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孙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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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的舞裳第一次见到少爷早上从自己的房间中走出来,惊讶地呆立在园中,甚至忘记了手上正端着的水盆。
“端进来吧。”紫君笑着向正立于阶前的红衣少女说道,转身又进了自己的房间。
舞裳跟着少爷进入了他布置简洁而又不失清雅的卧室,将银盆放在木几上,退到一边看着紫君舆洗。
十多年来第一次在自己的床上睡了半夜,然而却完全未曾入眠,午夜里千钧一发间的狼狈逃离……他忽而忆起可儿露出的那半片雪肩来,不禁一阵目眩头晕,连忙连掬了几掬凉水在脸上,终于是将消磨了半宿后余下的最后一点绮念给冲去了。
凉水终于让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明,紫君用绸巾轻拭着脸上的水迹。
站立在身侧的红衣少女从怀中衣襟里取出自己日常所用的小木梳子来,脆声道:“少爷,裳裳给你梳头好不好?”
这可爱的女孩儿在紫君眼里与妹妹无异。
“好啊。”以前总有可儿为他梳洗。
紫君坐到矮凳上,舞裳娇巧可人的小脸上溢满开心满足的甜笑。
少女真不愧有惊人的舞蹈天赋,少女纵是行动间也是红裳拂掠,身形娉婷婀娜,有若惊鸿宛然,显得灵动矫揉,甚是动人。
舞裳轻跃着来到少爷身后,伸出葱指轻轻顺理少爷的头发,唯恐将那如剑的长发弄断了一根,既而将自己的小木梳子由上而下,整齐仔细地梳理,一遍一遍,不错过一缕发丝。
少女往复这般,不知为何,竟至忘记了停下。
“怎么了,裳裳,还没有好么?”久等的紫君忍不住回过头来轻问。
舞裳却似忽然受了惊吓,有些失措地惊慌回声:“喔!好了,少爷。”
少女慌乱地将梳子收回衣襟里,不知是否因为晨光在红衣上映射过来的缘故,那小脸儿上升起两抹红彤。
“想什么呢,裳裳?”紫君笑问道。
舞裳己取了一条白绸发带,开始轻拢起少爷披泻如瀑的紫色长发,略现俏皮地回答:“裳裳在想呀,少爷为什么这么好看呢?这个人家都想了好些年了还是不明白呢,嘻嘻~~~少爷你告诉裳裳好不好?”说完便“咯咯”地笑出声来。
紫君闻言也不回头,只将右手后挥,食指成弯,恰刮在少女那俏挺的琼鼻上,显然这动作已是纯熟之极。
“呀!少爷。”女孩儿腻腻地轻哼着,紫君也不以为意。
舞裳小心地将少爷的长发拢住,在上端三分齐肩处用白绸发带轻轻挽住。
发带以上如渲泻的紫色流瀑般披落,其下又形如一柄紫色利剑直刺至腰际。望着这美丽到动人心魄的人与景象,少女竟怔怔地愣住了!
直到门外传来紫君的声音:“裳裳,早饭送到我书房里来,告诉姐姐,今天不去书院了。”
舞裳应了声“喔”,却终觉几分怪怪的,呆立片刻后终于悟及:少爷在家里何曾叫过小姐“姐姐”?也是第一次没有偷睡到小姐那……还不去书院?几是从不曾有的事呢!
紫君的书房比老圣王的要小上许多,只是藏书却不见少。
君少爷最厌恶的是武学,其次兵法战策之类,第三才是帝都上层那些蜂拥不绝的“蝴蝶儿”们。
生性僻静的紫君每日陪姐姐去帝国书院,独自在那巨木下的长椅上稍憩上一、两个时辰,待候到可儿后,回来便蜗在这书室之中,独自做些他自己兴致所及的事情。
以紫龙圣王一族在帝国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堂堂紫龙氏世子却连帝国上层主要人物也识不全!爷爷、姐姐可儿、小妹妹裳裳、粘人的雪染儿公主、舅舅的独子青衫,这便是紫君的全部交际圈了,着实是小的可怜。
其余帝都上层贵族子弟或知他生性乖僻、或惧其家世,故而不敢稍近;另一部分所谓俊杰却是不屑了,当世尚武,诸国上层子弟不勤武道是会被瞧不起的,尤以紫龙氏这等堪称当世首屈一指的氏族,紫君身为唯一袭位世子,一些自以为有为的青年俊杰自是不屑与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败家子孙”为伍的。
可惜了紫龙氏家学渊源流长,《紫龙诀》天下无双,紫君却只是习了那鸡肋的笛谱七章,老圣王爱之莫深,也只能徒呼奈何,任其所好。
未去关注往日钟情的棋章乐谱,终于翻出一本概述经济之道的书来。
紫龙、金鹏、青蛟三大王族积淀一千七百余年的势力遍及天下诸国诸业,治商经营自然也是紫龙氏除却军政之外的重要部分。
舞裳终于取来了早饭,一小碗簿粥,两只香酥春卷儿。
少爷还在案后椅上极快地翻阅着一本极厚的书。舞裳小心地放下食物,少女很清楚少爷的习惯,静静地退了出去。
许久,紫君终于满意地放下手中的厚书,微吁出一口气,端起面前早已凉透的薄粥来,一口饮去小半,才拿起一只同样毫无一丝温气的春卷儿轻慢咀嚼起来,他完美的唇角泛起一丝愉悦的笑意。似乎早已忘记这一日来于他而言无异于断肠裂肺的变故。
当紫君取过第二只春卷时,舞裳又进来了。
少女如出谷黄鹂般清悦的声音让紫君不由放下己至唇边的春卷。“少爷,少爷!青衫来啦!”听起来舞裳似是并不喜欢这所来的“青衫”。
紫君也不起身,只是以手支住下巴微笑着望向门口。
须臾,门外传来一爽朗的声音:“小舞裳,这么急着寻你家少爷么?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哪用你来引路?”
说话间进来一位丰神俊朗的青衫公子来,手摇一柄银骨金线的折扇,那扇面上的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极是婀娜生姿,静中尤见顾盼溢彩,显然是出自名家妙笔之下。
银扇微抚之下,果是令这一位青衫公子颇显出几分俊逸潇洒之意来。这便是那青蛟天王的独子青衫了。也是帝都上层少年人中与紫君私交最好的一位了。
舞裳被这真真假假的话逗得大羞,躲到紫君身后垂首摆弄着衣襟。
紫君动也未动,只是淡淡地问道:“青衫所来何事?”青衫公子闻言作气苦状,“唉!我怎么说也是你表哥呢。君儿表弟聪颖过人,此番当是明知故问了。”
“哪里?”
“佳期馆!”
坐在椅子上的少爷不以为意,身后的少女却惊“啊”了一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秦太虚的缠绵曲调:“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淮海居士若知这佳期馆是何去处,不知将于那黄泉之下作何感想。
九州风情尽佳期,佳期绝色堪比月。
有人如是评述这佳期馆的风月俱兼。这佳期馆便乃是九州之内第一,名扬未名大陆四国的著名风月之地了。
佳期馆遍及帝国九州诸城郡,体系庞大,此次照歧横遭兵戮,是以,佳期馆极有可能超越照歧国京都奈良赫赫有名的“银座”成为四海之内当世第一风月场。
紫君起身道:“青衫稍候片刻。”留下正用一对俏目狠瞪着青衫的舞裳和一脸尴尬的青衫——舞裳他可不敢惹,可儿表妹和紫君非剥了他不可!
不一会,已将个性十足的“大浴袍”换了件白绸长衣的紫君笑意“嫣然”地进来了。
见到他依旧不变的那双心爱拖鞋,青衫不由苦笑:“我青衫自问放荡不羁,可是比之君表弟来,倒都成了伪作了!”
舞裳抢口道:“青衫少爷放荡属实,这不羁嘛……”青衫一时张口结舌不能言语。
风流潇洒可是他青蛟天王家的“传统”!蛟本性淫,青衫更是颇得他家向来“传统”之精要,是以尴尬之下脸色一半红赤,一半就如他那衣衫一般……
紫君促狭地看向青衫,竟以他的窘迫为趣,许久才放声一笑道:“走了,青衫。”
青衫连忙狼狈地抢先逃出门去。紫君指了指盘中之物笑着说:“裳裳,可不能浪费喔!”少女望着少爷出门去的背影,想起那“佳期馆”来,心中恨恨,狠狠地在那春卷儿上咬了一口,言语便有些不清:“死青衫!臭青衫!一定要告诉爷爷!”

青蛟天王家的车驾到了,纵是佳期馆这般钱势之地,也不得不由那最管事儿的鸨儿屁颠屁颠地引着一大群的莺莺燕燕迎了上来。
青衫少爷摇着折扇从车门一跃而下,身形矫健,甚是潇洒不凡。顿时那鸨儿笑得脸上的粉饰也抖落了几处,马上几朵最俏丽娇艳的“花儿”也靠了过来。青衫也不怕他的风流形象为人所见,笑着很是过了一番手瘾。
鸨儿正要引青衫进入正门,却被他挥手止住。
鸨儿早见了青衫少爷又来光顾,还带了两人,那两位可把她吓了个半死,立刻请示主人。随后青衫又独自离开去,不知何故,莫非此刻车内还有人来?
鸨儿偷用眼瞄去,却见车内缓缓走下一人。
除却青衫、车夫、随行护卫外,鸨儿和她的姑娘们,还有所看客们尽皆呆了……紫君轻缓地步下车前垫好的木阶,放眼去,原来这便是那“闻名遐迩”的佳期馆了。
旁人也分不清他那比之一众莺燕犹要俊美万分的脸上到底是笑抑或未笑。鸨儿凑起的笑容凝滞在脸上,与不知多少人一样仿佛见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紫君何许人也?帝国紫龙圣王的嫡长孙,未来帝国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人物!有天下第一“美人”之誉,九岁驳倒帝国书院一十七位导师,被准许不必受课的绝世之才!
知道他紫君大名的人绝不会比知到帝国国君的人少。而此刻就是这个人,正从那车上下来!
紫君少王爷穿着拖鞋逛佳期馆!鸨儿这样想着,竟忘记了要热情地迎接了。
再加上先前那两位,鸨儿以为今日不是大吉便是大凶,佳期馆再大,再富有,也容不下这么几尊……
鸨儿很快回过神来,笑得前所未有得灿烂。“哎哟!紫君少爷竟然也会瞧上我们佳期馆的俗色,可是叫奴家的脸上张长光了呦!”
紫君闻言淡淡地笑了下,似乎没有什么能触动他的情绪,人随着青衫步入这佳期馆中。
佳期馆阔大惊人的正厅里穿梭着花红柳绿,正中的高台上,冶艳的少女跳着露“肉”的艳舞,引得阵阵喝彩不止。这夹杂着浪语的喝彩似更胜过那伴奏的丝竹管弦,她竟舞得更起劲儿了!
有多少在这门外犹是衣冠楚楚的君子一入此门便与那北疆的野蛮人无异。
紫君等人或者说是他一人的出现立刻令整个内厅静了下来!惊讶是固然的,然而同样没有人能面对如此绝于人寰之美时而不心生自惭。
鸨儿领着二人向三层的雅轩而去,楼下立刻又恢复喧闹起来,只是焦点已然不再是那艳舞的少女了。
紫君随在青衫之后进入了雅轩之中,奢华的房间里早有两人在坐。紫君毫无一丝讶色,似是早已知晓,落在青衫眼中也不以为意。
当年仅九岁的紫君凭一张伶口驳倒帝国书院一十七位导师,天下无不称奇。以他的才智若不知今日所会何人,那才是怪事呢。
一名体魄雄健,面目淳厚的年轻男子,站起来迎向门口,口中爽朗地大声道:“君兄弟来啦,青衫兄果然不负我望啊!”
“卓凡世兄。”紫君笑着迎向这人招呼道。
这青年人便是当今金鹏明王的长子金卓凡,金卓凡二十一、二的年纪,满面淳厚之色,显得本性纯朴,算得上是少数紫君不介意结交的年轻人了。
室中另一人也已经起身过来,这人年纪显轻,约莫只有十六、七岁年纪,身形颀长,面容俊秀之极,星目剑眉,立鼻丹唇,确是一俊逸的翩翩美少年,若无紫君在此,此人便是那人中之龙,仪态叫人心折不已。
这少年人启声笑道:“今日能将帝国第一公子请驾到这帝国第一烟花之地,实在算是我兄弟二人与青衫世兄一壮举了。”声音清越宏朗,难辨来意善恶。
此人即是金鹏明王次子,金卓凡的弟弟金卓绝!
“喔?想必卓绝弟弟也是第一次来吧?为了我紫君,倒是让卓绝弟弟失了身份呢!”紫君语气清冷,显是不喜此人。
金卓绝拧眉轻哼,不作回应。
金卓凡干笑说道:“君兄弟说的哪里话,今日不过是与青衫世兄一同在此设宴为君兄弟贺喜罢了。”
“贺喜?”紫君的语气显的不置可否。
青衫在心底暗笑,装的这傻却是忒没有水准,只是口上却要配合地说:“听父王说,陛下已经与圣王他老人家将表弟与染儿妹妹的事定下了,怎么,君表弟不会不知吧?”
青衫连称两声“表弟”,显然意在表明欲探口风的是金家兄弟,你表哥我去请你是实属无奈之举。
青衫一瞥间却见那鸨儿正在一侧等候吩咐,立刻厉声喝道:“还不快去准备?!”
“是!是!是!”鸨儿知道听了不该听的话,连应了三声“是”后诺诺地退出去了。到了门外才敢擦一把和满粉渍的汗水,幸好只是一件迟早要诏告天下的事,虽大却不算秘,否则,几百个她也不够灭口的!
金卓凡引着三人入席坐下,紫君坐在青衫与金卓凡之间,恰与金卓绝相对。
坐定后,三人都望着紫君不语,君少爷却只是将身子斜了斜靠到椅背上,又恢复了那慵懒的神色。
金卓绝眼中掠过一抹不屑,他的神色中也最为期待,急于知道紫君的回答。
青衫暗忖这位表弟果真是聪慧绝顶,一干年轻子弟中能制住金卓绝的也只有他了,又感叹幸而他不通武道,否则哪还会有自己这些所谓“俊杰”立足之地。
感觉到似乎戏谑的足够时,紫君才慢条丝理地启声:“是有此事。”
青衫没有什么反应,金卓凡也不甚了了,只有金卓绝似是极为在意,闻言后嘴角连连抽搐数次!
他虽资质绝伦,誉满帝都,却偏生不是嫡长子。十八岁后依那冷酷的祖制,当离开氏族,自立更生。
以他之能,兼以家族扶持,他日从归帝都势力之巅也是不难,只是那时会是四十岁、五十岁?抑或更远。
对于金卓绝这等野心勃炽之人而言,无异于终生之恨!于是因缘际会之下,雪染公主成了他唯一的希望命脉!
金卓绝的脸色不断变化,心中天人交战,是将族中《大鹏功》练至五重大成从回家族?还是籍由当今皇帝的独女、唯一袭位者雪染公主一步登天?
金卓绝紧泯着嘴唇,目中凶戾的光芒闪烁不定,俊秀的脸变得有些狰狞!青衫面色不变,却将身子向紫君一侧倾去几分,手中银扇横张如屏,稳滞待发!
又将目光狠瞪向金卓凡,意思明了:人即是我请来,表弟之事便由我青衫接下了!
这小小一席之上一时气息紧张,叫人心颤!
许久沉寂之后,金卓绝终于从牙关中森冷地吐出几个字来:“世兄好福气!也好运气!”说完全身寒意尽去,恼恨之色也被强压了下去。
青衫与金卓凡只觉如与人激斗了一场般,早已汗湿背襟。
反观紫君却仍自微笑故我,毫无色变。若非深明他的底细,只怕也要深服他如此杀机之下依然故我的泰然自若。
一时间,室内陷入尴尬之中。
只到鸨儿引一众莺燕捧着盘盘珍馐佳肴款款而至,又有一群更加明媚动人的少女盈盈礼毕后琴瑟笛萧、翩翩舞起。
青衫顿时神采飞扬起来,不停地点头咂舌,犹道还是君儿表弟弟面子大,自己光顾数次,也不见这佳期馆的八大红牌一起上阵!
很快,这笑傲风月的潇洒公子便已然陷入了这红粉大阵之中了。
纯厚的金卓凡也呆了片刻,回过神后见弟弟卓绝也不比青衫强过几分,一般的神色不堪。席中唯有紫君一人神情自若,目中毫无绮色,不由暗叹,至少在修养上,喜怒易形于色的金卓绝就要差上许多。
念及此,金卓凡轻咳了两声,将青衫二人唤过神来。青衫只是略显尴尬地一笑,金卓绝却是面色赤紫,不胜羞惭。
金卓凡长身而起,举杯道:“一樽薄酒,卓凡贺君世兄之喜!”
朋友们……要收藏,要投票,懂不……09年的第一天,给个好彩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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