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五九回 激战深宫昝统领临阵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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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昝占戈猛推双掌分取向云枫、云天,兄弟俩实无他法,近距离下避无可避,只得迎击。当下,一个举掌一个挺戟,各自手下都运足了七八成的功力,拟算着自己二人便算再怎么不济,奋力合击之下还真能输了不成?况且此番云天手中三叉戟一击之下虽不能在速度上真正做到后发先制,但因了其物本身的长度加上手臂之长,就算比昝占戈出手稍慢,却也能赶在其掌缘迫到自家身上之前刺中他或是逼使其人收招变式。
其实云枫他们委实不知,单以云枫现今的内功进境,若是他能了然其中事故,只消运足全身劲力推双掌与昝占戈相抗便行,虽不敢说那一番碰撞之下是否能将昝占戈震退,但料想其人在并未运足内功的情况下也绝不能将云枫怎样。而且,纵然那一番对掌使得两人四掌死抵一处不得分开从而拼将起内功劲气来,也无需多虑,因为那时早已腾出了云天的一只钢戟,只要随便出手一击便可将昝占戈致于死地——如此紧迫时刻究竟也管不得那些个江湖规矩了,什么偷袭不偷袭、好汉不好汉,只要能得从这大内深宫中脱逃出去便已是好样的了!
只是云枫、云天都并不知晓这其中关要,只道只有自己二人合力才能堪堪匹敌住对手,要不然时下的昝占戈便已然有一只脚跨进鬼门关了。
昝占戈见对面二小出手招架,自己手下并不停滞,右掌兀自疾拍向云枫面门,而左掌却在迫至半途时巧然一翻,竟不知怎的,刚好就绕过了那面云天刺来的一戟,跟着手掌下捺,在云天腕上一兜一转又一甩,此招瞧来倒很有几分类似云枫太极拳中的“云手”。再看时,云天手中那戟便莫名其妙地脱手飞了出去,而就在这时,昝占戈那只右掌也已与云枫挡来的那掌砰然抵在了一起。
两掌交并之下,热浪四激,对掌二人浑身衣裤霍然满鼓空气,各自足下那御用大理石砖也都为之开裂崩碎,立在一旁的海云天竟险些给他二人这一下所放出的余劲迫跌出去,好在于此前兵刃脱手那一刹那,云天足下死死扎住了个马步,这才勉力立定在原位没动。
却说昝占戈同云枫拼了一掌之后当真骇然不已,万没想到云枫竟真能招架住自己强力一击,暗忖凭自家这一掌拍将下去,虽说只用了四五成的功力,但那力道少说也要有个二三百斤,若放在从前,云枫就是敢接,想也定要以太极拳的“四两拨千斤”来施巧化解,断然不会生接硬扛的,不禁暗道:这孩子半年多没见,怎的内功竟能精进如斯!——他哪里会想到,云枫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冲破了内功玄关,只消再加以时日,他那一身“纯阳无极功”便几能臻至化境!
昝占戈那边茫然不解,云枫这面却也很是惊疑,见得自家竟能生生接住对方一掌而且身上毫无损伤,先时只道是碰巧,忽而脑中灵光猛闪,想到此前的一些奇怪经历,特别是那次于丐帮总舵一掌震退俞百龙之事,不禁暗忖道:哎哟,莫不是我内功真有了大长进,不然怎会总有这样的“巧合”?——心念一通,禁不住大喜,猛地试着将掌上力道一摧,又再加了三成劲,竟并不感到有多费力。
昝占戈只觉得对面云枫掌上突然加劲,心内遽凛,不知他真正心思,以为他这就要同自己比拼内力,暗叫道:这孩子怎恁地不知厉害!——当即怒目瞪了云枫一眼,发声大吼道:“开!”骤然运足功力,竟能在对面云枫新摧真气方兴未艾之际借着两下里一番冲撞之力堪堪将手掌撤了回来。此举,其中一个原因是他确实也瞧出如若自己真个和云枫对拼起内力,固然是自己占足上风,但如此一来,便再也分神、分身不得,此间一旁尚还有个武功同样不俗的金沙帮青年(他不知道海云天的名姓),若然给他乘机拍上一掌,那也不是玩的;再有,他委实也并不愿意真同云枫拼个你死我亡,在他的心内其实还转动着另外一重心思。
云枫见昝占戈发力抽身,脑中蘧然一省,慌忙在心下暗叫声“侥幸”,想道:哎哟,我怎恁生糊涂,这等情形下试得哪门子内力,好在是他昝占戈不敢舍命相陪,若真个同他耗上,最后遭殃的可不还是我么,唉,当真胆大妄为!——他却也只道是昝占戈心内有所顾忌这才及时撤掌。。
昝占戈凝身立定,举目打量云枫,见他虽然与自己奋力接了一掌,可面上神色依旧如常,亦无喘息殆累之象,心里暗暗纳闷,实在想不通为何只半年多不见,云枫便如同换了个人似的,武功竟已如此了得!一时,心内只以为是云枫在这半年里另外得到了哪位高人的点拨。当下即听昝占戈开声说道:“好小子,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嘿,今日且瞧你还有些什么能耐。”一瞥眼见到云天待要冲上,当即虚拍一掌迫出股劲风将之阻住,招手朝一旁兀自怔立了好半晌的几名侍卫指示道:“此人交给你们了,本官来拾掇这个厉害的角色。”说着也不待众人反应,已然一个虚探步闪近云枫身前,叫道:“娃儿,大叔再试试你别的功夫!”说时间,竟是“呼呼呼”连发三掌,每一记都不离云枫胸前大**,只是并无一下拍实,旨在迫使云枫出手招架。却说他昝占戈舍了云天只发力抢攻云枫,倒并非是因为顾忌他两人合力之下自己应付不来,而是另有盘算,至于那究竟为何,此间且先按下不表,容待后文中不说自明。
云枫见对手只全力猛攻自己,心中虽有所怵,却也不敢怠慢分毫,岌岌闪避了三掌,腾出一个空当,提足真气,运起武当玄功“纯阳无极”,展开自己最为精熟的“太极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堪堪同对手激战在了一起。
云天本待不去理会一侧的那几个侍卫只去相助二弟力战强敌,怎奈那几人来得当真够快,昝占戈命令尚未下完,那起人便已了然意思,同时挺刃冲上,一下便把云天给围了个水泄不通。无奈之下,云天也只好再同一干侍卫们纠缠起来。
且说云枫与昝占戈一交上手,但觉压力不小,显然对方已摧动了至少八成的功力来对付自己,因此也便自然而然地将“纯阳无极”运至了十成十、将与洞庭怪叟合力悟出的太极奥义尽数施展开来,只在心内默道:看来今日说不得只能拼命了!
昝占戈势如猛虎,浑身上下衣衫鼓荡,眉发飞扬,掌贯真力,不停抢击。一忽而取胸口膻中、一忽而又转打下腹关元,要么疾戳天突、要么便狠捣丹田。总之招招不离云枫身周大**,式式瞧来均是要命绝杀。云枫端的是身历其险之境,当真不能马虎大意分毫。
可说来也怪,虽昝占戈出手凶狠异常,但一时间竟也不能奈得云枫如何,每每总是眼见一记重击将及云枫体肤,即时却又给云枫施了记半拙不巧的奇怪招式化解了开去。而且,最令人难以忖透的是,云枫每番使过的一拳或一掌,过后竟都不再施用,即便昝占戈故技重施,云枫也都会另外换上别个一招迎架,无非是与前招略有些神似、方法上大致如一,但变化与反击却毫无同迹可寻。给人感觉,就好像是云枫在故意卖弄技艺一般,向人家展示自家拳法招式的变化无端、无穷无尽。
昝占戈与云枫交手半晌,虽一直都没处在下风,可这心里实是越战越觉惊疑难定,手底下不停出掌迫击,脑子里却只是转着念想:这可当真奇了,瞧这孩子使的明明还是他师门的太极拳,却怎的又与我曾经所见的那套大相径庭了呢?——早在一年多前,就是云枫与假扮了书生的娉婷初识之时,昝占戈确曾亲眼见到过云枫演练太极拳,并且当时还是他从中加以点拨方使云枫悟透了许多一直存在心中难以解脱的关要部分,更还将云枫那时一力图快、图变、图幻的不是之处纠正为了以缓代疾、以柔克刚、以不变应万变。可是而今云枫这一番拳掌施为开来,竟好像又恢复到了从前未经昝占戈指点之时那般,转慢为快、易静为动、将不变化万变,只是而今这般使出,却已大异于从前,此刻见来,绝非退步,反而是有了莫大的长进。
昝占戈自然不知,如今云枫所使虽然还该称作“太极拳”,但却已非曾经那套太极拳所能比得的了,今番所展来的才当真是三丰真人所创“太极”二字的真诣——慢之太极便是迅疾,柔之太极便是刚猛,静之太极便是灵动。——只是云枫这番打出来的一“套”拳法中,却又要比之三丰真人早先所传授的那套更加变化无端、难测其形,只因云枫那回同洞庭怪叟在石洞中的彻夜交流早已使得彼此对于“太极”二字的理解、对于武学的理解较三丰真人当年所悟又更近了一层。如果说三丰真人所创乃是“极”,那么云枫怪叟两人所参出的方为真正的“太极”。当然,话又说回来了,若非是有怪叟在旁,以云枫那时的武功修为,便是再参上十几二十年也都难悟其中玄奥。
然而事情之最巧处还并非是云枫得有机缘与怪叟切磋技艺,而是他竟能在一念之间豁然冲破内功玄关。需知这太极拳本就是三丰真人当年为了配合“纯阳无极功”而创,遂只有纯阳无极的火候越深、内力越强,太极拳的威力才越大,毕竟,只有内功实现了“无极”,才能做到不断突破“太极”。本来云枫若想真正做到这些,少说也要等到两鬓斑白年近五旬之时,可偏偏老天眷顾于他,要他在轻壮之年便功悟兼得,看来,这实在是对他少年时失掉帝位又亡命天涯的一种补偿了。
不过云枫到底还是因了年轻,阅历不足,再加之虽然冲破了内功玄关,但一时尚不知该如何将之与拳法配合运用,更还不能完全了然“纯阳无极功”在打破玄关之后的无穷妙用,遂此间兀自还只能与内力浑厚、武功已臻化境的昝占戈斗个难解难分。若然云枫能够忖透自家玄功的关窍、懂得了怎样才能够使得内力源源不断地运转,此间昝占戈怕是当真难有胜算,但是这些还都需要云枫加以时日去感知,眼下这一时片晌的工夫却是绝对不够他领悟的了。
却再说落雁与那贺冲天二人那面。
时下两人已堪堪战了百多招,其间倒是落雁略占了些上风。不过,落雁也究因手中青铜剑不比真正铁剑趁手、贺冲天剑法虽没落雁高绝但武功修为却远在落雁之上,遂一时他两个还兀自是难分胜负。——若非落雁手中有剑,怕不早给贺冲天所伤;而但若非落雁手中使得不是三尺铁剑,贺冲天此刻也绝难再奈何落雁。
但贺冲天却仍然越斗越觉心惊,只见眼前这少年一柄铜剑挥舞开来竟似变幻无穷,眼见明明还是那招“雁落回峰”、明明就是早先的“玉女穿梭”、明明“白虹贯日”一点未变,可是前后的收发顺序只稍加改动,便立时又衍生出一记新的凌厉杀招,端的是叫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再战许时,贺冲天额头已然现汗、青筋秃起,心里又急又气,只道凭自己几十年的修为,今日反而战不下一个后生小辈,日后传扬出去,江湖上倒是无所谓,只是在一干大内侍卫中却如何再能抬得起头来。岂料仅仅这一个稍微疏神的当,竟又给落雁一轮猛攻抢了个手忙脚乱,当即连忙收慑心神专注应敌,暗自恨道:好你个小娃子,本道数十年的功夫竟会真个输了你这区区十几年不成!——当下也自运起武当“纯阳无极功”,气贯长虹,将一套武当“七星剑法”中的一尽守势使将出来,在身前罩了个风雨不透,心想:你小娃娃剑法了得,本道不会避你锋芒么,哼,且看看咱们谁耗得过谁!——他竟是要来个挺剑死守,消耗落雁气力,最后凭内功修为取胜!
以贺冲天的身份以及他平日里目空一切的狂妄劲头,面对一个后辈少年,使出如此一着权宜之计,还当真是生平首次,看来他真个是拿落雁没着了。
落雁年轻识浅,又少年气盛,一时哪里会看得出贺冲天的意图,只以为他是真个被自家逼得只剩了死守招架之力,当即心中惬喜,暗摧真力,又将青铜剑的势头逼得更紧了。
贺冲天见落雁果然中计,心内暗自好笑:好娃娃,到底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雏儿,这回你便等着一时吃亏罢!——当下将门户守得更严,只在身前布下一片尘埃难入的剑网。
虽说酆落雁的华山剑法已使得出神入化,但贺冲天的“七星剑”也绝非等闲之技,其实也就是贺冲天脱离师门太早,于这套“七星剑法”尚没完全参悟透彻,近年来虽偶尔也能自行悟出一些门道,但到底不比身在师门由师父亲自指点来得实在、获益良多。单以这“七星剑法”而论,时下的武当三侠任意一人都能使得好过贺冲天,若是要他三个其中之一换到今日贺冲天的位置,那未必便会给落雁缠至如此地步。但不管如何,贺冲天却也还了然一点,那便是这武当“七星剑法”若是处在对手剑法高超、攻敌无方之时,就可全采守势,只要是内功休为够深,即便剑法低对手一筹,也至少还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七星剑法”虽使来每多凌厉,但大部分招式中在攻敌同时又都能将防守做得很好,而且很多剑招除了可以做全攻之用,便化为全守也能大收奇效——只因当年三丰真人在创招之时乃是秉承了一颗慈悲之心,只求此功能得御敌、制敌便好,尽量避免伤人性命,遂使得其中守势看来反多于攻势,到得后来,才逐渐又添加了一些犀利的绝杀——毕竟,剑法到底还是剑法,剑之本身就是伤人的利器,若是一套剑法根本就难以伤人,那么哪里还能称之为剑法!只是,三丰真人在传授之时,依然要求门人在出手时尽量约束自己,尽量以慈悲为怀、以忍让为先要。
此间贺冲天虽并不知晓“七星剑法”最初的那等只求自保不求伤人的本旨,但这番一全力死守起来,却也在无形之中还复了它本来的面目。一套剑法数十招反复使来,只觉得即便是不加丝毫变化,竟也可大收奇效,端的让人觉得此剑法使来守易攻难!
这面落雁也是渐渐于不断抢攻之间发觉到了对手剑法的“怪异”处,暗自忖道:怪啊,瞧这老道的剑法,怎的攻招不显如何精妙守式却如此了得,天下剑法哪有守精于攻的道理?这又不是二哥的太极拳!——却说他这一下的念头闪转,脑中霍而灵光乍现,暗叫:哎哟,不错,剑法怎的就不能守呢,到底也没人做过这样的规定啊!——此念一通,倒是使得落雁在以后几年里剑法造诣又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更在其不惑之年大彻大悟,结合了云枫的太极拳法另创出一套傲视天下的“太极剑法”来,这且是题外话,此间无需多提。
却还说这刻间落雁一柄青铜剑攻得甚紧,而贺冲天长剑守得却更密,一时间僵持不下,贺冲天固然是不作反击,落雁却也找不到丝毫破敌之隙。如此,又相持了约莫半炷香的辰光,落雁以眼角余光瞥见身周乌压压的一片,竟似围满了人众,耳畔更听得一侧海云天叫道:“不能再纠缠了,大家快想法子脱身罢,侍卫又多了!”落雁心下这才了然,定是那一尽大内侍卫又来了许多增援,不禁暗叫:确实不可再纠缠了,不然一会儿便是插翅也难飞了!——然而落雁心内却清楚得很,身旁身后的兄弟三人他不好说,但自己这面却实在难以在一时半刻间就轻易脱身,虽然对手是叫自己给逼住了,但由于人家守得太过严紧,竟是不能再令之退步分毫。若然对手丝毫不退,自己又怎可能有空当冲出去!一忽心内又道:此剑太不趁手,忒也笨重,若是能有一柄正而经的长剑……这念头尚未转完,落雁霍又觉到左侧竟不知如何又闪来一道寒光,依稀是条剑锋,登时愕然,自知此来绝对不会是对面那老道手中之剑,因为他的剑时下尚还在忙于布置剑网。

当下落雁手内不停,仍然对贺冲天强攻不已,眼睛却是朝另一边偏转过来,一见之下,正有一个青年人挺剑朝自己直刺而来,只是势头并不很猛,那剑式在他酆落雁看来也稍显拙劣。但听那青年于冲刺之间还扬声叫道:“师父,京儿救你!”落雁心下暗喜:来得正好,我正缺了你手里这么柄长剑!
却说贺冲天本来并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朝落雁冲去,听了那个声音方知是自己的徒儿吕京,当即大急,手上继续招架落雁,口上却已放声叫道:“京儿,别过来!”他心内实在清楚得很,以自己徒儿那两下子,去应付江湖上二三流的货色固然绰绰有余,但若说对付眼前这名剑法高绝的华山派少年,却是绝对相形见绌,此番无端冲将过来,简直是徒添麻烦,不但帮不上忙,反还有可能会将自己这面一早盘算好的应敌策略给搅乱得一塌糊涂!
且先插说一下这吕京,方才他因乍见楚云枫而心生惧意,一直都未敢正式冲上前来与云枫四兄弟任何一个交战,只是不断在一边游转,得空便胡乱挑上一剑,也不管是否见效,稍沾即走,与其说那是对敌,倒不如说是在一旁掠阵。其实吕京平日倒也并非如此胆怯,只不知今日究竟怎了,自一见了云枫便想起娉婷,一想到娉婷,整个人便跟没了魂似的,往日那骄傲之气尽扫一空。吕京自在一边转悠了一遭,终于停到师父身后,认为这里尚还离得云枫远一些,不至被他伤到,再因距师父很近,料想就算自己有危险,师父也能及时施救,却哪里想到,未待片刻,竟见得师父被人家一个少年逼得只剩了招架之力全无还手之功。
登时间,吕京心下大急,暗叫:哎哟,这可如何是好,今日来的全是高手,竟连师父这等高手都给人家逼住了!——他怎会知道,虽然贺冲天一时不能奈何落雁,可落雁也是休想胜出的,只消耗得时候越长,贺冲天的胜算便越大,等到落雁真个将精力消耗殆尽,那时贺冲天大举反攻,落雁如何再能招架!
吕京看不出师父的意图所在,只道自己再不上去帮忙,师父必败无疑,心道:平日师父待我不薄,此间经历危难,我如何能够袖手旁观!——心念稍转,便要挺剑扑上助战,只以为此间自己一上,定可解了师父的围,到时再同师父二人合力,便是再厉害的角色也要伏首认栽了。旋即将剑一摆,寻了个自家认为最合适的角度,大叫一声,便直冲过去。
高手对决,最怕有人从旁打扰,特别是一方早已打定了一番计策并正自按照计策一步步地实施之时,此间即便有个极为细小的变故,也会令得前功尽弃,甚至一败涂地。
贺冲天虽知徒儿出于好意,但此番那么冒冒失失地冲来,却是要扰乱自己一尽的应敌策略了,这般,岂能不急,大急之下又岂能不发声喝阻!
然而吕京却只道师父那一喊不过是碍于面子,觉得给一个少年人逼得毫无反击之能已然是大折颜面,又怎能再叫自己徒弟前来相帮。但“情急之下”吕京又哪还会管那许多,师徒情深,手上不有所停,只在心内道声:师父,原谅徒儿罢,这都是为了帮您!
贺冲天见吕京不停,眉头登蹙一团,心内暗自怒骂:废物,你上来做甚!——然而口上却也再来不及多说什么,只能任由得徒儿施为,只待一时随机应变好了。
落雁见吕京不听乃师劝阻,仍旧挺剑朝自己杀来,心下好生喜欢,暗中乐道:你只道这是帮忙,却不知是越帮越忙!——当下骤将攻向贺冲天的一招势子一转,青铜剑霍然指去吕京,叫声:“来得好!”只是这个“好”却并非是说吕京,而是说他手中那柄剑送来得实在太好。
吕京冒然疾冲之下,如何会想到落雁还能变招迎击,见那一剑变化之巧,端的是自家再练十年也追赶不上的,心下不禁又自一凛,胆子即时寒了下来,那出手一剑到得半途便再也不敢刺将下去,只想要回身闪避。
落雁哪还容得吕京逃开,高叫一声:“留下剑来!”青铜剑锋刃一偏,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在吕京持剑手的腕子上轻轻一划,跟着左手疾探而出,过去抓拿长剑。同时间,眼角瞥见贺冲天业已反穿来一剑,落雁不慌不忙,手腕轻巧一翻,青铜剑外转,竟又再回迎向贺冲天。
铮然一声,双剑交并。因了这番贺冲天救徒心切,手上贯起了十成力道,使得铜铁二剑相碰之下,竟是生生以自己手中铁剑震断了落雁的铜剑。
不过,落雁却也再用不着那铜剑了,因为就在他挥剑与贺冲天相拼那一霎之间,吕京的长剑也已给他反抄在了左手。见得铜剑断折,急将左腕一翻,再递手朝右面一送,那长剑便刚好掉转过头并且交入了右手。跟着,落雁右手顺势一引,又是招“玉女穿梭”,由斜下方挑向贺冲天咽喉。
贺冲天想不到落雁夺剑、换剑、发招竟如此之快,真是一气呵成,心下又惊又佩,危急之下不及多想,连忙撤剑回防,终算赶得及时,堪堪挡住落雁一刺,逃过穿喉一劫。当下,二人又再重新斗在一起。
至于吕京,落雁却不消再去理会,他早在手腕上捱了那一下之时呼号着退了下去。之所以发生嗥叫,全因他只道是自己的一只右手已给人家削断了去。直到踉跄着退跌出丈许坐倒地下后,这才看清,那不过是一道极其细小的伤痕。但饶是如此,他也再不敢挺身扑上了,何况时下手中更已没了长剑!
酆、贺二人这番重新斗来,又与方才有所不同。此番落雁因了手中已把起实实在在的长剑,登觉精神抖擞,就好像忽然遇到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般,那剑法的凌厉程度更又比之先时手握铜剑大大提高。但见那一柄三尺长剑在落雁使来,简直就已不是身外之物,竟似已然与他的那条手臂合而为一,只要脑中有所想念,长剑自然而然便能依命照办,光团霍霍,宛如梨花暴雨。这边贺冲天可是较刚才更觉吃力起来,一是因为计划骤然给爱徒搅乱而一时间尚未生出其他对策;二是由于这变故来得忒也突然,落雁夺剑、换手、出招仅在一霎眼的功夫,竟是比自己的念头转得还快,匆忙之下能得勉力招架住就已算难得很了;三则是还有一部分心思尚担记在吕京身上,那时变故突起,根本也来不及细瞧,只是听到徒儿一声哀号,再看时,落雁已经抢剑在手施刺而来,于徒弟的安危,实在无暇细做确认,只从那一声号叫上听来,却是让人觉得受伤不轻。多种原因加之一起,贺冲天哪还能凝神应敌,一颗心早都乱得如同百千条麻线绞缠作了一团。
落雁只又如暴风骤雨般疾攻了十七八招,便即迫得贺冲天左支右绌、忙乱不堪,不过,这番却是真正实在的抢到了优势,并非贺冲天使的何等取巧伎俩了。
贺冲天心已乱,剑法如何还能不乱,纵然武当“七星剑”再有多么神奇、了得的功效,此番使来却也难有成效,一时间完全没了章法,越斗越感头晕目眩,好像对面有着无数剑影缠绕、手上受着千钧重力压迫。又接了七八招,贺冲天竟已不知觉地缓步后退起来,渐渐地,倒在人群中给落雁让出了一个空当来。
落雁见了,心头大喜,当即叫道:“大哥,快,落雁给你们抵住这老道,你们先冲出去!”
云天与苏琴先都转头来看,见到那空处,同时暗叫:正是机会!——当下也不及发声回答,各自贯足真力气运双掌,朝着两方人潮疾迫数下,将围阵逼得暂时散了一散。跟着,海、苏二人同时撤步,一个右转、一个左旋,回身打落雁逼出的那个空间分两向掠将了出去。
然而,云枫由于是背对落雁,根本瞧不见身后情况,并不知道落雁话中那“冲出去”究竟该怎么个冲法,更因时下尚处在同昝占戈的酣战中,一时竟没能抽得出身来。
给云天、苏琴两个发掌迫开的人群只稍散即拢,就在他两个钻出空当的同时,众人又合围了回来。只是这回众侍卫却说什么也再没可能围住云天、苏琴他俩,单只将一个楚云枫生生堵在了围团之中。
海苏二人冲将出来,回头张望,只见那面人群又拢,云枫却还没能出来,同在心底暗叫一声“糟糕”。云天紧而又朝落雁道:“五弟,撑住,你二哥尚未脱出!”而苏琴却是向那面人群中叫道:“二哥,快想法子出来。”一边说着,一边又要同海云天再重新杀将回去,营救云枫。
此时贺冲天倒是见机得快,忽然提气高叫道:“隔住他们,只留下里面那个就成,他是……哎哟,臭小子!”话说一半,由于一个疏忽,竟给落雁在左边面颊上划了一条狭长的血口子,直由鼻侧沿至耳前,多亏闪躲及时,不然,怕不要给长剑削掉半拉耳朵下去。经此一变,贺冲天倒是再也不敢分神其他了,只拼着全力应付落雁。
这边众侍卫听得贺冲天那一叫,也不去多想究竟为何,只都依言照办,留下一拨人继续围堵在云枫身周,却又腾出一部分人手反转过身挡在外围,拦阻那面又再杀回来的云天和苏琴。只是这番一交上手,众侍卫却并不去与海、苏两个舍命缠斗,只是全力将他们挡在外间,不叫他们得能去解脱云枫之围。
你道贺冲天原何会突然发出那么一句?只因他也委实看出,今日若想要将前来四人尽数留下,那简直难如登天,除非是调来一支正编军队,以百千人之众合斗他四人。却说本来他力战落雁一人就已很感力不从心了,那时再见到云天、苏琴两个相继冲出,心下更是一寒,暗叫:莫要反给他们合围了我一个。霎眼间却又瞥见那边人群中兀自还留下个楚云枫,心中一动,即便来了主意,只道云枫是武林盟主,只消能留下他一个也算是件不小的功劳,况且,他自己与云枫又有着一层同门之源,如此危紧关头,都能够不顾同门情谊、“秉公执法”、“大意灭亲”,给皇上知道了,就算不予什么实实在在的奖励,也还要大大褒赞一番的,于他日后升官发财大有好处。另外,贺冲天也可以藉此机会好好整治云枫一回,以报那多少年来一直积压在心底的对满个武当派的仇恨。至于他方才没说完的那半句“他是”后面之言,其实也只是要告知大伙“他便是前些时日江湖上选出的武林盟主楚云枫”,好以此激发众人的斗志。
然而云枫听了却是生了老大个误会,直以为连贺冲天也知晓了自己的隐秘身世,只道那话本是“他便是朱允炆,快快拿下,皇上必有重赏”。心念及此,难免有所慌乱,本来尚能凭着自家玄功与绝技的配合同昝占戈堪堪斗个难分伯仲,却因了一个走神,竟被昝占戈突发的一轮猛攻抢了个手忙脚乱,此后连挡了十多招都没能扳回局面,只越发成了个守多攻少之势。
再加之身周侍卫越围越密,虽暂时还无人出手,但那实在也是一重对精神上的无形压力。斗将一时,云枫心下更慌,暗自连连叫苦道:遭了,遭了,这可如何是好,看来今日是真个难有活命的机会了。忽而心念又转:既然大哥他们都冲出去了,不若就干脆要他们自行逃命,我总归是离不去的了,便乐得给他们拖住昝占戈和这一尽侍卫岂不也好!心念及此,不禁又朝远端的干将剑瞄了一眼,暗叹道:婷妹,看来咱们今生是无缘再见了,你自己好生保重罢,来世咱们只做一对平常的村夫乡妇,过那没有风波的平静日子,终老一生!——想着想着,竟打眼中涌出几颗泪水。当下只又听云枫开声叫道:“大哥,你们莫再顾我了,只管走罢,代我照顾好婷妹,不许她……”话至半途,心内一酸,竟再难说下去,但谁也都猜得出来,那实在是“不许她自寻短见,要好好活着”之类的言语。
云天苏琴本来就急于云枫摆脱不了纠缠而自己两人一时又冲不进去,时下听得云枫那话,知道他是要舍弃性命,不禁更加焦急,相继叫道:“不可,咱们兄弟几人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说话间,手下攻得更狠更疾,云天三掌之间连毙两人,苏琴掌毙一人又以弹弦指接连射杀三人,哥俩竟都大发起凶狠之态。
乱战之中,蓦然听得昝占戈一声高啸,跟着再见他双掌一错,十指箕张,猛朝云枫狂迫而来。
云枫见状,道是昝占戈已然杀得兴起这便要将他一掌毙掉,当下反而将心一宽,暗叫:罢了,死在他手下总比给他们抓了带去见四叔再被折磨至死要来得痛快,只是我就是死也要先拼下你几个人陪葬!——于是将玄功满运,并着昝占戈那一啸也发一长喝,打眼瞥见身边几个离得最近的侍卫,心内打定:对不住了,只好请你几个陪葬了!——他之所以要选旁人而非与昝占戈对拼,那是心内清楚,就算自己功力比从前见长,也绝没可能赶上昝占戈几十年苦修的深厚内功,两下交拼,自家定无命在,就算能得支持一时片刻,也还要给周围侍卫挥刃偷袭至死,倒不如拼了性命不要,拉几个黄泉路上的伴当。
心下想通,云枫不再多待,即时将双目一闭,两掌分左右平推而出,只道是“爱谁谁了”,拼一个够本,拼两个净赚,再多了就白饶。
云天、苏琴在阵外乍见到云枫待要拼命,只急得同声大叫:“不可!”然而就算他俩喊声再大又哪里还能唤得住云枫丝毫,就算唤住了云枫,却又怎能阻得了昝占戈!
只听得人群中接连响起数声惨嗥,跟着那围阵便霍然乱作一团,一时竟难再辨认出谁是谁来。想来,其中固然有给云枫掌毙之人所发的叫唤,也难保没有云枫因身受昝占戈重创而发的痛苦绝望的呼声!
却说云枫紧将两眼一阖、两掌一推,暗叫声:婷妹,来世再见罢!——这就待领死了。即时,云枫只觉得自家左右两掌各都碰到一个人身,同着也发出两声呼叫,知道是拍中了两名侍卫,料定那二人绝无命在,心下释然:总算待会路上有人作陪!当下也就不再运功,两掌更不收回,只凝立那方,等着对面昝占戈那一双铁掌贯力轰至!
岂知道待了许久,云枫始终未有丝毫受创之感,但身周却总还有一股强劲热浪不住鼓荡,显然那就是昝占戈掌力所致,可偏偏那些劲气虽环绕周围却又并不真个冲撞上己身,而最怪者还是随着那一股股热浪翻腾的同时,竟还能听到接连的凄惨呼号之声不绝于耳。云枫很生纳罕,心想:莫不是我已然死了,这里已是了阴曹地府?一边想着一边就好奇地将双眼张看,入眼处,当真惊骇异常。
只见得那面一个昝占戈拳脚并用着四下挥舞,目眦欲裂披头散发,状若疯癫,在人群中胡闯乱撞,朝着一众大内侍卫狂冲猛打,一干人东倒西歪,受创者无不筋断骨折一命呜呼!
这一下变故陡生,莫说云枫不明所以,便是那一直给拦在外面的云天、苏琴也都不能了然其中道理,一时间竟全都怔住了。旁侧的落雁与贺冲天两个此番也已停了纠缠,各自瞪着双目痴望着人群中那似乎发了疯的昝占戈。
然而这面的一群大内侍卫们却完全不知所措了,浑都搞不懂昝统领原何要打杀起自己人来,更也不知眼下是否该合力上前与之撕拼,毕竟,那可还是自己等人的顶头上司。——其中许多人便都是在这微一迟疑的当给昝占戈一掌轰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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