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烧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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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转至东方宅的内堂商议,还派人守在门外三丈,以免有人前来偷听
上席是东方义、智,左席是东方隆和裴衡,右席是剑舞门四人,恰巧裴衡和牡丹相对而坐。东方义还在盛怒,目眦皆裂的气道:「衡儿,还不命人唤来应生?如今帮会危急存亡之际,谁也不容缺席!」裴衡领命而去,又想起东方炎稍有提及关於三爷与公孙玲的往事。
不久,应生进来,合什鞠躬,然後坐在次席,对面是公孙玲,东方隆退至三席,裴衡则坐在四席,与红叶相对。
东方智说:「公孙门主,刚才几个後辈失礼,请别见怪。」
公孙玲客气地说:「四爷不必介怀,亦请二爷节哀顺变。贵帮遭逢大变,剑舞门还在骚扰,才是失礼至极。可是本座得到消息,猜想门下有弟子勾结外人,引起早前几宗命案,祸连三爷牺牲。唯今东方皓嫌疑最大,希望诸位严加追查。至於劣徒牡丹,以及裴衡公子的瓜葛……」裴衡即严色说道:「公孙门主,在下不懂得甚麽拂指剑,亦不认识牡丹姑娘,请别再误会。」
公孙玲续道:「无香,你见过裴衡公子用拂指剑,对吗?」无香知道害了大师姐,支支吾吾,却不敢否认。
东方智插话道:「公孙门主,衡儿资质愚钝,拂指剑这等高深武功,绝对学不来。也许是招式相似,才引起令徒误会。而且说二人有关连,也要提出些证据。有人见过二人接触吗?」公孙玲苦笑道:「假若本座有人证,就不必查问了。虽然裴公子否认,但是牡丹还没有回答为师。你是否认识裴公子。」
牡丹好生为难,只得默默点头,裴衡即心痛一下。
无香急道:「师父,虽然大师姐与裴公子相识,可是不一定熟悉,大师姐亦不可能出卖门派的!说不定、说不定……」她本想说自己错看裴衡招数,可是无法容许自己撒谎。
牡丹不想再纠缠,难为了谁,遂说:「师父,徒儿确有指点过裴公子武功,授了拂指剑其中几招。」公孙玲只等徒儿亲口承认,又说:「原因?」牡丹又只得苦了脸,所有难言之隐,已经昭然若揭。红叶和无香瞧见师父步步进逼,当然心痛,亦期盼裴衡会讲些适当的话,让师姐平安无事。
然而裴衡岂会不知自己重要?又岂会不想坦然承认二人相爱?只是他不明白和不知道某些事情:何以二人经已交合,牡丹还有守宫砂呢?牡丹是否愿意放下身分,坦然承认呢?他不希望以一己私慾,破坏牡丹前程;又心想既然自己不忍心,就让牡丹亲自决定。只是他还不知道一事,原来牡丹在等待他的帮忙;只要他承认,她便放弃所有。
结果,双方各自等待。
无香跪在师父面前,哭道:「师父,四师姐已经……若然大师姐也……剑舞门会成怎样子?师父不是讲过,剑舞门遭逢大劫吗?大师姐绝不是内鬼,既然守宫砂还在,就不要再逼迫她吧!求求师父开恩……」红叶忧心忡忡,依样葫芦地跪在无香身旁,同时叩首。牡丹忍泪扶住二人,二人却誓死不起。
此时,应生忽道:「佛祖西往无世尊,孔子殁後谁至圣。老子五千传後世,人人自撰道德经。」然後合什躬身,离堂退席。
公孙玲望着褐衣消失,恍一恍神,才说:「牡丹、无香,我们回去总坛。二爷、四爷,本座回去追查内奸,若然内奸与贵帮有关,自当奉上消息。此外,朝廷蠢蠢欲动,说不定与东方皓和内奸有关,请多加注意。告辞。」公孙玲等对方道别,率先离去;无香向红叶祝福一句,便紧随在後;牡丹看一眼裴衡,才黯然离去,那对怨眼,又教裴衡愧疚。
东方智见红叶留下,说:「红叶姑娘不从尊师回去?」
红叶望一下裴衡,想一下牡丹,记起两人话语,忽然明白个中玄机,便躬身道:「红叶已非剑舞门弟子,不过还有事要办,要先行告辞。各位前辈,请保重。」然後跨过门槛,飘然离去,想着师姐与裴衡的孽缘。
那片下唇,快要皮破血流了。
红叶回到那几家农户,已经夜深,飘血慢慢踱步,微微嘶叫,好不娇嗲地挨近她。她嫣然一笑,骑上马背,抱住马颈,摸着柔软的白晳鬃毛,闭目养神。其时小屋内传出一阵琴声,是张复光自谱的「晚霞」,是一首安眠曲,教人忘却白天劳苦,融入寂静的黑夜,可是红叶还没有睡,琴声已经停止。
张复光挑着灯笼,拿着一碗热谷粥,笑道:「好不容易才讨来的。」红叶喝了一口,甜甜笑说:「讨甚麽,是你煮吧?」张复光又道:「那几把谷好不容易从邻家讨来。」

红叶喝完谷粥,将灯笼挂在屋檐的小铁勾,两人并肩坐在门外,听着夜雀唱歌,乘着夜风爽气,然而她老是苦脸沉思,不施微笑。
张复光瞧见对方泪眼汪汪,道:「今天如何?」
红叶回过神来,便道出今日所遇,最後叹道:「大师姐保住贞操,师父不会严惩,可是……」张复光道:「别人私事,我们不便插手。而且目前首要,是找出内奸,以免再有人受害。」
「复光,我已有头绪,可是假若向师父提出,不单会害了这位师姐,还会连害了另外两位。」红叶话语凄楚。
张复光道:「我们可以自行查探,假若劝而不善,才报告公孙门主。而且她必须回去剑舞门,我们可暂居此地,比毫无线索地搜寻更佳。」
对方言之有理,红叶自然赞成。
张复光说:「假若她与东方皓有关连,意即她想杀害你。你有信心,武功胜过她吗?」红叶则心想,也许韩太白奸污自己,也是这师姐策划,只是她的武功确是比不上对方,只道:「假若有『无影』在手,还有一线生机。可是没有它,光是兵器已经比不上,武功则相差更远。」张复光道:「你可以去借,你的师姐妹定会帮忙。」
红叶吓得面红耳赤,急道:「不行!门派信物,绝不可以落在他人之手,不可以害无香违反门规!」张复光想了想,又说:「不能借剑,就借人;牡丹遭人监视,但无香该是活动自如,邀她帮忙,二人联手,该有胜算,如此不会触犯门规吧。」红叶明白对方不无道理,可是对付师姐危险重重,即使二人联手,亦不见得能与对方平分秋色,更莫说稳操胜券了。
张复光见红叶举棋不定,把心一横,道:「没有把握,不如通知公孙门主。」红叶忙道:「不行……复光,你人面广,定懂得些铸剑师父,只要有一口软剑在手,红叶该能撑住。」她见对方当时能藉着社友,取得东方礼一案的情报,要找个普普通通的铸剑师,该不会太难,自己又不是求神兵利器。
张复光叹道:「早说过,别逞一时之快。」
次晨,张复光带同红叶到城东十里,小路上一家小客店。小路行人较少,生意不兴隆,通常只有几个客人,现在更是空无一人。店主见到二人,立时热情招呼,特别望着红叶,揉手笑道:「客倌,要吃甚麽菜?小的一堆拿手小菜,古法香妃鸡、五珍酿鱼肚!」
张复光偷偷现一块玉牌,笑道:「来一道红烧骨。」店主立时回过神来,笑着退下,跟在路边煮食的厨子讲了几话,便回来说:「客倌,怎烧?」张复光皱起眉头,摸一下下巴,说道:「嗯,用货当然要最上等,不必计较价目,只要紧记要软一点,又韧一点。」店主又笑着退下,跟厨子交代张复光的要求,便继续招徕路人。反观厨子放下厨具,去到内里,好一阵子也没出来。
红叶满心好奇,低声问道:「复光,刚才你们用暗语?」张复光在红叶耳边说:「玉牌是信物,红烧是打造,骨是剑。当然不是现叫现造,只是等它开锋。」红叶吱一声笑出来,又道:「还有甚麽暗语?」张复光又说:「让你猜一下,红烧腿是甚麽?」红叶想了想,说:「是刀?」张复光笑道:「是猪。」红叶立时涨红了脸,又生气、又偷笑。心想对方除了办正事的严肃面,也有言谈轻松一面。
两个时辰後,真正的红烧骨都吃了两排,店主终於过来,笑道:「两位要过夜吧?请到房去!」
二人跟住店主带领,去到二楼的房间。他们打开门户,便见一把剑放在桌上,张复光趁着红叶试剑,低声说:「先赊帐,等老爷来付清。」店主又说:「好了,你们的生意,咱的做得最安心!不阻碍你们,小的先走!」
红叶舞起软剑,听其嗡嗡之声,便知是难得的利器。她舞了几招拂指剑,见剑身晃动极快、银花灿烂,以她的见识,世上软剑,只有「无影」胜过这口。她看见黝黑的剑柄,雕有两字,可是她看不明白,问道:「这是?」
张复光看一看,说:「是剑名,雕篆字。此剑名『落梅』,不错吧?」
红叶喜道:「是太好了……这里的工匠真厉害,定是世外高人呢。」心想张复光明明只是书生,当初以为只得到些普通货色,想不到他竟然识得铸剑大师,霎时想借看一下玉牌,知道他的真正来历。但当她想起三位师姐,又失去这份闲情逸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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