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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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回到海顺公司之后,戴辉一直没能得到有关方胜男的任何消息。其间跟江凯国联系过几次,每一次都因为没有方胜男的音讯而让他心急如焚,也不知方胜男到底又出了什么事。检讨一下解救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戴辉觉得自己有些地方做得实在是不够井井有条,完美无缺。最失算的就是让方胜男一个人独自离开电子城宾馆。江凯国曾经说过,掌握着海顺公司走私证据的方胜男是此案的关键人物,是双方全力争夺的对象,为保证营救行动的绝对成功,如有必要可以与方胜男一起离开,此次卧底即告结束。可是当时自己一心想既救出方胜男又要继续卧底下去,以期两全其美得到更多的收获,忽略了一个弱女子的实际能力,缺乏一个客观的评估。方胜男的脑筋怎么能转过那个孟经理?何况孟经理的身后还有一个老谋深算的郝董在远程指挥。幸亏方胜男遇见了一位见义勇为者,要不这次任务真是执行得很糟糕。
几天来,他一直紧随着孟经理,捕捉着方胜男的消息,但并没有发觉新的动向。心里暗忖:会不会海顺公司对他起了疑心,使用了障眼法?海顺公司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显得束手无策,而暗地里却已经采取了行动?他不停地揣测着,进一步试探着,更加细致地观察着,仍然一无所获。所幸的是,今天终于知道了方胜男的下落。
孟经说要快速赶到夕明湾,并且告诉他半小时之后去见郝董。他一听孟经理要去夕明湾,而且带了四个壮汉,就知道是得到了确切的情报,奔方胜男去的,心头一阵惊喜。他耐着性子将孟经理送上车,看着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开出了海顺公司的大门,赶紧掏出手机给江凯国报信。但刚一接通,传来了江凯国的一个“喂”字,便听得不远处响起了一溜急速的脚步声。因为天黑看不清楚,却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是冲着他这边来的。他立即把另一只手遮到嘴边,压低声音,将所有需要传递的信息浓缩成精练的七个字,话一落音立即收线,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将手机揣进裤兜。
来人是三班的一个保镖,急着跑向门房,像是去取东西,对他一人站在黑灯瞎火的院子里并没有在意。他立即离开,朝着位于两个生产区之间的小花园走去,准备找一个僻静之处重新联系,将方胜男的消息作详细禀报。然而刚走出去一段又听见有人在大声地叫他。这时他正经过一盏地灯,十有**是那人看见了他的身影才冲他喊叫的,他只好应答着改变了方向。那人火急火燎地告诉戴辉,娱乐楼里的一个客人嫌小姐没有伺候好,正在发脾气,谁也劝不住,给他换一个他也不干。这种突发**件归一班负责,戴辉又是班长,无法推脱,只得抓紧时间向娱乐楼的贵宾间跑去。等处理完这事再跟江队长联系。
海顺公司的娱乐楼是专为地方**官员服务的,不对外营业,一般能来到这里而且能发这种脾气的都是权势不低又骄横放荡的人,但戴辉知道怎样对付。一个偷偷摸摸的寻欢者,无任何理由在这里撒野。对这种借职务之便当贪婪老鼠又搂着下一代做多情馋猫的东西,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先给他几句不软不硬又语中带刺的话,如果不知趣还想闹下去,便可将更加猛烈的言语毫不客气地飞过去。那种人在公众场合都像模像样,端着一副居高临下且尊贵文雅的架势,但到了这里,一遇见丝毫不给他面子的情形往往都会蔫下去,尴尬地收回那套咋唬人的臭脾气。在打入海顺公司的这段时间里,戴辉算是看透了那些人的嘴脸。
事情处理完走出来,想急着跟江凯国再联系,娱乐楼的领班却叫住了他,说是郝董打来了电话,要他赶快过去。戴辉看看表,发现这位郝董不是半小时而是在一刻钟之内就回到了写字间,可见此走私头目不但狡猾而且多疑。戴辉不便耽搁,立即向海顺大厦里的那间豪华写字间走去。
从电子城回来之后,孟经理曾跟他说起过,由于方胜男的出逃,郝董有辞退他和另一个保镖之意,同时从孟经理的眼神和语气中他感觉到了一种不情愿的意味。那么郝董这时叫他见面是何用意?如果仅仅是为了对他说一声让他回家,根本没有必要由这位董事长兼总经理亲口面告。戴辉一时猜不透,但也做好了一切准备。面对一个奸佞多疑之人,必须做到镇定自若,灵活应对。
晚间的海顺大厦办公层安静得出奇,脚步声回荡在楼内光滑的墙壁之间,四处流动,不知被放大了多少倍,一个轻微的响动都会传得很远,本想在行走的过程中将电话打出去,也只好作罢。不过,他还是利用这暂短的时间,发出了一则短信,随后在手机上做了删除。
江凯国接到戴辉的电话,听到了“叔,人在夕明湾旅馆”这么一句话,还想知道得更详细些,戴辉却已收了线。显而易见,戴辉是在极度紧迫的状况下,见机而作报来的信息。尽管只有七个字,江凯国也听懂了所有的一切,于是给内勤打声招呼,说有急事要出去一下,随即向夕明湾进发。
江凯国跑出刑警队钻进汽车,刚要发动,却见吴局长走了过来。吴局长一般不来刑警队,但只要一来就会罗罗嗦嗦事无巨细地问这问那,而且一定要让人陪着到每个办公室看一看。问完了看完了也就了事,像是在局长办公室一人呆闷了,过来逛逛,换换脑筋散散心,具体的问题一个都解决不了。如果谁想借机提出一两个实际困难,请领导就地拍板拿出个办法,准会大失所望,因为听到的只有两个字,四个音:“研究研究。”不过凡事都有例外,这位局长大人有时也很利索。比如“你们办公室的抹布一个个也太脏了嘛。用了多长时间啦?明天去总务上领几条毛巾来,换下的旧毛巾当抹布。没有一个干干净净的环境怎么工作呀!”、“哟,走廊里的厕所味也太大了,赶紧组织人力打扫打扫。去总务领一瓶清洁剂来,就说是我说的,要最新配方的那种。”江凯国最见不得他来视察工作,在这急急忙忙的当口则更是怕跟他照面。

江凯国装着没看见,故意低着头,准备火一打着松开离合器就窜出去。但吴局长眼不花耳不聋,一眼便看见了他,直冲冲地来到了车前。
“哎,我说,你这发动汽车怎么不开灯啊?黑咕隆咚地瞎捅咕啥?”
江凯国只好抬起头来:“哟,是局长啊,过来看看?”
吴局长不紧不慢地笑着说:“今天晚上是我的班,顺便翻了翻各部门送上来的追逃总结报告,发现你们刑警队的太简单了,字数不够,显得随便了点儿。”
江凯国说:“不是该写的都写上了嘛,简明扼要点儿,不是也正好少占用领导的宝贵时间,节省精力嘛。”
“瞧你、瞧你,尽给我耍嘴皮子,文字上的事儿你向来就不当回事儿。我可要给你好好地说道说道。”
江凯国抬起手腕看看表,从接到戴辉的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分半钟,戴辉肯定是见到了海顺公司的人开车去了夕明湾才算得到确实情报,找机会打来电话的。公安与罪犯之间原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竞搏,如果将今天这件事比喻成汽车比赛的话,那么对手则无疑享受着提前起步的特权,自己只能对因此而带来的种种不利想尽办法加以弥补,可以说分秒必争。现在无论在时间上还是距离上都已经落在了对手的后面,如果再耽误下去,不但见不到方胜男得不到海顺公司走私的证据,而且连方胜男的生命都有可能发生危险。
见吴局长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江凯国立刻退让:“明天一早我就让内勤去您那儿把总结拿回来,重新写。这次一定让您满意。”说着让汽车开始向前移动。
“你先停下来,别急着走。我说,就这么简单?我看哪,你得先重视起来才成。该干的工作都干了,干吗在文字上撒懒?”
如果不是急事在身,江凯国早跟他顶了起来。此刻的江凯国只好停下车,连连赔不是:“局长,您算是把我看得挺准。我这人过于粗放,东奔西跑可以,跑完之后往往缺乏一个像样的文字材料,虎头蛇尾,不周全。一定改,这次保证让您满意。”
“那就好!你这就跟我去拿回来。”
“好,我去拿。”
耐着性子去局长的办公室将那份总结报告揣到兜里,又赶紧跑回来重新发动了汽车,江凯国这才算是上了路。
我们在一开始就知道了江凯国一直对队里的代脚工具不太满意,除了几辆微型车就是一辆半新不旧的国产卧车。因为使用的年头过长,又缺乏足够的经费去好好保养,每次年检都是靠着同穿一身制服的关系,求人家车管所贵手高抬,蒙混过关的,但一遇见像今天这种急行夜路的硬活,求谁都无济于事,也无人可求。前年的冬天,梁子带了几个人追捕毒犯,眼睛看着几个家伙就在前面,但怎么也追不上,人家还故意左晃右摆耍弄了一阵,然后才加大马力,一溜烟窜了个无影无踪。当时把梁子气得直骂那几个毒犯的祖宗。
江凯国最怕的就是这辆“老爷车”半路抛锚,但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也许是因为心急,开得过快,出了城没跑出多远汽车便有点想歇息的意思。江凯国只好停下来,打开前盖鼓捣一阵,然后又钻到车下边左拧右紧一番。
还算体谅,此车再也没有玩什么把戏,但速度显然跟不上趟。这时又接到了戴辉发来的短信,告诉他孟经理已经离开了海顺公司,直奔夕明湾。江凯国越发地着急,心想,照这个样子跑到夕明湾,恐怕得到次日中午。海顺公司可都是进口车啊,到那个钟点也许人家早已抓住了方胜男,要么行进在返回的路上,要么找一个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岭下了毒手。正在他琢磨着挡一辆好点的汽车,借用一下的时候,一辆高性能进口越野车飞驰而来,一阵风似的打着喇叭呼啸而过,但刚超过他这辆“老爷车”又迅速地停在了前面,有明显的阻挡之意。
谁这么横?江凯国一看是民用牌照,立马来了气:如果是海顺公司的,今天有几个就铐几个,就不信你还这么嚣张!他随即跳下车,咬牙切齿地冲了过去。没想到,从那辆车上下来的竟然是梁子。
梁子笑着开口问道:“怎么,兜风呢?”
江凯国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梁子拉开车门,说:“你不进去试试?这就是赵探长他们昨天从一个偷盗集团缴获的那辆。来劲得很!150迈放出去,都一点儿不带抖的。”
江凯国知道这辆车,但没顾得上看过。这时梁子一手抓住他胳膊,另一只手顶在他的后背,将他塞进了驾驶座。嘴里说着:“试试、试试。主油箱和备用油箱都是满满的。”
江凯国灵机一动,“砰”的一下关上车门,接着放开手闸踩下油门,越野车便像一匹脱缰的烈马,“刺溜”一下窜了出去。窜出一段,手机响了,是梁子打过来的:“凯国,我就把你的‘老爷车’开回去了。那辆车的车主,三天之后才能赶过来。不着急。”
江凯国一听全明白了,激动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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