,另外一个人往往过不了隔年死的隘口;而一旦过了这个隘口,又往往会很长寿。我娘这样说的时候,就是担心一旦没了她,我怎么办。我不相信,还是禁不住怕,怕得不行。我怕再没了我娘,怕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怕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过,既希望时间停留在眼前不动了,又希望时间能呼一下子过去,呼一下子过去两年。可最终还是应验了这样的话。我娘和我爹是同一天死的,前后仅仅只差几个小时就是一整年。”
“仅仅是巧合吧。”
“我也这样想,可——”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灵魂不死也应该是真的,相信你爸和你妈一定会保佑你的,让你实现你的愿望。”
“所以,无论如何明年我都会参加高考,而且只参加这一次。”
看到柳絮眼神中饱含的悲凉的自信,我激动地抓住她的一只手。厚厚的、粗糙的茧子让我感觉她的手掌是那样的真实,是那样的自信。她的手背上有一道新的划痕,刚刚结上痂,看上去就像是粘上去的一条红丝线。我抚摸那只手,感觉着骨骼的形状和结构,一半是对她母亲去世的忧伤,一半是憧憬未来的幸福。
我默默地望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渴望吻她和被她吻。她只让我抱了十分钟。谁又能想到,这一抱之后,直到我大学毕业那年才得以再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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