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假刺客谦非遭虚惊 暗遭劫天韵命悬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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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问我问题?
天韵感觉心仿佛猛然被什么东西提了一下似的,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有预感,谦非终于要透漏他的故事了。从他清远萧声中呼唤的名字里,从湖心亭的那次谈话里,从他眸中莫名的落寞与忧伤里,从他刚才突然的沉默与泪光里,她老早就感觉到的,那个故事。
天韵下意识地将五指攥紧,背到身后,闪闪发亮的双眸盯住谦非,语气温柔得仿佛怕把他的那个问题吓回去一般:“好,说吧。”
“如果有人要你做一个选择。”
“啥?”天韵一头雾水地盯住谦非,好家伙,刚才她已经调动了所有的思维储备,准备回答诸如孔老夫子或是老庄才会提出的那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谦非没有看她,江水融着星光,将他的双眸映得分外清透明亮,却又似乎缭绕着迷离的白雾,眼底藏着淡淡的忧伤。
“一个选择。然而这个选择的两方,都足以令你难以取舍。”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天韵下意识地瞪大眼睛,而谦非的语气却让她实在无法打断他的话。
“最后,你选了,选了其中的一个。可就是因为你的这个选择,却让你把两方都失去了。对,就是因为这个选择,你所在意的那些全部都永远地失去了……”
天韵的大脑高速运转着:在意的两方?会是什么?两个同样如花似玉的姑娘?还是他的父亲和母亲?还是从戎和读书?可、可为什么选择了一方,另外一方甚至已经到手的这一方都会失去呢?
“所以,你后悔了?”
谦非注视着江水,似乎要把它给看穿似的。
“所以,你后悔你的这个选择?你是不是不停地想,如果你当初选择的是另一方,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谦非轻轻地叹息一声,终于点了点头。
思绪渐渐明亮开朗,天韵继续下去:“你是不是想问问我,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是。”沉重的语气几乎让人心痛,天韵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肩上沉甸甸的,似乎只要说错一个字就会给这个忧伤的少年雪上加霜。
“我要是你,我就凭自己的理智选一个。不管这个选择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永远都不后悔。”
谦非猛地抬起头来,惊异的目光让天韵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她不得不顿了顿,好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清楚些。
“是,有些选择你选了,那就只能照着你自己的选择做下去,没有后退的余地。也许你会觉得,这个选择让你失去了很多很多东西,甚至包括你选择了的东西,但是没有选择会让你只是失去。你失去了旧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新的东西,无论你是否察觉到,你都已经得到,它就在你身边。”
天韵注视着身边的谦非,双眸明亮闪烁,她贴近他的耳边,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口气,轻轻地说:“而后悔,只会让你失去更多的东西。”
谦非的眼神蓦地凝住!
是、是吗?
他的双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地陷进冰凉的手心,然而他却似乎忘记了手心传来的钻心的疼痛,异样的星芒在他微微颤抖的双眸中闪动。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的天韵猛地站了起来,踮起脚尖兴奋地向外张望,直到天韵一把抓住他紧攥的右手,拉着他站起身来——
“看啊!看啊!!快看!!!是船!是一艘趸船!!这一定是她们的船,错不了的,一定是她们的船!”天韵忘情地拽住谦非的右手,在船头上又蹦又跳,辫子飞扬,兴奋的双眸亮若星辰,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身边的少年紧攥的双手正在渐渐松开,也没有意识到她刚刚所说的那番话给谦非带来了多大的震撼,当她意识到这些,已经是很多天、很多天以后的事情了。
是,现在他们关注的,是一艘趸船,正在他们的前方,在漆黑的夜色中伴随着隐隐的水流声中渐渐显露出来……
清幽的白光自谦非紧攥的五指内散出。
他将左手举起到额前,轻轻松开紧攥的五指,一块白色的玉佩从掌心滑落到他的眼前,红色的线绳缠绕在他的指尖,玉佩在月光的折射下闪着近乎透明的光泽。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把线绳绕在玉佩上,低头将它收了起来。
抬头的瞬间,谦非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自己的右手上。
白皙的手背上隐着几道淡淡的红痕,指尖似乎还残存着天韵的温度。
谦非凝视着自己的右手,温暖的双眸中显出一丝温柔的神情,轻轻地笑了笑。
突然,细微的响声自身后传来,是天韵清亮的嗓音:“谦非!谦非!”
“有什么事啊?”谦非笑着回过身去,“这么晚了还不去睡——”
谦非嗔怪的声音猛地哽住,他瞪大双眸,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飞快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他身后居然站着一个黑衣女子!
黑色的面纱,黑色的夜行衣,黑色的快靴,笔直地站在他的面前,然而天韵却不知去向!
谦非的眉心在剧烈地跳动,双眸中闪着很明显的诧异与惊慌。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开口道:“你把天韵弄到哪里去了?”
黑衣女子的头微微一抬,谦非盯住她,背在身后的右手悄悄地向腰间的剑柄移去……
像是瞥到了谦非右手的动作一般,黑衣女子蓦地腾空而起,右手内的一把匕首在月光下闪出雪亮的光泽!
谦非温柔的双眸蓦地被刀光映亮,似乎瞬间脱胎换骨,眼底闪出的杀气让面前的黑衣女子似乎吃了一惊,手上的动作也微微一顿,然而还没有等她回过神来,谦非早已飞快地闪到她的身后,右手“唰”地抽出利剑,向已经来不及回身的黑衣女子逼去……
眼看剑锋就要刺入黑衣女子的脊背,一道温柔的星芒闪过谦非的眼眸,他的手臂突然抬高,手腕轻轻一抖,锋利的剑锋径自挑开那女子的黑色面纱!
“我的天啊!”那女子惊呼一声,手中的匕首“咣当”一声落在自己脚下。
谦非的眉毛猛地一挑:这女子的声音怎么这样熟悉?
该、该不会是……
谦非冲上前去,剑刃抵住那女子的后颈,低声命令道:“转过身来!”
出乎谦非的意料,他冰冷剑刃的威胁下的这个女子,非但连一丝颤抖也没有,他居然还听到了她轻轻的笑声。
然后,那女子蓦地转过头来!
“天——欧阳?!”
谦非目瞪口呆,猛地倒退好几步,手中的剑差点掉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韵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连话都说不连贯了:“怎么样?我演得像吧?吓了你一跳吧?啊……我真是太伟大了……哈哈哈哈……”
谦非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他轻松一口气,瞥瞥一身夜行衣笑得满脸通红的天韵,也不由得为刚才的这场闹剧笑出声来。他走到天韵背后,捡起她掉到地上的匕首和面纱,笑道:“欧阳女侠身手了得啊,多亏卑职溜得快,否则明年今天还得烦劳您给我烧几串纸钱……”

“哈哈哈哈……我终于明白阿烈为什么会那样说……你果然会瞪人……啊,可真是吓死我了……”天韵刚想止住笑声,听见这话又再次笑得前仰后合。谦非不愧是个有趣的人,要是在夏然面前,打死天韵她也不敢跟他玩这种把戏的。
其实,天韵是高兴得太早了。
待到两人都笑够了,谦非问道:“欧阳,你大半夜的打扮成这样,要到哪里去啊?”
天韵嘴巴里咬着头绳,双手拢着刚刚笑松散了的辫子,冲着船头的方向一努嘴巴,含含糊糊地说了几个字:“到那艘船上去啊。”
“你说什么啊?”谦非一时没有听清,“把头绳给我,否则你迟早会把它咽下去的。”
“我咽它干吗啊?又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天韵嘴巴里没了头绳,口齿又恢复了往日的伶俐,“我要到那艘船上去,特地来和你说一声。”
“到那艘船上去?”谦非望望船头,眸中映出他们前面那艘趸船模模糊糊的影子。他双眉轻皱,问道:“你到那艘船上去做什么啊?”
“我去看看那上面装了什么东西啊!”天韵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头发上,一点也没留意到面前的少年正面有难色地望着她,“好了,把头绳给我。”
“欧、欧阳……”谦非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这么晚了,你还是不要去的吧,怕会有危险的……”
“你怀疑本女侠的能力吗?”天韵瞥谦非一眼,自信的眸子显得亮晶晶的,“把头绳给我。”
“不、不是……”谦非下意识地又退后一步,双手紧紧地藏在身后,“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啊?快说!”天韵有些不耐烦地命令道,“哎,我最烦磨磨叽叽不爽快的人了。”
“我是觉得……”谦非犹豫一下,说,“私闯民船,可是犯法的呀!”
天韵柳眉一扬:“谁说它是民船啊?”
“那你怎么知道它不是民船啊?”谦非认真地看着天韵,“有什么依据?”
“这……”天韵一时语塞:自己还真没什么货真价实的依据,不过好歹她脑筋转得快,歪理可谓是张口就来:“正因为没有依据,才要去寻找依据嘛!”她转回正题:“喂,你把头绳还我。”
“我不。”谦非又退后一步,没有头绳,看你怎么去。
“你还不还?”天韵逼上前去,瞪着谦非,这个温文尔雅的家伙如今也敢跟我作对了?!她恶狠狠地提高声音,“还不还?”
谦非双手反背,坚决地摇头,那眼神让天韵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少年是下定决心要和她较真了。
天韵恨恨地瞪着谦非,谦非坚决地望着天韵,两人对峙到天韵一直拢在脑后的右手彻底酸透,谦非都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天韵愤愤地出一口长气,猛地转过身去!
“喂,你想做什么?”谦非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迷惑地问道。
“您以为我拢不起头发就不敢去了?”天韵放下右手,齐肩的长发顿时飘扬在夜风里,她冷冷地回敬道,“您放心,我就是被抓住,也决不会供出您李大将军的!!”
抛下这句话,天韵几步奔上船头,脚尖轻轻一点,身体便轻盈地向着趸船若有若无的影子飞去……
哼,该死的李大懦夫,就是夏然那块木头也要比你强十倍!
人家再呆再傻再戳死也不出声,好歹也知道支持本女侠伟大的事业啊!
终于明白这小子为什么会一直被叶清扬这个女流之辈压着了,原来他读书读得脑袋都锈住,变成了个做事只会畏畏缩缩束手束脚的呆子!
天韵一边在心里愤愤地骂着,一边轻盈地落在那艘趸船的船舱顶上。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披散下来的长发在空中肆意地飞舞,不时狠狠地抽到她已经被吹得生疼的脸颊上,她不得不稍稍后退一步才勉强站稳。
这该死的头发!要不是该死的李谦非拿我的头绳……天韵借着月光狠狠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想要扯下一条布条把头发绑起来,不料欧阳家的衣物实在是结实得很,天韵咬牙切齿就是撕不下来,反而搞得手指酸痛。
“要是我在船上把头发搞成叶清扬那样的就好了。”天韵想着,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可惜我也不会扎啊……”
不管怎么样,既然来了就不能毫无收获地回去,否则非让李谦非给嘲笑死。天韵抱住双肘,在黑漆漆的甲板上寻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便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溜进船舱。
狭窄的走廊虽然有月光射入,但也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天韵努力地瞪大眼睛,心里暗骂这船上的人太抠门,晚上居然不点灯——她也不想想,有谁会在半夜三更睡觉的时候点灯白费蜡呢?
天韵一步一顿,小心翼翼地走着,脑袋还要忙着东张西望,她是在寻找存储货物的地方。
四周一片静谧,自己的呼吸声听起来格外的响,她努力屏住呼吸,心却不由自主地兴奋地咚咚直跳。
……会在哪儿呢……
天韵正东张西望,却猛然感觉到脚下轻轻一颤,她清晰地听见自己身后传来某个人轻微的脚步声!
不会被发现了吧?
天韵猛地一颤,急忙想寻个什么地方藏身,不料忙中出错居然自己将自己绊倒,她急忙稳住身体,右脚猛地踏在地上,脚下的木板立即发出了巨大的咯吱声!
“谁在走廊里?”
漆黑的走廊尽头立刻出现了几星若隐若现的火光,杂乱的脚步声纷纷响起,人们的吆喝声渐渐向这边靠近……
天韵真恨不得自己立马变成个隐形人!
清幽的月光透过身边的小窗,将她笼在银白色的清辉中。难道只有从窗户跳出船舱,然后两手空空地回去吗?如果那么做,下一次再想进来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天韵下意识地靠近窗户,眸中透出为难的神色。
走廊口的火光越来越亮!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这次被抓住,她该怎么办?李谦非估计是绝对不会来救她的,那时候别说下一次,恐怕这辈子都不好出去了!
天韵咬一咬牙,用微微发抖的双手按住窗框,刚要纵身一跃——
一只手突然从天韵背后的黑暗里伸过来,猛地攥住她的手腕!
天韵大吃一惊,可没等她这口凉气倒抽回去,又有一只手从后面捂住她的嘴巴,她一声也来不及吱,那攥住她手腕的手便猛地发力,整个儿将她拽进了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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