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12点的“雅典娜”号比白天还要热闹百倍。
程耀还没有出现，零已经迫不及待地找了个赌桌坐下了。我站在他身后，默默打量同桌的另外三个人。
坐在左边的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头，直挺的鼻梁上挂了半边镜片，看上去倒挺像知识渊博的大学教授。右边是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一丝不苟的穿着，梳得油光整齐的头发，大众化的五官，如果不是他从抓牌时就一直翘着的小拇指，我肯定对他过目即忘。
零的对面是一个年轻的女士，或者说是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袭红色的束腰晚礼服衬托出她妖艳火辣的身材，少女未脱的稚气和浓妆艳抹的成熟交叠在一起，如果是其他人也许会觉得突兀做作，可是在这个女孩脸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风情。
“咦？你看上去好面生呢，我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吧？”女孩银铃般的嗓音透着几分调皮。
“我家少爷是帕斯先生的外戚，刚从国外留学归来。”我恭恭敬敬答道。
女孩闻言咯咯一笑：“我一直以为帕斯一家都应该是方块脸，三角眼，小光头，大胡子，原来还是有长得标致的人嘛！”
她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脸上比划，我差点忍俊不禁。
“洛莉塔小姐，帕斯先生听见这些话可是会生气的，你忘了上次的事了？”老头慢悠悠地插话道。
“我说的都是事实嘛！”洛莉塔吐吐舌头，“莫恩爷爷就会吓唬人！”
“比尔先生！比尔先生？比尔先生？！！你睡着了吗？”她整个身体都快趴在桌子上，一只手在中年男人眼前挥个不停。
“洛莉塔小姐，该你说话了，请你认真点！”叫比尔的中年男人似乎很不耐烦。
“什么嘛，我看你头也不抬，半天不吭声，还以为你又在想你那群情妇了呢！”洛莉塔眨眨眼，一脸委屈，声音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愉悦。
比尔脸色有点难看，洛莉塔见他不接话，无聊地打打呵欠，连牌也没看，直接扔出一叠筹码：“我跟，再加三倍！”
“乱来！！！”比尔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注视她。
他这一吼，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全集中到我们身上，不过几秒，全都视若无睹地转过头去，大厅又恢复了喧嚣。
洛莉塔把下巴懒懒地搁在赌桌上，歪着头一脸无辜地看他。
比尔气得浑身发颤，“啪”地把牌一扔，就要离座，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在我背后响起。
“洛莉塔，你又在捣乱了？”
“乔！”洛莉塔眼睛一亮，兔子似地飞奔过来，一头撞进身后人怀里，“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是他们骗我的呢！你来了怎么都不来找我啊？我都快无聊死了，这些人死板得像木乃伊，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只会黑着一张脸扮鬼吓人，为了几万块钱就对淑女大呼小叫，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比尔已经处于暴走边缘，只是碍于乔的面子不敢堂而皇之地拂袖而去，我见他难堪地立在原地，如果地上有个洞，他绝对会二话不说跳下去。
“淑女晚上熬夜，对皮肤可不好噢。如果明早变出两个黑眼圈，可就不好看了。”乔不着痕迹地推开洛莉塔，对待小孩子似地拍了拍她的头。
“就你当我是小孩！”洛莉塔瘪嘴，眼光突然瞟到一旁观戏的我和零身上。
“乔！我现在可是发现了容貌不在你之下的大帅哥噢！当心我一不高兴就甩了你！”她蹦过来，挤到我和零中间，一手挽一个，挑着下巴向乔示威。
“这可不行。”乔笑得邪气，一手扳住我的肩，轻轻松松拉了过去，“那一个随便你，这个已经是我的了，怎么能被你抢走呢？”
他这话有如惊天劈雷，洛莉塔一脸的得意瞬间凝结在脸上，零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我，比尔张大了嘴巴，活像一只癞蛤蟆，只有莫恩不动声色地只是扶了扶眼镜。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正要发火，人群突然一阵骚动。
休挽着程耀的手臂，两人亲密地从大门走进来。
程耀一身蓝黑色西装，风度翩翩，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休依偎在他身边，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程耀低头和他说了什么，休的笑容扩大，一脸幸福。程耀抬起头来，映入我眼帘的是久违的温柔笑意。
大厅里的冷气一定开得太低了，我怎么突然觉得那么冷，冷得连血液都快冻住了。我深吸一口气，却发现周围的空气像被一瞬间抽空，窒息般的眩晕铺天盖地涌过来，眼前一黑全身突然失去了力气，直直往后倒去。
“瑾！”乔的声音略带焦急地刺穿耳膜，我一惊，猛地清醒过来，人已经完全被乔拥在了怀里，“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想推开他，无奈他的双手突然像钳子似的桎梏得我无法挣脱。我有点愕然地抬头，程耀冷漠如冰的眼神从我视野中一闪而过。
“你故意的！”我咬牙。
“我只是担心你会再晕倒，看来我这个好人算是白当了。”乔举起双手委屈般摇摇头。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几秒之间，我俩的对话近乎耳语。所以当零和洛莉塔把视线从程耀身上转移回来时，我已经站在距乔三步之外。
“我去趟洗手间。”我拍拍零的肩往外走，我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你给我站住！”
“等等，瑾！”
洛莉塔和零的声音同时传来，我揉揉额头不予理睬，虽然知道留乔在那里只会把事情越描越黑，但我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去想那么多了。
甲板上一个人也没有，从刚才的喧嚣突然转为寂静，心里像被一下子掏空，竟有种萧瑟的悲凉。
夜风吹在脸上有点微微的痛，星星也不知躲哪儿去了，放眼望去天海间漆黑一片。
“你怎么都不笑呢？”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啊，笑是人类最美的语言。当你对这个世界微笑的时候，世界也会对你微笑的。”
“我不要世界……以后，我只对你一个人笑。”
仰望天空，让自己陷于黑暗之中，我自嘲地笑起来。
欧阳瑾，你真傻！你怎么还不死心呢！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一切再也回不去了，只怕那些美好的回忆也不过是虚浮，也不过是程耀为了他的目的制造出来的假象。不要想了，再不想了，过去的那个程耀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仇人，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的仇人！
仇人……
“不要看！”
“耀，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
“他们是我的仇人。”
“仇人？是仇人你都要杀吗？”
“……不要怕，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这些话真的存在过吗？程耀，你真的对我说过这些话吗？是我的幻觉，还是，我从一开始就记错了……
呆呆地站在风里，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船身剧烈颠簸了一下，我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出来很久了，得赶紧回去看看零的情况。
刚一转身，就看到一个人在距我不远处静静地望着远方。
！！！
程耀？！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我突然一下竟不知是该走还是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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