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到访的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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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永泰元年三月十一)
水性的江南,一入春,这雨便多了起来。纷纷洒洒,叮咛入耳,如烟似梦。醉客泼洒的琼浆玉液里,酝酿着名花傲人的芳姿,暗藏着流水泠泠的轻吟,还有那青山醉人的绿意。
时辰不早了,可街道上只有寥若晨星的几个路人,正披着蓑衣匆匆行走。多数的店铺与门面尚未开张。集市上几个卖字画的小贩,竟闲得打起了瞌睡,躲在青蓬下悄然入眠。不禁让人想起孟襄阳“春眠不觉晓”的佳句。
钱塘青水渡口上,一只小船靠了岸。船上的老船工喊道:“慕容先生,钱塘到了。”
小船的草蓬里走出一位身材高大魁梧,肌肉虬结,骨骼粗壮,面容英武间略带俊朗的男子。
那男子缓缓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向那老船工谢道:“这几日星夜兼程,辛苦您了,丁老伯。”船工丁老伯擦擦额头上混着雨水的汗水,笑道:“连夜行船对我们船家来说那简直是家常便饭,若老头子我再年轻十年,这下连口粗气儿也不带喘的。倒是慕容先生终日为查案缉凶操劳,颇为费心。”
那男子笑道:“哪里哪里,丁老伯言重了。在下只是为了多挣点饭钱糊口罢了,算不上费心。”
男子再次躬身谢过,便走下了船。刚走几步,就看见一个身着紫金袈裟的年轻僧人,沐雨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男子略一迟疑,停下脚步。片刻之后,那僧人走得近了,向男子行了个佛礼,道:“是慕容云栖大人么?小僧已恭候多时。”
慕容云栖打量了那僧人一眼,惊道:“您就是静音寺主持——无因禅师?”那僧人点头道:“正是。”
巳时一过,“香满楼”酒店中的客人便开始多了起来。店家上下均忙得不亦乐乎。忙里偷闲,店里的一个伙计便躲在柜台下,偷偷给自己倒了杯酒,细细地品着。正自沉醉于其中之时,只听一人喝道:“江潭!你小子!又偷酒喝!”
那伙计江潭吓了一跳,连忙将剩下的酒囫囵吞了,然后慌忙站起。只见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叉着腰,站在自己的面前,滚圆脸上的双眼眯成一条缝,“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江潭嬉皮笑脸道:“黄掌柜,别那么刻薄嘛!我江潭虽然老爱偷酒喝,可做起事来从不含糊,为了这酒店我可是连着三年都没回过家了。再说,每次喝的只是那么一点点……”
黄掌柜摆摆手道:“罢、罢、罢!这酒算我赏你的,不过,你要再敢偷喝,便从你工钱里扣!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马上去招呼客人?早告诉过你,今天柳公子那边可有贵客要来,招待不好,你等着受罚吧!”
江潭讨了个没趣,小声嘟囔了句:“真抠门。”之后便走出了柜台,见又有客人进楼,忙上去笑脸相迎。“客倌,您里边请呐——”江潭习惯性地说道。
江潭向门口一瞧,只见一僧一俗的两个男子先后走了进来。江潭心中有些奇怪:“出家人一般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啊,怎么……”
江潭连忙安排二人坐下,问道:“二位客倌有什么吩咐?”
那一僧一俗二人正是无因与慕容云栖。慕容云栖摘下斗笠,脱下蓑衣,放在一旁道:“伙计,店里可有上好的美酒?”
江潭笑道:“本店十年自酿的‘醉沉香’乃是城中一流,有口皆碑的。”
慕容云栖高兴道:“是么?那就来一壶‘醉沉香’!再给这位大师上一碗热水!”无因点头致谢,江潭高声应了,快步跑进了厨房。
“慕容大人……扬州那边……果真没有真慧禅师他们的消息么?”无因等伙计走远低声问道。
慕容云栖摇摇头,叹道:“没有……在下在扬州多候了三日,仍然没有一点真慧禅师一行人的消息。”
“算算时辰,从钱塘到扬州再慢他们也早该到了……哎……看来真如柳郁信中所言,早在三月初三夜里便出了事……阿弥陀佛……”无因苦叹道。
慕容云栖默然不语,脸色有些难看。
“这次是我们失算了,没想到消息泄露地如此之快,更没想到魔劫教竟会派出‘四方神使’前来抢夺……原以为这计划天衣无缝,可到最后还是出了差错……终究是打着‘朝廷贡品’的幌子,这下事情变得麻烦了。”良久,慕容云栖开口,叹道。
“或许这正是柳郁请我们来钱塘一趟的原因吧,柳郁向来足智多谋,既然苍天利刃楼阴差阳错地卷了进来,也只有听听他的注意了。”无因眼神中带着些许期待的神色。
慕容云栖点点头,道:“也是,多亏了柳公子,事情还没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毕竟梦境晶石还留在我们手里。”无因点头称是。
不一会儿,伙计江潭便将酒水上桌,笑道:“客倌请慢用,若有别的需要只管招呼一声。”说罢,江潭匆匆离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慕容云栖将酒壶端起,为自己斟上美酒,举起酒杯,指着桌上热水道:“大师您也请。”无因点头。举起那碗刚温好的热水与慕容云栖对饮。
一杯酒下肚,慕容云栖只觉周身一暖,寒意尽消,旅途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不禁赞道:“好酒,好酒!”
这时,慕容云栖余光一瞥,酒楼东北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的两个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其中一个正低头喝着闷酒的男子,身穿青色长衫,右手手臂上露出一道狭长的疤痕,腰间挂着把无鞘锈剑。另一个男子,身着灰色布衣,双手不断地把玩着几枚铜钱。
慕容云栖突然觉得那二人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笑道:“呵呵,有送银子的上门了。”无因莫名其妙道:“此话怎讲?”慕容云栖低声道:“云潮,残烛派第一代弟子,杀人罪,逃狱罪,绰号‘出云剑’,朝廷悬赏七十两白银缉凶。白寻间,残烛派第二代弟子,杀人罪,逃狱罪,悬赏五十两缉凶。”
无因沉声道:“这二人……”
慕容云栖笑道:“此刻便坐在这酒楼之中。”说罢,慕容云栖微微向东北方向一指,无因顺着慕容云栖所指的方向,侧目一看,疑道:“慕容大人怎知……”
慕容云栖哈哈大笑道:“在下别的本事没有,这认人的本事却属一流,只要在朝廷的悬赏名录上见过罪犯的画像,他就算装扮成猫狗,在下也照样可以将他认出来!”
无因笑了笑道:“慕容大人打算现在便动手么?对方可是两名残烛派的一流高手啊。”
慕容云栖不屑道:“残烛派那点儿歪门邪道的三脚猫功夫,却也不怎么样。就算那自称‘千里不留行’的华千里有胆量亲临,收拾他们,也不在话下。无因大师您看好了,在下便献丑一回。”说罢,慕容云栖站起,走向云、白二人。
慕容云栖一近身,云潮、白寻间二人立刻警觉起来。二人侧过头,充满敌意地盯着眼前的这个陌生男子。云潮将右手搭上锈剑剑柄,白寻间将桌上散落的铜钱,紧紧攥在手里。
慕容云栖见二人架势,笑问道:“云潮,白寻间,你二人是束手就擒,还是负隅顽抗?”
云、白二人对视一眼,云潮大喝一声:“找死!”说罢,二人同时出手!
云潮反手握剑,侧身一扭,锈剑顺势刺出!剑锋直刺慕容云栖喉颈!白寻间十字连弹,数枚铜钱镖激射而出,打向慕容云栖面门!二人猝然出手,招式竟是极其狠毒,对手近在咫尺,似乎生死已定!
慕容云栖大笑一声,刹那间,他满身青筋暴起,双拳紧握,眼神凌厉,全身骨骼咯吱作响!
只听“铮”地一声,云潮觉得手中一轻!猛然发现锈剑竟莫名其妙的自剑柄处断裂!云潮还未来得及吃惊,便觉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云潮闷哼一声,双腿站立不稳,重重倒地!
白寻间方一出手便觉不妙!只见铜钱镖竟被慕容云栖面部生生弹开!白寻间大骇,方欲转身逃跑,只觉背部大力涌来,钻心的疼痛蔓延到了全身筋脉!白寻间,惨叫一声,惨然倒地。
此时的酒店之中一片死寂,酒客们呆若木鸡地望着慕容云栖和地下倒着的云、白二人。酒店里的打斗毫无征兆地于突然间开始,又在眨眼间分出了胜负,酒客们不禁一愣。
慕容云栖向众位酒客抱拳致歉道:“不好意思,打扰各位喝酒了。这二人都是朝廷的通缉犯,前两个月费尽心机逃出刑部天牢,不知所踪。不想在这里被我慕容云栖撞上,在下便顺手将这二人就地收拾了,冒犯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慕容云栖……难道是有着‘捕神’名号的刑部侍郎慕容云栖?”一位酒客低声道。
“没错,那种身手……和传言中的一样……果真是‘捕神’大人……没想到能在这偏远的钱塘一睹真容!”另一位酒客又惊又喜,不禁高声叫道。
慕容云栖十三岁时便武举及第,与郭子仪同年被授予兵部武职,于广德元年转入刑部,担任侍郎。两年来,慕容云栖连破奇案、冤案,为数百人平冤昭雪。名声大振,义举远播,被冠以“捕神”之名。故此番酒客听闻眼前的男子竟是慕容云栖,均是惊喜万分,见其当众除恶,纷纷拍手叫好。
无因从旁走来,长笑道:“阿弥陀佛,‘捕神’之威,令小僧大开眼界。”
慕容云栖笑道:“在大师面前班门弄斧了。”
这时,黄掌柜闻声赶来,一见慕容云栖便惊呼道:“这位大人便是慕容云栖?”
慕容云栖点头道:“正是不才。您就是‘香满楼’的掌柜吧,我这里有张名帖,方才一时没来得及给您看,不知您可认得?”说罢,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名帖,递给黄掌柜。
黄掌柜接过名帖,恭恭敬敬道:“原来您二位大人就是柳公子所请的贵客,方才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说罢,黄掌柜叫来江潭,道:“快去给这二位大人上一桌上好酒菜!”江潭应了,正要退下去,慕容云栖便将他拦住,道:“掌柜的,事情紧急,酒菜就不必了,您好意在下心领了。还请掌柜的带路,领我们前去苍天利刃楼。”说罢,慕容云栖取回斗笠,戴了上去。
黄掌柜笑道:“那好,二位若是准备好了,便请随我来。”
慕容云栖指着倒在地下的云、白二人,道:“稍等片刻,待我将他二人押送官府。”
黄掌柜笑道:“慕容大人不必费心,此事交给我的伙计便成。”说罢,他便吩咐伙计江潭将云、白二人捆好,押送官府。
安排好后,黄掌柜道:“事不宜迟,二位请随我来。”说罢转身出门,无因、慕容云栖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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