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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慧冷笑,道:“哼!我看你现在往哪躲?”纵身追袭而上,右手匕首和左掌一齐攻出,掌击前胸,匕首疾刺咽喉。
傅玉琪已是躲无可躲,只得举手一笛“金丝缠腕”反向傅慧左腕击去,左手也闪电而出,扣拿傅慧右腕。
这两招正好破解了傅慧的攻势,她一招失错,立时由主动陷於被动,傅玉琪银笛掠着她衣袖扫过,左手却轻轻的扣着她握拿匕首的粉嫩玉腕。
她惊急啊哟一声,用力一挣,右腕由傅玉琪五指扣拿中挣脱。
要知傅玉琪功力深厚,既然擒拿着对方脉门要**,哪还能让她挣脱,但他怕伤了妹妹,是以不敢用力。
傅慧挣脱右腕後,已知对面的英俊少年,武功比她高出很多,不禁微微一怔。
傅玉琪却轻轻的叹息一声,道:“妹妹,我没有伤着奶吧?”
傅慧星目闪动,仔细打量了傅玉琪几眼,只见他脸上满是关注爱怜,俊目中隐现泪光,毫无邪恶之色,心中忽的一动,道:“你是什麽人?为什麽叫我妹妹?”
傅玉琪又长长叹一口气,道:“咱们分离之时,奶还不到两岁,自然奶记不得我了,但我已依稀辨认出奶幼年的音容笑貌,只是奶大了,比小时更漂亮啦!”
傅慧听得粉脸一红,两道清澈的眼神,盯在傅玉琪脸上望了一阵,翻身走到榻边取出一面铜镜,在脸上照了一阵,果然觉着那英俊少年,和自己有些相像。
她缓缓的放下铜镜,慢慢向前走了两步,问道:“你真的是我哥哥吗?”
傅玉琪听她问得天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这哥哥还有人愿冒充吗?”
傅慧道:“哼!为什麽不可以,你既然是我哥哥,得先告诉我你姓什麽?”
傅玉琪笑道:“我叫傅玉琪,奶叫傅慧,对不对?”
傅慧听他一开口就叫出自己姓名,心中已信了八成,只觉一股酸楚,由心底直泛上来,忍不住涌出来两眶泪水,莲步缓移,慢慢的走到傅玉琪面前,幽幽说道:“你比我大多了,可知道爹爹和娘被人杀害的事吗?”
傅玉琪被她问得一阵感伤,也闹得黯然泪垂,沉默片刻,才抬头拂去脸上泪痕答道:
“爹娘遇难之事,我已听师父说过,但我并未亲眼见到爹娘遗体,身为人子不能守孝灵前,想来愧恨至极!……”
傅慧接道:“那你一定知道杀害爹娘的仇人是谁了?”
傅玉琪摇摇头,嘴角间流现出一丝凄凉的笑意,道:“爹娘遇难之时,我师父正好路过那,把我救上黄山,他老人家虽然告诉我爹娘遇难惨死之事,但并没有告诉我仇人是谁?”
傅慧急道:“你怎麽笨成那样,你师父不给你说,你就不会追问吗?”她话说完才觉出言词太过激烈,歉然一个苦笑,接道:“哥哥,你不要生气,我心太┅┅”
傅玉琪摇摇头,不让她再接下去,说道:“我知道,我并非没有追问,但每次追问我师父总是推说时机未至,告诉我有害无益,不肯说出仇人姓名。”
傅慧略一沉思,道:“杀死爹娘的仇人,陆伯父也知道……”
傅玉琪急道:“什麽?陆伯父知道杀害我们爹娘的仇人吗?”
傅慧道:“嗯!但他和你师父一样,知道是知道,但却不肯说出!”
她忽然间想起一件事情,不待傅玉琪接口,又抢前说道:“哥哥,你身受‘金翅蜈蚣’腹毒所伤,现在好了没有?”
傅玉琪已从陆天霖口中得知傅慧拚受赤练毒蛇咬伤玉体,骗得“人面蜘蛛”一事,被她一问,感伤极深,一上步抓住傅慧一只皓腕,满脸感激之色,颤抖着声音说道:“妹妹为救我性命,甘愿毒蛇噬体之险,真叫我这做哥哥的惭愧死了,父母遇难,骨肉流散,这多年来,我一直未能照顾奶,反得奶冒奇险救我性命!……”
傅慧究竟是女孩子,虽然她生性坚毅,但心肠倒底不似男子那般硬朗,听到感伤之处,忍不住泪若泉涌,把粉脸偎入傅玉琪怀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十馀年分散的至亲骨肉,一旦重逢本就使人难止激动,何况,这一对兄妹,还有着一段凄怆悲愤的身世遭遇……。
谁说丈夫不弹泪,只是未到伤心处,傅玉琪被妹妹一阵哭声,竟也忍不住泪珠纷披……。
兄妹们相对而泣,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忽闻石道间一阵步履声响,傅玉琪一抹脸上泪痕,低声说道:“妹妹,不要哭了,有人来啦!”
转脸望去,只见陆天霖手横太极铁牌,当先而入。
他身後紧随着方云飞、“髯神判”右肋挟着那盲目怪人走在最後。
傅慧目睹瞎师叔被人挟在肋下,长发散垂,毫不挣动,心中吃了一惊,口中啊呀一声,一个纵身,直扑过去。
陆天霖怕她莽撞出手,伸臂一拦,挡住傅慧去路,低声喝道:“慧儿不要鲁莽,有话慢慢说。”
傅慧心中虽然焦急,但见陆天霖庄肃神色,哪还敢乱动,忍着一肚子委曲,低声说道:
“我瞎师叔受了伤吗?”
陆天霖微一点头,拉着傅慧一只手,进了石室,答道:“他伤得十分惨重,只怕有性命之危。”
这时“髯神判”已把盲目怪人放在室中地上,傅慧顾不得再和陆天霖说话,纵跃到崔源身边,蹲下身子,伸出玉掌,按在崔源胸前,只感到他心脏微弱得似要停止跳动,脸色一片铁青,双手僵冷,虽然尚未咽绝那一缕微弱的残息,但已是奄奄待毙。
这个坚毅无比的女孩子,在极度惊痛之下,反而不见一滴泪水,但闻一声冷漠的轻叱,忽然间一挺而起,寒光暴闪,直向“髯神判”撞去。
她在猝然间突起发难,大出几人意外,陆天霖惶急探手一把,没有抓住,傅慧已扑到“髯神判”面前。她误认“髯神判”是震伤崔源的仇人,是以出手一击,迅捷无比,冷森森的匕首,迳刺“髯神判”的“玄机”要**。
这本是人身十二死**之一“髯神判”虽有深厚的功力,也不敢挺受一击,何况傅慧手中匕首光华异常强烈,大异普通兵刃……。
他本想闪让开对方这迅如奔雷的一击,但因那石室狭小,挤了几个人後,已占去大半地方,他在向後退避时碰在壁上。
傅慧哪肯放过这个机会,玉腕一振,前冲身子又忽的加了速度……。
只听陆天霖和傅玉琪同时惶急的失声惊叫,一齐向前纵去。
两人发动虽然够快,但仍然无法及时解救“髯神判”之危。眼看那锋亮耀目的匕首,就要戮中他的前胸,忽见他身躯迅速的一侧,左手忽的一伸,傅慧匕首掠着他衣服擦过,这迅疾的一瞬,生死殊途,看得人触目惊心。
方云飞定神望去,只见傅慧手中的匕首,从“髯神判”伸出左手和身躯之间刺过,尺许长短的匕首,已深嵌在石壁之中,直到把柄。
她似是想不到“髯神判”能让开自己这一击,不禁微微一呆。
待她拨出深嵌在石壁中的匕首,傅玉琪已到她身侧,右手闪电穿出,一把擒拿住傅慧的右腕,喝道:“妹妹,奶要干什麽?他是我的大师兄……”
傅慧用力一挣,但哪能挣得脱傅玉琪铁箍的五指,心中一急,怒声叱道:“快些放开我,哼!你的大师兄就可以杀我的瞎师叔吗?……”她又用力挣动一下,接道:“你要不放手,我就不认你是我的哥哥!”
傅玉琪道:“事情不问清楚,奶怎就随便出手,我大师兄功力何等深厚,只要随手一击,奶就抵受不住,刚才奶那一击,简直形同拚命,我很担心会激起他的怒火,迫他出手。……”
傅慧冷嗤一声,打断了傅玉琪的话道:“我不怕他!”
傅玉琪淡淡一笑,接道:“奶形同拚命,是不是误认我大师兄是杀伤奶师叔的凶手?”
傅慧道:“不是他是谁?”
陆天霖站在一侧听得一扬浓眉,道:“慧儿,奶怎麽能对奶哥哥这等无礼,他还会骗奶不成?”
要知傅慧是个极端聪明的女孩子,刚才因一时急忿,贸然出手,现下听得两人一番话,心中果觉事有蹊跷,心念一转,神态大变,幽幽叹息一声,泪水纷披玉颊,说道:“那我师叔是伤在什麽人手中呢?望伯父和哥哥告诉我事情经过。”
傅玉琪见她神志恢复清醒,放了她被握手腕,道:“他究竟伤在谁手中?恐怕除他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们入谷见他时,他已伤重奄奄倒卧地上。”
陆天霖脸上忽然现出慈爱之色,把傅慧拉到身侧,道:“慧儿,能伤奶师叔之人自非无名之辈,以奶师父之能,当不难查出凶手是谁?奶刚才不问清红皂白,猝然下手施袭,如果伤了别人,事情该怎麽办?快些过去向人赔个不是,咱们再详谈不迟,奶师叔伤得虽重,但他内功精深,一时间还死不了,我那金针过**之法,虽未必能挽救他沉?复生,但总可使他清醒过来,那时,他或能亲口告诉奶,伤他的仇人是谁?”
傅慧目睹陆天霖满脸慈爱神情,哪还忍心不遵他吩咐之言,缓步走到“髯神判”面前,盈盈一福,道:“刚才慧儿诸多冒犯,望叔叔不要生气。”
她虽知那“髯神判”是傅玉琪的师兄,但见人家年已在四旬之上,只得随口叫了一声叔叔。
只见“髯神判”微微一笑,目光转投到傅玉琪身上,一阵比手作势。
傅慧呆在一侧,看得莫名其妙,因那“髯神判”像貌魁伟,看上去神威凛凛,实不像身有残缺之人,见他比手作势,一时间竟猜不透个中原因。
傅玉琪转脸望着傅慧,黯然一叹,道:“我大师兄昔年纵横江湖,威震大江南北,只因遭了别人暗算,致落下聋哑残疾……”他微一停顿,又道:“刚才大师兄告诉我,说奶武功甚好,意识坚毅,均非常人所及,他毫无怪奶之心。”
傅慧星目侧转,仔细望了“髯神判”几眼,又缓步走回到陆天霖身侧,幽幽问道:“伯父,我师叔还有救吗?”
陆天霖伏身抱起崔源已快僵硬的身体,答道:“此地非施救之所,咱们先走出去再说,我虽无把握治好他的伤势,但总可使他回醒过来。”
当下几人鱼贯出了石室。
陆天霖把崔源放在木榻之上,然後由怀中取出金针,双手连挥,瞬息连走他十二大**。
“圣手医隐”的针炙之术,果然是灵验无比,不过一盏热茶工夫,奄奄待毙的崔源,忽的长吁了两口气,醒转过来。
傅慧急向前奔行两步,抓住崔源一只手,哭声喊道:“瞎师叔,瞎师叔,……你怎麽会受了这样重的伤呢?”
崔源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微的笑意,握着傅慧滑腻的小手,道:“孩子,不要哭!生死之事,算不了什麽!我内腑伤得很重,还有几处脉**遭人点伤,就是能活下去,也将成为一个废人,那就不如死了的好……”话至此处,一阵急咳,吐出来两口鲜血。
傅慧啊的一声惊叫,急从怀中取出一方绢帕,替他擦拭嘴角间的血水。
崔源忽然挺身坐起,探手从怀中摸出玉盒笑道:“这玉盒中的‘人面蜘蛛’能克当今各种毒物,奶好好的收着,待奶师父回山之时,再交给他。”连声的急促咳嗽之声,打断了他未完的话……。
傅慧平时虽然很少和崔源亲近,但此刻,却忽然觉着他是异常和霭可怜的老人,他平时的冷僻,只是一个身有缺憾之人的通病,……一阵悲伤,由心底直泛上来,禁不住热泪泉涌,呜咽出声,伸手接过玉盒,放入怀中。但见崔源紧咬着牙齿,颤巍巍下了木榻……。
傅慧伸手扶着他左臂,道:“师叔,你伤得这等厉害,如何还能行动,快请躺着,有什麽事,让我去替你做。”
崔源长长的身躯,半依在傅慧身上,神情虽然痛苦,但脸上却泛现着欢愉的笑意,道:
“我认为今生今世,除了奶师父之外,我再也不会认识第二个人,想不到会在我死之前,认得了奶这个孩子,哈哈!这也是天意如此,……”
话说一半,倏然住口,脸上又出现冷漠之色,推开傅慧,道:“女娃儿,快些给我跪下,……”
傅玉琪看他骤然间脸色大变,不禁心头微感一震,暗自忖道:“这人在将死之际还是这等冷僻难测,我妹妹在‘红叶谷’中,定然受过他不少折磨。”
他正待挺身而出,傅慧已依言跪在崔源面前,抱着他双膝,哭道:“都是慧儿不好,才替你老人家招来大祸,你要责打慧儿,尽管责打就是,慧儿绝不敢存一点怨恨之心。”
崔源拚尽最後一口元气,支持着重伤之躯,冷漠说道:“奶愿不愿意认我作奶义父?”
傅慧听得一怔,道:“什麽?你不是慧儿的师叔吗?我师父……”
崔源冷笑一声,截住了傅慧之言,说道:“奶师父武功有什麽好?他就是倾囊传授於奶,也不能称霸武林,冠绝江湖。”
傅慧听得一脸茫然,道:“慧儿不知师叔话中含意所指,师父名播天下,受万千武林同道敬仰……”
崔源怒声接道:“我问奶愿不愿认我为奶义父,提奶师父作甚?”
这盲目怪人的异常举动,不止是傅慧听得茫然不解,就是久走江湖的陆天霖和方云飞也看得莫名其妙,不知他发什麽毛病?
傅慧大睁着一双星目,呆呆的望着崔源,看他极力的忍受痛苦的神情,心中忽生不忍,暗道:“他要我拜在他膝下,认作义女,总不算背弃师门,不如答应他吧!”
心念一转,拜伏地上,答道:“慧儿拜见义父!”
崔源听她答应,忽然回嗔作喜,道:“那奶快些扶我到那地道石室中去!”
傅慧奇道:“师叔伤势……”她忽然已想起自己已答允认他作为义父,连忙故口道:
“义父伤势还重,不宜多所劳动……”
崔源怒道:“奶既答允作我女儿,怎麽能不听义父之言,那还不如我不要奶作女儿的好!”
傅玉琪听他言词,简直不可理喻,不由心头火发,冷笑一声,正待举步上前,却被陆天霖一把抓住,连连摇头示意,不让他多管闲事。
这时,傅慧已由地上站起,扶着他向地道口处走去。
崔源似是心中很急,刚近地道口立时猛一上步,跳了下去。
傅慧在骤不及防之下,被他挣脱,跌入了石道之中。
要知崔源伤势正重,全身功力已失,这一摔实在不轻,傅慧跃身追下时,他已经跌得头破血流,同时这一摔因震动到内腑,口中鲜血也不停急涌而出……。
傅慧扶他起来,说道:“义父,你这是何苦呢?就是有事要办,交代慧儿去办,不也是一样吗?”
崔源对傅慧之言,充耳不闻,拚尽馀力,向前急奔。
他伤势惨重,功力早已失去,丹田真气,已难再流行四肢,奔行之时,脚步踉跄不稳,几度要摔在地上,幸得石道狭窄,伸手之间,即可触及石壁,傅慧又常及时赶到搀扶住他,才算没有栽倒地上。
傅慧看到他拚尽馀力狂奔的神态,心中忽有所感,暗道:“他在这等重伤之後,不惜拚耗最後一口元气,要到石室中,必有原因。”心念一动,主意随着改变,一侧娇躯把崔源左臂搭在肩上,带着他向前奔去。
这一来崔源身躯重心,自然的倚靠在傅慧身上,行速大增,片刻之间,已到了石室之内。
傅慧把他扶在榻上坐好,道:“义父,咱们已到了石室中啦!”
崔源喘息一阵,又咳出两口血,傅慧看着那浓浓的鲜血中,杂着很多破碎的内脏,心中大感吃惊,不禁啊呀一声大叫。崔源霍然由榻上站起,摸索到木榻尽处,揭起枕褥,伸手在松木板上一阵摸索,吃力哼了一声,揭开一块床板。他探手入内,取出一本羊皮精装的册子。这时,他已难再支持下去,大叫一声,仰脸摔倒地上,口中急涌而出的鲜血,溅满手中羊皮册子。
傅慧蹲下身子,伸手按在他的额角,只觉如触冰铁,不禁放声哭了起来。
她眼中热泪,一滴一滴洒在崔源的脸上,心中想着:这盲目怪人的孤苦可怜,看着眼前这凄惨景遇,伤情大恸,愈哭愈难自禁。

要知一个坚强之人,平时很不易放声落泪,一旦伤情痛哭,必然哀哀欲绝,傅慧幼失怙恃,养成她一种卓绝坚忍的性格,她虽是女流之辈,但处事之果断,性格之倔强,纵然是堂堂七尺之躯,亦难及得,这一感伤痛哭,当真如夜泣人,猿啼三峡……。
突然一只凉冷冷的手掌,握住了她的左腕,一个微弱声音,随即响起,说道:“女娃儿,不要哭啦……”
傅慧警觉的停住了哭声,她知道崔源有话要说,这机会瞬即消失,万万拖延不得,立时提聚一口真气,把一腔幽伤压制心底,凝神听去。但见崔源嘴唇启动,声音十分微弱,断断续续的说道:“这本羊皮精装的册子……是天下……三大武学名典之一……奶只要能悟透……”一阵急促的喘息,嘴角又涌出两行血鲜……
傅慧急伸玉掌,缓缓的揉搓他胸前玄机要**。
片刻之後,崔源才把涌塞在咽喉的一口鲜血,重又咽了回去,微弱声音重又响起道:
“奶师父用了几十年的心机,但他仍没找出这本武学名典……”突然,他挺身坐了起来,声音严厉中带着颤抖,显然,他在运用仅有的一口气,接道:“除奶了之外,再不许任何人翻阅这本武学宝典,……”
傅慧道:“我师父难道也不可以?……”
崔源道:“哼!奶师父吗?他要知道了这件事,只怕奶难活过一个时辰,奶师父为这本书,点瞎了我双眼,但这本书也保了我数十年的寿命!哈哈……”笑声突然断绝,人也紧随着跌卧地上。
傅慧急急扶起他身子叫道:“义父!义父!……”
但闻石室中回音不绝,崔源已咽断了最後一缕残息。
她放下怀抱中的尸体,缓缓捡起那本羊皮精装的册子,正待拂拭去上面的鲜血,突闻石室外地道中传来傅玉琪唤她的声音。
崔源刚才的遗言,在她脑际中响起:除奶之外,再不许任何人翻阅这本宝典┅┅奶师父为这本书,点瞎了我的双眼,但也为这本书让我多活几十年的寿命……。
这些话在她脑际中旋回不停,激起她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
但闻傅玉琪唤她之声愈来愈近,已隐隐可闻那响起的步履之声……。
她来不及再看手中的册子,迅捷的揣入怀中,那册子虽是羊皮封面,但并不很厚,揣入怀中很不易看得出来。她迅速的放好床板,放好枕褥,又退回到崔源的尸体旁边,身子还未蹲好,傅玉琪已进入石室。
陆天霖紧随在傅玉琪身後进来,但在入室之後,却急奔两步,超到了傅玉琪前面,伸手按在崔源胸前,皱起浓眉,叹道:“他伤後如能静心养息,也许还有疗好之望,至低限度,也可多活上几天……”话至此处,目光突然转投到傅慧脸上,问道:“慧儿,他带奶到这石室之中,定有甚麽重要之事!唉!只不知他身体能否支撑得住,完成他最後心愿?”
傅慧用衣袖抹去脸上泪痕,但却呆呆的答不出话,她不愿欺骗从小把她恩养**的伯父,又不能据实说出经过,义父临死遗言,不让她泄露出遗赠那羊皮书册经过,想来其中必有原因……。
她沉忖良久,仍然犹豫难决。
傅玉琪一扬剑眉,问道:“妹妹!奶好像有什麽难以告人苦衷?眼下都是至亲之人,难道还有什麽话不能说吗?”
傅慧突然一整脸色,神情十分坚决的答道:“伯父、哥哥,我义父死前,告诉了我很多事情,但他老人家身体难支,致未能尽其所言,其中很多重要地方,我还未能悟透,本当据实相告伯父、哥哥,但我义父弭留之际,再三留言相戒,不许我泄露一言一字,只有请伯父、哥哥原谅我了。”
傅玉琪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奶有什麽难决之事呢?”
陆天霖却听得十分注意,脸色凝重,仔细的在崔源脸上查看一阵,忽然伸出右手,翻开崔源紧闭右眼,凝注良久,才长长叹息一声,松手起身,转身踱到洞口,沉思不语……。
他这异常举动,他引起傅玉琪重重疑窦,但却没有追问……。
陆天霖忽然转过身,双掌轻轻的相互一击,说道:“是啦,慧儿,奶既然认作奶师叔作义父,总该尽点孝心……。”
傅慧凄然一笑,两滴晶莹的泪珠滚下玉颊,道:“我想,在‘红叶谷’寻一处幽静之所,把他埋葬起来。”
陆天霖摇头叹道:“什麽地方还有比这处石室更好,咱们把这洞口堵上,放下房中石门,既可让他安息在他生前居住之所,又可免去奶师父心中之疑。”
傅慧心头一跳,暗道:“伯父究竟是久走江湖之人,看来他已猜出其中不少隐情了。”
她心中略忖,答道:“伯父说得不错,我去搬些石头来。”
陆天霖笑道:“那倒不必了,这石室所有已足够用。”
当下几人一齐动手,拆去木榻,把那石洞闭堵起来。
“圣手医隐”在动手之时,果然发觉那木榻一端,有一处特制的凹槽,立时掌劈脚打,把那块特制凹槽,劈成片片碎块,分堵在空隙之中。
他动作异常迅快,而且毫不犹豫,是以,除了傅慧留心发觉之外,傅玉琪等全都没有注意。那石洞只不过三尺方圆,几人一齐动手,片刻之间,已然封好。
傅慧又跪在崔源尸体前面,拜了三拜,然後才和陆天霖等,一齐退出石洞。
一宵之间,使名震武林的“红叶谷”面目大变,几只守谷的虎猿,大部横尸谷中,另一只巨蟒和两条赤练毒蛇,亦跑得不知去向,五色缤纷的花树阵,东倒西歪,只馀下青山依旧,松竹无恙。
傅慧当先带路,缓步而进,目睹那凄凉景象,忍不住热泪盈眶,回首望着那宽阔石道尽处的两间石室,更是柔肠寸断,那石室下面,安息着一个含恨泉下的盲目老人,他生前那样孤苦无依,死得又那样悲惨凄凉,留在人间的只是一片模糊的仇恨……。
穿过那夹道松林,到傅慧居住的宅院之前。
陆天霖望着傅慧问道:“慧儿!‘红叶谷’已被人扰闹成这等模样,奶难道还要居住此地不成?”
傅慧道:“嗯!我要等师父回来!”
傅玉琪一皱眉头,接道:“奶师父几时能回来,还难预料,但眼下这‘红叶谷’已成了是非之地,奶师叔既遭人所伤,奶要留在谷中,只怕也难逃别人毒手!”
傅慧面色一变,仰着脸儿,答道:“我……不怕。”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口气却是坚决异常。实则她心中十分害怕,别说还可能有人入谷施袭,单是这谷中凄凉景象,已使她心中忐忑,她虽然是身负一身武功之人,但究竟还未脱女孩子的娇憨之气,想到崔源受伤惨死模样,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陆天霖微微一笑,道:“慧儿,奶哥哥之言,说得一点不错,想奶师父是何等英雄人物,江湖之上只要闻得‘东岳散人’之名,无不退避三舍;‘红叶谷’布置,又是何等的严密,不说奶瞎师叔那一身诡异的本领,单就那些虎猿毒蛇,已是使人望而生畏,那两条奇大毒蟒,更非一般武林人物所能制服得住,来人能毙虎伤猿,惊走蛇蟒,武功自然不弱,如果他去而复返,奶一人留在谷中,实在危险得很!”
傅慧沉忖片刻,答道:“我师父外出未归,我义父又遭人毒手,我要再跟你们走了,这‘红叶谷’中连一个人都没有了。”
陆天霖道:“眼下的‘红叶谷’杀机四伏,奶一个人留在这危险实在太大,大变既已发生了,奶留在‘红叶谷’於事何补?不如留字告诉奶师父经过,和我们一起离此,也免得大家都为奶担心。”
傅慧摇摇头,语气十分坚定的说道:“我不怕!‘红叶谷’这样辽阔,我随便找一处隐密所在藏起来,他就找不到我,师门生此惨变,我要再随伯父一走了之,师父回来了定然是十分生气……”她长长叹息一声,突然似想起什麽事情一般,目光投注“圣手医隐”脸上,问道:“伯父,我义父究竟是被什麽人打伤的?”
陆天霖摇摇头,道:“他伤在什麽人手中,我确实不知,我们入谷之时,他已身受重伤倒卧路侧。”
傅慧突然对着陆天霖盈盈拜倒,说道:“伯父从小把慧儿恩养长大,我不但不能尽孝膝前,反而拖得你老人家为我吃苦……。”
陆天霖拂髯一叹道:“奶小小年纪,但懂得事却太多了,唉!那自然不能怪奶。”
傅慧星目中滚下来两行泪水,道:“我知道伯父是伤心我不肯听话,和你们一起离开‘红叶谷’唉!我如随同你们一走,不但大不忠於师门,而且我师父也不会放得过我,我师父好时,确实对我好极,但要招惹起了他的怒火,立时翻脸无情,别说师徒之间的一点情义,就是他至亲骨肉,他也毫不怜惜,伯父总知道我们在松竹坪遇到我那位同们师姊吧!”
陆天霖缓缓伸出右手,扶起傅慧,不禁滴下来两行老泪。
傅玉琪冷哼了一声,接道:“奶师父既然这等性格暴躁,那还是早些离开他的好……”
傅慧突然转过脸,两道眼神逼视着傅玉琪道:“哥哥,我师父岂……”她本想说岂是你能批评的吗?但说出一半时,又觉太伤傅玉琪心,立时把未完之言,重咽回肚中。
傅玉琪是何等聪明之人,妹妹话虽未说出口,但他已听出话中含意,黯然一叹,不再接口。
傅慧出人意外的坚强,使几人都无法再劝,强要她离开师门,又是大背江湖规榘之事,几人都不便摆出长辈的尊严迫她离开,只得嘱咐她小心隐藏谷中,等到“东岳散人”回来时,再出来走动。
以傅玉琪的心意,要留在谷中相伴妹妹,直待“东岳散人”唐一民回到“红叶谷”後,然後离开,但却被傅慧一口拒绝,她说:她师父性格冷怪,如见生人留在谷中,定然大大不悦,必然惹起他老人家的怒火,那时反而不好。
傅玉琪看她这等固执,不禁十分痛心的说道:“妹妹,眼下这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至亲骨肉,父母身罹惨祸,我这个作哥哥的对奶自有照顾的责任,奶一人留在谷中,万一遇上什麽危险,我还有何颜面见地下父母?”
哪知傅慧淡淡一笑,道:“哥哥话虽不错,但我已投入东岳唐门,武林之中,最重师门戒律,我如背弃师门,必将为天下人所不耻,你走罢!妹妹自有办法应付眼前重重危机。”
要知傅慧是绝顶聪明之人,她知道,如不坚决的拒绝傅玉琪,只怕他真的要留在“红叶谷”中,是以故意作出冷漠神情,以便促使他打消留在谷中相伴的念头。
果然,她这几句话大伤了傅玉琪之心,只听他长长叹息一声,黯然垂头。
陆天霖在傅慧牙牙学语之时,就把她带在身边,把她恩养十几寒暑,深知这位外形娴静柔和的女孩子,内心却坚毅无比,她既然不肯离开这“红叶谷”再多劝亦是无益,当下说道:“琪儿,奶妹妹然坚持不肯和我们走,不必勉强她啦。‘东岳散人’之名,震荡中原武林,寻仇之人既敢毁去他花树阵图,又伤了人,自是大有来头人物,你留谷中也未必有补,何况唐一民生性冷僻,极爱迁怒他人,你留在谷中有害无益,反不如留她一人在此寻找一处隐密所在,躲藏起来,等待‘东岳散人’回谷。”
傅慧凄然一笑,接道:“伯父说得不错,哥哥,你们走吧!我师父临去之时,告诉我少则半月,至多一月即可回来‘红叶谷’这等辽阔,随便寻一处隐身地方,就可逃过寻仇之人的搜索……”
傅玉琪看她一脸坚决之色,知道再言无益,只得黯然告别。
傅慧一直把几人送到谷口,才转身回谷。
几人都停住了脚步,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来路上,才转身就道。
傅玉琪奔行上一座山头,伫立向“红叶谷”回顾,但见山色凝翠,白云悠悠,绵连奇峰,无尽无涯,别说看到傅慧了,就是“红叶谷”也已经分辨不清了。
他长长叹息一声,忍不住感伤情怀,涌出来两眶晶莹泪水。
陆天霖微一皱眉,沉声喝道:“大丈夫泪贵如金,岂能随意轻弹,慧儿坚持独留‘红叶谷’中,正是她过人之处,武林中首戒叛师,难道你非要她背师私逃不成?”
傅玉琪星目微闭,泪滚双颊,答道:“慧妹妹作为虽然可佩,但留她一人在那危机四伏的荒山幽谷之中,我心中实在难安,身为长兄,连这世间唯一亲人弱妹,都不能挺身保护,何以慰爹娘在天之灵?”
第十一回
仙源有路白象崖下聆铁笛
奇缘难遇红花潭畔睹神技
陆天霖、方云飞都听得耸然动容,只有“虬髯神判”仍然神情如常,静静的站在一侧。
一则因他耳聋,未听到傅玉琪说的什麽,再者他另有所思,根本就未留心几人神色。
忽然他疾伸右手,抓住傅玉琪两条手臂,圆睁着一双神光湛湛的眼睛,不停在傅玉琪脸上查看,似以要从那红润的脸上,找寻出什麽隐密一般。
他这大反常情的动作,使几人悲怆之情,顿时变成惊奇之色。
“虬髯神判”在傅玉琪脸上查看一阵之後,突然蹲下身子,用手在地上写道:“你遇见的那半裸身体的女人,是不是‘玉蜂娘子’?”
傅玉琪摇摇头,还未及比手作势回答,陆天霖已抢先在地上写道:“她是‘玉蜂娘子’的女儿。”
“虬髯神判”忽现焦急之色,又在地上写道:“‘玉蜂娘子’阴毒无比,善用各种慢性毒药,她的女儿当然也不是好人,我师弟只怕要受她暗算……。”
傅玉琪看了那几个字後,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因他身受“金翅蜈蚣”腹毒喷伤之後,连经了诸般苦难,心中馀悸犹存,如今毒伤刚复,突然又闻中毒之事,叫他如何不惊心动魄。
陆天霖、方云飞都看得怔了一怔,不禁转头望了傅玉琪一眼。
只见“虬髯神判”手指挥动,又在地上写道:“‘玉蜂娘子’所用毒物,虽然阴辣至极,但发作却很缓慢,而且无色无味,极不易发觉出来,常常在数月半年之後,才突然发作,那时纵然发觉,但为时已晚,疗治无方了,我落得聋哑残缺,都是她暗算而得,此事万万拖延不得,必得早些回山见我师父,以他老人家上乘无极气功,打通琪弟奇经八脉,才能测出是否中毒?”
写完之後,挺身跃起,抓住傅玉琪一只右腕,向前急奔。
傅玉琪自受那“金翅蜈蚣”腹毒喷伤後,已是闻毒惊心……再看“虬髯神判”那等紧张之色,更是心意紊乱,想到师兄中毒变成残缺之事,自己亦将步他後尘,不知是聋是哑?是瞎是呆?不禁由心底冒上来一股冷气。
就好像自己真中了那半裸少女所下之毒一般,突感两腿酸软,全身无力,任由“虬髯神判”拉着他向前奔去。
要知一个人心理作祟,对身心有着极大的影响,就是武功一道,也讲究与神会,神与气合,才能运用自如,制机克敌。
何况傅玉琪又深知师兄昔年乃豪气干云,机智绝伦之人,行侠江湖,声威远播,胸罗万有之人,亦难把大师兄毒伤疗好,前辙之见,是那样可悲可怕,想不到十几年内惨事竟再重演,而且这惨事又是降在自己头上。
他心中一直想着师兄中毒後诸般惨事,而自己即将追随他变成残缺,这一来心神大感不安,就像真的已中了那半裸少女所下毒物一般,万念俱灰,神态黯然,举步奔行,亦感力不胜任,索性一点力也不用,任由大师兄拉着他跑。
“虬髯神判”功力深厚,脚程奇快,虽然拖着个傅玉琪,仍然疾逾奔马。
陆天霖、方云飞不得不施出全身本领,拚力急追,两人心中虽然有很多疑问,但却没有机会出口。这一阵狂奔,足足有叁十里以上山路。方云飞顶门上已见汗水“虬髯神判”亦觉出拖带傅玉琪的身子愈来愈重,心中觉出有异,悠然停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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