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十九回 技压当场琴公子诚然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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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楚云枫等闻得前头里有人发现了干将剑,心内不免微有惊诧,忙随着人流向那方涌去,欲待一见其究竟。其间,云枫足下边行口上却仍还与娉婷细语嘀咕道:“也不知真的假的,怕不会是处陷阱圈套罢!”娉婷也是微有踌躇,回道:“究竟如何,且待瞧了便知,一会儿咱们仔细着见机行事便了。”说着,悄没声地将童未泯也拉了过来,暗打了下眼色以示意。童未泯会意,只点头不语。
行将半刻,人流进程放缓,渐而又停驻不前,方知头里的一干人众定已到得地头。当下,云枫由于心内着忙瞧个真切,只仍是拉着娉婷并着未泯,三个人强自勉力往前方挤去,直是引来众多人物们的不满喝骂之声,却也再管不得那许多了。身后李敬常等见云枫前挤,一时虽不明缘故,却也只得是厚着脸皮随在后面跟上。
待到真切处时,已然是大河岸边,前去不过三两丈便是河道了。云枫放目寻望,好一晌,都只是见到那湍急澎湃的东去河水,如何也没能望见心中急欲一见之物,心下诧纳,回望陈童两个,见二人也正与自己一般,尽是一脸疑惑不解之象,显然也未寻见宝剑,不禁发一苦笑,随之言语道:“哪里有什么剑啊?除了水便还是水嘛!”怎知道,旁边却忽有一人接道:“我说你这人,真个是眼拙啊!那不是,河当间,反着鳞光的那处。”说着,那人又举手示意云枫顺他手指看去。听得此言,楚陈童三个忙都随那人所指而望,果然,只见那河内之水流虽急,只稍转即去,但于那河道中央某处,却总有那么几道夺目光芒闪烁隐现,不去不逝,细看下,那依稀便是一柄长剑影象。云枫见得真切,便禁不住脱口道:“啊,真的是剑!”童未泯也跟道:“死(是)啊,死啊!死肩(是剑),不死玉(不是鱼)!”娉婷听了忍不得“噗嗤”一笑,冲着童未泯笑嗔道:“你傻是不傻!穷叫唤哪门子,那自然不是鱼了。这许多人的,也不觉现眼么?”这话直将一个童未泯说得颇不好意思起来,一时无话,只一旁嘿嘿傻乐。云枫见了,即道:“好了,婷妹,毋要奚落童兄弟了,咱们先办了正事是紧要。
这时,李敬常等人也相继至来,寻望一回,也都见了河中宝剑。
然而,剑虽已得见,但由于其身处河中湍流之下,且那处所在距离河岸也算得颇远,此间河水冲力如此汹涌,一个人若想要只身寻去却当真不易;再因远观那干将剑在水中之形式,竟似是被人为的奋力插固在那河底沙石之上,此番即算有水性颇好不畏强流能得寻至那方者,如要得剑,却又是不得不潜身入水,于河底拔之。要知道,这一干江湖人物中,虽也不乏能游善水之士,但若真个是要深入水底安然将剑取出,却实在没有几人。先不说于那深水之中身上难以发力抽剑,单是那水下面更加比之水面雄浑几倍的冲撞之力,也绝非一般人所能承受得的。想来,若欲真个得到那河中宝剑,那是定要非有一身高强技艺及雄厚内力为基底不可矣。细忖之,也真个是难为了那位当初将宝剑插进河底之人。
一众豪杰直是在岸旁观瞻了许久,都思忖不出一个较为妥帖的取剑之法,饶是自各都身怀绝技,却也不禁望河兴叹。云枫等也都是随之摇头苦叹,自觉凭自己等这一身能耐,取剑,难矣!李敬常观望半刻,叹道:“啊,此间师父若在,他老人家兴许能勉强办得到罢?”娉婷也接着道:“想必战大叔与洞庭伯伯也应行得,他二人之武功也均是出神入化了。”童未泯接道:“海油(还有),那季清臣大概爷兴(也行)!”云枫听罢又一苦笑,感慨道:“啊,这莽莽江湖之上,想来也就是寥寥他们几位能得如此了罢!”随之,众人不觉又同是一阵叹息。
又过得半晌,群豪之中终是有人耐不住了性子,竟预备铤而走险,欲要入河一试。只听叫道:“管他娘的劳什子那许多,不试试怎的便知不行,老子偏就不信那分邪!待老子把剑取来与你们看看。哈哈,到时候,那百世流芳、千秋功名可尽都是老子的了,尔等莫来争抢!”说时,那人便欲解袍下河。岂知那人一番言行,竟又引得数人也随之欲动,再而十数,继而数十,没片时,一众豪杰竟已有半数以上开始宽衣解带待要入水。想来,这许些人此刻之横心,定皆是因先头那人之一句“百世流芳、千秋功名”所引而起。古之所云:重赏之下现勇夫。而今这利欲当前,得见到的勇夫委实也是不少。
却说那一个陈娉婷,由于突然间见到了这许多汉子爷们儿赤膊上阵,只在一旁羞得是玉面通红,紧将头深埋在云枫怀内,再不敢向场中多望片下。李敬常等见了此景,不觉相继发笑。只听赵德打趣道:“哈哈,不想这条草原上的母亲河,而今竟成了咱爷儿们的大浴场了!”听了这话,众人更是欢笑不已。然而,此间云枫却实在是乐不出来的,他担心,更焦急,不为别个,只因为他知道那被众人当成至尊之宝的干将剑实在是一凶险非常之物,万万动之不得,内中险恶一触即发——虽然直到此时他尚还没能想透那边藏剑处到底能有何等样的凶恶。但话又说回来了,他楚云枫若能窥得内中之险恶,那如何还能被叫作“险恶”。迟疑一晌,只见欲入河之人众已越发增多起来,云枫知再不能耽搁,否则祸患必生,当下,将心一横,先是伸手急将身旁义弟童未泯揪来,随着将怀内爱侣托付过去,并道:“兄弟,照顾婷妹!”再看时,云枫已然当众飘身掠出,并猛提一口真气高叫道:“诸位不忙下河,且听在下一言!”
再看那河岸上的一众豪杰人物们,衣衫尽褪,正相继作势入水,更有三五众已经是一只脚趟入了水中,蓦地里闻得云枫那一声叫喝,不觉都是停驻下来,回身看时,云枫已冲入来人群。群豪均是不解,一时想不透眼前这青年缘何要喝止住自己等,但因着从方才那一声叫喝中已闻得其人内功不俗,这才相继停下,等待后面的言语。要知,习武之人,无论是其武功高低或是人品好坏,但总都会存着一番对高手的敬爱惺惺之心,遇到比自己武功了得的人物时,即便是有些颇好强争胜之人,自个儿口上虽并不作甚言语,但心内也是赞服的,如是,此间人众不免也都会对云枫之言行有所留意。
云枫见群豪暂时都停止住,心内稍宽,旋即又将方才之话重复了一番道:“诸位且不忙入河取剑,在下有要事告知。”
群豪见云枫说话时面上神色颇为恳切,不似做作,便都暂放了入河之心,且听其有何话说。当下,也有耐不住性子的,催促道:“青年人,你家到底有些什么话,要说的便快快说出来,爷们心焦得紧。”
云枫紧忙道:“诸位,是这么回事。那干将剑虽是至宝,此间却是不能取之,它实在凶险得紧!”此语一出,群豪不禁大诧,一时间相顾而望,不解其中究竟。
当下又有人问道:“哎,小子,你且将话说得明了些,那剑到底有何凶险,如何便取不得?”
云枫见问,便即道:“在下偶然闻知,这剑其实乃是奸人所设之圈套,是要引得咱们武林同道往这坑里跳,从而使其人得利,此举实在阴险邪恶!”
众人乍闻此言,老大一番惊骇,一时竟是微有骚乱,但仅片晌,便有一些个心计稍深的老江湖心内生了怀疑,仔细忖度一回,觉得此事大有蹊跷。于是,又有人问:“年轻人,你这些话都从何说起?那布设圈套的人是谁,他设此陷阱有何目的,他又能从中得到些什么益处?再有,这些事情你又是如何知晓的?”听得此言,不少人同都镇静下来,心内或多或少地也均对云枫之言生了疑虑。随着,有人再道:“不错,小子,你既然说话,便要将话一五一十说得清楚,莫要教爷们心中将信将疑。我看,你先报了自家身份罢!”
云枫闻言,旋即朝着众人抱拳为礼,道:“在下乃江湖后起楚云枫,这里见过诸位叔伯大哥。”
群豪听云枫自报了姓名,心内都是暗忖:楚云枫,没听过,何门何派?当然,也有些直肚肠之人,心内边忖着口上也就随之嘀咕了出来。总之,一干群豪确是无一人听闻过“楚云枫”三字的。但随即又有人想道:听他自己都说是江湖后起,那想必确实,此事到是无须深究。想到这里,便开口道:“无妨,后起与否于此事都没啥紧要。你只说你那消息由何而来以及这内中的许些因果便罢了,旁的毋庸多言。”
云枫听得心内叫急,他此番最怕的便是有人详问他个中情由,要知,他是答应过娉婷的,若非逼不得以,绝不会将她父亲勾结外蕃陷害同胞的事情道出的,此举乃是为着给陈理留条生路以便其改过自新。此外,至于那干将剑上到底有何等的邪恶凶险,便连他楚云枫自己都是瞧不出个所以然,又教他如何向旁人明道呢?如此,竟真是被问了个哑口无言,一时怔在当地,心内犯难。
群豪见云枫迟疑不言,不免心内更疑,都不停催促其言语。
那边人群里的晋冀双虎见了,不觉相视苦笑。薛龙道:“哈哈,我说哥哥,不想这楚兄弟竟比你我还更心急,啊,看来咱们早前为他着急是多余的了。”宁百琨道:“是啊,嘿,想来也是,此事他如何能没有咱们心急。”边上赵德听闻,不解道:“怎么,二位哥哥此来寻剑竟是为了楚兄弟么?”二虎见问,相继又是一笑,同道:“不错,确是为他而来。”
原来,双虎此番远来找寻干将剑,不为旁个,正是由于听说此剑内所藏乃是张士诚举兵时所遗留下的大批财宝藏处的地图及其一干旧部的联络方式,获之便能够再次举兵,争雄天下。双虎得此讯息,首先便即想到了云枫,觉得若能帮其得了如此至宝,便可助其报仇血恨,重新由朱棣手中夺回江山。当然,其间除二人心内自发,也有一部分乃是受了普洛寺住持空明所托,至于空明,自又是受了诚意伯刘景之暗托。要知,虽然朱棣在位已七个年头,将国家打理得也算井井有条,但却仍有不少人不愿承认朱棣的帝位,始终不将其看作正统,虽口上不说,但心内却如是想之。诚意伯刘景身受朝廷俸禄,言行上虽不敢有甚异常,但暗中却也在托人纠结一些党羽,以备日后伺机恢复朱家正统。与刘景一般者,在朝中也是大有人在,大都是先皇太祖朱元璋身旁的一些旧臣,均都不齿于朱棣篡权夺位之行径。朱棣于这些个事情其实也都了然于心,但由于这许些人都是前朝功绩菲浅的重臣要将,实不敢轻举妄动,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也是只能在暗中搞些手段。如此这些个事故,也是朱棣于日后决定将国都牵回其故地燕京的原因之一。于此再不多表。
只说赵德闻知了双虎的心思,面上不觉苦笑,说道:“二位其实不知啊。哈哈,你们实在也误会了楚兄弟了。”二虎闻言同诧,问道:“怎么?”赵德便即解释道:“须知楚兄弟此番寻剑实在也并非为了一己私欲。”当下,便又将云枫原本的一番心思说与了二人知晓。听后,二虎连连点头慨叹,自觉汗颜。宁百琨道:“如此,咱们真个是误会楚兄弟了。啊,真个是以那小人之心度其君子之腹喽!”薛龙也道:“是啊,不想楚兄弟竟能有这般圣洁之心,实在令我等刮目相看!”随之又道:“唉,只是他方才那番理由说得却是有些离奇了,想来定是由于心内着急,一时间没走脑子罢!此番却是教人为难住了。”当下,赵德等几个不知真正原委之人又都是彼此无奈而笑。
这边童未泯听了,心内直替义兄焦急,不觉冲口道:“起四不四(其实不是),你们陡(都)五会(误会)俺大哥咧!他……”话至半途,忽而省起此事尚不能说,便急忙收住,即又改口道:“他一定油(有)他自己个儿地愿友(原由)地!”说完,再不多言,只是无奈地瞧了瞧陈娉婷。娉婷省然,感激地回望童未泯一眼,也不言语,只心内暗做着盘算,忖度此时是应继续顾全爹爹还是该先助情郎解了为难再说?余人听了童未泯之言,一想也不无道理,均都点头。一时无话。
且还说云枫那面,自被群豪话语问住,直踟躇了许久,都是接对不上来只字半语。一时,群豪中早已有人憋耐不住了,便即叫道:“哎,小子,你到底说是不说?爷们可是等不得那许久了。依我看,那剑踔在河里,明显得很,如何也不会有甚不妥,想你是在危言耸听罢!”有了挑头的,自会再有后来者,即刻又有人道:“是啊!为今咱们尚还不能明晰你之身份,你方才信口胡邹了一番,谁个也不认得。哼!莫不是你觊觎那宝物,想欲自个儿独吞,一时编排出一番言语,好骗得咱们离去罢!”登时,人群又再杂乱起来:“不错,你这小子当真安心不良!”、“好哇!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哼,小子,骗人也要看主儿啊!你以为咱爷儿们是好骗的!”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直将云枫说得更是无言以对。
半晌,突有一人跃众而出,叫道:“小子,识相的闪到一边去,莫要误了爷们的大事!”边说着边展动起身形,说话便要奔入那长河之中,竟是再不去理会云枫。
云枫一时心焦,竟管不得那许多,提足一口真气,足下猛蹬,身形陡展,疾掠而至那人身前,叫道:“这位大哥慢行!”
先头那人只觉眼前一花,立时间多出条人影,竟是被着实唬了一跳,几疑白昼遇鬼,险些惊叫出声。当下,急忙顿住身形,退去两步,仔细辨之,才知竟又是楚云枫。这一下,被唬住的实也不止那人,就是边上的一干群豪,也都是被云枫方才所施展的那番轻身功夫所骇,不少人都是心中暗叫:“好生了得!”
云枫却是并未省觉自己一时情急而展现了上乘轻功倒是惊着了人家之事,只仍是诚恳说道:“这位大哥、诸位,在下所言句句非虚,请你们相信。而且,我也绝没有要独吞宝剑之意呀!”
这刻,一些心眼明亮之人见云枫始终都诚然恳然,似无一丝虚情假意,不免又对其信了几分,只在心中道:这真假与否不好说,但江湖险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然而大多数人都还是信不过云枫,先头那人便是其一,只听之又道:“怎么,小子,你是否自恃武功不弱想与你家爷爷试将试将!哼,爷爷可是不怕你的!”他虽说这话,但心内却真个是有些忌惮的,只是在众豪杰面前,自觉实在不能于声势上便先输与了一名后生小子。
云枫得言忙辩解道:“大哥你误会了,在下绝无此意,只是方才……”
“啊,不用了,”岂知道云枫话还未等说完,便又有人叫道:“这样也好!哼,本来那剑就只一柄,宝藏也只一笔,如何分派确实是个难题。如今事情到得这里,我看咱们也不用先都急着下水,且先在岸上分了高下罢。到时候,谁的武功最高,自然便是那柄剑的主人,此后的那些个财宝也自然便是他的,其余咱们一干人日后便以他马首是瞻,共图大事!”此人这言真是将一众豪杰一语点醒,均觉其所言不差,确是应当先考较出个高低强弱,看看谁个才是那佩得上宝剑的“真命天子”。一时间,多数人都高呼同意。
如此变故,不光云枫,就是人群中的李敬常、童未泯等也都是没曾想到,不觉间都是怔愣住了,浑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怔得半晌,那人群中早已是有人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了起来,只听叫道:“哎,小子,你的话都且先收着罢。怎么,你还不躲开么?是否便要先接了第一阵?”此话自然是说与云枫听的。
云枫闻得,本待欲再辩解,无意间瞥见远端的娉婷正自不住向自己挤眉弄眼,微加思忖,旋即省然,暗道:也好,而今看来,这动拳头实要比动嘴皮子来得省事许多了,我且接了此阵又有何妨。心中想通此节,当下便微微含笑,向着众豪杰道:“哈,既然诸位瞧得起在下,那么不才便真的先斗胆接下一阵了。”此言一出,先头那方被云枫拦下之人便首先奈不住性子了,即抢道:“那好,爷先与你小子耍两下。”说着话便已摆开了一个架势。云枫见是此人,知其武功与自己相差甚远,心中暗笑其太也争强好胜,然口上却不直言,只仍自含笑,略一顿首,表示对对手的尊敬,又再举掌做了个请势,示意对手先行进招。那人见云枫真个要打,心内不免着了慌,连叫“糟糕”,要知,他抢着出战,实只是因为好面子,方才被云枫一番拦阻,颇觉颜色上无光,此番如何也要挣回些脸面,但却并不敢真个与云枫对斗。想来此人也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方才只在心中盘算,想自己首先叫阵,定然会有旁人不服,跟着叫阵,这样,自己便可轻易下台了,却未想到云枫的阵竟接得如此快,自己话方出口,那边即应了,如此,一时间还真是犯了为难。
正于此时,只听人群中又有人道:“哈,葛老四(原来那人叫葛老四),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个儿有几分能耐,真就敢在这许多人面前现眼么,趁早退下罢,教我们师父先替你接了。”众人寻声而望,只见说话之人乃是一年轻壮汉,其身旁一汉比之更是粗壮高大,年岁也较之颇长,此间,那年轻壮汉正以手向众人示意着身旁那人,想来那便是其师父。
云枫以及那方李敬常等人见了,早已认出,那正是先时输在童未泯手上的一个鹰爪门人,其身旁者自然便是鹰爪门门主彭天虎。云枫见得心内微怔,这一怔倒非因为怵怕,说实在,以云枫而今之武功,其自家心中也了然,那彭天虎绝非敌手,那一怔只是因为自己等不久前才刚与彭天虎打过照面,不想这刻他竟又敢前来叫阵,心中自不免微有狐疑。
其实,你道彭天虎缘何敢再行叫阵,不为旁个,只因他见到此间接阵的并非早前的李敬常及童未泯,只道楚云枫之武功一定不如前者,再因他实在也是想拿云枫来出一口胸中恶气,以解亲子被杀之恨,虽然云枫并非正主娉婷,但因见得其与娉婷似交往密切,于此也就不做太多区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非因着此间早已有人提出是比武较技,自知若自己出阵那面的李敬常等绝不会插手其中,他彭天虎还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当众站出的。
且说上面为看官述说这一小段的辰光,那彭天虎已自缓步踱至云枫近前,而那个葛老四倒也识相,早便悄没声地自个儿去了。
再说云枫见彭天虎已至身前,便即收了心思,不再他想,只仍自含笑,抱拳施礼道:“哈,彭掌门,在下这厢有礼了。”
彭天虎一声轻哼,道:“小子,闲话少说,你既是那秀气小子(指陈娉婷)的朋友,那便先替他接了这梁子罢。”云枫闻言不答,只是无奈,面上笑容不减。彭天虎见云枫并不如何紧张,心中不禁也暗赞了声“好定力”(在他想来,云枫本应对自己显出些许惧意的),随之又道:“小子好胆量。哼,你出招罢,我痴长你几岁,断不能先你出手,今且让你三招。”此语一出,云枫差点给气乐了,心道:凭你那武功竟也敢让我先打三招!当下回道:“哦,不不,彭掌门,咱们还是公平对斗罢!况且,您比在下年长,若说让,也该在下让您三招才是道理。”云枫这话,一时只将周围人众全都逗得发了笑,更将一个彭天虎说得直是老脸通红,险些气得血脉喷张,心内恨道:臭小子,恁地不识抬举!想他本就未将云枫放于眼中,而今还反叫人家奚落(至少他认为那是奚落)一番,心内自然不畅,当下叫道:“好小子,有种,那你可别后悔!三招,接好了!”说话便欲举爪而抓。
正此间,忽又听有人叫道:“彭掌门且慢!”彭天虎闻声停住,那人即又道:“彭掌门,你与这青年人的辈分咱们一时间还算计不清楚,但若单论年岁,你已可做得人家叔伯,而今却又教人家先让三招。出手前,咱们且将话说得明白罢,只说这三招之内你若伤不得人家该待如何?”原来此人实乃是出于好心,自知以彭天虎那铁爪上的功力,此间人众虽不乏高人,却也是没有几个敢扬言能与他让上三招的,生怕云枫年轻气盛不知个中厉害,一时逞强,平白丢了性命,遂才出此言。
彭天虎听得,心忖道:哼,凭这小子如何能够安然闪我三招,想你家这话却是救不了他性命的,也好,老子且就先给你们划下道来。当下回应道:“这你放心,我彭天虎若三招之内还胜不了一名后生,想来却也无法再出来现世了,此后定然再不涉足江湖了,这样你看可行得?”
彭天虎这话虽是有些狂傲,但总是有了个交代,先时那人自然无语,余人听了也都是默然同意,不再有多言之人。
见再无话,彭天虎便是一哼,转向云枫道:“小子,你可小心了!”那“了”字的尾音方落,人已举爪抓去,但见其那只瞬间挺出的铁爪,竟似是还能突然暴长了几寸,变得比先时更加巨大了些,隐约中得见手背青筋突起,更觉骇人。“第一招!”随着彭天虎的又一声暴喝,那一只利爪已堪堪抓至云枫胸前。云枫见势微惊,暗叫声“好猛”,急忙含胸收腹,岌岌避开那爪。彭天虎见到云枫竟真不招架且还真个闪了开去——虽然避得有些匆忙且退去的距离也仅不满一寸,但彭天虎那爪已然再难及得。彭天虎心内暗气,叫道:“再闪一次看看!”说话间,爪势不变,足下前近半步,手臂向上微抬了些,那爪立时便向着云枫喉下天突抓去,端的狠辣。云枫见势,又再一惊,微“噫”一声,足下也连忙跟着发力,足尖轻点,身形登时随之又再退去半尺,避开了凶险的第二招。彭天虎见了更怒,再一声暴喝:“第三招!”足下直抢中宫,铁爪由下而上直撩云枫下颌,其势更快。云枫猛一扬头,又将那爪堪堪贴着鼻尖让过。至此,刚好已经发完三招,按说彭天虎本该收手罢斗,但由于其心内早已是气得七窍生烟,再不记得先时的一番狂傲话语,只一心欲将云枫毙掉,当下便借着第三招势头未尽,手腕一个翻转,霍然又从上罩着云枫面门抓下。如此,云枫已当真凶险非常,一是因为他并未想到彭天虎竟会食言而突发第四爪,再而也是因着他旧力方竭而新力未生,此刻实难再做出丝毫退避闪躲之势。此一番变故来得突然,直引得观战人众也不免是一阵惊嘘,只道云枫此番是再难逢凶化吉。

好个楚云枫,身形虽已无法再退,然其竟是临危不乱,但见其虎腰猛地向后一折,硬是使了个“铁板桥”,于那间不容发之刻将自家脸面向着斜下并后的方向疾挪了两尺有余,而那上体腰腹却是弯而不塌,足见其武功之玄妙高深处。经此一下,彭天虎那一爪自然又是抓了个空。彭天虎接连被对手闪避去四次,心内羞愤难当,一时怔住,直醒转不过神来。云枫心内气愤彭天虎之行径,一时也不再管顾那许多,腰上猛一使力,生生又往直里立将起来,竟是不借助丝毫外力,同时间,但见其倏然探出双手,左手于出其不意间抓拿住彭天虎那只尚自停在半空的铁爪后之手腕,拇指发一个狠劲真力猛吐,紧扣脉门,直将彭天虎痛得号叫出声,同时举右掌直拍彭天虎左肩,瞧那势头竟也迅猛非常,想来彭天虎若真个受上,那一条膀子不报销了才怪,可见得云枫此间火气之盛,竟已是出此狠手了。
“住手!”一声断喝,出自李敬常。但见李敬常猛一提劲跃将而出,喝阻住了云枫后,随之又道:“不可造次,枉伤了人家性命!”
惊闻一喝,云枫也自省过神来,自知是出手过于凶狠了,当下忙放了彭天虎并躬身赔礼道:“啊,抱歉,彭掌门请恕在下一时间性急,出手多有冒犯。”李敬常见师弟停下,这才长舒口气,暗叫声“好险”。
再看彭天虎,那面色早已是紫青,即而又是一阵煞白。显然他也是自知方才出手间太过狠毒且三招已满却仍不罢手,如此竟仍没能奈对手如何,自己反还险些吃了大亏,这才知对手武功实在高出自己非一星半点,一想到早前的诸般轻傲且还扬言要让人家三招,颇觉无地自容、羞愧难当,一时间无语,垂头丧气地挤回了人群队伍之中,再没了逞强之心,至于那雪恨复仇之念更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也。
只说在场群豪因见得云枫在彭天虎连环狠手的抢击之下仍只是有惊无险,且还比早先言明之时多让出一招,不觉间竟都是赞佩不已,一时,喊好喝彩之声、鼓掌呼哨之音,均相继响起,许久方罢。只弄得一个楚云枫颇觉得不好意思,然一方的陈娉婷却早已是因着情郎当众长了脸面而乐开了花。
少时,人群中忽又有一人飞掠而出,众人眼花之间只是见得由队伍中划出一条白影,并未真个瞧清是何许人也,只等那人身形落定至云枫跟前,这才清楚见得竟也是一名年岁不大的青少之人。但见此人一身白衣如雪,头扎一黄绸纶巾,腰间束条寸宽丝带并挂汉玉一方,足蹬锦面薄底轻靴,靴头微翘朝天挑出个尖来,颇显华贵。再瞧其人,面目清秀白皙,嘴边不喜自乐地挂着一丝和善微笑,身材也端是匀称协调,立于当堂,竟是比之云枫之“帝王”相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少年这一出现,竟又是引得一片喝彩。
想云枫原在宫廷之中,本也曾得见过不少皇族纨绔公子,各个都是锦衣华服面貌端俊,但在而今想来,却如何也赶超不过眼前这人物十之二、三,细看来,此少年若是装扮成女子,却也未必逊色于王蔷、西施。一时间,竟是瞧得痴了,浑忘记了时下正务,只在心中叫道:好啊,不想世间竟还有如此美貌男子,当真天造之物。
时至此间,略瞧半晌,一众人中早已有几位明眼之人识认出那少年,不觉摇头发笑。原来那少年姓苏名琴,扬州人,在江湖中也还有些声名,人送外号“白衣琴公子”,乃是扬州武林大家“萧琴派”掌门苏云杉之子,武功乃父亲亲传,更是得了其父琴萧双绝中之一绝“荡魔琴”,身手实不可小觑。再说此人不单只武功相貌,就是人品才气也是绝佳,竟通晓诗词歌赋天文地理,遂不只于武林,就是平常百姓人家也有知晓其人者,当然,其名还是多流传于女子中间。如此,苏琴却也是弄了个与父亲“并驾齐名”。
题外之言不作多叙。只说苏琴因见云枫呆望着自己良久无语,心内自然会意,暗暗好笑,少时便只得先自抱拳为礼道:“楚兄有礼,小弟扬州苏琴,因见方才兄台身手不俗,一时技痒,遂贸然出来挑战,还望兄台莫要怪小弟来得唐突。”
闻见苏琴言语,云枫方才回神,自知失礼,又因见了人家先是以礼相待,不觉更为过意不去,一时面赤耳热不知所措,只干笑赔礼道:“苏兄哪里话,失礼的本是在下,只苏兄不见怪便好了。”
苏琴知道云枫话中“失礼”的含义,那是说他方才一直“痴望”自己一事,当下心中又自一乐,旋即含笑回道:“楚兄多虑了,小弟并不曾见怪于你,但请放心。”
云枫见苏琴言语间颇具涵养,俨然是个懂礼之人,心内更是喜爱,油然生了惺惺之意,竟又再望着苏琴怔怔发起笑来。苏琴见了,又是无奈笑叹,然却也因此对云枫起了结交之心。
再说陈娉婷,自早先见了苏琴,便有些怀疑他是女着男装,并未想到世上会真个有貌赛潘安者,心内便是赌气,生怕情郎被人家勾引去了魂魄,这刻又再见到场中二人的一番“眉来眼去”,不觉妒意更浓,因而气哼道:“无端妖媚,非男非女的算个什么……”话至半途,突地省起自己时下也正是身着男妆,便立时止了后面难听的言语。一旁之童未泯见得好笑,知道娉婷是误会了,当下悄声耳语道:“嫂子,莫省气(别生气),嘻嘻,那苏琴真个儿四(是)男地,放心,他墙补去(抢不走)俺大哥地!”当下便又将苏琴的一些事迹略微向娉婷讲述了一番。这后,娉婷方才轻舒口气,道:“哎哟,一个男子竟能长得如此貌美,也真难为了他的,害我胡自担心惦记……”忽斜目瞥见一旁童未泯掩口坏笑,登时惊觉到是自己露了女儿家形态,一时羞愧难当,只得低头不语。此间无话。
续说苏琴与云枫二人,这刻竟已是有些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之感,只恨不能展臂相拥才好。待了许久,见二人仍是怔愣不语,边上的李敬常便即轻咳一声,以作惊醒。
经得一咳,苏琴首先回神,尴尬一笑,暗怪自己竟也走岔了神思,忙打话道:“哦,楚兄,小弟此番前来,并没有要冒犯之意,更无争强之心,只是欲与你切磋一番,咱们彼此点到即可,不论胜负。”
云枫也忙答言道:“如此极是,在下也是这意,咱们只作以武会友罢。”
苏琴闻言,面现喜色,点首道:“如此甚好!”当下又一抱拳,道:“那么,兄台请了。”
云枫还抱一礼,道:“请!”
方欲动作时,苏琴却又停下,跟道:“哦,楚兄,在下武功并非高绝,单只一样家传绝学‘荡魔琴’尚算犀利,能伤人于无形,虽此间手中无琴,但却也能凭空将劲气激出,确要仔细提防才是。”
云枫听得人家竟然在交手之先自报了武功短长,显是个磊落之人,更现结交之诚意,心中一阵暖意,立时也回道:“多谢苏兄提醒。苏兄也请小心,在下之武功虽不敢称高妙,但却也是武当正宗,实大意不得。”
苏琴道:“是了,小弟了然,楚兄请了。”说罢,双掌胸前略作交错,摆了个起势,便待进击。
旁边李敬常见二人即要开战,低声向云枫嘱咐一句“当心”便避了开去。此时,周遭群豪也都已安静下来,只待场中战斗。要知道,此番一战,单凭苏琴与其家门在江湖中的名望而言,就已然要比方才一场更为引人注目了;再加上,其间尚有不少人都知道苏琴武功不俗,又见得方才云枫之一番显露,因断定此一战必精彩非常。
云枫见苏琴作势,当下,微笑颔首,也是身形微坐,足下不丁不八而立,摆了个迎击之势,以示礼貌。
苏琴见云枫已算准备妥定,便即不再多待,舌绽春雷般高叫一声:“当心了!”身形一晃,倏然期进,足踏右前巽位,右手中骈指作戟疾戳云枫乳中**,左掌摆于胸前设防。云枫也不怠慢,见对方进巽位,自家足下便撤向离门,同时左掌由内而外作格挡,右手也是二指作戟回点向苏琴乳中,速度也端地迅疾,瞧势竟似能堪堪与素琴那一下同时袭到。
二人仅这方一交手,各自攻出一招,虽只轻描淡写平平无奇,使的也均是江湖上平常的俗用套路,但却仍是引得周围一片喝赞,不因别个,只为二人出手间那等迅雷不及掩耳的神速。
再说楚苏两个,仅在那群豪喝彩的片晌工夫,又自是互拆了三五招,虽仍旧还是平常招式,但却是一式紧似式。待战到二十招开外时,若非是武功不弱并眼力绝佳之人,已很难再瞧清二人之每一番出手了。时下间,场边群豪竟似是不约而同地痴了一般,再无一人还能顾及得上鼓掌叫彩,只都是瞪着两只大眼凝神细望。
早先之彭天虎见了这景,不觉额上冷汗涔涔,手掌心也早已是又湿又冰,不禁咋舌自语道:“我的妈呀,不想这小子竟也如此了得,能与一个‘白衣琴’战将这许久!啊,虽那苏琴尚没施展出自家绝技,然那小子能与他对拆这老些回合,却已非我之所能堪比的了。唉!”念及如此,不觉心灰意冷,只暗叹:真是后生可畏啊!一时,竟是生了隐退之心,不再欲混迹于江湖上矣。
场中二人又自斗了半炷香的辰光,兀是伯仲不分,彼此身形早已是迅疾得连绵至了一处,轻易区别不出。至得此刻,一众观战者所瞧已再不是何等精妙招式了(本来两人也没施展什么精妙招式),而是楚苏二人那等捷似灵猿翩若惊鸿之玄妙身法,瞧来两人竟似早已不是在比较招法而是在互搏轻功。然,实际却并非如此。
飘飞腾挪之间,但听得苏琴又是一声大喝:“楚兄当心!”,跟着,便见其倏地由战团中脱跃而出,身形未待落定,于空中便是右手拇、中二指轻拈,手腕处微地一顿,登时间,由那两指之间暴出一声震破天际的脆响。再看时,随着那中指一弹之势,霍然射出一道淡蓝色之无形劲气,霎忽之间袭至云枫面门处。云枫骤出不意,心内着实一骇,但却虽惊不乱,匆忙之下,猛使一记“铁板桥”,那一股凌厉劲气便堪堪贴着其鼻端掠过。
这一下,来得突然,场边人众大都没及得与事同应,直等云枫避开那劲气后,场下才传来许些人早前为之担心的惊嘘声,到得云枫由“铁板桥”势恢复立姿许久,场下才又暴响起热烈掌声,既是为着苏琴那一弹,也是为着云枫那一闪。
娉婷见情郎无碍,方才稳定了一番惊魂,怔怔自语道:“好险!”举纤掌拍拍胸脯,吁出口气,又道:“这苏琴怎的竟也会得‘弹指神通’!”她本是自个儿言语,不想却还是有人接了茬。一旁童未泯道:“补四(不是),那补四贪子森痛(弹指神通),那四他假穿(家传)绝学‘贪眩紫’。”这最后一个词句娉婷没能听得真切,只颦眉轻问道:“什么物事?”早已归入到队列中的李敬常便跟着解释道:“是‘弹弦指’,那是苏家绝学‘荡魔琴’中的一种武功。瞧来虽与‘弹指神通’无异,但实却大不相同。”说毕见娉婷眨动着一双秀目犹自等待着听下文,便继续道:“那‘弹指神通’是高深的武学功夫,只有内功登峰造极者才能使得,与其说那是武功,不如说那是一种运气之术。而方才那‘弹弦指’却不同,运用起来并非要身怀绝顶内力,只要习练过他苏家的独门心法便能催动。再有,那‘弹指神通’只是一门御气点**的法门,而‘弹弦指’却纯是一种旨在伤敌的武功,只是方才那刻苏琴对云枫并未施出煞手,似乎只运用了原本功力的五成不到,否则此刻云枫实在凶多吉少啊!”娉婷听得好一番凛然,暗叫声“侥幸”,跟道:“如此确也看得出那个什么‘琴公子’是诚心要与我家枫哥结……啊!”话至半途,忽省觉自家话中竟无意连带上了个“我家”二字,念及此间李敬常等定已尽数闻见,不禁羞得玉面通红,只恨不得躲得无影无踪。李敬常等虽觉好笑,却均知女儿家好面子,便不好表露于颜色上,只各自在心中取笑一回作罢。
书接上段。话说云枫立定身形之后,不觉也是吁出口长气,下意识地挥袖在本无汗水的额头上抹了一把,这才含笑向苏琴道:“苏兄好指功!”苏琴也忙笑道:“楚兄也端是了得,避得甚妙!”云枫朗声一笑,道:“可还再来?”苏琴也大笑道:“如何不来?哈哈哈。”言罢,两方身形霍然而动,堪堪又再斗至一处。
这番二人,似已是因方才那一下而同都热血沸腾起来,再不施用那些平淡招式,只各展绝学。但见掌影翩飞、袍袖鼓荡,劈啪声、咧咧声不绝于耳,两人尔来吾往互有攻守地又自战将了三十几个回合,只瞧得周遭人众咋舌连连、顿首频频,慨叹之声也是时而有之,确是有不少人都为之赞服,只在心内暗道:老天,这才叫高手之争呢!其间,更还有些武功稍逊之人连楚苏二人出手究竟施用是何等武功都没能瞧得真切,就是许些高深之士,也都不能窥透二人武功之门道。这也难怪。云枫之武功的诸般来历看官已知,此间姑且不作多论。却说那苏琴,此番施展的竟也是一套玄妙掌法,正是其家传绝学“抚琴掌”,而这“抚琴掌”自然也是那“荡魔琴”中的一支。原来,苏家绝学“荡魔琴”共分为四式:弹弦指、拨弦指、抚琴掌和摄魂曲。其中之“拨弦指”与“摄魂曲”只在手中有琴时方能施用,而余下两种武功则可徒手施展,用作平常之与人对斗。再说这“抚琴掌”,虽不及那“弹弦指”之凌厉霸道,但因其出手间每每总攻敌所难料不防之处,而且出手时无论姿势、部位都是异忽寻常,总在常人所不能弯曲处弯曲、常人所不可盘绕处盘绕、常人所不得伸展处伸展,一套掌法打来,倒似极一种只有一些西方天竺高僧才懂得的唤作“逾加”的诡怪功夫,瞧来虽有章法,但硬是难于捉摸。
再说云枫因见苏琴掌法怪异,竟能与自己之太极拳战得难解难分,心内直是又惊又喜。惊,乃是因着还从没想到有哪一种拳法、掌法能够在自家太极拳下游走自如,浑似不受丝毫影响;喜,则因为是寻到了一名难得的对手(于掌法上),此对手更还是自己一个极喜爱之人。
且续论苏琴,其心内之惊诧实更胜云枫三分。要知,自他出道江湖以来,除去一些武功内力高出其甚多的高人前辈,每每遇到的对手,还真没几个能在他这套“抚琴掌”下走满二十招者,而能如云枫这般可与之做缠斗互攻者更是寥寥,这教他如何不惊。但苏琴心内之诧纳的主要原因,还是由于得见了云枫时下打出的这套从未闻见过的说不清是拳法抑或掌法的玄妙套路。只见人家掌似拳、拳似掌,掌而拳、拳而掌,竟是招招见精、式式现妙,只边斗边于心内连连叫好。
待二人堪堪打至五十回合时,云枫见彼此尚还不见高下,一时间心血来潮,省起与洞庭怪叟俩合创的新“太极拳”(此刻他都还没想出该给那掌法按个何等名目,遂便先如此唤罢)来,忽而一喜,暗道:我且就用那个,看看苏兄弟还能否接得。心念及此,拳势霍然一转,不再快攻猛打,只打起一套自己参悟而出的“柔慢之拳”来。
苏琴见云枫势子陡然慢下,一时不解,只道是云枫战得有些劳累了,待再接对上几招,这才了然其中高绝,不防之下,竟被云枫之极慢之势带得有些失了章法,一时搞得左支右绌,好一番忙乱。虽是如此,其心内反更为欢喜,暗道:好啊,原来楚兄竟还留了这么一手,这一回比之方才又要了得许多了,不愧是名门子弟。他此想法,只道是武当派内弟子各个如是,殊不知,若只单论这武功招法以及对武学奥妙之领悟,就是时下之李敬常并武当三侠也是不如一个楚云枫的,只是云枫所欠仍还是内功上的造诣,不然其此刻怕早已可称得是“绝顶高手”矣。
方提及李敬常,便且言其三两语。话说李敬常自见了云枫能得与苏琴斗个不相上下,心内便诧异非常,此番又见了他这套比之“太极拳”还要玄妙的武功,心中已然是极端震骇了,暗道:云枫这是从谁个处学的,怎的如此了得,难不成也是师父教的?心想着,不觉竟看得痴了。李敬常尚如此,别个观战之人也就更不用多提,各个都似中了定身术一般,目光一霎不霎地紧盯场中斗团。
仅这半晌,云枫已占尽了上风,此番苏琴之“抚琴掌”竟似已再无丝毫施展之余地,只被逼得步步紧退。云枫见这番奏效,心内暗道:原来苏兄弟也黔驴计穷了。不觉面上一乐,边攻边问道:“苏兄,可还要打?”苏琴经此一问,虽无争强之心,却也被激起了些许壮志,当下回道:“且再搏你一记!”言罢,但见苏琴身形猛然一顿,不再退后,趁着云枫变招的当口,双掌轻轻一摆跟着于胸前一番交错,两掌贯足真力蓦然当胸打出,并口中断喝一声:“推琴抚案,着!”云枫本待继续进击,忽见苏琴反击且一势又来得极端迅猛,直能感到劲风袭面,便连忙换势,易攻为守,于瞬息之间,脑中灵光乍现,“揽雀尾”并“捋挤式”合用而出,举双掌迎上,就在将欲触及苏琴推来两掌之刹那,双臂一霎,再探,竟已分别抵在了苏琴之左右双腕上,跟着,也不见其如何施力,只双手向前上微抬一下。再看时,那苏琴全力而击之一式竟已被巧然化去,此番苏琴竟似是足下失了根基,趔趄着向后退去,直退到第五步时,方才强自提气拿桩立定。
云枫生怕因自己用力过猛而使苏琴扭伤到哪里,忙收了势子,前冲过去搀扶,并道:“啊,苏兄小心了。”
苏琴站稳,见云枫又赶来,神色显得颇担心挂记自己,心内一暖,笑回道:“啊,无妨,倒教楚兄挂牵了。”
见苏琴无碍,云枫这才放下心来,本待再问其是否还欲再斗时,苏琴又已先言语了。
只听道:“楚兄武功当真了得,小弟佩服了,咱们不打了罢!哈哈哈。”
云枫听了,也是一笑,道:“啊,正是,在下也不想打了,以免真个伤了和气,那时你我该如何结交呢。哈哈哈。”
苏琴摆手道:“哎,楚兄说哪里话,我苏琴岂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你武功胜我,又肯与我结交为友,我正高兴还来不及呢!”
云枫又道:“极是极是,是我说得造次了。哦,苏兄的武功也很了得啊,与我……”
苏琴未等说完,便打断道:“哎,楚兄,不如就是不如,输一招便算是输,更何况我方才还一度被你迫了个手忙脚乱呢!哈,不说这个了,咱们先做了朋友才是紧要!”说着,便伸手过来欲与云枫相拉,以示亲近。
云枫见了,自也没有不可,摊掌相迎。
如此,场下又再响起一阵如山洪发泻般的掌声,一众英豪均都为场中二人结交为良朋而感到高兴,更也是因着二人于方才间显露的那一番惊世骇俗的武功。
这方娉婷等见了也自然欣喜,不作多表。
只说方自欢笑一时,人群中遽然又传出一洪钟断喝:“小子,我也来会会你罢!”声音由空中直掠而过,震彻四野,竟无端盖过了一众人的喧闹声。随着那声音起处,如魑魅般划出一条黑影,霎忽之间瞧不真切,待到真切时,只见那却是一身着粗布劲装、腰旋长剑、目中精光内敛的中年人物。
云枫见此人颇眼熟,略一辨识,旋即想起,此人原是在克勒沟时有过一面之缘,但却恁是想不起人家名姓。
云枫想不出来,远方的李敬常与陈娉婷两个却早已替他想到了。那中年人不是旁个,正是泰山派长老“掌剑双绝”仇行空是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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