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七一回 被逼无奈娉婷狠心毙宵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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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洞庭怪叟同季清臣两个人怒目而向,浑身劲气鼓荡,力贯双掌,各自朝前趋进一步。
这边云枫四小见怪叟当真要与季清臣开战,不免心中暗悬,只都要抢上来相助。怪叟不消回头,便已从一些打身后传来的细微音响中察觉了四人的举动,当下放声道:“你们四个娃儿好生待着,如今是我同季老魔之间的恩怨,谁个也不许帮管!”“师叔……”“四父(师父)……”云枫、未泯齐朝怪叟唤了一声,但见他意志坚决,一时倒也都没了下文,各自略一迟疑,便分别拉了娉婷、苏菡两人停驻当地。
对面季清臣见老对头已向几个小辈放出话来,自然他也不肯示弱,轻哼一声,即朝那几个昆仑弟子道:“你几个也都给我在那里待着,看好东西,等我同这老儿结算完旧账,咱们再做打算。”一众昆仑弟子得言,正好乐得不必去同怪叟“为难”,连忙都应了声“是”并相继向身后地方又退下了半丈有余,似乎生怕一忽而“季太师伯”会变卦。
怪叟这里因见那边的数名昆仑门下相继退去,便也说道:“云枫,你几个也站开一些。”
云枫等即时领会了怪叟的意思,知道怪叟担心他们一会儿可能被误伤是其次,最主要还是不希望在气势上输了季清臣,此番要他们退下,不过是在向季清臣示意:一时开打,绝对是一对一的公平决战,定不会有什么人在一旁掠阵助威。当下,云枫等也都朝后面走开了一些,给怪叟与季清臣留下一片足够广阔的空间。只是四小虽然退得稍远,可暗地里还是在留意着那几个昆仑门人的行动,谨防他们一会儿要耍诈协助季清臣偷袭怪叟——这倒是四人过于担心了,想来在方才那刻,那起昆仑弟子早都给怪叟唬得心胆皆寒,眼下莫说是要他们去帮季清臣对付怪叟,便是叫他们再近前一些,也基本都没那个胆量。
旁不多言,还说怪叟、季清臣二人见到身周众人都已离远,这里也就不再多等,彼此不约而同地在鼻中放一冷哼,两下里将身形一矮,双双长啸一声,即时便提足了劲力前冲至一处。
两人此番一经交手,上来就都拼起了十成功力,出手即是致命狠招,全没什么试探虚实之意——到底两个人也已斗了一辈子了,彼此的虚实早已了解得不能再透彻,甚至可以说他二人彼此对对方的了解,委实要多过对自家的了解——只都恨不得一击之下便致对手于死命。
怪叟这里自不消说,自然一交上手施展的就是自己近年来所参悟的武学新境界——太极。自那次同云枫石洞研武之后,怪叟跟着又当场拿季清臣试验了一遭,虽然在唬退季清臣后自己也受了些内伤,但到底还是有所收获,发觉到了当时那“新太极拳”的许些不完善的地方并且于后来的时日里加以改进,渐而弥补了许多处漏洞——特别是气息同拳路的配合一节,比之当初有了很大的进境。遂此,虽然那后来怪叟同季清臣在丐帮总舵又有了一次交手,但那一回季清臣却基本落在了下风。
不过话说回来,那次在丐帮总舵一战,若非季清臣心中有所惦念,那么二人战到最后究竟胜负谁属,还真是未知之数。毕竟,虽然怪叟武功修为、内力修为以及对敌经验上都要远远胜过云枫,在太极拳的应用转化上也要比云枫更能灵活多变,但到底他所习练的内功不是云枫武当派的“纯阳无极”,因而在内息与太极拳的配合上会远不如云枫显得泰然自若,有时难免还要露出些微强求的痕迹——当世气功最能与太极拳融合而一者,惟武当“纯阳无极”,这实在也不能不说三丰真人乃当世武林第一人。不过怪叟还是可以通过自身数十年的气功修为和武学造诣来加以补缺,但若真是遇上如眼下季清臣这等势均力敌而且更是几十年的老冤家旧对头的敌手,特别是此番见面便要以性命相搏,那可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胜负成败,堪堪仅一念之差,真是疏忽大意不得分毫。
而季清臣这面所用,自也是他昆仑派的绝顶武功。不过,季清臣这番将昆仑武功施展起来,到底又与原本正宗的昆仑绝学略有不同,想他从前由于对方榆之死的极度悲恨,致使性情大变,从此走入了魔道,之后又远走海外二十多年,虽然是去帮陈理“图谋大事”,但却也得以静下心来精研武学。
这武功一道,最怕的就是入了魔道。入魔道与那练功走火入魔又不相同,走火入魔不过是一时走差了气或是修习方法有误,如若抢救及时,是可以挽救回来的;然而入魔道却是从心理、生理以及思想上进入了另一种境界,练武人习武的根本目标和动力已与常者有了很大的差异,完全成了一种常人难以猜度的“魔”的心性。举凡入魔者,在修炼武功时,进境都是非常神速的,似乎他们总能寻找出一种提高自身武功修为的捷径,往往别人修炼起来需要十年方有小成的武功,在他们习来,却是事半功倍——那贺冲天亦是如此,只是他入魔的“境界”与时间还远远不及季清臣——不过“魔者”们练武时虽然进步神速,但根基却总不能扎得牢靠,比不得循序渐进之人,功力虽然增长缓慢,但只要长一分便是一分,毕竟只有那扎有很深的基础、通过日积月累而起的城墙才真正固不可破。所幸的是季清臣的武功虽然“从魔取巧”,但因了这几年在海外,身边总有一个战百夫(昝占戈),两个人明里暗里不知斗了几多回,无形中倒给季清臣提供了一个不错的“陪练”——虽然这“陪练有时也着实令他头疼。
习武者想要增长武功的最好办法,就是不断地实践——非只武功,世间诸事皆从此理。只有不断去同别人实战,才会不断地了解到自己的长处与不足,并得以不断改进、完善,尽量使武功接近圆满。季清臣自入魔以来,练武虽大有取巧之嫌,但正是因为身边总有那么个难缠的战百夫,这才又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找补回了一些根基上的东西,正是亡羊补牢未为晚,这样一来,反还不能再说他这是取巧了,倒该谓之为“另辟蹊径”。
且说二人错目间已交手十数回合,季清臣因见怪叟此番又使出那套怪异绝伦的拳法,而且显然又比前两次有所长进,不禁在心内也暗暗赞佩道:这老小子武功真是日进千里啊,回回见他,他都能比从前厉害一些。——但嘴上却并不甘愿示弱,只是冷冷说道:“洞庭老儿,你这拳法果然有些邪门的,嘿嘿,只可惜今日你碰着的是我季清臣!”说话间,已将寒气贯足于双掌,“呼呼呼”连朝怪叟拍了三记,招招不离胸前要害。
好在怪叟耳中虽听着季清臣说话,却并不分神,时刻留意着对手周身上下的变动,于季清臣那三掌,先自侧身转步闪开一记,跟着又是接连着两个“云手”巧妙化解开了后面两式,同时口间也自回道:“老怪物,你莫吹牛,你我前两次交手可都是我占了上风,只是最终也没能分出胜负,今日咱们不见分晓决不罢休,再没有罢战而逃的道理!”一语说罢,忽而将身一霎,略一矮肩,两臂翻动,一记“推窗望月”双掌分取季清臣左右锁骨。莫瞧此番仅是一记极其普通的“推窗望月”,可以说,武林中许多门派的武功中都有此一招,但如今在怪叟施来,却有着出其不意的妙用。此番打来,不单单只是掌迫双肩那么简单,真不知那之后还含蕴了多少难测其形的变招,只消季清臣一个应对不好,立时便有被怪叟重伤甚至毙命的可能。
只是如若季清臣真个这么容易就被怪叟制下,那他也就不是季清臣了。但见他不慌不乱,见准怪叟两掌平推过来,鼻里一哼,也不趋避,反而闪身迎上,两手分别将五个手指骈成戟状,照直朝怪叟平举着的两臂之后的腋窝戳去,口内却也还没忘了与怪叟的唇舌之争:“老小子,你也别胡吹大气,前两次那都是有旁的事情干扰,要你得了便宜,你莫卖乖,这回可没那么好便宜你占了!”
怪叟见季清臣不退反进,心里少不得也发出一赞:好个季老魔,真有你的,竟能想出这么一招回我!——需知怪叟眼下这一式“推窗望月”固然暗藏无尽玄机,但那皆是相对于季清臣受袭之下做出回避或是挡架而言,若然他也照直迎将上来,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特别是现时季清臣虽然后发,然而由于他是以掌作戟,直戳怪叟腋窝,按常理推算,拍掌自然不会长过戳掌去,何况季清臣又天生来手臂就比别人略长,此番怪叟若不罢手,那么即便季清臣停住不再发力,只将两只作戟手掌伸平对准怪叟腋下,也不必担心会先给怪叟掌力拍中,定然是怪叟双掌尚未及着季清臣双肩,他自己双腋便先各自着着实实地捱了一戳。
当下怪叟只得将一招“推窗望月”以及其后的一连串精妙变招作罢,疾地凝住身形,双臂自内而外划了个半弧,由季清臣两臂上方转绕到了下方,刚好又从他双臂间穿入,再一搭、一番,看似轻描淡写地一记根本不能成其为招式的招式,在此时此刻并此等情形之下,却是破掉季清臣那一式妙招的最合适的手段。
季清臣乍见怪叟又施一怪招,并且此番由于被他出其不意地将自家两臂翻了开去,登时使得胸前空门大露,当即心中大凛,暗叫声“不妙”。当其时,也不待细想,完全是出自一种多年来通过不断与人对战而积攒下来的宝贵经验,季清臣本能地一个吐气吸胸,双脚同时在地下接连两点,竟只借助了那一霎时足底与地面所生出的微薄力道,带动起整个身体,奇极迅极地后掠开了半丈有多,堪堪使得怪叟没能及得赶上,从而避免了怪叟趁空偷袭。
季清臣这一下,可真能说是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若是方才反应稍慢,怪叟哪有不再行发掌进击的道理,而再次进击之下,季清臣因空门外露而无从闪避,又哪有不被一掌震伤甚至毙命的道理?说起来当真是侥幸之侥幸!就连季清臣自己在落定身形以后,后背上的衣襟也都给那霎忽前泌出的冷汗浸湿了大片。
怪叟见到极好的一个机会就此失掉,不禁甚觉可惜,咬牙顿足,长叹了一声,之后即又站定,瞧着季清臣,冷笑道:“老魔啊,你这一手轻功果真还是武林第一呀,不然我方才岂能轻易放你逃过!”
季清臣目瞪怪叟,惊魂初定,轻轻地出了口长气,调息一下回道:“哼,许你老小子怪招迭出,就不许我展几下子轻功么?各尽所能罢了!”他也知道怪叟是讽他“临危便逃”,而在才刚对斗时的一番对话中怪叟也不无此等含义,所以季清臣心下自不免气恨,于是也就回讥了一句怪叟与他对斗不用正常武功。只是季清臣这一句话回得到底还是有些牵强。
怪叟闻言也笑道:“老怪物,莫要徒逞口舌之利,我这是最高明的拳法,你看不懂就说是怪招么!哈哈哈,我且还同你说明了罢,就我这手拳法,便再给你十年,你也未必领悟得出来。”——这话倒真没说错,季清臣武功虽当世罕有敌手,但对于武学高境界的理解却是大有欠缺,他练武,只能不断提高自身修为的程度,却端的不能提高对武学奥意一道的领悟。毕竟,若想对武学真正有所憬悟,还须先立身正道才是,邪门歪道者,绝忖不透武之真诣。
季清臣给怪叟噎得无以为对,当下也就不再多说,怒哼一声,简短回道:“废话少说,再来,就不信你真有那天大的能耐!”说着即又猱身冲上。
怪叟亦将身形一挫,道声:“那就再给你见见罢!”声毕时也已趋步抢进。转眼间,两个老儿又战在了一起。
这一回两人重新开打,却又和刚才几招有所不同。如果说方才那十几个回合,两人虽也都很想致对手死命,但终究还是于对手那面多少有所忌惮和提防,都不想还没致死对手,自己反先着了道,所以纵然那时都拼出全力,但在一些细微精妙处还都有所保留,并不肯立时就使出真正的杀手锏,定要寻求一个绝好的、最有把握的机会再出手才行,那么此番再战,可算是完全动起真格的了,对于各自武功,毫无保留、藏掖,只都倾其全力施为,宁可拼着自己身受重伤,也立誓绝不叫对手活命,当真已是豁了命地火并!
但见战团之中的两条身形,倏忽来去,魅影飘移;鬓毛散乱,衣袂翻飞;掌风鼓荡,劲气四激。二人纠缠一处,难分彼此,乍看来简直如同空灵幻境之景,凝目细辨也难保不将之当作海市蜃楼中的形影。
只听得拳声呼呼,掌风猎猎,也不知拳将何来掌将何往,二人发招之猛之狠、变招之迅之繁,端可谓当世罕绝,恐怕千古以来举凡冤家相搏者,能到而今这等境界的,也不过寥寥二三,而这其中自又以本次季、洞二人一战为最!
洞庭叟、季清臣两人这番战来,只怕是三丰真人当前,也要咋舌钦佩;达摩老祖再世,也要汗颜拜服!
这一战真是任何文字都难以形容详尽,非孔孟再生,断不能得此妙笔!作书者实在是一世间拙蠢之人,此间更不敢姑妄杜撰,只怕言有不到、不尽之处,从而落到众家褒贬,尚还是件小事,但若因此而使众家将眼下洞、季一战看成俗眼,却真是在下的罪过了!遂只敢姑且放言说:他老两位这一场舍命大战,若不被称作“惊天地骇鬼神”,那么世间也就再无什么“天地鬼神”一说了!
且说一边观战诸人,除云枫、未泯两个尚需将注意力高度集中、眼目毫不转瞬,方能略微瞧出一些端倪以外,其他人(包括那面一众昆仑门人)竟再无一个能不看得眼花缭乱。
一时间,众人就好像全都中了摄魂的魔法一样,尽皆瞠目结舌,只觉得今生自己还能亲眼得见如此一场旷世决战,即便立时死了,也算没枉活半世。此间各人由于都已将全部心思投注于场中激战的二老,对于旁的物事便不大放在心上,如此一来,自然也就忘了早前对于彼此(云枫等同一众昆仑弟子)所怀的防范之心。这里,因为场上二老要不断游走四方,交战地点并不从一而终,遂才使得周围观战者也都要随之不断转换立身所在,以为二老留出足够的空间,怎知却在不知不觉间,两下里的一干人竟汇合在了一处,然而彼此却还都未有所觉。
突地,只听那边战团中响起一声尖利长啸,跟着就是季清臣那阴沉的嗓音厉叫道:“老小子,好邪门的武功,有本事你便同我来硬的,休要只在那里软不软、硬不硬的,算得什么!”随着那一句说话,战团内已脱出一条瘦削人影,以一个疾隼俯冲之势斜掠开稍远,方自落定,举目看去,那人正是季清臣。
只见季清臣满面愠怒,神情间约略还含着几许无奈,脸色铁青,两目瞪得鼓鼓,以右手抚着左臂,恨得切齿作响,看样子似乎是受了点轻伤,但究竟不知方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这里怪叟也已立定,打量一回季清臣,冷笑道:“你老魔方才不是还胡吹大气么,哼,现时可晓得厉害了罢!我且明白告诉了你罢,我这手深奥的武功名唤‘太极’,嘿,免得等一会儿你见了阎王爷还都糊涂着呢!”
季清臣恨道:“要我去见阎王,休想!胜败未分,到底谁先去下面报道还不一定呢!”
“呵,你那胳膊都叫我给卸了,还敢再来?”怪叟虽然言语中含带打趣的意思,可面上却始终严肃得很,毫无半分谑相:“就不怕一时我把你剩下那三件东西也一并卸脱了么!”
季清臣霍一敛眉,反而又裂起嘴阴阴一笑:“这能算多大的事了!”说话间,只见其右手也不知在自己左边膀子上如何一托一拧,“喀啦”一声,再看时,原本那只脱臼的左臂已然完好如初地接上了。既而季清臣又道:“你有你厉害的,我便没有我厉害的么!”尾音方落,蓦地里竟腾身弹跃而起,于半空中高啸一声:“剑来!”
就在季清臣发出那一声呼唤的同时,人群中即有一人也随着跃众而出,并声叫道:“太师伯接剑!”话落臂扬,跟着便有一只硕大的楠木匣子凭空朝季清臣那里飞了过去。
怪叟先还不解,忽而脑中灵光一闪,心下大急,暗叫声:不好,干将莫邪剑!——心念甫毕,也急忙纵身一跃,探臂朝那被抛在空中的楠木匣子抓去。
这里云枫、未泯两个因见有人倏然而出,都以为那人是要去偷袭怪叟,立即也双双抢身出来,待要去追击那人。却说兄弟俩这一动,免不得又惊动了其他若干昆仑弟子,登时都一散而开,各自掣出腰间佩剑,齐朝云枫、未泯围来。一边娉婷、苏菡两个见状,又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登时也冲入人群,同昆仑门人拳脚相向。说话间,这边的一众人物们就已乱战在了一起。
那边的怪叟、季清臣二人双双跃在空中,目标同为那只楠木剑匣。两人在半空打一照面,各自鼻子里哼了一声,既而又贯足真力朝前猛推一掌,同时间却也还有另外一只手掌去抓那剑匣。
两个老头想法、动作、手段甚至速度都几乎没甚出入,简直就是同发同至。蓦地里听得一个轰然暴响,依稀是重掌交并声,跟着又起来一阵“劈劈啪啪”的木料碎裂声,再而是两下闷哼。转眼再看,季、洞二老业已落在地上,彼此分开而向,各自手内也都已多了一条明晃晃的神利之物,一呈金一现银,自然无它,正是那干将莫邪剑!而就在二老着落半顷之后,先才那在他两个手下被无端震裂开来的剑匣碎片这才纷纷扬扬地散落下来。

怪叟由于方才夺剑时所用乃是左手,此时便将剑转交右手,动作时两目只是圆睁如铃,瞪视季清臣;季清臣自也不会顾盼其他,目眦欲裂,以同样一种眼神回盯着怪叟,而此番由于他用剑手乃左手但先时夺剑所用却是右手,因而也同怪叟一样,自行调换了过来。却说他两人只在这里僵持着,至于旁边那一干人早已混战在一起的事竟全没留意,仿佛这天地之间已只剩了自家与对面那被自己恨入骨髓的死敌。
过了好半天,怪叟首先发话,不过言语之先却也还不忘添起一个冷笑:“嘿,季老怪,怎么你赤手空拳不是我的个儿便要仰仗外物了吗?”
季清臣倒也不因此动气,只冷冷回道:“武功各家有各家的长短,交战时自也该各展所能,扬己之长避己之短。哼,你老儿掌法厉害,姓季的确实佩服得紧啦,自愧不如。不过我也不会就此输你,且叫你看看我昆仑剑法的厉害与独到之处。嘿,你老儿掌上功夫了得,便继续用掌,我不与你理论!”
“哈哈哈,”怪叟纵声大笑道:“你个老怪物可真有一副嚼不烂的舌头哇,没脸的事都能叫你给说成长脸的事!嘿,你都以剑相向了,我难不成还要用两只肉掌同你相搏么!你尽放心,我虽精研拳掌一道,但这剑法也不会就差到哪去,只你从前不曾见过罢了,既然今日你老魔硬要如此,那我便破一破我素来的规矩,同你玩上两招!”
原来洞庭怪叟早年出道江湖时,也曾是一名剑侠,只因后来在一次数十人的混战中一个把持不住而无端杀红了眼,一时间竟没分清敌我,一通仗剑浑斩下来,死伤者十人中倒有三四人是自己同伴,自此以后,怪叟便以为剑乃天地间最为不详之物,沾者非癫即狂,因而也就将其给禁戒了,更也因此而累及了一切兵刃利器。其实若真细说起来,那时不过还是怪叟年轻气盛,再加上又是头一次参加大战,把持不定心性倒也算得平常,并非因了手中持剑的原故。须知剑之一物,说到底不过也就是一件工具,它的所谓“灵性”尽取决于使用者,主善则剑善,主邪则剑邪,剑之本身断无引心导性的能力。
季清臣听怪叟自称也会使剑,不免微怔,旋即却又转颜,似笑非笑地道:“哦?这可好啊,想必在你名震江湖这几十年以来,姓季的尚还是第一个见你使剑的人罢?哈哈哈,荣幸之至啊!”
怪叟依然面容严肃地打趣道:“不敢不敢,我这剑法已搁下很久了,竟不知生疏了没有!”
“哼!”季清臣将两眉一横:“废话少说了,是骡是马且牵出来遛遛便知!呀,洞庭老儿看剑!”身随声落而起,提劲一个疾冲,挺起手中那柄银色的雌剑干将,划着一道凛人的寒芒,当胸朝怪叟穿至。
怪叟见来,高叫声:“来得好,接了!”话落手起,那柄宽而且厚的雄剑莫邪,在他手中竟虎虎生风地在空中幻出数朵耀眼金花,未及霎目,剑花已敛,骤转为一道金色神光,直向对面银芒射去。
金银交处,龙吟登起,划破天际,响彻四野,而就在那一声铿锵龙吟的同时,金光银芒之间更还激荡出了一团灿烂火花。既而,龙吟不绝,花火不熄,金光银芒已彼此交织缠绕在了一起,光芒火花之中,早已见不清斗剑二人以及他们各自手中的神剑,惟只看到一片绚烂夺目的由电光火石所织绘成的奇绝景观。

且只说云枫四小那一面的情形。这里,虽然那起昆仑门人每个的武功未必有何等高明,但由于人数上是云枫等人的两倍,况且又都手持长剑,四小纵然武功不俗,但想要即刻取胜也绝非易事。
只见云枫、未泯二人各自为战,每人都应付着三名昆仑弟子,而娉婷与苏小妹那面却是联手招架着五名昆仑剑手。
云枫、未泯尚无大碍,即便由于是空手应敌而一时还不能讨到多少便宜,却也还不会给对手伤到分毫,二人只在那霍霍剑影中闪转腾跃,得空反击、寻隙而攻。
而另一面的陈、苏二女却不免要显得有些吃力了。这干昆仑弟子虽说武功不高,但到底也是相对于云枫、未泯甚或洞庭怪叟与季轻臣这样的高手而言,若放在平常人眼中,即便这起人武功当不得绝世,但到了江湖上也都算得是二流的角色。娉婷、苏菡两个女子中,娉婷的武功得季大魔头亲传,自然不会太弱,同那些昆仑门人每个比来,当然要高出许多,但若是被多人合围,却又另当别论了。更何况眼下这苏小妹武功虽也有其独到处,不久前还曾以一己之力在武当山下“收拾”过一群彪形大汉,但到底她年轻识浅,应付江湖莽汉是一回事,对战真正的武林人物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另外小妹的一身武功只那一套绵阳错骨手是比较邪门的,其他的功夫实在不见得如何高明,在众多以剑法见长并且手里执剑的昆仑弟子面前,不免就要显得相形见绌。
娉婷应付五个昆仑门人就已颇为不易了,眼下却还要时不常地分心顾及身畔那左支右绌的苏小妹——小妹在一边虽说是在帮忙,然而却真不如不帮,由于应敌经验与自身武功都有欠缺,有的时候当真越帮越忙——遂此,缠斗了才不过十来回合,娉婷额头上已然香汗淋漓,曾有几次,都险一些就要给对手剑锋刺到身体,真是险象环生。
细想来,如若刻下陪在娉婷身畔助战的不是苏小妹而是那梅三娘,那么说不定只消三十招,两人就足以将眼前这五名昆仑门徒降服,并且二人联手,莫说险情,就连给对手得空攻击的机会可能都不会太多。只可惜,现在的梅三娘远在千里之外,更加不知“娉婷妹妹”有难,无论如何是赶不来的了。
眼下娉婷见凭借自己与苏小妹二人(姑且算作苏小妹也在出力)之力绝难战下对手五人,心内不免焦急,只盼着旁边的云枫、未泯二人至少能有一个尽早解决战斗从而过来帮忙。却不知仅这略一走神的当,陡觉香颈左侧一凉,跟着就起来一阵**辣的疼痛,即而又感到有汁液状的东西顺着向下淌动,心下即便恍然,知道是颈间已给对手长剑划伤。娉婷无暇伸手去查探伤口的深浅,只觉得时下那里虽然疼痛并且淌血,但料来应该无甚大碍,方才那一剑不过是一扫而过,只伤了皮肉,不然现时自己哪还有命在!
暗地里连叫侥幸的同时,娉婷更也将全部精神都抖擞了起来,再不敢心存旁骛,只凝注起全部神思应敌,心道:打量着枫哥和未泯他们一时半刻是不能过来了,眼下这菡妹妹又帮不上太大忙,看来不下狠手是不行了。——思念至此,不禁就动了施放她那许久未用的牛毛银针的念想,只道自家眼下已然处在迫不得已的形势,若再不发放银针制敌,以一己之力,绝难再同对手五柄利剑走满十招,为了保命,委实也顾不得这昆仑派如何如何了,即便日后因为杀了人家门人而麻烦不断,也总好过刻下成为人家的剑下亡魂。
心念一通,娉婷便再不犹豫,趁着对手其中两柄剑被自己闪开,另外两柄正穿向一边的苏小妹,而还有一剑尚在稍远地方欲刺未到的转瞬即逝的一个空暇,以一个其快的手法,将双手先后探入怀中,相继摸出一把银针藏在掌心里。
娉婷那一番取针的动作做得也当真迅速且隐蔽,五名昆仑弟子竟无一人察觉,于娉婷掌内已藏了一把要命毒物之事更加毫无所知,只还都各自挺剑施为,并不晓得将要大难临头。
娉婷手捏银针,在密布的剑网里凭借良好的轻功又自游转了半晌,忽而娇咤一声,倏将莲步一转,整个身子都横挡在了苏小妹身前,以免一时陡手飞针,苏菡不防,也要给银针射到。跟着,娉婷腕底骤翻,两臂微略一扬,口内随叫声:“请你们吃的!”话音方罢,满把夺命银针已宛若梨花暴雨一般攒射向对面五个昆仑弟子。也正是在这同时,娉婷只觉着背上猛然给人拍了一记,由于吃疼,竟不自禁地“哎哟”叫了一声——原来,苏小妹给娉婷横身挡住之前,正好看定了对手的一个空门,欲待举掌偷袭,岂知眼前突然一黑,当时也不知发生何事,更加及不得反应,只是随之一怔,待纳过闷来的时候,自家那一掌已然印在了“娉婷姐姐”右边肩胛骨上。
好在苏小妹内功不高,并且她所习“绵阳错骨手”的要旨全在一个“巧”字,出手时不与对方身体触碰绝不轻易发力,只待同对手接触,这才施发巧劲卸对手骨骼关节。因此娉婷虽然挨了小妹一掌,但到底只吃了一疼和一吓,而小妹掌至娉婷身体时也已看清眼前之人是“娉婷姐姐”,于是也就没再变换出后面本来还要使出的“分筋错骨”的手段,是以娉婷倒也并没受到什么损伤。
却说随着娉婷那一声娇呼落定,便是一连串“叮叮”脆响,不消多说,自是那五个昆仑弟子挥剑接挡娉婷银针的声音。只是,虽然他五人反应已算够快,然而究竟娉婷出手太过突然,而且银针又细如牛毛,打眼前倏忽飞至,真是无迹可寻,若非五人才刚见到娉婷放针时手上的动作,根本无从察觉到有暗器射来。既然眼目本就看不到银针的形态和数目,那么就算五人做出了挥剑接挡的动作,却也绝不可能将一尽的银针都给拦截下来。而娉婷银针之上喂有剧烈寒毒,不论多少,中者顷刻即毙,尽管在一片绵密剑网的封锁下,大部分的银针都给隔在了外面,但只消有那么几只“漏网之鱼”,就足以要他五人的性命。
果然,就在一阵连续的“叮叮”细响过后,即时便又传起几声惨嗥。张眼看时,只见那五名昆仑弟子中已有两人撒手丢剑,各自双掌都紧紧捂在自己咽喉上,面上一团浓重的紫黑,样子极是痛苦,不过才两三眨眼的工夫,两个人便双双倒地,根本也没做过多挣扎,便全都僵死在了那里。——想二人均是咽下中针,莫说只是他两个,就是内功深厚如怪叟者,也绝不能在那么短暂的时刻里运功御毒保命。
五人中还有一个只是在原本持剑的那只手的手背上被钉上了两枚银针,还算入肉不深。那人见到两个同门中针即毙,便知针上有毒,再一打量那二人死时情状,心下旋即惊悟,急叫道:“哎哟,不好,是寒毒!”当下连忙抛了手中长剑,左手骈指成戟,迅速地在右手背和手臂上接连戳了数下,先后封闭了阳池、外关、会宗和天井四**,不叫手上的毒素蔓延上手臂。跟着,他又慌手忙脚地打怀中掏出一只墨绿小瓷瓶,以牙齿帮着拔去了瓶上木塞,洒了些粉末在右手背伤处的周围,自己又吞食了一些药粉,这才丢了瓷瓶,伸手去起右手背上那两枚牛毛针。
就在此时,忽听得背地里有人叫“当心”,那手背中针者一时也不去理会那喊声响自哪方,更不去忖度究竟出自何人,总之眼下先驱毒保命才是要紧。然而他何尝想到,那一声“当心”正是喊给他听的。就在其人尚还专注于自家手背上毒针的间刻,蓦地里只又感到一股寒风迫面袭来,当即下意识地抬眼一照,但见一只纤长手掌已然距自家面门不及三尺,登时为之一凛。匆忙之下,那人也不及招架,惊叫一声,便提足了劲力倒掠开起,堪堪使得对面那只纤掌在拍近至与自己面门还有三五寸的地方停定了。然而就在他方要暗自庆幸并且沉气下落之际,两目中陡起一阵剧痛,跟着便是一片漆黑,好像突然间有人把天光全给遮住了似的,旋即知道大大不妙,暗叫道:哎哟,上当了!——念头方起,一股猛烈的寒气已然侵袭入脑,尚还没能来得及呻吟一声,那寒气又已贯入胸间,既而涌遍周身。
那人平仰着摔在地下,手足一并痉挛几下,便再也没了生气,僵硬着死在了那里,只不过比之先才略有不同的,就是他已不只手背上插着两枚银针,左右双目中也已无端被种上了三五根细针。不过若非去仔细辨认,怕也不容易瞧得出来。
这里娉婷见偷袭奏效,暗舒口气,撤掌退了半步,举目望向那两个尚未中针倒毙的昆仑门下。此间那两人也正满面怒气地朝娉婷瞪来,手中长剑似乎由于其上攥着的手掌发力太狠而随着不住地抖颤,只听其中一人切齿恨声地朝娉婷问道:“姑娘好狠毒的出手,真个是不饶人性命啊!”
娉婷轻哼回道:“你莫说我,我且问你,我若不下狠手,是否你们也不下狠手呢?况且你们五个人五柄剑,合斗我们两个空手女子,你叫我能如何呢?”
那昆仑弟子也不同她争驳,只将话题一转:“这个且都不论,我却要问你,你那针上如何会喂有我昆仑派的寒毒?你……”话未说完,只感到脑后生风,心内大凛,以为有人从背后偷袭自己,当即不敢怠慢,将长剑一挽,舞个半圆,上身稍拧,脚下又随着朝斜刺里一错,便将脸面转向了风声起处,剑摆身前,欲待招架“来犯”。岂料方将长剑在身前护好,即见一道寒光射至,当时也不及多想,只是举剑架去。但听得铿然一声脆鸣,只感到握剑手虎口处一疼,斜眼看去,竟已给震得破裂了开来,心下大惊:来人好大劲力,不知是谁?——心想着,便即放目搜寻,却哪里有人,不过是足前地下躺着一柄和自己手中一般样式的长剑。见得此番,少不得更加错愕,如何也想不明白怎的会有同门师兄弟的长剑袭向自己。而就在他还待继续纳闷下去的时候,紧又听得耳畔传起一声:“师兄,当心!”随之身后又是一阵“叮叮”乱响,再而又是一人“哎哟”惨叫了一回。
那被喊作“师兄”者顾不得再去思忖先时是谁掷剑射他,忙又旋身回来,却见到早先与自己一同从那“狠毒小娘”暗器偷袭之下逃过一劫的同门师弟刻下的一条右臂上竟已无端钉了一簇银针,眼下那师弟正自盯着自家手臂发呆,全不知该如何处理。于是这“师兄”也不多停,见到由于“师弟”手臂上的银针插得过多,封**怕是来不及或已根本不管用了,旋即作个决断,将心一横,高啸一声,猛将长剑一挥,照着“师弟”那条臂膀狠命砍下。
随着一声凄厉惨叫,那“师弟”的一条右臂已被齐肘斩下,断臂堕地时,掌中尚还紧紧攥着长剑。
那个“师弟”手臂被斩之后,只惊恐地瞪了一下自己的师兄,就再也理会不得其他,只自个捧着断臂伏身滚去一边哀号嘶叫去了。
娉婷见那“师兄”竟能如此下得去狠手,少不得心下也自一寒,只觉得此人可当真有些像自己那魔头师父。而身后不远的苏小妹见到这一幕,竟而给骇得连小脸都变了颜色,惨白惨白的,瞠着两只大眼,两手掩在口鼻之前,双肩不住打颤,一时给唬得做声不得,那神情并不下于起先见到欧阳给季清臣惨杀。
那“师兄”瞥了一眼旁边的“师弟”,又转眼看了看落在脚边的那条断臂,之后重将眼目找回到娉婷那边,口上却还向那“师弟”发话:“师弟,你须怪师兄不得,师兄可全都是为了你的性命着想啊!哼,这一切其实还都要归结在这小娘皮子身上,若非他发针,你也就不会中毒,若不中毒,师兄也不必斩你手臂!你只放心,待师兄拿了他与你泄恨!”说话时,那边那断手的师弟早已给痛得昏死了过去,这里“师兄”将沾血的长剑一摆,捏个剑诀,又朝娉婷道了句:“臭蹄子,今日你连续杀伤我昆仑派四名弟子,怕是你休想再活着从此离开了!”话声落处,腕上便即一翻,挽个剑花,“呀”的一声,便挺剑朝娉婷冲刺过去。
娉婷哪里还会再忌惮眼下这一个人,面上现个轻笑,随道声:“只怕你不来呢,姑娘今日不杀尽你们这几个猪狗,请我去我也不去!”说时间,已趋步迎上,先偏头避过了对方当胸一剑,跟着就是一记探掌,直取对手左肋,同时口上又叫:“菡妹妹,你只待着,自己小心便是!”
那昆仑弟子不敢怠慢,生怕娉婷故伎重演,又会在掌中暗藏上一把肉眼难辨的银针,只待自己一不留神间,便发针取自己性命。遂此,当时也不招架或还击,只将身形朝旁里一错,使自家全身在那一瞬间里脱离了娉婷掌缘笼罩范围,从而使得娉婷即便掌中藏针,发出之后也只是徒劳,根本伤不着他分毫。
其实那“师兄”的担心却当真多余的了,要知道娉婷近年来由于性情多有收敛,与人动手已再不如往昔那样动不动便要发针,不被逼到绝地断不轻易下那样的狠手,因此身上的银针也就比从前所带要少了太多,那些针在她现今来讲,实在已再不是真正退敌的手段了,只不过是危难时刻用来救命的玩意。而就在方才那几下出手间,娉婷已然将身上所有的银针都发放尽了,这番动手,可真的已是赤手空拳真刀真枪而斗了。
不过这回却也不消再替娉婷担心,即便眼下与她相斗的这名昆仑弟子比先头三死一重伤的几人武功都略高一些,但到底跟娉婷尚有一些差距,若非他手中有剑,说不定娉婷只需十几个回合就可将之拍伤在掌下。仔细推敲起来,这位“师兄”的武功就是与那曾经给娉婷打得谈“虎”色变的吕京还略有不如。
此间娉婷已没什么大麻烦了,也就再不消去过多替她担记,就算真的一时不小心稍微有个闪失,边上不是还有个给她掠阵的苏小妹么,无论如何,以二战一,绝对是稳操胜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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