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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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所谓神草,就是当年天神爱尔斯在洇珈丛林里种下的,为的只是防止人类与雪魅的再度接触。他们之间的怨念已经太深太厚,只靠一片丛林是阻挡不了的。爱尔斯神知道,怨念的积聚最终会化为一种力量,冲破所有的屏障。所以,她亲手在丛林里种下了这些赋有神性的草,让它们来净化那片充斥怨念的浑浊不堪的空气。
“可是,那片长满神草的山坡由一条火龙守候。我逃出雪域的时候也是绕过了那条路的。”他们已经了解了各自的来历。尽管从前他们从不会随意对外人透露自己的身份,可是现在好像有一种坚实的信任在连接着他们,什么都无所顾忌。
雪姬带着莘氐在丛林里穿梭,眼看就要到达那片山坡了。
她本不愿意再走回头路了。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回雪域,毕竟那里有她爱的妹妹和父王母后,有她对不起的雪域臣民。可是,她好不容易才逃离了束缚,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一旦回去,她又要面对那片压抑的天空,尽管她真的很怀念雪域终年不尽的大雪。
“是吗?可是我是巫师,一条火龙应该不算什么。”莘氐轻快地回答着。他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是师父指定的幽秘密谷未来的继承人,一条火龙真的不算什么。
可是他错了,当那条带着神性的巨大火龙又一次向他挥起它长满硬刺的尾巴时,他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厉害。
他勉强跳开来,转眼就看到一些银色的碎发在空中纷飞。他刚才险些被火龙刺中,防护结界摇摇欲坠。
雪姬看着这惊险的一幕,心里猛然**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管的闲事已经够多了,可是还是不自主地伸出了左手,在空中轻轻一握,召唤出雪魅族的圣器——安风银剑。
她轻轻跃起,像是飞过天际的落陨,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狠狠刺向火龙。火龙被这一阵带着寒气的银光逼得有些慌张,身体一晃,离开了所守护的地方。
“莘氐,快,快去摘那些草。”她叫了一声,又转身向火龙逼近。
那片刚刚被火龙遮住的地方,长着一片五彩草,泛着诡异迷离的光。
莘氐念动咒语飞了过去。他刚要抓起一把草,却被不远处的点点微光吸引住。他感到了神兽的气息,像是火龙。
难道?
他倏地走到跟前,果然是一条小火龙。
身后突然一片灼热,让人窒息。火龙喷出的火焰在离他只有几步的距离肆意燃烧着。刚才的那片神草现在已经成了一片火海。他扑了过去,想要抢出一些来。火焰像是狂舞的精灵,瞬间就到他面前。
“莘氐,小心。”听到雪姬的叫声他才发现眼前的危险。
他念动咒语,却已来不及阻止这群乱舞的火精灵。
然而它们没有再前进,只是慢慢地熄灭,最后消遁不见。他抬头,看见天上又开始飘着雪,与残存的火光交织在一起,是他见过最美的景色。
“神草没有了。”看着那片还在冒烟的黑色枯草,他缓缓地说。
“你别急,或许丛林里还有的。现在先离开这里吧。”她的剑仍指向那头刚喷完怒火的巨龙,寒光逼得它不能向前。它呜咽着发出凄惨地叫声,看着莘氐和小火龙。
莘氐拿起小火龙,飞到雪姬身边,不等火龙反应过来便念动咒语带着雪姬消失在洇珈丛林。
火龙悲戚的叫声震动了整个丛林,大批的飞鸟从林间跃出,直奔苍穹。
雪姬带着他在洇珈丛林里找了几天,几乎把整个丛林翻了个遍,可是依旧没有结果。那片泛着诡异迷离的光的五彩草好像彻底消失了一样。
“那些是神草,难道会被火烧毁吗?”莘氐神色黯然,这是他第一次让师父失望。而且没有了这些草,师父的病要怎么办?
“你应该知道,那不是一般的火,它是有神力的。因为那些神草十分珍贵,是当年爱尔斯神用自己的一根头发所铸成的。并且它们有救人性命的作用,为了防止有人去盗草,爱尔斯神就派了火龙去守护那些神草。”
“那么,就这样放弃吗?”
“你别难过,毕竟这是神草,应该还会长出来的。”她并不问他要这些神草有什么用,无非就是救人性命。看他这样担忧,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只是不知道神草要多少年才能长起来,那时候他要救的人还在不在。
他们坐在丛林外刚见面时的那个小坡上。太阳已经开始下沉,带着些余热,惶惶然然。
“你为什么还要带走小火龙?”
“只是觉得它是件神物,况且因为它我才失去了神草。”他实在不甘心,这是他第一次执行师父的任务,却要以失败告终吗?
“你喜欢吗?送给你吧。”他把玩着手里的小火龙,它在瞬间被石化,只有身上的鳞片还在闪闪发光。
“可是,那条火龙是它母亲,它会着急的。”雪姬突然想起了母后,那个沉静却总是带着婉丽笑容的女人。她会在每天清晨带着自己和妹妹去看雪域飘下的第一颗雪,然后轻揉着她的雪白柔顺的长发告诉她,她一定会成为雪域最好的领主。可是现在自己却为了自由离开了她,她是不是也会着急也会难过呢?不知道她现在笑起来还是不是那样好看。
“算了,是你拿的你就带走吧。我不要。”她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背离母亲和族人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呢?
“既然现在找不到神草,你也该也该回去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胸腔里蔓延着一股酸楚。
“是的,也该回去了。”他的语调带着些沉闷,眼光没有看她,只是瞟向远处有些模糊的地平线,那是他该去的方向。落日的余晖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和那些巨大云朵的影子重叠在苍茫的大地上。

“不过,这几天谢谢你了。如果神草再长起来的话,就用风通知我吧。”他知道雪魅擅控风雪。他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泛起一片金色的光,灼烧着他的眼睛。
他念动了咒语,白袍被四周呼啸的风吹得翻飞着,银色长发四散开来。他最后看了一次眼前的背影,那灼眼的金光中好像有什么在闪烁。她流泪的脸突然在他眼前无限放大,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因为下一秒,他已站在了幽秘密谷的入口。
心里好像被搅过一样难受,他叹了一口气,收好心情,然后踏入密谷。
在密谷里是不能用瞬间移动的。所有的人都必需一步步走进去,除了师父。只有继承者才能随意在密谷内幻影。所以,这里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失败了?”师父的口气显得漫不经心,好像他知道他会失败一样。
“对不起,师父,让您失望了。”
“算了,爱尔斯神不会让人随便拿取那些草的,你的失败也不算什么。”
这句话隐隐刺痛着他。
“师父,那些神草会再长出的,到时候我一定把它们带回来,请您相信我。”
束赫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他转身走出去。长长的影子覆盖过一片又一片从镂空的窗子里爬进来的阳光,然后消失不见。束赫盯着影子消失的方向,心里泛起一阵不安。
天地玄黄。变幻莫测。
暗涌的时间划出一道道口子,又一点点缝合它们。
虚空里突然出现了一只黑鸟,急急落在莘氐肩头,然后在瞬间消遁,如同它出现时一样诡异。他伸手接过了黑鸟落下的一片羽毛,看了一眼,然后暗暗叹了口气。
师父的病又加重了。
锐利的光线直直掠过他的眼睛,晃动出灼眼的金光。
记忆泛起点点涟漪,荡漾在碧波浩渺的水面。
距离那个时候已经有好些年了,不知道那些神草还有没有再长起,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要通知他。
师父没有因为那次失败而怀疑他,反而愈加地重用他了。只是师父的病越来越重,重到每隔几个月就会发作一次。每次师父发病时,都不让任何人接近他,只是一个人关在小木屋里。
师父从来不透露出一点痛苦,好像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像他仍旧是天神国最强大的巫师。
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所以每当他看到那扇紧闭的木门,心里的愧疚感就会加深一层。如果不是自己没用,师父也不会如此了。
此刻,他正在执行师父交代的任务,却意外收到了师弟的传信。看来,师父的病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不然师弟也不会偷偷传信给他了。
他决定再到那个地方看看,说不定只是她忘记了去看那些草,只是她忘记了给他传信,只是她忘记了他……
一丝隐隐的痛觉牵扯着他,像是针尖扎在微细的血管上。
当莘氐再次看到眼前这个恍若谪仙的女子时,他确定她没有忘记去看那些草,没有忘记给他传信,更没有忘记他。因为她一直守在那片丛林的入口,那个他们初见的山坡上,从未离去。
雪姬看见突然出现的莘氐,泪如雨下。
他只是轻轻抱着她,亲吻那张湿润的脸。扎在血管上的针尖瞬间消失。
她带着他去那片火龙守护的地方。她好像已经和火龙很熟一样,火龙看到她来,并不起身,只轻哼了一声。可是,当火龙看到了她身后的莘氐时,口中猛地喷出了一小团火焰。火红的精灵跳动着砸到地面上,所过之处,只留下黑色的焦痕。
雪姬迅速跳到火龙跟前,轻抚着它有些张扬的鳞片,火龙又翻腾了一阵,然后安静下来。
“那只小火龙呢?”
“在密谷里,况且我已经把它石化了。”除非是遇到可以再生的力量,否则被石化的东西只能永远成为一颗石头。他当时只是一时气愤,并不是真的想要石化那只小火龙。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她看出了他的悔意。“你看,这里已经长出了一些草,可不是五彩的……”
他看了一眼那片只微微露出草尖的绛紫色,迟疑着这是否还是神草。
“我不知道神草是怎么长出来的,或许最初它就是这个样子,所以一直没有给你传信。”
她每天清晨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来看这里的神草有没有长出来,到后来竟然和那条巨大凶狠的火龙熟了起来。大概它在这里也觉得孤独吧,失去了它的孩子,只能无助地守着这些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她想起自己从前也总觉得束缚与禁锢,所以,她逃离了那里。虽然现在她仍然因为某些原因而被困在这里,每天守护着一片神草,却丝毫没有那时的难过。或许,那某些原因是她坚持的唯一理由吧。
“看来你现在一定到了非要这神草的地步了。不如就把它带回去吧,不管怎样都可以试一下。说不定它只是变了颜色,但是药性还在呢?”她轻摘了一把绛紫色的草递到他手中。
他点点头,转过身要离开,却感觉到身后灼人的目光,像是那年他离开时看到的那抹金色,让他不忍离去。
“我会回来的,这是最后一次任务。”他没有回头,只丢下这一句话,然后念动咒语。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听到了她的声音,清脆却魅惑,让他心里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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