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雏鹰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还记得那天的云很白,天很高,茫茫的草原,蔚蓝的天空,只有鹰儿一个在自由翱翔着。鹰儿是我出生七年来唯一的朋友,它是草原的鹰王,是所有鸟儿的统领,甚至整个草原的飞禽走兽看见它都会畏惧三分,惟独对我,它不骄不傲,倒像是只体型巨大的麻雀,除了唧唧喳喳地叫,再无其他作为。
我最喜欢跟在它身后跑,好似仰头望着它,我自己也能飞起来一般,在这整整的七年里,除了鹰儿和它的臣子,我再没见过其他动物,包括人类,所以,在七岁那年见到苍王的时候,我才会如此惊讶,原来这世间竟还有与我一样只用两只脚走路的动物。
他是个有着一双如鹰儿一般锐利眼睛的男人,苍劲的大手感觉有些粗糙,不过好在他的笑很温和,嘴角一咧,胡子也随之翘了起来,很是可爱,于是,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听见他身后的人喊:“放肆!哪里来的野丫头,见了王爷还不跪礼。”
只可惜,那时的我并不懂人语,所以,依旧不怕死地对着这个男人傻呵呵地笑着,男人似也被我逗乐了,他弯身问我:“你是谁,哪家的姑娘,怎么没见过你?”
我不懂他的话,只能眨眨眼,然后指了指天上围绕着我不断盘旋的鹰儿,它该是在担心我,更或者说是在戒备我身前的男人,所以我一楞,笑容顿然收了起来,想要跟着鹰儿一起离开,可是,那个男人却一把扯住了我:“小姑娘,一个人在草原危险,跟着鹰乱跑更危险。”
我只当他是要伤害我,当即使劲了力气想要挣脱,男人身旁的仆人见我不识好歹,竟一把上前将我提了起来,鹰儿以为我受到伤害了,立马从天空俯冲直下,对着仆人的脑门就是一戳。
仆人惨叫一声倒下了,男人身后的一大群侍卫立即慌了起来,喝喝嚷嚷地不知道在叫些什么,我听不懂,只看见他们都拿出一样的弓,一起对准了我的鹰儿,我从没见过弓箭的模样,可利器会伤人这种基本的常识我还是懂的,那些弓上的箭头在阳光下亮的刺眼,若是那些人手一松,我的鹰儿一定会一命呜呼的。
于是,我挣扎地更厉害了,嘴里了咿咿呀呀地乱喊着,只想让我的鹰儿不要顾我快些离开,可是,我的反抗并没带来什么理想效果,鹰儿不放心我死也不走,那些侍卫的弓也崩地更紧了,真正制止一切的是那个男人,我至今都觉得很不可思议,那男人只是轻轻扬了扬手,立即,所有人的弓都唰地收了回去。
“那鹰是你的朋友么?”他又问我。
我歪了歪头,用双懵懂的眼睛望着他,忽然,他身边的仆人站了起来,有些恍然的出声:“王爷,莫非,这丫头不懂人语。”
那男人没说话,只是默然地望着我,我也不再挣扎,既然他肯不伤害鹰儿,我也就不必在反抗什么了。
“我听说,这一带几年前战事连连,有个村落被全灭,莫非这孩子是那村落的最后遗孤,一直流落在草原里长大的么?”过了会,男人眼睛里滑过一丝疑惑。
“回王爷,属下也这么想,”仆人弯了弯腰,又看我一眼,“若非属下没猜错,她该是由那只鹰养大的吧。”
“那到是奇了,生也自然长也自然,乃天地一大奇闻啊,继续留在这里太可怜了,不如让我带回王府,当本王的女儿,可好?”
男人用手捏了捏我的鼻子,将披风披在了我身上,从没人对我这般亲昵过,我虽不习惯,却喜欢这种感觉,所以,我又傻傻地笑了,这一傻便彻底傻成了他的女儿。
男人的笑声很爽朗,所有侍卫都高声齐呼,恭喜苍王又添一女,还是一奇女,那时的我只觉得这场面好热闹,在他怀里乱拍着手笑,可是,如今想想,那日的我若是不傻一下,若是继续和鹰儿一起留在这草原,或许,许多许多的故事,就真的可以被避免掉了。。。
只可惜,这个世界没有或许。。。
说是王府,其实不过是一大片的军营帐篷,那个王爷男人,也就是我的爹爹,同时也是珠华的边疆大将军,被珠华的王派至这个草原驻守国界,不过这些,都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的,毕竟那时候的我听不懂人话么。
在我之上,还有一个哥哥,他叫帝峻,大我八岁。
那天到军营的时候已是黄昏,我从没见过这么多只用两脚走路的人,眨巴着眼睛看得不亦乐乎,突然听到我爹爹高兴地大喊着:“峻儿,快来看看父王给你带来了什么好礼物!”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少年从帐篷里步了出来。
很久以后,等我学会了人语看懂了人字,我才终于找着了词来形容他,淡雅,更或者是沉静。
“父王的心情极好,看来今日狩猎是大丰收了。”他说话不徐不慢,笑容里有种月光的柔亮,我立即就被吸引住了,瞪着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哈哈哈哈,峻儿说的没错,本王今日狩猎,竟猎出个这么标志可爱的好女儿,你说本王怎能不高兴?”
“恭喜父王!”他颔首作揖,我却着了急,那少年这一颔首,我不就见不找他的脸了么,当即,我又咿咿呀呀地抱怨起来,爹爹以为我是累了想下马,立即附和道:“这小丫头定是累了,快带她下马,让你们母妃为她准备个好帐篷睡了吧。”
“好。”话音刚落,帝峻向我伸出了手。
又能看见帝峻的脸了,我自然高兴,想也不想便扑入了他的怀里。
他一怔,笑容忽尔明亮许多。
爹爹只允许我喊他爹爹,其他人莫不是喊他苍王爷便是喊他父王,惟独我可以越过一切礼仪的约束,爹爹确实是疼我,爱我如掌上明珠,我也爱他如爱我的鹰儿,以前我总爱对鹰儿撒娇,对鹰儿胡闹,如今,我把这一切陋习都撒在了他的身上,常常把他闹地团团转又奈我不得,只得在那叫着,疯丫头,真真是让本王无奈的疯丫头呵!
后来,爹爹请了先生来教我文字,又教我说话,先生长着长长的花白胡子,毛茸茸的,我总是心痒忍不住去扯他,先生也不生气,只是假装叫着疼,又折合着动作没几天便教会了我许多简单的词汇,渐渐地,我能听懂人话了,还会咿呀着唱几首简单的歌,直把爹爹乐地合不拢嘴。
母妃是个极美丽的人,不愧是生了帝峻的母亲,只是帝峻的俊美里有份刚柔,而她的美丽里则多了份天仙气质的雍容。还记得第一次在晚宴上见着她,我坐在爹爹身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直指着母妃的鼻子,用仅会不多的词语说:“好看,好看。”
宴上的人立即都笑了,爹爹故作生气地拍下我的手道:“疯丫头,以后可不能这么指着别人鼻子说话,太没规矩了。”
我嘟起嘴不服他,母妃却将我抱了过去,细细看了我一眼笑道:“有什么关系,这丫头还小,规矩可以慢慢学,不急一时的,不过这丫头长地实在俊俏,长大后定胜我百倍,莫非,以后你也要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自己好看么?”
众人笑地更开了,我一脸莫明,正对上帝峻的满眸的笑意,于是,我也笑了。
“爱妃,既然你也如此喜欢她,不如这丫头的名字就由你来取吧。”爹爹的声音吸回了我的注意力。
母妃从容一笑,微一思忖着道:“我看这丫头将来必定非常人之貌,不如取名倾城如何?”
“倾城?”爹爹忽然大手一挥道,“好!倾国倾城,我苍王的女儿必定要倾国倾城!”
自那天起,七年来一直无依的我就这么有了名字,倾城。
或许是出于好奇,那几天里,我几乎翻阅了所有先生给我的书,想知道这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找到的答案大多是红颜祸水,红颜薄命之类的苍凉结局。
于是,我难过了:“为何母妃要给我取这样一个不吉利的名字,是她不喜欢我么?”我望着先生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先生抚着胡子笑摇摇头。
“红颜之姿实乃天定,是否祸水,是否薄命,其实都该由自己做主。”
“怎么做主?”我仍是不懂。
先生没说有回答,只是深望了我好久好久。自那天以后,他突然搬来许多国策与兵法的书给我看,有些太过深奥我认不得字,他便边读边解释给我听,直到我把他教的内容全刻进了心里。
爹爹很喜欢狩猎,每每出去都有大队大队的侍卫跟着,可是,帝峻哥哥就没这么威风了,他喜静,总是一人躺在不远的草坡上静望着天空,爹爹总说他太过文气,没有将士的骁勇,可好几次,我都看见他在无人的清晨独自策马冲出军营,那种迎风奔驰的英姿,飘逸,轩昂,真真比爹爹还好看太多。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拦下了他,硬是要和他一起出军营。
“不行,父王不准你出去,城儿,我无法带你。”他摇头,骑在马上俯视着我。
我噘嘴,心里不甘愿起来:“哼,副将们要带我,我还不让他们带呢!”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们?”他的语气很温和,温和到让我恼火,心知自己是留不住他了,我一火,索性跑到他身后对着马尾巴就是一拉。
他一惊,连忙趁着马腿踢到我之前将我抱上了马背:“丫头你疯了么?在军营呆这么久,竟还不知道拉马尾会被马踢伤的道理。”
这是我第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丝惊慌与微微的怒火,于是,我笑了,得意地窝进他怀里死缠住他:“谁让你不带我的,谁让你不抱我上马背的。”
“疯丫头。”他低语,又轻叹一声,随即拍了拍马身,马开始慢悠悠地走动起来。
“为什么不扬鞭?为什么不让马儿跑快些?”走了一会,我又抗议了,以前的他都不是这么骑马的,他不语,只是抱紧了我,然后淡淡笑着。
直到那天我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帝峻的箭法是如此精准,他总能轻易射到他所要的猎物,无一失手,甚至在徒手敌对猛兽的时候,他依旧能身轻如燕。
“你很强。”
在狩猎快结束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他静望着我,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可我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多次的比试里,他都要当着爹爹的面故意输给其他人,这种隐藏究竟是为了什么?
走到河边的时候,他将猎物烤了,挑最嫩的地方给我吃,我不说话,一个人默默吃着。
“城儿,先生教了你多少东西?”我们之间的沉默不知维持了多久,似是他先忍不住了。
我咕哝着道:“很多。”
“都是关于珠华的么?”
“恩。”
“那说给我听听,你究竟知道珠华多少?”
我想了一想:“书上说,珠华是主星灵的国家,可占卜未来,其创始之神珠华在太古时拥有比地神天玄和火神赤焰更加强大的灵力,所以,珠华也是三国里最强大的国家。”
帝峻微笑,用手擦去我嘴角的油滓:“你知道的不过是表面,还有许多深层的东西,你并不知。”
“那我回去就让先生教我。”
“不,这些东西,并非书上会有,先生能教的,”他轻笑,抬眸望向河流对面的山脉说,“城儿,你可知那是哪儿?”
“山。”
“山的后面呢?”
“恩。。。。应该是云中关,再然后就是珠华的城池,一共九九八十一座。”我得意地说道。
帝峻摸摸我的头,笑道:“城儿,你可喜欢珠华?”
“恩,当然喜欢。”
“为什么?”
“恩。。。”我歪着头想了会,“因为它很漂亮,很美。”

“它是很美,”帝峻接了我的话,目光突然深远起来,“所以,这么美丽的国度,不该有战争,更不该有忤逆,没有人可以忤逆珠华,没有人可以。”
我眨了眨眼睛,恍然道:“这个我知道,先生说过,君臣父子乃人伦纲纪,帝峻哥哥也是这意思么?”
帝峻一楞,眼中晃过一丝哀伤:“城儿,若是每个人都如你一般单纯,那该多好。”
回去的时候已是黄昏,军营里点满了灯火,还贴满了红色的双喜字,这是很难得一见的事情,可以说是自我来到军营后从未见过的情景。
“出什么事了么?”我拉住一个士兵就问。
“是王为了感谢苍王爷功绩,特地赏赐了相府的二千金给王爷为妾,这回,二千金刚到,正在帐篷里参加喜宴呢!”
“什么叫妾?”我心中莫明,回头看向帝峻,却见他苍白着脸,目光隐隐流淌着惊怔与悲伤,“帝峻哥哥,你不开心么?”
帝峻微笑:“不,没有。”
“你骗人!先生说,说谎是最不该的事,”我嘟起嘴,忽然看见马鞍上的猎物,“帝峻哥哥,我这就把你打的猎物拿给爹爹看,让他好好表扬表扬你。”
说完,我一溜烟冲进帐篷,甚至忽略掉身后帝峻劝阻的声音。
撩开帐篷的一刹那,灯火通明,席上的人瞬间都安静了下来,回头看着我,而我则看着爹爹,忽又觉得不对劲,随即看向了母妃,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母妃在宴会上没有了笑容,而爹爹却笑如春风,在爹爹的另一边是个长地极漂亮的女子,比母妃要年轻许多,似是与帝峻差不多的年龄,确实也是沉鱼落雁的貌,可在我看来,还是母妃要美出更多。
“爹爹,她是谁?”我走到那女子身边,她是坐着的,而我站着,所以,我们平视。爹爹见我回来了,似是越发高兴起来,一把把我拉到女子面前说:“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倾城,本王最宝贝的女儿。”
“不愧为倾城,果真不是一般姿色,连妾身都得羞愧三分。”她温婉地望着我,而我也径直望着她,心中实在不明白,为何爹爹要把她搂在怀里,而非母妃。
“倾城,看你如此兴奋的模样,可是有好事要告诉你爹爹。”见我有点呆滞了,还是母妃唤醒了我,我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连忙举起狮皮天真而笑:“爹爹,母妃,瞧,这是帝峻哥哥今天打来的猎物,厉不厉害?”
这时,帝峻正走进帐篷,我朝他笑,可他的笑容里却有丝僵硬,席宴上又安静了下来,而且是鸦雀无声令人心惊的安静,爹爹看了眼猎物,又看了眼帝峻,目光蓦然深邃起来,而母妃则把我拉到先生身边,先生看了我一眼,暗暗嘱咐我不要出声。
后来,先生告诉我,帝峻在人前几乎不碰刀箭,更别提狩猎了,甚至就连爹爹也一直以为,他是个没有将才的苍王继承人。
那晚,我亲眼看着帝峻因为我的多嘴而当众在所有人面前向爹爹下跪,然后,他把全部的功劳都推到了鹰儿身上,并称是我唤来鹰儿帮他捉拿猎物,宴席的气氛这才渐渐缓和了下来,如同爹爹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回去后,我问先生:“先生,我现在能听懂人话了,也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可是为什么,我却越来越看不懂他们了呢?”
先生叹笑,垂眸望着我:“因为我们的公主长大了,渐渐知道,人不是光用听光用看就可以被看清楚这个道理了。”
“那我要怎样才能看清一个人呢?”我又问。
“看清一个人只有一个法子,那便是看清他的心,听清他心里的声音。”
先生语重心长地说着,我没再回答,却是突然害怕起这种长大感觉,总感觉长大后的我,渐渐不再如以前那么单纯了,那么以后的我,又会是什么样的?又该是什么样的?
母妃把猎物的皮拨下为我织了一件漂亮的斗篷,还在上边绣了许多秀气的梅花,我爱极了,围着她开心地笑着。那几天,我终于知道了那个相国二千金的名字,紫裳,也知道了妾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从紫裳来的那天起,爹爹就不怎么进母妃的帐篷了,母妃的笑容也越来越少,时常是在呆滞与失神中度过日子。过了冬,敌军的进攻又开始频繁起来,爹爹时常会连夜奔赴战场视察敌情,整个军营空荡荡的,有些寂寞,我绕了几圈,不忍打搅母妃休息,便去了帝峻的住处,然而,我不该去的,因为在那里,我不仅仅见到了帝峻,还见到紫裳依偎在帝峻怀里,眸里沾满了泪光。
“峻,是他要我来的,是他逼我的,对不起,我不想负你,真的不想。”她口口声声说着,殷殷切切哭着,尽管那时的我才刚满八岁,却也或多或少明白了点他们之间的关系。
难怪,紫裳来的那天,帝峻哥哥的脸色竟会如此难看,我皱眉,搭着帐篷的手抖了一抖,却也因此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谁?鬼鬼祟祟呆在外面,还不给我进来!”紫裳的怒喝里带着明显的慌张。我本无心要躲,进就进呗!于是,猛撩起帐门,在帝峻惊讶的眼神中,我走了进去,目不转睛地瞪着那两人。
“怎么是你?”紫裳皱起眉头,忽然走到我面前俯视着我,“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是。”我瞪着她。
她的目光猛一犀利,突然从墙上抽出把剑直指我眉心:“别怪我,留不得你了。”
“别动她!”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挥起,帝峻便出声了,我知他定会出声,所以一开始就没惊慌过,反倒安静地看着他慢慢走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对紫裳说:“不准动她。”
紫裳呆怔,剑从手中滑落,发出刺耳的哐铛声,帝峻没再回头,拉着我的手静静走出帐篷,我回头看了眼紫裳,却见她低垂着眸,眸里有同帝峻相似的哀伤。
“帝峻哥哥,你喜欢紫裳么?”坐在不远的草坡上,他抱着我,我依偎着他。
“她本该是我的妻子,城儿,现在的你还不懂。”他轻声说。
我皱眉,心里突然有些恼:“有什么不懂的,你就是喜欢她,她也喜欢你,我又不是傻子。”
“城儿,有些事,并非你表面所见着的这么简单。”他抚了抚我额前的发,那些哀伤的河流又浮现进他的星眸里,“城儿,信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伤害你。”
“我凭什么信你?”或许是出于气恼,我随口反问,他没有回答,目光流露出一丝痛心,我突然明白自己伤害了他,低着头,晌久晌久才说,“其实,今天来,本是想说对不起的。”
“为哪件事?”
“你装傻么?当然是为那天宴会上我把你狩猎的事随便说出去这件事!”
“所以这几回的宴会上,你才不怎么说话了么?”
我默了声,确实,这几回的宴会上,我几乎只是乖乖坐着不动,爹爹说我开始有教养了,只有先生知道,我是怕我自己又无意中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不如沉默来的安全。
见我没有摇头,帝峻疼惜地望着我,把我抱地更紧了:“傻城儿,你不该这样,也不用这样,我就是喜欢那个成天傻笑口无遮拦的你,懂么?”
“可那个我却伤害了你,先生说的没错,人该多心,而非多言,国策也说,多言者必殃之。”
“国策?你为什么要读国策?”
“我还读兵书呢,是先生要我读的。”我对着帝峻眨了眨眼睛,却见他露出一丝不悦之色。
“别去读了,这些书不适合你,你不该沾这些东西。”
“可先生说,这些书可以保护我。”
“许多人都会保护你,父王会,母妃会,先生也会。”
“那你呢?”我望着他。
他微笑道:“当然会,更加会。”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耳畔正好传来了他的心跳声,很平静,很温暖,没有一丝慌乱的感觉,于是,我确信自己听清了他的心声,更相信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一定,一定都是真的。
然后,又是两年。。。
两年里,爹爹的笑容越来越少,我也渐渐越来越懂事,我知道,是那些不断从珠华王都传来的圣旨在让爹爹在苦恼着,最后一次的圣旨甚至带走了我的母妃,她本是当今太后的妹妹,太后身体不佯,希望母妃能去陪她,于是,母妃去了,离开的那天早晨,她抱着我哭了很久很久,还把许许多多她亲手为做的衣服都拿了出来,从十岁到二十岁竟然都做齐了,那时候的我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这么多,直到王都传来她病故的消息,我才终于全部都懂了。
还记得那天母妃走的时候与爹爹对望的最后一个眼神,似是流淌着太多的情愫,许多许多我那时根本就看不懂却让我不得不难过的情愫。
再然后,一切都变了,彻底地变了。。。
爹爹不再对抗敌军,却是将矛头一转,指向了珠华,先生说,爹爹起义了,其实,就是造反了。
爹爹是真真骁勇善战的,手里还握有全珠华最精锐的军队,所以,打进珠华城池根本没废多少功夫。可是,即使是再英勇善战的他,应是也想不到这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吧,因为就连我也没想到,甚至就连先生乃至军营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想到的,帝峻反了,反的人正是他的父王,苍王爷。
就好象麒王早已预谋一般,爹爹踏进云中城的一刹那便被数万精兵围困,帝峻就是在那时候反的,他鼓动兵将放弃反抗,任凭爹爹继续送死。
我第一次看见战争的残酷,是帝峻举剑站在堆满尸身的草坡上,鲜血如小溪般沿着剑身淌下,在他脚边的血水里滴出一圈又一圈涟漪。
夹杂着腐臭与腥味的风从我周身拂过,硝烟黑云随之淡去,我看见那个在我心中犹如高山般永远屹立不倒的爹爹,此时却伏倒在尸堆上,颤抖着向帝峻伸出了手:“放过,城儿。。。”
“爹爹——!”像是心中有堵墙突然崩塌了,我飞奔到他身边,抱起他摇着他,一句一句爹爹地喊着他,可这回无论我如何闹如何撒娇,他都不可能再睁开眼唤我一句疯丫头了。
“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我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却望见冰冷的长刀高高架在我的头顶。
“我不能救他,他是反臣。”
如此冷漠的眼神,如此冰冷的声音,我忽然觉得眼前似是站着一个陌生人,一个可怕的陌生人,紫裳一事,我为他整整瞒了两年,原以为他也会守住他的承诺,保护我,不伤害我,更以为我那晚确实听见了他的心声,那种令人安逸的心跳声,就是他会守住承诺的证明,可是我错了,那种心声根本不是先生所说的心声,从来从来都不是。
终于,怨恨与不甘同时在我的胸口轰炸而开。
我抓起他的长剑用力刺向自己,他一惊,连忙抽回了剑,可我的手还是被他的剑划伤,流了许多许多的血。他命人叫来了军医,又命人把我关回我原来的帐篷小心看着,便再没看我任何一眼地离开了。
我回眸,看着地上已经冷却了的尸体,向军医要来了剪刀小心剪下了爹爹的头发,然后也毫无留恋地走了。
其实,从来我都是鹰,同我的鹰儿一样,只要我想走,即使是你,帝峻也留不了我。那天,成千上万的鹰袭击了军营,整个军营军心大乱,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只是,这样的袭击并没维持多久,很快,鹰便撤退了,军营里无一人员伤亡,惟独我,失踪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