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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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园的禅室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气息里,幽幽的檀香散发在四处。法静、法安、法心、法德各自坐在净空大师的两侧,静心地倾听着净空大师所述佛法。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师父,是弟子。”
“进来吧。”
只见一身穿白色僧衣的年轻男子推门而入,他满面和煦,笑容温和,身形挺拔修长,举手投足之间均显优雅之风。最为奇特的,便是他的那一双银色眼瞳,既妖异鬼魅又正气旋绕。他,正是净空最得意的关门弟子法静,今年已满二十。
他走进屋内,双手合十一拜,“师父。”
净空指了指法德身边的凳子,“法静,你先坐下吧。”
法静依言坐好,净空向法慧点了点头,法慧便开口说道,“这次招大家一起过来,是因为我中原修真教派发生了一桩大事。中原教派有一大瑰宝,名叫‘玄极令’,共分三块,分别由我寺、天雷门和天香雅轩保管。就在十几天前,天香雅轩的那块玄极令被盗,目前所有线索都集中在了中原一个神秘组织的身上,‘无影堂’。”
“最近时常听到那无影堂在兴风作浪,真是可恨。”法心经常在寺外走动,对外面的事情也颇为熟悉。
“不错。”法慧点头,“不过据悉这无影堂做的是收钱的买卖,也就是说它背后必定有幕后黑手。天雷门已查到了一些线索,所以想召集各大派前往,商议此事。这是中原教派的大事,我寺必要出手相助。”
他说罢停顿了片刻,看了一眼四位师弟的神情,接着道,“因为寺中最近有拜佛大典,我不便前往。我和师父已商议了一下,就派遣几个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代表本寺前去,也可让他们多些处世的经验。又考虑到年轻弟子做事难免冲动,所以想让法静也一同过去。尽管他也年轻未出过寺门,但为人处世和心智能力都较同龄人出众。各位师弟有何看法?”
法德立刻出声应道,“这是极好,再说小师弟同天雷门的风掌门、天香雅轩的云叶大师同属一辈。有他出面,也不算驳了他们的面子。”
法安、法心也各自点头,纷纷表示赞同此事。
法慧又转头问法静,“小师弟,觉得如何?”
“都听师父和师兄们的安排。”法静也不推辞,从容地应声。
法慧笑了笑,“那就明日一早出发吧,此外,会另派四位弟子跟随于你,也好听你差遣。你心中可有人选?”
法静沉思了一番,“还是由大师兄做主吧。”
“法心、法德,”法慧又转过脸,面向另两位师弟,“你们各自抽调两名弟子出来吧。”
法心想了想,“我座下弟子中相园、相正可担当此任。”
法德接口说道,“我座下就派宋青仁和楚界吧。”
“小师弟,可好?”法慧征询法静的意见。
法静只是笑笑,轻轻点了点头。
“法静。”净空向他招了招手,他立刻上前,恭敬地站着,净空吩咐道,“这次前去,你一路上要小心。你的心性,为师比谁都清楚。就担心你这些师侄们,性格急噪了些,反而误了大事,你可要好生管教他们。幸好,他们也都敬你,对你倒是言听计从,师父和你师兄们也放心许多。”
“是,弟子一定不负师父的重托。”
“还有,你虽然与风掌门,云叶大师辈分相等,但他们毕竟是两大教派的掌门,身份等同你大师兄。你切记要尊崇相待,多听他们的教诲。”
“弟子谨尊师命。”
法慧又接着说道,“我会修书一封,呈交风掌门,你们就听从他的安排,协助他们找回失窃的玄极令。”
“你也有十年未下过山了,这次下去,你就先去鲁西村,瞧瞧你家婆婆吧。”净空捊了捊胡须,“信就先由你师侄们带去,你探视好婆婆之后,立刻前往天雷门与他们汇合,切不可延误大事。”
法静一听,心中喜悦之情立现,向师父师兄几人跪地一拜,“多谢师父师兄体恤。”
见他一副兴高采烈,如同得了什么宝贝的样子,净空等人都会心地笑起来。法慧又督促了他几句,法安等人也嘱咐了一些,便让他先回去,免得误了明日的行程。
第二日,向师父师兄拜别后,便偕同四位师侄一同下了山。到了山脚下,法静与他们分开两路,由他们先去天雷门,而自己则前往鲁西村,探视多年未见的婆婆。
一路上,法静的心情难以言表,心中既是激动,又是胆怯。十年未见,不知婆婆现在如何?而自己也已长高不少,婆婆是否还认得出自己呢?还有那半块玉佩究竟是何来历?一切都将揭晓,可心中却惶惶不安起来。
他心中急切,一出普光寺地界,便御空而行。转瞬间,便到了鲁西村村口。看着那鲁西村村口竖立的石碑,竟有些欲哭无泪的彷徨。婆婆、心瑶的面孔在眼前闪现,脸上不自觉地笑起来。踏着兴奋的步子进了鲁西村,然而眼前的景色却一下子浇熄了他心头的热火。
残垣断瓦,街道上杂乱一片,袅无人烟。所有的房舍都曾被烈火焚烧,如今只剩下焦黑的框架。法静怔楞着双眼,站在这个破落的小村里,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撞击着他的心。
为什么会是这样?
所有的人又在哪里?
婆婆呢?心瑶呢?
法静突然疯狂地奔走在小村的各个角落,企图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一个人,哪怕只是一点痕迹也好。可是,什么都没有。他颓丧地坐在一边的小石上,茫然地望着这片废墟。整个人虚脱在那里,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抽光。
他静坐了许久,仍是低沉消极。
天色渐暗,整个村庄被夜色所笼罩。法静也像隐匿在黑暗中一般,突然,他左手上的瑿珀珠一闪一闪地亮起来,像一盏明灯,唤醒了他沉寂的心。
他举起手,望着珠子,它的亮光更闪耀起来,竟把整个村庄照得如同白昼。然后只觉一股暖流从珠子里传来,像婆婆当年那般温柔地抚慰了他。
他这才露出笑容,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还以为你这小子要去寻死呢?”一个粗哑凶狠的声音从珠子里响起,正是那凶神的语气。
法静苦笑了一声,“我还不能死。”
“这就好,”恶煞的声音也响起来,“既然没有找到什么迹象,便是有希望找到你婆婆的。”
“恩。”法静站起身,瑿珀珠依然光彩地闪亮,仿佛照明了前方的道路,法静抬脚便大踏步的走去,独留下这千疮百孔的村庄在黑暗里沉默。
御空而行了几十里路,发现身下有一个小城镇,当下便收起法术进了镇子。这个镇子名叫永新镇,离那鲁西村不远。若所料不错,村中的村民定是前来此镇采买物品。法静心中想到,或许能在镇里问到一些线索。他找了一间饭馆,落坐下来,伙计热情地上来招呼。
法静吩咐他上一些素菜即可,而那伙计笑着说道,“公子,我们这里最出名的可是地道的烧鸡,来这里不尝尝定要后悔的。”
法静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是佛门弟子,不食荤腥。”
“佛门弟子?”伙计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莫非……是那普光寺的?”
法静不置可否,端起水杯喝了口水。那伙计兴匆匆地去了,只见他在老板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那老板立刻恭敬万分地走了过来,冲着法静笑着说道,“这位小师父,是普光寺弟子?”
法静抬头看他,一副老实厚道的面孔,当下也不怠慢,“正是。”
“原来是普光寺的高僧,失敬失敬啊。”他鞠了鞠身子,法静立时站了起来,扶住他。
“我只是普光寺弟子,不是什么高僧。”
“能在普光寺修行,必定是高人。我们这种凡夫俗子想进去修行,还轮不上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把伙计端来的菜放上桌子。
法静见他为人有趣,也不忍驳了他。
“今天,算是我请的,小师父不要客气。”
“那怎么行?”法静立刻拒绝道,“既是普光寺弟子,就更不能这么做了。”
“小师父,您不知道,十年前要不是普光寺的那些高僧,哪会有我们今天这永新镇哪?早被大水淹没了,可那几位大师法力高强,硬生生地把水给退了。我们这才侥幸活下来,这不是普光寺的功德吗?”老板说起当年往事,仍是唏嘘不已。
法静心中也肃然起敬,必是当年几位师兄作法为百姓退洪。如今百姓人人称颂他们为活菩萨,也可见一斑。法静微笑着说道,“若是想要回报才如此作为,那便不是佛门弟子了。这顿饭,老板不必客气着请我。我倒是有些事要问问老板,您要是能告知,我自是感激万分。”

“别这么说,您有什么就问吧。”
“前面不远处,有个鲁西村。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村民都到哪里去了?”法静的语气焦切起来。
“您说那鲁西村啊?真是不明白了,原本就好好的。可是三年前的一天夜里,那里突然火光冲天。我们也没觉着什么,第二日有人去了鲁西村,没想到看到的竟是一片废墟,连个人影都没瞧见。话说那留下的房舍烧得也不算厉害,怎么连个尸体都没有呢?”老板也抬着脑袋想不明白。
法静心中沉思,照此说法,应该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村民被全部掳走了,二是村民全部被害,尸体被移走。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是何人下此毒手呢?
法静此刻也千头万绪,想不通此事。匆匆地吃完了饭,硬是付了帐,才别过了老板去了。眼看着下山也不少时候,立即飞身御空而行,想尽快地与宋青仁等人汇合。
行至天雷门十里地界,便从空中落至地面。若是直接飞至山头,那是对天雷门的不敬,还是拜山而上,也好显得普光寺的郑重。
天雷门主殿位于雷门山山顶,有千米玄梯直落山脚。那风光景象,倒与普光寺不相上下。雷门山山脚下有片树林,连绵几里,包围着高耸秀丽的雷门山。法静行至树林,林外竖立着石碑,上书“天雷门”。踏着稳健的步伐进入林中,清脆的鸟鸣在林子里此起彼伏,如同悦耳的音符,让人不免心情舒畅。
果然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法静心中忍不住赞道。
还没等他细细看来,前方却传来了打斗声,破坏了这宁静的氛围。法静微微一楞,竟有人在天雷门地界滋事捣乱,看来不是普通之辈,没多想便立刻飞身扑了过去。
林中有两个女子正与四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那四个黑衣人的衣着正是如今招摇之及的无影堂。而那两名女子身穿素净的道袍,头顶挽着一个发髻,其余黑发披散,如同凌波仙子,她们手握竹笛,正是天香雅轩的一贯装扮。她们二人法术不低,可在四人合围之下却略显颓势。
只见黑衣人的步伐和剑势都按规律行进,看来必是一套阵法,天香雅轩的两名女弟子被围困在内,疲于奔命。眼见她们必将丧命于敌阵之下,法静不再犹豫,纵身飞进了敌阵。
一片金芒四射,照得人睁不开眼。法静斜身从一黑衣人身边穿过,双手一提,便将他摔出了敌阵。顿时阵法大乱,余下三人见有人闯入,立刻纷纷掉转剑头指向法静。法静从容一笑,双指而出,仿如利剑横空出世。
只听“当当当”三下清脆之声响起,那三名黑衣人手中剑均已断成两截。三人相视一眼,立刻转身向不同方向蹿去。法静冷笑一声,反而翻身一跃,直取落在敌阵之外的那一人。那人正自要跑,却已被法静封住退路,只能举剑相抗。
法静挥袖一拂,那把剑如同落叶般被拂开,法静双指微微一曲,旋即伸直,正指中那黑衣人的肋下。只见他“噌”的一声,飞了出去,然后竟像没事人一般地爬起迅速隐入深林。
“你还不追?”天香雅轩的一名弟子立刻问道。
法静转过身,瞧着她们俩竟还在一边喘息,看来刚才定是费了不少真气。说话的那名女子,明眸皓齿,眼波流动,极是活泼俏丽。而另一名女子,却安静平和,如水般优雅娴静。两人初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
法静和煦一笑,“穷寇莫追,姑娘没听过?而且他们从四个方向逃跑,我才一个,除非姑娘先把我劈成四瓣。”
他幽默的言语,让两个姑娘“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那娴静女子走上前,一见法静那双眼睛先是楞了楞,心中忍不住赞道好美的一双眼睛。从惶然中镇定过来,才说道,“多谢你刚才出手相助。”
法静淡然地笑道,“不必客气。只是不知你们怎会和无影堂的人打斗起来?”
俏丽女子也从他的眼瞳中怔楞过来,娇笑着说道,“我们两人是天香雅轩的弟子,我叫司徒璇,这位是我师姐,名叫叶子沅。我们正要赶去天雷门与师父汇合,却不想在林中遇到那四名无影堂的人。我们自是不肯放过,只是没想到这四人本事倒不小。”
说完,翘起小嘴,大是心有不甘。
法静暗道:这无影堂倒是凶悍,竟敢私闯天雷门地界,难道他们还在觊觎天雷门的玄极令?
还未等他想明白,前方突然奔出两名男子,瞧他们衣襟上绣着雷电标记,应该是天雷门弟子。那领头男子奔至身前,向叶子沅说道,“叶师妹,你们没事吧?”
“没事,多亏这位师兄相救。”叶子沅温柔地转向法静,微笑着说道。
那男子面色豪爽粗旷,正气凛然,上前一步盯视法静。他妖异的眼瞳再一次引起众人的惊诧,但这男子很快回复过来,向法静抱拳说道,“在下天雷门弟子容弈,多谢你出手相助。敢问师兄属哪门哪派,师呈何人?”
“在下普光寺弟子,法静。”
四人刚听到普光寺三字,立刻肃然起敬,可是当听到法静二字时又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容弈身后的那名弟子嗤笑出声,“普光寺法字辈都是得道高僧,年龄起码五十多岁。你谁不可冒充,偏偏冒充他们?”
法静虽淡泊,但也甚是清高。对此等人物,自是不放在眼中。他不予理睬,只向叶子沅二人说道,“在下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就此别过。”
说罢,竟毫不理会天雷门门人,拂袖而去。那天雷门弟子顿时脸涨得通红,正要发作,却被容弈拦住,“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
那名弟子立刻冷哼了一声,倒是那司徒璇轻快地笑了出来,“这人倒是有意思。”
叶子沅呆呆地望着法静离去的身影,眼底尽是满满的惆怅。
“叶师妹。”容弈见她面色恍惚,眼神始终盯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脸上立时有些不快,“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师父他们都在等着呢。”
叶子沅这才回过神来,轻点了下头,随着他们往雷门山山顶去了。
话说着法静拂袖而去后,刚一离开他们的视线,便幻作一道光影掠向了无影堂杀手遁去的方向。没掠出多远,便见到那名隐遁的无影堂杀手,正挨着一棵树斜靠着。
原来他正是被法静的观音指所伤,虽中招之时无任何感觉,但只要运气走上片刻,便会气脉倒流,全身无力。唯一解救的方法,仍是以观音指疗伤。
法静嘴角弯出一道迷人的弧线,配上他那双银色的眼瞳,竟是鬼魅到令人惊恐。当他在那男子面前站定之时,那男子的眼神便陷入在恐惧和惊吓中。可他,却没有力气逃跑。
“玄极令现在何处?”法静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我……就算知道……也不会说。”那男子额头之上已冒出冷汗,显然已被疼痛折磨地死去活来。
“也对。”法静仍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你这种小角色,岂会知道这等大秘密。算是……我白问了。”
“哼。”那男子轻哼一声,性格倒是极为倔强。
“我可救你,让你脱离苦海。不过,你得先说出你们无影堂的总坛,我才会救你。”
“不需要。”那男子挣扎着起来,可是却立刻痛叫出声。
“你再挣扎,只会让你更痛苦,何必自讨苦吃。”法静摇头苦笑。
“不用你管……”他竟然拿起剑向法静虚晃地一刺。
法静轻巧地躲开,正要上前擒住他。只听几道劲风响起,呼啸着向自己扑来。法静笃定地笑笑,一个纵身便躲了开去。从三个方向各扑来一人,应是刚才一起逃脱的杀手。
其中一人扶起那个受伤男子,飞也似地逃向了密林深处。法静想去拦截,却被另两人所阻,两人攻势凌厉,法静一时竟脱不开身。他急迫地想要找到那受伤之人,再不施救,那人必是死路一条。原先只不过想以此要挟他,倒没料到此人倔强的很。
他立时挥动左手,只见那瑿珀珠瞬间闪亮起来。法静低呼了一声,“凶神恶煞。”
就看到两道精光从瑿珀珠中蹿了出来,向着那两人逃遁的方向掠去。而和法静交手的二人,竟被此等异象惊住。法静乘着他们二人呆楞的片刻,早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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