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照歧 第四章 亲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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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军士与虬狮如此不分尊卑地厮混一处,倒是叫青衫吃了一惊,他也曾经在青蛟氏的军中察视过,从不见这般混乱模样,这样的一支骑兵,会是那支号称帝国第一杀器的征北骑师?
紫君却不甚在意,这样反而才是征北军强悍无匹的战力的来源。
终于行到一处七八个军士围坐的火架处,大海锅里哧哧地向上弥散着溢满混合的肉香气息的蒸汽,一个身形几乎比常人多出三五个轮廓的大汉正吆五喝六地与其余几人拼斗着喝酒。
大汉瓮声瓮气地呼喝着:“秃崽子!酒来!”一把抓过一个除去骑兵头盔露出一颗光溜溜的脑袋的年轻骑兵手中的酒坛,一仰头,只见他喉头滚动,不消数息之间,一坛烈酒竟是已然被他灌入腹中!
虬狮上前,一掌拍在这大汉的肩上,发出巨大的“啪”声。
“壮汉!就他大爷的知道灌酒,给老子留些!”
那大汉将酒坛一扔,右手一拍地面,发出更大的一声“啪”!周身厚重的铠甲一阵作响,已经站起转身过来。
他这一站起,顿时让紫君和青衫感觉如同一面铁墙矗立在身前。这大汉的身形竟是比常人高过几乎两尺有余,周身更是粗壮无比,适才他一掌击打在地面上,竟然留下一个深达数寸的掌印,可见天生神力何其之大!
“将军!这是庄罕都尉,属下军中都叫他作壮汉。”虬狮出声介绍道。
这位壮汉都尉口角犹自有酒渍不断滴落,圆瞪着一双巨眼,待将紫君与青衫认出后,慌忙地伸手抹擦了一把口角,这才低身拜倒,瓮声瓮气地行礼:“属下庄罕拜见两位将军。”
紫君笑着道:“都尉请起,果真豪勇猛士,我也称你壮汉如何?”青衫却不客气,啧啧笑道:“壮汉都尉实在是勇猛雄壮无匹,想来定是以一当百的猛将!”
这时,与庄罕一同拼酒的那些军士也已经连忙爬起来,纷纷行礼。紫君挥手道:“听闻征北军中素来不以军礼为重,只重豪情,以后我与青将军前,所有人等尽都免礼。”
虬狮喜色绽露,似他这样的将领与他**的将士,实在是极厌那套半跪抱拳的礼仪,这些时日来,每每要向紫泰然,卫青等人行礼,委实是叫他憋屈得难捱。紫君如此说,怎叫他不心中舒爽。
壮汉依旧瓮声瓮气地说:“将军但叫我壮汉无妨,这名头已经叫了十几年了。”
紫君笑着颔首,他已经看出这壮汉确实是纯凭天生的巨力,体内无有丝毫修炼过何种武道功诀的痕迹,这等人才是真正的天生猛将,恰如古之恶来、典韦。
虬狮冲那适才被壮汉呼作秃崽子的光头青年人道:“去将一戟那小子给老子叫来!”
光头青年秃崽子赶紧嬉笑着跑去了,虬狮又叫另外几人去找正在负责接收元帅犒赏的匡扶,多取些酒和肉来,再叫匡扶也一同来。
随即虬狮却犯难了,紫君与青衫没有看察一番即离去的意思,他却是实在找不到什么能让紫君和青衫坐下的东西,一时急得抓耳挠腮。紫君一眼看破,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径直走到那火架旁,寻了一处,竟是就这么蹲身便坐倒!
紫君面露浅笑,在那火光的映照下竟是那般的灿然生辉,道:“都坐吧。”
虬狮和壮汉及几名军士瞪大了双眼,虽然都是行伍之中的粗鄙汉子,却怎能不知道紫俊的身份?而这个方今天下声名颇赫的紫龙氏少主,东征大军的紫龙大将军竟然就这么盘坐在了军营野火边,更是邀他们一同入座!
更惊诧到无以复加的当是青衫了,他那银骨折扇业已停下了抚动,喉头滚动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眼睛瞪到极致;眼前这一幕简直太过出离他的认知了,他与紫君相识多年,甚至堪称是帝都中唯一与紫君相交尚契的年轻一辈,而究起渊源,他更是紫君的表兄!以他所知道的紫君,莫说是就此跌坐于地,纵是座榻之上有些许星尘未曾擦拭了去,紫君也是绝不会坐的;衣衫往往一日多换,近日行军中,未见紫君时常换衣已经是叫他极度诧异的事情了。紫君这轻轻一坐,却叫青衫心头重重地一震!莫非自己的这位表弟莫名间成了他此时依旧有些难以置信的那个境界的武道强者,竟是连脾性也变了不成?!
他却不知,泥土固然粘身,却何能甚过腥血的污浊?有些杂乱的东西已然染进了命性里,又何能再言什么喜或不喜,厌或不厌?

虬狮在心中暗叫,这将军却也不是如何的高不可及,只是他大爷的,可惜了那般白净的衣衫。如是作想,这厮更不待言,凑到紫君一侧,终究还是稍稍离了些,便一坐了下来,指着壮汉和几个军士大叫:“他大爷的!还不快给老子坐下!”
青衫他却是不敢呼喝的。
壮汉颊上的横肉微颤,约莫是笑了,犹然不忘记瓮声瓮气地对青衫道:“将军请坐,壮汉敬你一……一坛!”随即也坐倒到地面上去。
青衫心头一凛,什么是“敬你一……一坛”?当下有些战战兢兢地看了紫君一眼,却只见火光里自己的表弟笑的如斯灿然,只好走到远离虬狮和壮汉这一对猛士的紫君另一侧,稍稍迟疑了些,终究是坐了下来。
顿觉臀下一片清凉,原来坐于地上与踏足在地面上却是有另一半的感觉。
那几名军士这才跟着坐倒到地上。
整个大营中的军士们俱都不时将目光瞥向此处。从帝都直至扬州郡,一路奔行的这些时日来,紫君、青衫和宫纯绯樱与被隶属为他们亲军的征北骑师的三千骑兵其实并未相识,只是认识虬狮而已。而征北骑师的骑兵们却自然不会连自己的主将也不认识,更何况他们实在是夺目了些。
虬狮昔年与麾下骑师巡北,未曾入都时便有“虬狮将军”之衔,然他麾下部属却只有三千人。这支三千人的骑师建制千百年来未曾改动过,不仅是为了保证在北疆数千里疆线上巡视的机动性,更是为了不至于触动西北境的金鹏氏。一支直属于皇室的强大杀器能够随意地穿行在金鹏氏的封邑内,其数目自然不宜过巨,以免触逆金鹏氏的某根神经。
而今东海战事起,帝国决议东征,征调征北骑师入东征大军,并以冀幽军换防北疆。时下这支号称帝国帝国最具战力的骑师杀器成了紫君三人的亲军,于是一支只有三千之数的骑师中却有两位身兼大将军衔的王族少主,一名公主,一位有封诰的上将军,实在是极不合符常理,堪称千古之所未有。
刻下只差那位帝国新晋的雪樱公主,两位大将军和一位上将军便在这星幕之下,军营之中,火架之侧席地而坐,渐渐地漫谈起来。
虬狮正用钢叉从大海锅中叉出一大块带骨的猪后臀,口中犹自道:“那些个蛮人皮肉糙得很,硬过北疆的坚冰地盖,身上的毛有一尺多长!”
壮汉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般夺过虬狮刚叉出的一大块肉,抓住那猪后臀的大骨,狠狠地撕了一口。刚出锅来的骨肉极烫,他竟面不改色地大嚼而食,将口中之物囫囵吞下后,瓮瓮地跟了一句:“唔!那些蛮人的皮厚实得很,我壮汉也只能从脖子上砍去才能一刀杀透!”
虬狮大骂:“你大爷的壮汉!敢抢老子的肉!”
“抢又怎地?”
“刀来!”
壮汉却只抬头去微微瞥了他一下,又自顾低头去大快朵颐。虬狮大呼着几句刀来,似是欲要与壮汉厮斗,哪知壮汉却不理会他,只好呐呐地复又坐下,重将钢叉探入锅中,竟是取到一只肥鸡来。
正要伸手去取,凭空里竟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过那只肥鸡,另一只显然是属于一个人的手从肥鸡身上扯下一只肥厚的翅膀。虬狮顺着那翅膀去处看,不由便将行将出口的又一句“他大爷的”收将了回去。
青衫呼哧呼哧地一手抓鸡,一手执一只鸡翅,口中呼哧着撕咬着。
虬狮郁极,索性丢了那钢叉,抓过身旁一只酒坛,仰头就灌,这一罐之下,怕又有一斤烈酒入腹,看得青衫暗暗咂舌,只能低头去继续啃那肥鸡去,竟是发觉这等粗糙的食物却有自己从不曾知道的美味,浓郁以极的香腻染上味蕾,直入四肢百骸,竟然是这般的舒坦异常。
虬狮放下酒坛,一抬头恰好看到那征北骑师的狗头军师匡扶都尉带着几名军士扛着一些猪羊和十数坛酒水过来,顿时大喜,跳起来招呼匡扶快些过来。
这匡扶想来果真是文士出生,恭敬地向紫君和青衫施礼,“将军,元帅大人赏赐下的犒赏已经全部分发下去了。”
虬狮骂道:“别他大爷的礼数这许多,还与往常一样,给老子坐下!”
匡扶见紫君与青衫俱都坐在地上,青衫更是毫无顾忌地抱着一只肥鸡大嚼,便寻了一处坐了下来。
近日里十三的杀气很重,等着汹涌地爆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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