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十一回 老少情急生误会对战山腰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话说楚陈二人见了那白髯老人,心中的第一反应便是:此老武功好生了得。想这老者能够无声息地来至二人身后咫尺,而又能叫两人根本无法从声音上听出丝毫异状、浑然不觉,可见内功已是登峰造极。心中一番惊诧慨叹之后,两个人不禁同又暗叫了声“侥幸”,侥幸那老者方才并无加害之意,否则此刻,说不准自己二人早已是泉下髅骨矣。
老者见楚陈不语,便也不语,只是微微含笑,以一手轻拈胡须,迎风垂立。在煦阳普照、葱绿环抱、和风徐徐之托衬下,使老者瞧来既真实亲切又似虚幻缥缈,只觉此老浑身都似散发着一股仙气。
一番暗暗惊叹过后,云枫忽然由老者的身形样冒之上联想到赵德口中所描述过的“白髯仙翁”。当下,再次举目凝视打量。但见老者白发、白眉、白髯,就连其一身衣衫也都是白无瑕疵,迎着那日光照射之向而立,无端反射着耀眼白光,竟教人不能正视而不得不避其锋芒。如此,更使得老者平添了几分难于捉摸之象。
直过去了好半晌,在娉婷出声轻咳提示之下,云枫才自回转过神,方觉自己失礼,赶忙向着老者抱拳一揖,含胸鞠躬道:“晚辈楚云枫见过前辈。”边上的娉婷也跟着行礼并自报了姓名。随后,云枫继续恭谨问道:“敢问老前辈可就是传说中的‘白髯仙翁’么?”
老者看了看楚云枫跟陈娉婷,呵呵一笑,不答反问道:“娃儿,且先莫急询问我老头子的来历。先说说你二人此来,当真只是为着玩耍么?难道就没有别的一些事情么?”
云枫听得直是一怔,不解老者缘何如此发问,然心中微一转念,想到此番自己二人前来确实还不只是为了要寻找“奇泉”游嬉,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找寻“白髯仙翁”之仙踪,望其能医治好自己身上内伤。想到这里,心里不觉又是一凛,暗赞道:此老当真可谓仙翁,我心中未说之事竟都能叫他猜中。想至此节,便不再打算隐瞒,准备干脆直白说明罢了,当下强自一笑,说道:“前辈料事如神,我二人此来确实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老者马上接道:“哼哼,想必那件事才是你们的主旨罢?”语气听来,竟似是有些不快,面上的颜色也显出了几分不大友好。
云枫见得心中讶然,想不通老者因何不快,便自暗忖道:难道他已经看出我身有内伤,此番前来是要求他耗损真力为我疗伤了么?随后又觉不大可能,认为此老就算被人们传得再神,那也还只是个凡人,别人心中有事想其或许能够看出,但人家心中事情到底为何,他又怎能真正知悉?云枫心里不觉得有了几许不安,一时倒没了主意,转头侧目向娉婷望去,希望能得她的帮助。
娉婷也刚好向着云枫看来,见了其一脸茫然无奈,当下会意,转头含笑,向着老者道:“前辈您真个是神仙得很,连我俩心事都能知晓,当真什么也都瞒不过您老。我们来此,嘿嘿,其实就是为了找……”
岂知,未待娉婷说完,老者便又是一哼,打断说道:“自打你俩上山,我便已经猜出来意,所以才会出手阻拦。啊,找什么就不必说了,我劝你们还是返还下山去罢,这山上不欢迎你们。”
楚陈二人听得心中大愕,不禁更是疑惑,不知道老者何以如此直快地便下了“逐客令”。楚云枫心道:赵大哥说白髯仙翁是很爱助人的,怎的今日得见却截然相反,三句话没完便要逐客,难道此老不是白髯仙翁?陈娉婷也是一样的思念,只是她小女孩家心直口快,心下如是想,一时便直截了当说了出来:“哼,人都说什么白髯仙翁是个大善人、活神仙,孰人有了难处都会出手相帮。不想今日见了却是如此,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也罢,兴许你本就不是那位仙人前辈。”云枫听了只在心内连连叫苦,暗怪娉婷口没遮拦,但话已出口,却也是不能再收回了。好在,看老者表情,似乎并未太过动怒。
老者听了娉婷话语,微微一笑,道:“哈,你们所说那人,**成便是老头子我。不过这‘仙人’二字我却是当得不起,而这‘白髯仙翁’一号也只是那些不懂武功的平民弱者所赠,在他们眼中,任何行侠仗义的习武之人都算是神仙。不错,老头子是喜欢助人为善,但我所帮助的都是一些真正需要帮助的妇孺老弱,哼,你等江湖人的事情还是自己解决罢。老头子不在江湖已经许久了,不想再插手江湖上任何事情。况且,凭你二人的身手,你们解决不了的事情,老头子我也未必可以。话已说得很明了,娃儿速速离去罢。”说完,便欲举步离去。
“前辈慢行!”云枫这才瞧出老者似乎是对自己俩有些什么样的误会,但误会在何处却是不得而知,乍见老者欲走,便匆忙抢上一步,抱拳又是一礼道:“前辈,方才晚辈等说话多有冒犯(指娉婷方才的直言),望前辈恕罪。我知前辈喜静,不愿有江湖人士打扰,晚辈二人这番冒昧前来,这里再给您赔上一礼。”说着,竟又是深深一躬。随后,再道:“只是晚辈所求之事尚未说出,望前辈能听晚辈说完再做决定。即便到时您真的不愿亲自出手相帮,也望您可以为晚辈指点一下迷津,若如此也是不行,那么晚辈便不再求您,只希望您能放我二人上山去,让我们自个儿处理便是。”
云枫一番话说得可谓是恭敬有佳,就是在武当派内对自己的师父张三丰也是没有过如此,真是给足了老者的尊长颜面。岂知道,老者不听这话还好,听后反而更怒,沉声道:“哼,你要我放你们上山?那与我亲自帮你们有何不同,免了罢!老夫话已至此,乏了,你们快走罢!”
“哎,你这老头怎如此不讲道理!”娉婷再也憋忍不住,冲口叫道,“想这山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上得,别人为何就上不得?”
老者道:“别人当然也能上得,只是,惟独那些个心中有事的江湖宵小!”
娉婷听了不禁好生动怒,暗气自己竟然成了人家口中的宵小,嗔道:“老头你骂谁?怎恁地无理!”
老者冷笑道:“哪个是宵小,老头子骂的便是哪个。失陪了!”说完,身形倏地一晃,也不知其脚下如何一转,霎眼间,竟已从云枫与娉婷身前绕了开去。
楚陈二人只觉眼前白影一晃,登时便没了老者踪影,转头再看时,那老者已经缓步走在自己俩身后山路上,正欲沿路上山。当下,两人不免心中一阵凛然,额头上同都渗出几滴冷汗。然而,娉婷虽然为老者那高玄的武功所震骇,但心中却仍是不忿,冲着老者叫道:“老头你站住!”说着便欲举步追上。
老者并不转头,只是说道:“不得迈前只可退后,否则休怪老夫真个对你等后辈无理!”
登时,娉婷那只迈出的脚便又收了回来,怒瞪老者一眼,心下气急,骤然竟由怀中摸出一把银针,无言抖手飞出,直射老者背心,叫道:“留步!”其实,她实只是想要老者停步回身,但急切之下并未去考虑那许多,习惯性地飞出了惯用的银针。楚云枫大惊,然劝阻已是不及,他知道爱侣银针的厉害,焦急之下,只得是冲口向老者叫道:“前辈当心!”
但见老者不避不闪,身形也根本无丝毫转动回身之意,仍自背朝楚陈,只是忽然将脚步一顿,低喝一声:“来得好!”就在那针将及未及其身体之时,陡见其背上衣衫鼓动,如灌强风,一阵“劈啪”声响,再看时,竟已尽数将撞上去的那蓬夺命银针反击了回来。
楚陈二人见状着实一骇,不想这老者竟与早先童未泯一般,也懂得那“鼓气弹物”之功,而且看其功力竟还远在童未泯之上。因为,童未泯那次防御陈娉婷银针时所施武功虽然与此番老者相似,但却是不能如老者这般将飞袭自己的银针反弹而回,而只能是堪堪弹飞至一边,显然于功力上差了一个档次。不过,楚云枫此刻却也是来不及再去多想那些,因为那蓬银针业已尽数向着娉婷射来,而娉婷似乎是要有意显露武功,并不作势闪避,反而再次将手中那面鹿皮披风抖手抛展而开,欲如方才接松针一般接回自己银针。娉婷心中想道:哼,这次姑娘早有防备,不似方才被你偷袭,说什么也不会再失了势子。然而,娉婷却忘记了一点,银针不比松针,其坚韧程度要远胜松针,想那被老者发射出的松针都能钉射到鹿皮披风之上而不脱落,这次之银针的威力便可想而知。娉婷没顾及考虑到这些,云枫却旁观者清,心中了然得很,见了娉婷举动,大叫一声:“婷妹不可!”边叫边猱身抢上,举手一搭娉婷肩头,暗运玄功,手上猛一发力,使了一个太极粘字诀,卸掉娉婷前扑之势及其体重,喝声“闪”,硬是将娉婷带去了一旁。跟着,只听“扑扑扑”的一阵攒射之声,随后又是几声沉闷的“咚咚”声。再看时,那面方自被娉婷在空中舞作屏风样的披风竟无端多出了十数个细小的透明窟窿,在空中又自旋转片刻,这才落下地来。二人再向身后下意识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几棵苍松树干之上,均或多或少地钉上了几些闪亮之物,赫然便是那老者反打而回的娉婷之银针。但见那些针,各个深入树干,余在外间仅有不到半寸。云枫娉婷见了这光景,彼此对望一番,只觉得手脚冰凉,背上衣衫也都已被蘧然然冒出的冷汗浸湿,娉婷更是惊魂难定,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心中连连叫着“侥幸”。
就在楚云枫与陈娉婷双双惊悸,心中难以平静的当,那白髯老者已回转过了身形,不过,他当然不是被娉婷飞针打得回转的,但是他的回转,却然也是因为娉婷的飞针。只听老者语声颇显震怒道:“丫头,你出手好生很辣!我问你,季清臣那魔头是你何人?”说时,面色寒如生铁,说到“季清臣”三字时,目中更是隐现杀气,似乎是与季清臣有何深仇大怨。
听得老者一口道出自己师承,陈娉婷更是心悸,怔怔向老者瞧去,一时间不得作答。
老者见娉婷无语,眉头紧蹙,轻咳一下,又再催问道:“季清臣与你到底何关系?快快与老夫从实招来!”这一次,口吻比之方才,更又加重了许些。
娉婷被老者那一声沉喝惊醒,定了定神,鼓着胆子冲老着道:“哼,还能什么关系?我用的是他的武功,你早已看出,难道还能猜不出我是他的徒弟么!”云枫听了这话,却是连咽苦水,想道:婷妹怎恁地不知时态缓急,于此间怎的还敢与人家顶撞!其实,这本就是陈娉婷的脾性,别人若是对她好,她便也会对那人很好,但若是她觉得此人不好,那么就算这人是天王老子她也敢去一捋虎须。只是,娉婷在顶撞老者之时,心中却也是颇存忌惮,生怕老者会突然再行发难,遂暗中已提足了一口真气,随时戒备提防。
老者听得娉婷竟一口承认了师承,也很感意外,想不到眼前这小丫头竟能如此不畏天地,一时竟也接不出下面的话语,只是呵呵冷笑着不住以眼角睨着娉婷上下,许久,才轻哼一声,说道:“娃儿好胆量,你这性子倒是对我口味。哼,只可惜你是那魔头的弟子,而且方才出手太也狠辣,想必这许多乖张之举也都是从那魔头处学来的。哼,今日也就是老头子我,若换做旁人,此时怕不早已被你飞针毙命!小小年纪,出手便如此不讲情面,日后那还了得!”
娉婷越听越气,她本欲解释方才实是由于太过着急才会抖手飞针,而今听了老者言语,心中赌气,便懒怠再多作辩解,即斥道:“用得你管!姑娘我愿怎样便怎样!”
老者道:“老头子今日还就是要管束管束你这野丫头,与其留得你日后去危害江湖成为第二个季清臣,那不如今日便废去你一身武功!”说话间便欲上前动手。
娉婷见老者并非玩笑,满面凶相径向自己行来,吓得惊叫一声,不自觉地躲去了楚云枫身后。
云枫心中虽也暗自怪责爱侣方才的造次,但此时人家真个要教训伤害娉婷,他却是如何也不依了。当下,跨前半步,尽将娉婷整个护住,迎着老者抱拳道:“前辈请息怒,方才却是舍妹失了礼数,晚辈这厢给您赔罪。只是,舍妹小女孩家不懂规矩,前辈请勿要太放在心上,日后晚辈定会好生管教。”
老者听云枫说得还算是“人话”,心中怒气微去了一些,又再打量云枫一番,和声道:“年轻人,这丫头是你妹妹?哥俩的脾气可是天差地远呐!”
娉婷虽然被骇得藏到爱郎身后,却仍是不有所收敛,闻言便探头叫道:“你这老头,怎管得那许多闲事!头发都白成那样了,还能有几年好活!”
老者勃然大怒,瞪目娉婷道:“哼,今日我若不废了你这丫头,誓不为人!”话音方落,手掌便已高高举起,只是由于云枫尚还阁阻在身前,遂并未曾拍下。等了片刻,见云枫竟还是没有丝毫闪开之意,便道:“年轻人,你闪开一旁,我不与你为难。你放心,我不会要令妹命的,旨在废去她一身武功。”
云枫听后不但不闪,反而又将娉婷掩护得更严实了,眼中坚毅地注视着老者。
老者微微一诧,蹙眉道:“你这是做甚!难道你也要与老夫作对不成?若是再不闪开,休怪老夫也要对你无理了!”他现已是盛怒,说出的话当然也是心头气急之言。话虽然说出口,但却因着云枫之前实在对自己礼敬非常,此番委实不好以一个尊长的身份找人家麻烦。另外,老者也确实有些爱喜云枫,不忍真个动手伤他。所以只希望云枫能识得轻重厉害,避开到一边。
岂知云枫听了老者话语却道:“前辈,恕晚辈不能从命!不论您出于什么理由,但只要是欲伤害舍妹,晚辈都决不答应。您若是要出手,便请先向晚辈来罢!”话说得毅然决然,毫无商量余地。
老者正在气头上,哪会再去考虑那许多,见云枫也逆着自己来,心中更气,说道:“好,那老夫可就失礼了!”说着,那只一直半扬在空中的右掌便率先向着云枫当头按去。
娉婷见老者真个出手,急忙惊叫一声:“枫哥小心!”
云枫岂会不识得厉害,但他主旨在保护爱侣,并非真个要与老者作对。当下,足下疾使一个“倒踩七星”,只牵带着娉婷向后滑出,但身体始终都是护在娉婷身前,不教其受到丝毫伤害。
老者见楚云枫退避,鼻中微哼,之后,也不知他用了怎样一个身法,并未见其身体有丝毫晃动,霎眼之间竟又再迫至云枫近前,拍出的仍然还是方才那只右掌,似乎此掌本就未曾收回过。
云枫想不到老者如许迅疾,竟是如影随形,自家足下还未着落稳妥,人家已经又再逼将过来,先不论其武功如何,单是这份轻功便已是高出自己甚多,自忖便是早前的哑汉战百夫与拜弟童未泯也都绝对达不到如此境地。想归想,手底下却不含糊。见到老者迫得紧急,为免爱侣受到伤害,便先是以后背轻轻在娉婷身上撞了一下,将之斜里冲开去一边,同时,骤运玄功,足下横移至兑位,疾拿住身形,一势“野马分鬃”直向着老者拍来那掌迎去。然而,这次所用虽然仍是太极拳法,但却是再不敢施用“以柔克钢”的法门。云枫实在是摸不透老者武功深度,生怕贸然使用纯柔纯绵武功,吃亏的反会是自己。
其实,楚云枫的担心倒是多余,这太极拳本就是一种敌越强我便越弱、敌越刚我便越柔、敌越动我便越静的武功,当对手刚强到极端时,我也应当已经柔弱至极端,此才是太极拳的真诣所在。要知,绝对的刚强是很难破坏掉柔弱的,然柔弱却反可乘机抵制刚强,虽然世间真正的绝对并不存在,但此理却是存在。正如一名力大无穷之士,一双铁拳虽可开碑裂石,然却是断乎不能一拳击折一根青草;又如一张百石强弓虽可将箭矢射出百丈开外,但却绝难将一方绢帕弹出半尺;再如一头巨象,想其一足便可踏死猛虎,但其最怕之物却是微小的蛇鼠虫蚁。云枫本也明白这些个道理,只因为一早便已被老者的武功所震骇,此番多少生了胆怯之心,一时间心竟中没了底,遂便不敢真个以太极拳应对,只是施展出拳法上的招式,欲与老者纠缠。但是,太极拳法的厉害之处就是在于它的神韵,即以柔制钢、借力打力,没了这份神韵,太极拳便成了一套浑无用处的平常庄稼汉拳法。
然而,老者见到云枫迎来那招没有了神韵的“野马分鬃”实在拙劣得很,却反而心下大奇,闪念道:这年轻人武功应当不弱,怎的会使出如此一招拳法?老者于瞬息之间看不出内中有何端倪,只道拳中藏有别的高深变招,暗赞一声“了得”,急将身形一霎,右手变掌为钩,又再向着云枫左边肩头带去。
云枫本打算拼着全力与老者对上一招,却未想到人家突然变招,心内愕然,想不通老者为何会“惧怕”自己,只道老者是为稳妥起见想以绝对的把握击败自己罢,遂才不与自己对拼。见老者右手成钩向自家肩头兜来,当下虎躯一晃,堪堪将肩头错开,再使一记“高探马”相迎,仍是与老者成对拼之势。云枫已是铁定下心要与老者来个生磕硬碰,心道:你不愿拼命我偏与你拼命,我就是拼着一死,也不能教你伤害了婷妹。

老者见楚云枫一招又再照直向自己迎来,以为内中又有玄机,暗道:好娃儿,你想骗我老头子,我偏就不上你当。立时,身形再晃,再次变招改打楚云枫右面。
如此,老者不断变招、云枫不断硬接,彼此稍沾即转,缠杂游斗了二三十招,竟都是未有任何身体触碰。这一来,倒是无形中救了云枫一命。要知,凭老者武功,若真是与云枫硬拼,定然占有绝对优势,再因云枫本就身有内伤,两下一番对碰,如何能够抵受住老者雄浑的内力。怎奈老者铁了心认定云枫每一招出手都大藏奥妙,硬是不敢盲目与之正面交锋,生怕其表面一招实际只是诱敌之计。想老者武功已是登峰造极,能够参悟出赵德在石壁上见到得的那些玄奥拳法,自然,见地也就比之常人深远一层。但也正因如此,才会误将云枫此刻的“平俗”当作是“大有内容”,正是“以高手之心,度‘俗手’之腹”,真个算是云枫歪打正着耶。
陈娉婷本来颇担心爱郎吃亏,只在一旁作势,准备随时扑上助战,但观斗片刻,竟是越发大惑不解起来,猜不透那缠斗二人究竟弄的是哪番玄虚。明明云枫的太极拳配武当玄功最是厉害,然却只使拳而不用功;明明老者一招就能击败甚至重伤云枫,然却硬是与其作缠斗之势。娉婷百思不能得解,竟是不再去惦念插手帮忙一节,反在一旁搔着首暗自琢磨了起来。
场中二人又斗了十几个来回,仍自不分高下。楚云枫倒还好,老者却是越发着急,实想不到眼前这年轻人能有如此“高明”的武功,从开打到现在,自己竟连人家一招的端的都没有瞧破,忍不住心中暗赞:小子好功夫。如此一来,老者更是喜爱起云枫,心内油然起了怜才之心,不愿再与之缠斗,生怕一个不好真个伤了他。
当下,老者主意打定,觑准一个时机,照着云枫面门虚晃一势,道声“不打了”,霍然身形一旋,向一陈娉婷期去。原来,他方才实有许多机会撤招转袭娉婷,只是由于乍见云枫武功“了得”,一时来了好奇之心,想要看看他到底能高至如何境地。待见了云枫“真功夫”,知道若真要分出胜负尚还不是一时半刻之内的事情,便干脆放弃了缠斗之心,以免真个弄得个两败俱伤之局。
云枫见老者遽然改袭娉婷,心中猛骇,这才省到老者当初与自己对战的本意就是要废掉娉婷,只因为打得时间久了,竟是忘记了保护娉婷的正事,一心只想着与老者拼命。然老者变招太过突然,云枫之前又未及防范,微一错愕的当,老者已然一掌向娉婷右肩狠命拍去。这肩膀是肩井**与锁骨所在,如若糟重创被损,那一身武功定然是废掉了,日后即算骨骼复原完好,也是会落下病根,别说是从此不能再练武,就是那一条手臂此后活动也是远不如早前灵便了。
偏巧,娉婷此刻正走神思忖着云枫与老者因何都不用真功夫打斗的事情,浑没注意到场上变故,直到骤然感到一股热烈的强风迫体,这才惊转过神,遽见老者竟向自己扑来,心下顿惊,直吓得连闪躲竟都是忘了——或者说,她实在是真的来不及闪躲罢——老者一击实在太快,当真迅若雷电、疾比流星。
云枫大急,高叫一声“婷妹”,同时猱身蹿出,竟是在那一霎之间,激发出身上所有潜力,猛将玄功“纯阳无极”运起至十二分,舌绽春雷长啸一声,一掌罩着老者脑后打去。
老者掌至半途,陡觉背后生风,呼呼作响,料知此一击定然不弱,自知如若再不回身招架,即便一掌真能将面前“丫头”废掉,也要被后面“小子”重伤。当下,怒哼一声,撤掌回身,提足一口真气,也同样一声长喝,举掌迎上云枫。
只听一下砰然炸响,两只手掌于瞬间相抵,蓦地,其间所激荡出的真气竟是迫得周围沙石飞扬草茎断折。再看,老者身形微打了几下晃悠,随后稳住,却是无妨;云枫则是“噔噔噔”接连退出三五步,才自立稳。站定之后,云枫只又觉得胸中气血翻腾,闷燥无比,方才与老者对掌的一条手臂也是被震得麻痛难当,几乎失了知觉。而老者的手掌也是被震得好一阵酸麻,但比之云枫却还是好得了许多。
待得手掌回转舒适之后,老者满面惊诧地瞧着云枫,好半晌,才冲口说出五个字:“纯阳无极功!”
云枫乍被老者道出内功出处,心内也颇诧异,但由于胸内憋闷未好,一时却无法作答。
老者又再盯注了云枫片晌,开口问道:“你是武当弟子?张三丰可是你师父?”
云枫仍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接连点了两下头,以作回应。
老者眼中一闪,投来几分嘉许之色,随后却又忽然昧了下来,面色转暗,长叹一声,沉声道:“想你有如此武功,又有那等名师,有什么困难是你解决不了的呢?却为何还要觊觎这山上的武功呢?”
云枫闻言一愣,不解老者话意,怔怔向老者看去。娉婷也听到了老者方才话语,心下也是诧异万分,想不明白自己二人上山求医疗伤与什么“山上武功”有何干系?
良久,云枫才终于缓解了胸中苦闷,喘息两下,迟疑着向老者问道:“什……什么,前辈您方才说晚辈觊觎什么武功?”
老者听得一怔,见云枫并非像是装傻充愣,忙冲口道:“怎么?你……你们来此不是为求我传授那石洞内之武功的么?”
楚云枫这才听得恍然,原来从一开始,自己二人便被老者给误会了,以为自己俩是来**人家武功绝学的,心下转念,想道:是了,这前辈所说的‘山上武功’定然便是赵大哥无意间习得的那套,想是近来常有些江湖宵小上山“求教”,扰得前辈厌烦了,遂才会有此番误解。想通此节,不觉莞尔一笑,便要向老者作解。岂知,方欲张口讲话,便感头中一阵猛烈眩晕,眼前骤然一黑,身形晃得两晃,便即那不稳脚步,一仰身,硬生生地一跤摔在地下。
娉婷登时大急,尖叫一声“枫哥”,紧忙疾掠至前,来到云枫身侧,展臂将其由地上扶坐起来,关怀问道:“你又发病了么?”云枫调息一番,缓过劲来,张开眼含笑道:“无事,想是方才对拼一掌用力过猛了。别担心,没事的。”
这边老者见楚云枫突然无端晕倒,也是微讶,忙行上几步,俯身问道:“年轻人,你怎的了?可是方才被老夫震伤了?”
娉婷凤目微翻,怒瞪老者一眼,说道:“是不是被你伤了不知道,但我枫哥早前却已是有伤在身!”
“什么!”老者脱口道,“怎么,他早前已经受伤了么?”
娉婷没好气地道:“那还有假!本来我两人来到这里,是因为听说这里有奇泉能够疗伤却病。哼,怎知到得此间,奇泉还未得见,倒先碰上了你这么个糊涂老头,硬是不要我们上山。哼,你那些个破武功谁会稀罕,我们才看不上眼呢!”
老者这才听得明白,原来真个是自己误会了人家,当下心里好生过意不去,但忽然又觉有些不对,想这女娃既然是季清臣的弟子,寻来此间又怎会毫无意图,当下便道:“那……你师父……”原来,这老者早年与季清臣实有过一段颇深过结,遂于方才得知娉婷师承时才会那般动怒。
娉婷未等老者把话问完,便即抢道:“我师父是我师父,我是我,他与我有何干系?他只负责教我武功,又不负责生我养我,你有什么仇恨尽管找他去,往我身上发泄算得什么本事!”
老者被说得又是一愣,心想这话也不无道理,想到自己方才确是太过唐突了。
娉婷又自接道:“再说了,就算你武功真的了得非凡?我看,与我师父也不过是在伯仲之间,或许稍能比他强些有限,比之张三丰真人却是不如了,我们岂会舍了自家武功不学,大老远跑来偷学你的,你真是老糊涂了!“
想这老者乃一代武学奇才,若在武林中,辈分定然也是不低,如今却叫一个后生小丫头数落得一文不值,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暗自在心内慨叹:啊,我当真是老得糊涂了啊!
云枫见老者被娉婷说得颜面全无,心内颇觉不落忍,轻碰了下娉婷,阻住了其下面还要再说的言语。
就在这时,忽闻得由山脚处传上来一个声音,高叫道:“四父(师父),你震栽(真在)这里呀!”声音由远而近,且听来似乎发声之人年龄并不很大。
云枫娉婷两个对望一眼,只觉此声恁地耳熟,念头一闪,面上同都禁不住显出几分惊喜,双双起身寻声望去。一边老者听了,也是转头向着那声音传来之处张望去。
只见由山下疾步飞掠上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蓬头垢面,显得有些脏兮兮,腰里还别了一根破竹棒子,俨然一个小叫花子。然山上三人见了此小叫花子,竟都是喜形于色,异口同声叫道:“童未泯!”
不错,那由山下一路掠来的不起眼的小叫花,正是丐帮的年轻帮主、楚云枫的拜弟童未泯是也。
童未泯三两下,便冲掠上来,见了那老者,呵呵一笑便伏身跪拜了下去,连连磕头道:“四父(师父),俺可找到你咧!四父在上,请受徒儿散(三)拜。一、饿(二),散。”拜完起身,未等那老者搭话,又见得一旁的云枫和娉婷,不觉更是欢喜,冲着二人道:“啊,大哥,你也在,小弟象(想)死你咧!”说着话,便又与云枫来了个满怀拥抱,直将云枫抱得有些措手不及。
童未泯两下这一番忙叨,真是将三人搞得有些糊涂了,同都睁着大眼一眨不眨地向他看去。老者右手拈须左手指着云枫,向童未泯问道:“你……你们认识?”云枫的目光也是在老者与童未泯之间不住地狐疑转动游移着,娉婷则指着老者向童未泯发问道:“他……就是你师父?”
童未泯被两方人问得微诧,眨眨眼,不知发生了何事,干笑一声,点头应是,随后先向云枫这面解释介绍道:“大哥,这位就是俺寻找许久的四父,嘿嘿,就是窜锁(传说)中的‘洞庭怪叟’,哈哈哈哈。”跟着,又再转向老者,唤道:“四父,你还不子(知)道罢,这位就是俺新近解(结)拜的大哥,醋晕逢(楚云枫)。”顿了顿,又以手指指娉婷,继续向老者道:“哦,还有,这是俺嫂子,俺大哥的情人儿。嘿嘿嘿。”
娉婷突然被童未泯唤了声“嫂子”,只觉得好不尴尬,霎时便羞得满面通红,嘤咛一声,冲着童未泯嗔道:“你不要瞎唤,喊我姐姐就是了。”然心中却是被那一声“嫂子”唤得甜甜暖暖的,忍不住微向身旁的爱郎楚云枫睨了一目。云枫此时也是被童未泯那种“特别”的介绍方式搞得有些啼笑皆非,不住地摇头苦笑。
那老者此番不住打量起楚陈二人,也是糊涂了好一晌,才自纳过闷来,向着云枫尴尬一笑,举手拍拍其臂膀,说道:“原来你与这丫头两个不是兄妹呀,我说呢,难怪你们武功都不是同一门派。”
“咦,”童未泯见师父与大哥似乎很是熟稔,怪道:“原来你们陡(都)认识啊!”略一思忖,又向云枫道:“啊,四(是)了,你俩比俺现(先)来的,哈哈哈。”
云枫也是一笑,之后又再抱拳郑重地向老者行了一礼,说道:“晚辈楚云枫,拜见洞庭老前辈,方才是晚辈等无知,不知您老身份,多有得罪,万望饶恕。”边说着话,边又将娉婷拉将过来,硬要她也跟着行礼赔罪。娉婷本对老者尚还存有些许芥蒂,心中很是不愿,但一时间拗不过云枫,也只好微微欠身施礼,态度冷淡地道了一句:“见过前辈。”
老者倒是不很在意,将楚陈二人双双扶起,笑道:“啊哈哈,原来真个都是场误会,说起来,咱们还都是自家人呢!啊,真是不打不成相识啊!”
云枫听不懂老者所说“自家人”之意思,想想,只道他是说自己与童未泯结拜一事,当下一笑,道:“是,前辈,咱们彼此都是误会了。”一边娉婷却撇嘴道:“谁与你是自家人,我可是大魔头的徒弟。”云枫生怕娉婷又再惹得老者不快,急忙打眼色示意其收口。娉婷见得,轻哼一声,冲着云枫一吐舌头,便不再打话。
这边洞庭怪叟也确是被娉婷说得有些面显难色,但无奈,这也实在是因着自己方才对人家太过强硬,当下一笑作罢,又对云枫道:“哦,年轻人,方才你们说,你们到此是为了疗伤,不知你身上受了什么伤呢?”
云枫见问,便应了一声,当下又便将自己身上伤病的大概情况说与洞庭怪叟,并问其是否有方法医治。
怪叟听后,叫云枫将腕脉示出。于是曲指轻搭云枫脉门,拈须静立半晌,诊断出云枫的病因实只在气血不顺,并没有什么大碍。于是道:“哦,无妨,毛病不大,只在你们缺乏医疗经验,老夫三日内保证给你医好,哈哈,到时你之内力或许还能有所提升呢!”
云枫听得心头大喜,赶忙拜谢道:“啊,那晚辈就先行谢过前辈了。”
“快起,快起。”怪叟忙将云枫扶住。
娉婷听说老者能将爱郎医好,心中也自是欢喜得很,但因着心内还在记恨老者早前的诸般言行不是,便并未将欢喜表现于色,只是面色比之方才已经缓和了许多。
这时洞庭怪叟又记起自己爱徒,心内像是忽然想起些什么,忙问童未泯道:“哎,对了,你怎的找到这里来了?我离开洞庭湖,就是不想你们再找到,谁知竟还是躲不开你这小子。怎么?老熊还没将那帮主之位传给你呐?”
说到这里,童未泯面色霍地一暗,想到熊南燕老帮主的惨死和自己遭奸人陷害流落江湖的惨痛命运,心内一番黯然,忍不住落下泪来,泣声道:“四父,促四儿(出事)咧!”
洞庭怪叟见爱徒并非玩笑做作,心内也是一紧,知道凭徒弟如今的能耐,若非遇到极为棘手、极为危紧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如此失了方寸、乱了阵脚。当下忙问道:“怎的了?到底出了何事?莫要着急,给为师从头道来。”
童未泯到底还是个孩子,而今终于找到了师父,就好似一头与母亲失散许久的羔羊,终于有一天又重新寻到了母亲、重新回到了母亲温暖的怀抱中、重新获得了母亲的抚爱。一时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合身扑进怪叟怀中,哭喊着道:“四父,你一定要为俺左竹(做主)啊,熊老帮主不是俺煞(杀)的,他们都愿望(冤枉)徒儿,徒儿怎么可能煞海(杀害)老帮主呢!哇——”
虽然童未泯边啼哭边叫喊,再加上他那一口的河南口音,语言听起来并不很清晰,但洞庭怪叟仍是多少听出了个大概。猝然得知自己故友熊南燕已经作古,而且竟还是被人害死,洞庭怪叟不觉竟是手足冰冷,一颗心也似是在滴血,一阵阵地绞痛着,忍不住面上也是挂出两行老泪,轻拍着童未泯,安慰道:“孩子,不哭啊,男儿流血不流泪。来,随师父上山,将整件事情跟师父说个明白,师父帮你拿主意。”说完,抹去面上泪水,将童未泯由怀中扶起,揽着他向山上行去。未行几步,又再停下,回头示意云枫与娉婷也一并跟上,后见娉婷似还有些踯躅,无奈摇摇头,说道:“丫头,方才算是老夫的不是,倒时赔给你一个康健的情郎,算作是给你赔礼道歉罢!啊,一起上来罢,我不会再想废你的武功啦。”
娉婷其实也早就没了脾气,只不过一直是死要面子,偏不肯“罢休”,而今听了洞庭怪叟的一番软话,实在是有些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那……前辈您不打算做人啦?”
“婷妹,”云枫听娉婷口没遮拦,赶忙喝止道:“休要对前辈无理!”
怪叟闻言也是一怔,微一琢磨,这才省起早前自己由于太过恼火,将话说得有些绝了,此刻却是叫人家给抓了个话柄,不觉苦笑道:“哎,嗨,你这丫头,真个是得理不让人,这点还真似足了你那个倒霉师父!唉,算啦,反正老头子我早已隐退江湖,脸面的事情早就没有所谓了,就姑且不作一回人罢,你心里记恨我,愿意怎生骂便随你,谁让错在老夫呢!”
娉婷见洞庭怪叟也真算是条光明磊落的血性汉子,敢做敢当,知错便改,心内不禁也颇生了几分好感,当真再也不对其有所记恨,一想到方才自己对人家前辈的诸般无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当下,莞尔一笑,说道:“那好,本姑娘便小人不记您老人家过,原谅您这次。前辈,咱们冰释前嫌,您还是作回人罢。”
怪叟被娉婷引得一笑,轻叹一声,便不再言语,再次示意楚陈二人随自己上山。
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