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丑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中考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我只考了行唐高中。那天,我爸替我拿回来录取通知书,一进门就骂我不争气,不仅辜负了他们的期望,还白白浪费了他们的钱。当时,我还不相信,以为我爸是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了呢,因为我感觉复试考得不错的,等从他手里接过来录取通知书一看,马上傻眼了,蔫了。自己不高兴,父母也不高兴,加之担心柳絮考试也会出意外,却又无从得知她的任何消息,连吃晚饭的心情也没有了,一个人爬在床上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接下来,父母让我反省考试失败的原因,她们也知道这时候反省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是为了向我撒气而已,连家门也不让出,柳絮的情况怎么样也不能知道,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对于没有挨笤帚疙瘩,不但不觉得幸运,反倒感到有些失望。
这段时间里,突然有一天收到了一封写给我的信,曾经也是我妈的学生,和我一同考入口头重点初中后又中途参军的一个同学,从部队上寄来的。信上先是问好,再就是对自己以前不努力学习的检讨和总结,最后便是劝我千万千万珍惜的机会。写得板板眼眼,一本正经,读起来索然无味,甚至让人反胃;但总是第一次收到写给自己的信,心情还是颇感激动,况且又是在那种心情最糟糕的时候,宝贝似的捧在手里,读了一遍又一遍。
我妈当仁不让地看了信的内容,因为颇合她的胃口,就在饭桌上当着一家人从头至尾念了一遍。念过之后,她用手指弹着信纸,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小风,这可是前车之鉴呀。”
我不以为然,心想凭什么拿我和他比,让我接受他的教诲;但又知道我妈高兴看到我幡然醒悟的悔过态度,不得不冲她连连点头,装出一副感触颇深的悔悟的样子,以期在生活空间上得到恩赐。我妈让我赶快给同学回信,以示对同学好心好意的尊重。即使我妈不说,礼尚往来,我也是应该给同学回信的。于是,我当晚就笔是心非地洋洋洒洒了千余字。我知道我妈是要看我给同学回信的内容的,而且既然她愿意看,就主动让她看好了。“如果他的信能在你复试之前来就好了。”我妈说,并在看完信后对我作了最让我感觉暖心和期待的一次夸奖。毫无疑问,信中我对过去作了痛心疾首地反省,还对自己的未来许诺了一番豪言壮语,让我妈龙颜大悦了。我也不傻,见机行事,提出来要去口头把信发出去,也果然被老妈恩准了。
我骑自行车离开家大约一公里后,看看四周没人——还是做贼心虚,从上衣口袋里把信掏出来,不假思索,三下两下撕碎,扬在空中,看着纷纷落地的碎片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我没有再给那个同学回信,从此两个人也就没有了书信来往,他后来的景况如何也就无从得知了。
但是,面对我可以自由支配的半天的时间,却一时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就像一只长时间被关在笼子里的鸟,突然面对高远辽阔的天空,不知怎么扇动实现自由的翅膀,不知道应该向哪飞。我最惦念的还是柳絮的有关消息,但除了赵建平之外,我不知道该向谁去打听。几个平时比较要好的被老师称作“调皮捣蛋”的同学,我知道他们住的村,他们却没有过一个参加了复试的。学校放假,老师都不在学校。就去找赵建平打问吧,我想。可想起她行事大胆,心里又莫名地畏惧了。
我不甘心就此回到讨厌的笼子里,骑了车子在马路上毫无目的地晃悠,漫不经心,一边想着心事。感觉功夫儿不大,就到了口头。感觉浑身上下汗津津的,就又想起来那一湖碧波荡漾的清水,于是精神倍增,飞速骑到水库边,脱光了衣服,扑嗵一声跳进水里。深水里清凉的感觉让我把一切烦心事都抛到了脑后。
我从水里出来,想来想去还是得去找赵建平,从大坝上下来,在鱼塘边的树林里找一片树荫坐了,设想着找到赵建平后,如何才能从她嘴里得知柳絮的情况,而又不会被她有所察觉,以及如何问到了柳絮的情况后,又能尽快地摆脱她。想来想去还是没有什么好办法来对付聪明透顶的她。犹犹豫豫,最后还是下了找她的决心。她还能把我吃了呀,我想。我骑车赶到国营旅馆,在门口北侧停下来,听到了赵建平说话的声音,却没有进去找她。后来,又在供销社门市部前无聊地逗留了将近半个小时,似乎在等着赵建平突然出现,最终也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回家之前,我特意从门市部西侧的那个厕所旁边绕过,刚下过雨,茅坑里积了一潭乌黑的臭水。
怎么才能与音信全无的柳絮取得联系,让我绞尽脑汁。已是军人的同学的那封来信让我突然受到了启发。是呀,我怎么就不能给柳絮写信呢。感觉茅塞顿开的我激动万分,只盼着天早些黑,盼着精彩的电视节目早点结束,盼着我爸妈早点去睡觉。期间,看书,看电视,做爹妈交待我的事,无论什么都索然无味,屋里屋外不停地走动,少不了又挨了几句训斥,却一点也不影响我的好心情。
终于盼得天黑了,终于等到了他们熄了屋里的灯,我悄悄地起来,打开桌头的台灯,铺开纸,拿起笔,想诉诸笔端的话在脑海中如波涛般汹涌。想说的话太多了,一时竟又不知说什么好,而且手也不停地抖,捉不稳笔,字写的歪歪扭扭,吹着电扇身上的汗还是流不停,把用来写信的纸都沾湿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夜深人静,心绪也开始渐渐平静下来,而一旦开了头,笔下便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听到第一声鸡叫,我正好在信的末尾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悄悄地熄灯,上床,在一种美好的憧憬中,我沉入睡眠之水。

第二天,就在我琢磨着如何把信寄出去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信怎样才能到达柳絮的手里,又不被她的父母知晓呢?我开始苦思冥想,最终又认为这是一个几乎无法破解的难题。在一天夜里,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我的内心焦躁不安,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了,第一次。当晚又进行了第二次。和第一次相比,第二次从容镇定了许多,时间也长,脑海中柳絮穿着赵建平的那条半透明的黄色的裙子,快感也强烈了许多。我无法抗拒那种快感的诱惑,接下来几乎每天一次,而且内心的一种羞耻感和罪恶感,以及担心被家人发现的恐惧感,也在一点儿一点儿被冲淡。为了不被父母发现,为了做得更隐蔽一些,简直费尽心思。每次之前都要用写过字的纸折成一个小兜,排在里面,之后趁父母不注意丢进茅坑里,或者抛到小学墙外的垃圾里,像做贼一样。
当初,并不能接触到有关那方面的知识,诸如有害健康啦,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啦,等等之类的说法。只是本能地,或者是朴素地认为那一定是对身体有害的,甚至还担心有一天会变得面黄肌瘦,浑身无力,被父母看出来有病,带去看医生,而被医生一语道破,挨父母的一顿好打。还有,一旦传出去了,还怎么见人呀。因此,每天每顿饭都吃得饱饱的,快要把肚皮撑破了,到了晚上还要偷着拿一个鸡蛋,生着喝下去,以补充营养。
就这样,有一天,我妈发现放在厨房里的鸡蛋少了,说一定是被老鼠拉走了,把盛鸡蛋的筐放到了我屋里的一个衣柜上面,近在眼前,却不敢再拿了。后来,就只好从让鸡下蛋的筐里拿,拿出来后,偷偷地藏在我睡觉的床下边的鞋里面。过了不到了个星期,我妈又有所察觉,说一定是那只花母鸡不下蛋了,喂了三年,老了,等过年的时候一定要杀了它。我爸说等我开学的时候就杀了它吃肉。果然,我开学的前一天,那只花母鸡就成了我们一家人的盘中餐。是我杀的。剖开它的肚子,里面还有待产的蛋,晶莹剔透,却被我悄悄地扔了。可怜那只花母鸡不能开口说话,洗脱自己的罪名,白白送了性命。
生鸡蛋有一股腥味,至今想起来,嘴里还像刚喝下去了一个似的。但是,你认为它是治病的良药的时候,实在也感觉不到有什么难以下咽的。
“现在呢?是不是偶尔还要来那么一两次?”明月说。
“怎么会呢。”他稍稍感觉到些难堪,“戒了,就像戒烟一样,因为现在不需要了。”
“全天候的恭候,梦菲真的是一个具有奉献精神的好妻子。不过,每个月特殊的几天,你也忍心?”明月说。
“变通一下而已。这样说,做为过来人,你应该能明白。”他说。
“她也能理解?”明月说。
“她提议的,想必是理解的。记得有一天,她约了赵建平一起去做美容,回到家里后从挎包里拿出几张那种光碟,外国的,全是非传统的方式。以此为界。”他说。
“在那方面,赵建平不仅是你的老师,还是梦菲的老师。可以这样说吧。”明月说。
“我也差不多这样认为。”他说。
明月莫名地叹了口气:
“你真的应该好好珍惜她。”
“绝对。”他说。
“说的话可完全出于真心?”明月说。
“当然。我又不是冷血动物。”他说。
“如果不能和爱自己,同时自己也爱的人偕首一生,选择爱自己的人无疑是最幸福的。”明月说。
“退一步海阔天空,的确是这样。”他说。
“让她生活的更快乐,一定。”明月说。
“一定。代表她谢谢你。”他说。
“但愿她不会恨我。”明月沉吟片刻,“我分享了她的男人的感情。我这样说你不会不同意吧?”
“在她的心里,是没有‘恨’这个字的,我敢说。”他说。
“听你这样说,越发想和她坐在一起聊聊了;可惜。”明月说。
“她也一定喜欢交你这样的一位朋友。”他说,“你也很优秀。”
明月摇摇头:
“我们是属于不同的两种人。”
“可我并不这样认为。”他说。
“那是你认为。”明月说。
“谁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的方式。”他说。
“可有些人尽管选择了,却不一定喜欢。”明月说。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更值得钦佩。”他说。
明月头一仰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吁了口气,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他欲言又止。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