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扑朔迷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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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气开声,四掌齐推,蓦觉腰间一松,下面一凉,裤子直褪下来,丑相毕露,惊呼一声,忙不迭的收掌拉裤,羞愤难当,狼狈之相,简直无法形容。
千手神偷一拉司徒文的衣袖,道声:“走!”一个是大名鼎鼎的神偷,一个是武林奇葩,轻功身法各有千秋,走字一落,双双转身,如两缕轻烟般逝去。
黑白双妖气得咬牙切齿,白发根根倒立,目中似要喷出火来,但是又不能提着裤子追赶。
“干刀万剐的老贼,我老婆子两人只要三寸气在,与你不休不完!除非你死了,不然你等着瞧。”
骂声未完,已失去两人身影。
千手神偷人老心不老,有意要考究这获得“玄天秘录”的霁秀奇缘只于一身的小娃儿,究竟功力高到几许。
而司徒文童心未泯,一样的要想见识一下这滑稽玩世的神偷,轻功竟妙到什么程度。
两人一老一少,无形中较上了劲,各展功力,互不相让,电射星飞般一味狂奔,根本看不出是人的影子,只如两缕轻烟般飘忽而过。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足足奔出了百来里路程,老偷儿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看那怪手书生,仍是一副从容之态,老偷儿不禁心服口服,大声道:“娃儿,停身吧!我老偷儿不成了,我还要多活几年呢!就这样断送了老命,可有些不值。”
他一笑缓下身形,看那老偷儿确已气喘力促,但他心中,对这老偷儿的身手,也着实钦佩不已。
“娃儿,我老偷儿一生以轻功自诩,从不眼人,今天算是栽了,我眼了你了!”千手神偷略一定神之后说。
“老前辈谬奖,对您的功力,后辈钦服十分。”他一脸至诚的说,显见决不是虚言巧语。
千手神偷暗暗点头。
眼前是一片遮天蔽日的丛林。
“娃儿憩憩吧!我有话对你说,同时,嘻嘻!也得喂喂酒虫了,我生平什么都不怕就怕饥渴二字!”
他心中虽奇怪,一这荒郊野林哪来的酒食,莫不成你神偷会上天入地去偷,想是这样想,口中却连应:“好!”两人拣了林中一块平坦大石,对面坐下。
千手神偷嘻嘻一笑,探手怀中,先是掏出一个大酒瓶,接着是一个大蒲包,一打开香味触鼻,烧鸡卤肉,总有三四斤之多。
他一面好奇的欣赏着,一面被引得饥涎欲滴,直咽口水,肚中不断的咕噜作响,先时还不觉得怎么饿,这一来就有些饥火中烧,恨不能抓来就吃,但又不好意思下手,只眼鼓鼓的看着这怪老人一件一件的摆开。
“老前辈真是设想周到!”
“嘻嘻,我者偷儿就是肚子受不得委屈,来吧,先祭了五脏庙,慢慢再谈!”说着捧起酒瓶,嘴对嘴的咕噜直灌,半晌,一瓶五六斤的酒,至少一半下肚,方才递与司徒文,舔唇砸舌,然后,撕下一只鸡腿,旁若无人的大嚼起来,吃得津津有味!
司徒文见状,也不再客气,依样画葫芦的大吃大喝起来,这是他有生以来,吃得最有味的一次。
风卷残云般,不一时吃个精光。
“小兄弟可知道我此来的用意?”
他一听小兄弟这称呼,不由一怔,他以为听错了。
“后辈不知,请老前辈明告。”
“什么后辈前辈,你就叫我一声老哥哥吧!”
“后辈不敢!”
“呸!你别给我酸溜溜的了,什么敢与不敢,我最不喜欢那一套,我一见就喜欢你!”
“这……这……怎么……”他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来。
“别这那的了,你如不愿意,我马上就走!”
他知道这些武林奇人,都有一种不拘于世俗的奇行怪癖,他也是一见千手神偷就觉投缘,当下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老哥哥!”
千手神偷喜得咧嘴大笑,连叫了两声:“小兄弟!”
“老哥哥我受了无极老儿之托,来助你一臂之力!”
“无极老人?”他大惑不解,满面惊奇之色。
“你知道无极老人的师弟魔笛摧心关任侠是你的什么人?”
他更惊奇不已,他曾听无极老人说过同样的话,可惜被婉姐姐横岔一枝,没法问清楚。
“老哥哥敢是知道?”
“魔笛摧心关任侠,就是你的外祖父,你母亲无双女关淑珍是他的独生女。”
他一跃而起,急问道:“老哥哥可曾知道我母亲和姐姐的下落?”
千手神偷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不由又沮丧的坐了下来,泪光莹然。
“怎么你母亲和姐姐不曾遇害?”
“在我一岁时,母亲携姐姐一去不返,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原故,连她们的生形相貌都不知道!”
“小兄弟不要难过,有我老哥哥在,总得助你寻出个头绪来,让你们母子姐弟团圆。”
“谢谢老哥哥!”
“无极老人,特别挂心的是你外祖父魔笛摧心关任侠的生死问题?”
“这个我也不清楚!”
“什么?你不清楚?你不是魔笛摧心的传人?”
“不是!”
“那你腰中的坎离铁笛从何处得来?”
“这件事,我在第一次见到无极老前辈时,就想说明,但一直没有机会解释,以至连我自己也坠入迷雾之中。”
“你且说与老哥哥听听看!”
于是司徒文把五年之前,被一庄二堡三谷追杀,无意中在洞宫山后的峡谷内,发现白骨,一念之仁,巧得坎离铁笛,及后来一切经过详细说出。
千手神偷听得神驰不已。
又说到三面“魔笛推心令”先后出现一节。
千手神偷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反他滑稽嬉笑的态度,十分认真的说道:“魔笛摧心令一正二副,一共有三面,正牌是你外祖父关任侠行道的标志,副牌是他取信江湖的信物,正副牌外表看来似乎是一样,其实有极大的差别,瞒不过老一辈的人物,正牌图案上的铁笛是七孔,而副牌只有五孔……”
他疾从怀中取出得自古墓的一个令牌,一看,赫然笛有七孔,心里的疑团,去了一大半。
“依老哥哥之见,我外祖父关任侠的生死……”
“这个目前疑云重重,不能断定!”
“那么那隐形怪客又是何等样的人物,为什么代表铁笛主人向少林了尘大师和大漠驼叟订约,而且他二人曾经说过同样的话,责我不遵守铁笛主人之约,他们都认我为铁笛传人。”
“这些问题,错综复杂只有寻得隐形怪容,一切事情的真相就可大白,但以我老哥哥的见闻来说,虽不敢说通晓武林掌故,但所知的也不少,就没有听说过像隐形怪客这人的行径!他既与铁笛主人有关,当然辈分不小。”
“有关我外祖父魔笛摧心的生平,老哥哥可否……”
“当然!当然!这些事该告诉你,你外祖父关任侠,成名在四十年前,仗着一支坎离铁笛和无坚不摧的摧心掌,纵横武林罕有敌手,博得魔笛摧心的称号,做事独断独行,只问是非,不计利害,凡是为非作恶之辈,碰在他手里不论黑道白道,下手决不容情。”
“这是侠义道的本色!”他以有这样的外祖父为荣。
“你且听老哥哥说下去。十年之间,黑白两道高手,死在他手里的不下二百人之多,因此他被人目为巨魔煞星,黑白两道都想除去他而甘心……”
“武林中黑白不分,是非不明,我司徒文有朝一日,定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是,什么叫非!”他激动的说,眼中自然的流露出一股骇人的异样棱芒。
千手神愉眉头一皱,暗道:“好重的杀气。”又接下去说道:“二十五年前,听说他独得了武林异宝玄天玉匣,引起武林中人的觊觎,黑白道高手联手围攻他于洞官山顶,经彻夜激斗,围攻他的人,全部横尸山顶,无一生还,而他就此失踪,直到今天,一般魔头育小,还是在不断的追寻玄天玉匣的下落。”
他听得血脉贲张,激动不已。
“所以你持有坎离铁笛,自然的就成了众矢之的。”
他不禁连连点头,又拨开了一重疑云。
“他获宝而不据为己有,觅地隐修,反而去应黑白道中人的联手挑战,作生死搏斗,藏宝古墓,留图铁笛,实在令人费解。”
千手神偷仰脸一瞥叶隙中的苍穹之后,又道:“若说他还在人世,那他视为拱壁的铁笛和白骨从何而来,若说他已死,那他所订的约会,又怎么解说?”
“老哥哥,依我看来,这件扑朔迷离的公案,关键全在隐形怪客身上,只要他再次现踪,不难云开见日!”
“小兄弟说的不错。至于最近发生的凶案,五大门派被害人的尸身,我已曾过目,尸身所留的紫印,笛只五孔……”
“这件事是天毒门所为,目的在借刀杀人,故布陷阶,藉五大门派的力量对付我!”
“咦!你何以如此断定?”
“一面副牌落在天毒门蛇魔崔震手中,不但如此,中原双奇两家的血案,也是天毒门所为!”他越说越激昂。
“哦!”千手神偷小眼倏射奇光,满面惊奇之色!
“还有十年前轰动武林的一件惨案,也是……”
蓦然——
林外传来一声阴森刺耳的冷笑!
他一听到这冷哼之声,怒气陡升,身影电射而起,如殒星般向林外划空而去,一闪即没。
千手神偷不由怔得一怔,飞身疾赶时,已失去了他的身影,弄得满头玄雾,不知又是什么一回事。
司徒文一连被这冷笑声,虚弄了两次,现在声才入耳,就不顾一切的飞身急扑,连闪两闪已出林外,湛湛神目四外一扫,一条灰色人影,已在百丈之外。
他把“天马行空”轻功身法,施展到极限,快得简直无法形容,但前面那条人影,功力也非等闲,两人一先一后飞驰了整整一个时辰,距离才拉近了五十余丈,要想追上,一时之间确实不容易办到,他不由心中一阵凛然,暗赞前面那人的功力不凡,只不知紧紧盯踪自己,是为了什么。
他是存心要追上去弄清楚这人影的用意,内力泉涌,速度有增无减,看看就将要追上,相隔只有十丈左右。
眼前突然现出一所巨宅大院,四周围墙高筑绿荫环绕。
那灰衣人径向围墙**去,待他赶到时,已沓无影踪,他心中大是气愤,三番两次被人戏弄,连对方的长相都不知道,古墓五年难道是白费了。
这庄堡靠山脚而建,房舍栉比,约莫也有数十间,围墙高约三丈,四周都是高大的黄叶树,与山上的林木连成一片,展目一看,十里以内尽是荒野。
这时夜幕已临,而庄内却连一丝灯光都没有,寂静阴森之中,带着浓厚的恐怖气氛,他觉得这所巨宅透着古怪。
同时,那灰衣人是否隐身庄内,也是问题。
当然,他不甘心就此罢手,他暗夜视物明如白昼,全庄景况看得一清二楚,他三不管的就朝居中一间广厦飘去,落身一座广厅之前的大院中。
一看,院中野草没胫,蓬蒿满眼,房舍油粉斑剥,蛛网尘封,显见是一所久无人居住的废院,风过处,窗棂咯吱作响。
但觉鬼气森森,心底顿冒寒意。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蓄势戒备,向厅中慢慢欺去,足方踏入厅门,微风过处数团黑影迎面扑来,他闪电般返身,扬手劈出一掌。
砰嘭哗啦声中,夹着几声吱吱尖叫,木屑粉飞,积尘弥漫,弄了他满头满脸的灰土,响声过后毫无动静,定神一看,六扇厅门,竟被他一掌劈碎了四扇,木屑中有三个黑糊糊的东西,还在噗噗连声,原来是三只大蝙蝠,不禁失声而笑,心想何以这样沉不住气。
他拂去身上灰尘,再次举步走入厅中。
眼前黑影,又是一晃而没,以他超凡的目力,兀自分辨不出,那黑影是人还是其他动物,这下他反而沉住气了。
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他强自忍住,暗中一打量,厅房一明两暗三开间,十分宽大宏敞,桌椅俱全,但都为厚厚的积尘盖住,看去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
没有什么异样。
他转身向东间走去,用手虚空轻轻一堆,咯吱连响中,房门已缓缓打开,赫然摆着三具棺木。
暗夜,
荒庄,
废屋,
棺木,
他不由肌肤起栗,寒气直冒。
咔嚓一声,眼前又是黑影一闪而没,他毛发倒立,伸进去的脚,又退了出来,心想,难道世上真的有鬼?
半晌之后,他执拗之气大发。
就是有鬼,也得看个清楚。
三步两步,直趁那三具棺木之前。
只见正中一具棺木的前面,摆着一个灵牌,他随手拣起,拂去灰尘,赫然是“庄主黄叶散人之灵位”几个字,不由心中剧震,手一松,那灵牌掉在地上,碎成几块。
“黄叶散人!”他自语道。
难道这里就是那蒙面人无影客所说的黄叶山庄。十三年前,黑白两道高手五十余人,为争夺“金吾剑”而集会于此,除了中原双奇选出之外,连主人黄叶散人在内,全部中毒而死,此案轰动了整个武林,至今仍是疑案,“金吾剑”下落不明,下毒的人是谁也不知道。
真的没有人知道吗?有!
五年前中原双奇知道,但先后全家被杀。
无影客知道,但已死在“天毒法牌”之下。
现在——
他知道,他在无影客的口里知道——是他不共或天的仇家主凶天毒掌门人的杰作,但他目前,却不愿把此案真相,公诸武林,他要亲手去索还这一笔血债。
突然——
一股冰冷的寒气,向他身后吹来,他倏地转身,快如电闪,但他什么也没有发现,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四周仍然死寂阴森,恍如置身鬼域。
西屋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冷得有如极地寒冰,根本不像是发自活人的口,鬼气更浓。
他根本不相信世间会有鬼,越发的要探查个水落石出,一飘身,越过大厅,一掌劈碎西屋的门,意动功生,运起护身神罡,浑身劲气缭绕,宛如在体外,筑了一道气墙,闪身射入,直到壁角,然后墓地回身。
竟是一间空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不由怔住了,天下竟有这等怪事。
一声冷笑,夹着咔嚓的好像棺材盖开启的声音,又从他刚离开摆着三具棺木的东屋传来。
这下他可是听清楚了,这冷笑声竟和三番两次戏弄他的灰色人影所发的一般无二,他的恐惧顿时变为愤怒。
“见不得人的东西,装神扮鬼!”
声落,人已立足东屋之内,轻捷如狸猫。
他怒火高三丈,对准正中那具棺木,就是一掌,一声巨响过处,积尘纷落,空屋回声,久久不绝,木片飞舞中,竟是一具空棺,地上原来停放棺木的位置,却露出了可容一人进出的幽幽洞口。
一蓬白蒙蒙的雾气,突从洞口涌出,腥臭之味,闻之欲呕,他不料及此,虽然电闪退身屋外,已吸进去了少许,顿觉头脑一阵昏眩,而那雾气,却袅袅不绝的喷出,刹那之间,已弥漫了整间屋子,向厅内涌来。
也是他功力深厚,同时巧眼过连根带叶的“九品兰实”,体内自然的蕴藏了极强的抗毒力,不然早已昏倒当场了,这一点,他本身当然不甚了了。
他一看情势不对,吸进的腥臭毒气,使他一阵阵的作呕想吐,胸腹之间,说不出的难受。
电闪般射出厅门,立身院中,就着站立的姿势,陡运“搜**清脉”迫出体内毒气,玄天神功奇奥无比,运功一周,所有毒气已丝丝排出体外,又回复神清气爽。

一声惊咦传处,厅中像鬼魅般的现出一个人影,全身由头到脚,都包在灰市之中,只露出脸部的两个小孔,射出两股绿光,如磷磷鬼火,骇人已极,缓缓向他身前移来,到两丈左右的距离,才停下身来。
又是几声微风拂草的声音。
他扭头一看,左右身后,丈外之地,幽灵般的站定了九人,连当面的灰衣怪人,不多不少,正是十个,年纪都在六十以上。
“各位意欲何为?”他毫气万丈的大声问道。
“哈哈哈哈!”十人同时扬声狂笑,并不答他的问话,笑声有如风雨骤至,充满了这幽寂阴森的黄叶山庄。
他不由心中嘀咕,这十个怪人,同时出现这荒郊废院之中,加上适才厅屋中的各种怪象,事情决不简单。
他江湖阅历极浅,无法认出他们的来路。心想,若是老哥哥千手神偷章空妙在此,定可看出些端倪来。
“阁下一再追踪本人,是什么意思?”他向当面的灰衣人欺近两步,声色俱厉,大有出手之势。
灰衣蒙面人阴恻恻的一阵冷笑,眼中绿芒更炽,如鬼魂现身,骇人已极,换了别人唬也得唬坏。
他蓦觉背后,风声有异,不问可知,他背后的三个老者已向他出手,他电疾回身,双掌就这回身之势,已然凌厉万分的横扫而出。
劲风激撞中,他退了一步,而那三个老者,只是身影一晃即止,他心中不由骇然,看起来今夜的事可有些辣手。
那三个老者是蓄劲出手,而他却是仓促之间出掌,所以功力打了折扣,但这一掌,也足够场中的人心惊,因为他们是三人联手,而对方仅是一个雏儿。
“诸位到底是与在下有些什么过不去,摆设圈套,诱我入壳,联手暗算,也该交代一下呀!至少各位的大名……”
“小鬼,这些你大可不必问了,今晚你就认命吧!”三老者中的一个,冷冷的道。
他俊面一变,杀机陡起。
“天下还有这种不讲理的事。”他大喝一声,右手二指倏伸,两缕白蒙蒙的指风,疾射那发话的老者。
那老者嘿嘿一笑,以十成功劲,劈出一掌,但对方的指风,竟自透过掌风而入,直指胸前要害,不由大为骇然,疾向侧一闪,双掌也乘势收回,要害之处虽已避过,但肩头仍被指风沾了一点,其痛彻骨,不由闷哼了一声。
他两指未收,左右六个老者,已各个同时拍出一掌,六人联手,左右夹击,劲势如裂岸惊涛,飞瀑怒泻。
他还手不及,护身罡气随念而生,足踏“烟云飘渺步”,极快的一旋,捷如鬼魅般的脱出掌风之外。
正当旋身之际,刚才出手的三个老者,又悄没声的全力劈出一掌,无巧不巧的恰好封住他的去路。
那六个老者,掌出人渺,竟看不出他是如何脱走的,心中一惊,忙不迭的把掌劲卸去大半,同时返身,方才免了自己人打自己人。
他身方脱出六人的掌风,那另外三人的掌风已迎着他族身的方向而来,劲风凛冽,已将要沾身。
“烟云飘渺”步法,何等玄奥,在这千钧一发当中,身影电光石火的就势再旋,差之毫厘的险险避过。
那股强猛绝伦的掌风,已然直卷向站在厅门方向的灰衣蒙面人,灰衣人恍若未觉,也未作势,劲风临身,声息俱无,一似泥牛入海,消于无形。
他心中不由一震,灰衣人的功力竟到如此高深之境。
场中众人,见他居然能脱出九人合攻,也是寒气直冒。
一愕之后,九个老者同时飞身运掌,迅雷疾电般的向他攻来,但见掌影如山,漫空覆地,掌风激起震耳锐啸,把他罩在一片猛恶的掌影罡风之中。
他豪气干云的一声长笑,乌光闪处,坎离铁笛,发出蚀魂夺魄的呜呜怪啸,右掌左笛,如孽龙搅海般穿插在弥天掌势之中。
右手一招“星云漠漠”,左笛一招“方生不息”,声势之强,骇人听闻,九人不由被这狠辣无俦的招式,迫得同时退了一步。
俗语说心无二用,而他竟能在同时间内,施出绝不相同的两招盖古凌今的招式,确属武林罕见。
灰衣人在一旁,目中绿光乱闪,显然非常激动。
九个老者做梦也估不到这二十不到的娃儿,功力竟深厚至此,一招就把他们迫退,今天若不把这小子毁去,后患简直不堪设想,再假以时日,武林中恐怕找不出可以和他颉颃的人。
以场中人的辈分身手,已是武林中的顶尖角色,以九人联手之力,还讨不了好,这已经是大失面子的事,何况他们的目的是要毁去他。
一分之后,又复狠快毒辣无比的再度攻上。
他杀机炽烈如焚,怒气填膺,目眦欲裂,他连人家的来历用意全不知道,而人家却对他下此毒手。
一咬牙,功运双臂,施展开“玄天秘录”中的掌笛(原是剑招,他把它化为笛招)绝招,狠攻猛打。
刹那间,地惨天愁,星月无光,那泣鬼惊神的掌风撞击声和铁笛怪啸声,在这静夜之中,更显得惊心动魄。
在双方各出全力排斗不死不休的情况下,搏斗的惨烈,简直无法形容,厅院四周的房屋,想是年久失修,已经腐朽,经不起这激荡排空的劲风震动。一阵阵墙倒屋坍、栋折梁断的声音,频频传来。
五十招过去了,九个老者喘息之声渐闻,而他也感到血气已在逐渐翻涌,虽然他奇缘巧合,生死玄关之窍早通,内力不虞匮乏,但,人,终究是血肉之躯,任你功参造化,在遇到这种势均力敌的生死搏斗时,仍然有力竭气散的时候。
双方仍自狂冲猛扑不休。
灰衣人又移近了三步,目不稍瞬的注视斗场,两眼中那骇人的绿光更加碧绿,像一对野兽觅食时的眼光一样,贪婪的看着他的目的物。
只要待到百招之后,除这娃儿,不费吹灰之力。他想象那娃儿在久战力竭的时候,他只要这么轻轻一下,这颗眼中钉就拔去了,还有,这娃儿获得的武林异宝……不,不能让他死,废去他的武功就行,那“玄天秘录”岂可不要……他不由得意的轻轻一笑。
转眼之间,已到了百招。
九人的攻势,已不如先前的凌厉,逐渐的缓了下来,喘息如牛,而他,也觉得血涌气促,汗透重衫。
以“烟云飘渺步”的玄奇,他大可不必硬拼,全身而退,更是不难,但他天生的强做执拗性格,使他不屑为此。
他蓦然奋起神威,运集所有残存的功力,施出最凌厉的两招杀着,右掌“旋乾转坤”,左笛一招“穷阴极阳”,两招都是“玄天秘录”中最厉害的也是最后的狠着,他知道久战下去,于他有害无益,旁边还有一个灰衣蒙面人,虎视眈眈,功力无疑在九老者之上,随着两招的施出,场中形势陡变。
九个老者但觉对方的笛招掌式,玄奇妙绝,劲道万钧,铺天盖地,毫无空隙,双掌无论以任何角度部位,都无法对挡,而且连退身都难,那铁笛的锐啸,陡然高亢,直似要撕裂自己的心肝般,不禁骇极亡魄,惊叫声中,夹着数声惨嚎,已有三人倒地……
一阵杰杰怪笑,如鬼哭狼嚎,使人毛发悚然,他强忍住一口上涌逆血一看。
那灰衣人,全身鼓涨如球,两掌平胸,缓缓的向他欺来。
他不由骇然一震,连退三步。
灰衣人两眼所发出的碧绿光芒,在暗夜中,有如鬼火飞磷,恐怖阴森之极,加上他蒙头盖脸的装束,就好像冤鬼显魂似的。
若以他的功力而论,单打独斗,场中除灰衣人外。没有人能在他手下走出三招,如果他一上手,不采用硬打硬拚的方法,他仍可稳操胜券,一着之差,几乎遗憾终身。
看样子,人家是早有预谋,必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已,但他连对方的来历动机全不知道……
他方才力拚九个老者之后,真力亏损甚剧,而灰衣人却不容他稍有喘息的时间,乘机逼来。
此刻,随着灰衣人逐渐移来的身形,危机千钧一发。
场中老者,连刚才被震飞的在内,又已形成包围之势。
他悔不该自恃过甚,舍弃奇妙无伦的身法步法不用,和人家用内力互拚,现在正中对方的圈套。
悔——并不能解决问题,他必须要面对现实。
他运集全部残存真力于双掌,以图作排死的一搏。
灰衣人已停身五尺之处,平胸的双掌缓缓推出。
在暗夜中,以他的目力,仍可清晰的看出灰衣人的双掌,其黑如墨,显然是含有剧毒,但时间已不许他有任何考虑。
掌未到,一股触鼻腥臭已扑面而来。
他一咬牙,双掌猛推而出,虽在功力亏损之后,但这一掌,乃是拚命之举,仍然不可轻视。
灰衣人的双掌,看似缓缓推出,但潜力却相当惊人,如换别人,不须掌风接实,只要吸进少许腥臭之味,就得当场倒地。
掌风前接,他已觉出对方的掌劲潜力如山,而灰衣人也似感到对方在久拚力乏之后,掌势仍然威凌无伦,劲力又加三成。
一声巨震,劲气激荡,拂得四周的老者衣衫猎猎作响,几乎立脚不住,同感一阵凛然。
两声闷哼声中,灰衣人噔噔噔,连退五步,方始稳住身形,而司徒文则退了三步,张口喷出一股血箭,身形也缓缓跌坐地上。
灰衣人发出一声阴森至极的冷笑,突地欺身上步,单掌朝他前胸印去,他闪避无力,只觉胸口一紧,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张口又是数口鲜血。
“小子,你中了这天毒法掌,除了大罗金仙……”
“天毒门!”他心中暗叫一声,知道落在仇人手中,决无幸理,可恨血仇未报,很多事未了……一阵急怒攻心,登时晕厥,人事不省。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又悠悠醒来。
他不知置身何地,只觉霉湿腐臭之气阵阵袭来,使他几乎窒息,他奇怪,他竟然还没有死。
略一转侧,全身骨痛如折,不禁嗯了一声。
运足国力一看,竟是宽广十余大的一个大石窟。四面上下,都是天然石壁,只正前方有一个碗口大的小孔,微微透入一丝昏黄的光线。仔细一看,那小孔竟开在一道铁门之上,那铁门与石壁浑如一体,若不细看,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从那小孔的深度看来,这铁门至少有一尺厚。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使他功力全复,能否破门而出,大有问题。何况门外尚有什么样的厉害布置,不得而知。
一些白森森的东西,突然映入眼帘,一看,不由毛发倒立,竟是些磷磷白骨骷髅,骨架完整,有伏身的,有仰卧的,有卷曲如球的,有跌坐如老僧入定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他不愿费神去揣想这些白骨的来历,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也是其中的一具……
蓦然——
靠壁角的一隅,一堆红色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人,不知是死是活。而且是一个女人。
在好奇心与同遭遇的双重驱使下,他不顾伤痛,咬着牙,向那红色身影爬了过去,渐爬渐近,他觉得这身影十分眼熟,一颗心不由急痛的跳动起来。
他闭上双眼,思考着他所认识的人当中,谁爱着红裳,全身陡然一震,莫非是她!
他希望事实否定了他的猜想,不然,太残酷了……
久久,不敢睁开眼睛。
半晌之后,他鼓足勇气,爬到身侧,费力的把那身影翻转,一阵昏天黑地,泪如泉涌,谁说不是霓裳仙子慕容婉,误会他是杀父仇人的婉姐姐。
他肝肠寸断,心痛如割。
“婉姐姐!”
“婉姐姐?”
只有四壁空洞的回声,她却一动也不动。
他用手一探鼻息,气如游丝,一摸腕脉,若有若无,已经离死不远了,他嘶哑着声音。不停的叫着婉姐姐!心里在思考着“玄天秘录”中所载的“疗伤**”,只要心脉不断,仍可起死回生。
但,以他现在重伤之身,他无法施行“疗伤**”,那需要极强的内力真元,才能为功,否则两败俱伤。可是,他即使愿意拚着两败俱伤,冒险一试都不可能。
他久战脱力之后,与灰衣人对了一掌,内腑已受伤,复又被灰衣人在胸前印了一记毒掌,若换了别人,一百个都报废了。
他内功精湛,生死玄关之窍早通,而且又巧眼了整株的“九品兰实”身体内无形中产生了一股抗毒力,所以每次都能履险如夷,不过,他自己只是感觉奇怪,而不知其所以然罢了。
他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勉运右手食指,点了她的“天殷**”,渐渐鼻息转粗,微微的一动。半晌之后,她竟能睁开眼来,唯两目无光。
“婉姐姐!”他哽咽着叫了一声,眼帘已被泪水遮没。
“哦!你……你是……文弟!”声音微弱得根本听不出来,只见樱唇微颤而已,面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她心中悲喜各半。
喜的是她居然在这临死前的一刹那,看到了司徒文,她曾经误会他,追杀他,现在她可以安心了,文弟一直都谅解她,从每次他不还手,不怨忽,可以体味出来。
悲的是他也入了罗网,中原双奇将冤沉海底,永无报雪之日,正逐了仇人斩草除根的心愿。
她觉得有许多话她必须要告诉文弟,冥冥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支持她,鼓励她,她不能就此死去,行将媳灭的生命之光,又开始回复了一些火焰。
失色的双眸,又开始放光,心跳也渐次加强。
“文弟!”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婉姐!”他心中一喜,她还有救。
“文弟!你……你……恨我吗?”
“不!婉姐!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我只是同情你!”
她面上露出一丝凄然的笑。
“我们……的……仇人……”
“婉姐!我已探查清楚,是天毒门所为,原因是十三年前的一段武林惨案,只有我父亲和慕容伯父两个人,侥幸得脱,所以对方要杀人灭口!”他眼中射出怨毒之光。
“文弟……你……如何……陷入此……地?”
“我中计被围攻失手……”
“你受了伤?”石窟虽然黑暗,但凭着那圆洞口微弱的光线,加上习惯了黑暗,她仍可清楚的看到他那苍白的脸色,她的内功原来也有很好的基础。
他点点头,表示她说的对。
这一提到受伤,他又感到全身一阵阵的剧痛,但他忍住了,他不愿她此刻再为他而伤心。
“不要紧……吗?”
“不要紧!”他言不由衷的回答。
“文弟……我……我……不行了!”
“什么,婉姐姐,只要我不死,总要设法救治你!”
“我……五脏高位,生命……只在旦夕……之间!”他枯乾的眼中,竟然挤出了一滴清泪,面上掠过一丝凄然神色。
“不!不会的,婉姐!”
其实他知道,他自己的生命还是渺茫得很。
“文弟!这报……仇……的事……”
“婉姐放心,只要我司徒文三寸气在,必将仇人干刀万剐!我两家的事,本来是一件事!”
“如此!我……将含笑……九泉……”她凄然一笑。
这句话,不啻千万柄尖刀,直插在他的心上,他直觉的感到,婉姐姐可能没有救了,泪水又涔涔而下,他忙用衣袖擦去,他不愿她看到。
“文弟……”她面上突然现出一层红晕,掩住了她的苍白,目中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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