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安返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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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雅达中的巴兰军少经沙场,欠缺实战经验,又是仓促应战,战斗力更被削弱不少。而黑旗军经过纪贝姆等人几个月来的苦心操练调教,战力与配合的默契已经胜过一般军队许多。虽是初次经历这么大场面的硬仗,仍是将巴兰军正面击溃,缔造出骄人战绩。
在邻近军队赶到救援之前,拉雅达已经完全落入黑旗军的掌握。巴兰守军九百余人战死,三百余受伤被擒,剩下千余部众仓惶败走,逃出城外。黑旗军仅战死二百余人。与得到的战果相比,这个代价算是很小了。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结于艾里等黑旗军领袖人物身先士卒、骁勇善战。
经过这一战,“圣剑士”艾里率领黑旗军将士与巴兰军正面对战的英勇战姿,开始迅速传扬开来。众多预言者所说的有关“圣剑士”的预言,有了战绩的实证,更加为世人瞩目。
这一战只有一个缺憾——伊里博兰多王一听说敌军入城情势危急,便趁着守军拖延住黑旗军之时,在城中最强的武将护卫下,带着几个重臣、两个宠姬和大量珍宝从王宫内通往城外的暗道中逃走了。
不过当艾里知道巴兰国王逃走的消息时,倒还松了口气。他并不担心逃走的伊里博兰多王会集结军队杀回拉雅达,给黑旗军造成后患。因为他料定如果没有大的意外,伊里博兰多王应该很快就自顾不暇,无力反扑黑旗军吧!要真抓住了国王,他还头疼该如何处置呢!逃走了也好。
如艾里等人所料,侥幸逃生的巴兰国王很快就再次面临厄运。
伊里博兰多王消声匿迹了几天,逃到了邻近城市重新与当地的巴兰军会合。正想召集军队夺回拉雅达,他却先接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消息。
在尚未进攻拉雅达之前,纪贝姆便派人送信给南方各国讨伐军的将领,让他们知道巴兰首都即将发生足以动摇巴兰整个军心的大事。各国将领虽是将信将疑,多数还是作了些进攻准备。伊里博兰多隐藏行踪逃命的短短几天功夫,拉雅达陷落的消息已传遍巴兰境内,局势发生了巨大变化。
首都被攻破,国王杳无消息,看来已是凶多吉少,这对本已是风雨飘摇的巴兰无疑是致命的一击。知道自己要保护的王族已经灭亡,巴兰的王权名存实亡,在前线抵抗南方各国讨伐军的巴兰将士顿时军心涣散,铁壁一般的防守便成了软豆腐,一碰就破。有些地方的巴兰军甚至不等讨伐军攻过来,自己就宣告投降归顺。南方各国都是各族混居,国界线全由各国实力和历史、地理上的原因而决定。每个国家的子民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民族心,打不过就投降,倒也不会有什么遗臭万年的骂名。
讨伐军趁这个时机加紧进攻,全面突破巴兰的防线,向境内长驱直入。伊里博兰多王再度出现时,巴兰颓势已成,再难阻止情势恶化,他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一份份巴兰失利败北的战报雪片般飞来。不久之后,他更被一支讨伐军擒下,头颅成了讨伐军将领的战利品。又过了短短半月多时间,巴兰的版图已被黑旗军与另外几个国家瓜分吞并。
等候在索美维秘道那头的凯文将军听到巴兰覆灭的消息,知道有巴兰这前车之鉴,不会有国家还敢勾结凯曼打开秘道,南征军再没有可能通过秘道。仁明王逼迫自己接受的使命算是交待得过去了,凯文将军便整顿军队返回拉寇迪复命。南征的计划,就此不了了之。
而导致巴兰覆灭,凯曼失败的始作俑者黑旗军,虽是打了个漂亮仗,却没有什么心思享受胜利的喜悦。挂心妖精领域的安危,艾里、纪贝姆等人顾着让经历了一天激战的将士恢复体力而勉强在拉雅达待了一夜,第二日便带上一半兵力全速赶回妖精领域。
南国的冬日不比北方的萧瑟,常绿植物仍是随处吐露着鲜艳的绿色。草地虽已枯萎,还是悦目的棕黄。湖泊河流映着天色,呈现出清澈清冷的蓝色。柔和清淡的色彩对比,令妖精领域清幽静谧,也是不同于春夏时的葱郁鲜明的另一种美。
——不过,基地附近一座山头却与其他地方的美景形成了鲜明对比。那绝非是自然所为,方圆五里之内寸草不生,焦黑一片,令人难以想象这块土地上曾承受过多强的破坏。
赶回来的路上,黑旗军所有人都知道了巴兰暗中派兵攻打妖精领域的事。这很有效地振奋起战士们尚未完全恢复疲劳的身体,他们以最快速度赶路。当风尘仆仆的黑旗军看到山上这幕惨景,许多人倒抽了口气,本已忐忑不安的心直直沉了下去。意识到基地很可能这山上一样,被化作了一片白地,一些战士的眼中已经开始有泪花在打转。队伍被沉默所笼罩,所有人都沉下了面孔,再找不到半分轻松之色。
直到爬上山顶,看到村子依旧好端端地在那儿,一切就好像他们离开时一样,没有什么异常,黑旗军中爆发出经久不绝的欢呼声。心被提至顶点,又猛地落回原处,强烈的安心和喜悦感令平时再稳重的人也难以维持平静。以为已经失去了的家园就在前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战士们有的纵声大笑,有的唱着荒腔走板的歌,纷纷拔腿快步冲向山下,想早一刻真正踏上村子的土地。
虽然片刻前还整整齐齐的队列立刻涣散不成形状,颇有些辜负纪贝姆等人当初的苦心训练,艾里却也不想呵责阻止这些战士。因为他心中的雀跃轻快更甚他们,如果不是身为首领,恐怕早和他们一样……
等等!反正平日都被大家当“剩”人赶来赶去,首领的尊严早就没剩多少了,干嘛现在才装佯?去他的吧!
片刻功夫后,脱队“偷跑”的战士们发现他们的首领跑在了队伍最前头。
随着黑旗军进入村庄,村子中变得越来越热闹了。虽说战士们离开基地也还不到十天,不过经历了加入黑旗军来的第一场胜仗,又为基地的情况吓了一跳,担心半死,其中的起起落落,心路曲折自不待言,感觉上倒像是离开了好几个月般。村中除了大量上演煽情感人的重逢场面外,随处都可听到兴奋的话语。
“这次出去太刺激了!你不知道在拉雅达有上千巴兰士兵挡在我们前头,望过去密密麻麻的都是刀剑!刚开始还真有些吓人,不过过了一阵就只觉得壮观了。你没看到真是可惜!”
“哈哈!我记得出发前你可是一夜都睡不踏实。现在就别吹自己有多勇敢了。”
被说穿老底的年轻战士涨红了脸。“说什么呢!那、那是兴奋的!”
战士们向留守村子的同伴诉说这趟行动中的感受的同时,留守的人们也向归来的黑旗军人讲述这几日基地中发生的事。萝纱强到离谱的魔法表现,让大家听得咋舌不已。一举全歼五千人,令方圆五里内化为焦土,这几乎是只在传奇故事中听说过的超强魔法。想不到萝纱一副单纯**的模样,竟然能在关键时刻施出这样的魔法救了大家。
听完事情经过,有人感叹。“圣女果然不是普通女魔法师比得上的!”
“那当然!琉夜说她用的那个魔法,本来普通人用了自己也会死的,可圣女只休养了几天就和往常一样欢蹦乱跳。我看,肯定是有天神的圣力在守护她才会这样!”
不知道萝纱生还的真正原因,人们便按着自己的理解作出这样猜测。
原本他们还当“圣女”之说是依附“圣剑士”而来,萝纱只因为是伴在圣剑士身边的女魔法师,才被人们提高到这个地位。身为战士的艾里经常亲上战场,冲在大家前头杀敌,许多人都曾见识过他神乎其技的惊人武技。而战场上萝纱大多用的是比较普通的魔法,大家也看不出强弱来。现在知道她缔造过这样惊人的神迹,大家才开始认识到“圣女”本身所具有的力量。望着从村中出来迎接大家归来的萝纱的目光中,拥戴敬慕更浓了几分。
艾里倒没想那么多,见到萝纱便由衷谢道:“这次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情况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萝纱有些害羞。“没什么。”
艾里随即沉下面孔道:“不过,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琉夜都告诉我了。你用的是以生命力作代价的终极魔法吧?”
萝纱心虚地别开眼。自己也说不清是不好意思他说起舍生救人的事,还是害怕他猜到自己为何仍能生还的原因。艾里却不放松地紧盯着她的眼睛。“答应我今后千万不要再轻易牺牲自己,可以吗?”
萝纱看艾里神色认真,是真的担心自己出事,她垂下眼乖顺地应道:“好。”
虽得到她的承诺,艾里仍不觉得轻松。琉夜之前已把事情经过告诉过他,他知道当时罗炎在场,情况确实十分危急,如果自己是萝纱,大概也只有牺牲自己保护大家的一条路可走。她并没有可以责怪之处。该怪的,是因为误判让大家处于危险境地的自己。他心中暗暗决定,今后绝不重蹈覆辙,尽量避免她再陷入这样的危险中。十多年前修雅的事已令他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如果连女儿萝纱也是因为自己而遭到不幸,他真的会抱憾终生。
幸好老天保佑萝纱安然度过这次大难。望着周围乱哄哄,却喜气洋洋的景象,他安心地叹口气。基地安然无恙,大家皆大欢喜,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吃过晚饭,天才蒙蒙灰,艾里便让大家各自回住处休息。这些天黑旗军来回奔波,大家着实劳累,几乎都是一沾枕头便鼾声大作。不多时热闹的村子便沉入一片宁静中,只听得到呼噜声和含糊的梦呓。还没睡的留守基地的人在做事谈话时,也尽量不压低声音,让累坏的战士们能有一夜好眠。村人们看到萝纱走过,都只是点头微笑致意。
然而萝纱虽一一向和自己打招呼的村民回以微笑,笑容却有些不自在。事实上,如果可能的话,她甚至希望不要有任何人看到她曾来过这一趟。村民们坦然的笑容,总令她更觉得心虚。
她在纪贝姆的房门前停下脚步,轻轻敲着他的房门。值得庆幸的是艾里知道纪贝姆喜欢清净,又要养些奇奇怪怪的花草动物,分派了村中僻静处的一座小楼给他独居。她来找他,比较不会惊动旁人。
她在门外没等多久纪贝姆便开了门,看来还没睡下休息。看清访客的模样,他显出几分惊讶。“是你?怎么了?”不仅是意外萝纱会在这时候来找自己,还因为她的样子不大对劲。她的面色有些苍白,轻快安然的神色被犹豫彷徨取代,眼神也瑟瑟缩缩不大确定,失却了往日的精神。他拉过她的手臂搭上脉搏,确定她身体没有问题后方追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纪贝姆先生……”萝纱嗫嚅道。随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她鞠了一躬冒出一大串话来。“对不起,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休息。其实你一回来我就想找你说话,但那时人太多……但我真的忍耐不到明天,就跑来了!真对不起……”
这颠三倒四不着边际的,到底在说什么啊?纪贝姆有些错愕。木着张脸想了一下,他很严肃地回道:“呃……如果你的意思是对我有超越长辈的感情的话,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们的年龄差距实在不小。”
萝纱居然没有红脸,也没有跳得三尺高地大声否认,只是愣愣应了一声。“啊?”
本打算用玩笑话让她镇静下来的纪贝姆,见她这般反常反应,便知道事情严重了。乱发掩盖下,长眉微微皱起。“究竟怎么了?”
“我……纪贝姆先生好像和我母亲很熟,我猜你或许知道一些我父亲的事。”萝纱咬着发白的唇抬起眼,墨黑清亮的眼眸十分坚决。“如果你知道的话,请告诉我有关我父亲身份的事。”
纪贝姆静静与她对视片刻。看来她经历过一番挣扎,纪贝姆明白她想问的,不只是曾在墨河镇上听说过的有关罗尔的那点没头没尾的传言。她是想知道真正的真相。
敬重纪贝姆的人描述他正面直视人时的眼神为“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像是神灵般能看穿人心”,敌视他的人则说是“亮得好像鬼火,在那副没表情的面孔上好像是睁开眼睛的僵尸,看得人心底发毛”。与这双眼睛对峙,萝纱却没有半分退缩。纪贝姆暗自点头赞许。不错的眼神。果然是那人的孩子。
“好吧,如果你希望知道,我会告诉你一切。”纪贝姆侧身让开门。“进来说话吧!”
纪贝姆把萝纱带到里屋,递给她一杯自制的安定心神的药茶。萝纱随手接过,却无心啜饮,只是以漆黑的大眼睛望定纪贝姆,等着他开口。
生性使然,魔族出身的纪贝姆喜欢黑暗。房间中只点着一盏小灯,幽暗的火光照在密密麻麻地堆放于地面、悬挂在四壁的晒干的古怪花叶枝干,变幻着幽蓝暗红种种诡艳的色彩。干枯的植物散发出各种气味,混合成一股透着怪异的香味。
这样的房间,这样的香味,仿佛具有催眠人心的力量。纪贝姆在萝纱对面坐下后,便似乎有些恍惚,坐了好一阵,什么也没说,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在萝纱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时,他终于开口。
“魔界中,人们的生死尊卑都是由力量来决定。”
萝纱虽是早知道自己的身世和魔界脱不了干系,但亲耳听他说出“魔界”二字,还是忍不住身子微颤,心跳加速。
“百多年前,一个年青人渐渐在魔界中崭露头角。他有着强横的力量,坚毅绝情的个性,霸气强悍的作风。凭着这些,他吸引到越来越多强者的追随,年纪轻轻便打败所有敌人,成为了魔王。不错。他就是罗炎,也是你的父亲!”
果真……是他!
自发现光之炎狱没能吸干自己的生命,而她只听说过魔王罗炎有不死体质,那时她就隐隐想到了这个方向。只是就算神经再怎么大条,与被人族死敌的魔族之王有相同的血缘,对人族来说仍是相当难以接受的事。所以下意识地不愿去想,只是静静等待可能知道内情的纪贝姆回来再问他,心中其实也存着“如果他也不知道的话,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的想法。
当鸵鸟当到现在,却被人断然宣判死刑,所受的冲击更甚于寻常。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萝纱只觉得心重重一跳,热血冲上头脑,脑中登时晕陶陶的一片空白。愣了一下,才想起纪贝姆刚刚说了什么。
“他就是罗炎,也是你的父亲!”
这句话在脑中滚雷般一遍遍轰鸣而过。萝纱难耐地捂住耳朵,却仍是挡不住这声音。像是与脑中的声音发生了共鸣,自体内深处传出一股剧烈的震颤,瞬间传遍全身。身上的魔力像是被心情的剧烈动荡所感应,在她真正明白纪贝姆的话语,惊骇达到顶点之时,魔力也猛地沸腾爆炸至顶点,增强的魔力流一时脱出了控制,在全身狂乱流窜。
蓦地,胸口感到一股热烫。萝纱意识到那是自己佩戴的水晶坠子在发热。这水晶坠子在她心情激荡或是身处险境时,也这么突然发热过好几次了,但都没有什么妨害,甚至曾令她莫名其妙地懂了不少魔法的事,因而萝纱虽觉得奇怪,也没有摘下它。但这次的情况,似乎和过去有些不同。
坠子只在片刻便比以为发作时更热上许多,皮肤却并没有被灼伤的痛感,反而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温暖安全的感觉……就像是身处母亲温暖的怀抱中。而身上失控的魔力乱流,更被源源不断地吸入水晶坠中,从水晶内也开始传出越来越强烈的魔法波动。平时都只是很一般的一块水晶,而以此时的魔法波动来看,它似乎比最强力的魔法石蕴含了更多魔力。
萝纱低下头,讶然望着水晶坠脱出衣领,虚浮于空中。纯净柔和的白色光环围绕着水晶坠,不断变得强烈,却始终不至于刺眼,看着这光芒甚至有种圣洁宁和的感觉。戴着这水晶多年,萝纱自很清楚它的模样。这是一块泪滴形的透明水晶,中心有一块小小的乳白,就像似裹着一团烟气般。
而此时,她发现坠心那团乳白色变大了,扩散到整个水晶中,就像真正的烟气般不断流动变幻着。随着更多魔力被水晶吸收,那道白烟竟开始脱出水晶,在空气中扩散开来,并渐渐变浓变大。
接下来会变出什么?灯神还是仙女?
萝纱和纪贝姆都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只能愕然注视着这股白烟的变化。
汲取着萝纱的魔力,白烟缓慢而毫不停顿地增长着,改变着色彩和形态,渐渐聚合成一个美丽的女性形体。当然不会是灯神,却也不是仙女。轻浮的烟气变得具有真实的色彩和质感,最终凝聚成一个紧闭双目,有着温婉沉静的美丽容颜的女子,轻飘飘悬浮在半空。
“妈……妈妈?”看着女子熟悉的面容,急遽涌上的怀念和深沉的悲伤令萝纱模糊了眼睛,颤抖着声音呼唤道。纪贝姆亦挑眉讶然道:“修雅·艾美拉?”虽只见过几次,他也记得清楚她的模样。
女子的睫毛轻颤,似是被他们唤醒,睁开了眼睛。视线先落在面前的萝纱身上,绽放出柔和慈穆的笑容。
“萝纱?”试探地唤道,随即变为肯定的语气。“我好想见你啊!一转眼已经长成美人了呢!”笑意中暖意更甚,却莫名地让萝纱有哭泣的冲动。
原还以为只是幻影而已,直到看到她的笑颜,听到她的话语……那的确是发自于她本人的!萝纱不由自主张开手臂扑近她,想和小时候一样紧紧搂抱母亲,然而手却从修雅身体中毫无阻碍地穿了回来。萝纱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表情好像快哭出来一般。和琉夜打过交道,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修雅歉然一笑,手虚虚抚摸着女儿的头。再看向纪贝姆,她收敛了笑容,显出些许犹疑。“……是你?真没想到。”
“看到你我更吃惊。”虽是这么说,纪贝姆极少泄漏情绪的面孔上仍是全无表情,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他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嗯……也难怪。听说你是以自己的生命来封印,既然王已经从封印中解脱,你会回来也不奇怪。不过你已经没了身体,便只剩下灵魂了是吗?”
“不错。”修雅随意应道,她更在意另一件事。“你为什么会和萝纱在一起?”
“放心。她也是他的孩子。”纪贝姆心思机敏,立刻明白她的疑虑。“我只是想补偿过去的错。”
他的声音虽仍是一贯的平淡冷硬,却透出一股诚恳。修雅凝视他片刻,再度微笑起来。而当她的眼光转向另一面,面上笑容又有所变化,由刚才的放心变成了带着怀念意味的温暖笑意。
萝纱贪婪地望着修雅,不愿错过每一丝神色变化。幼年时对母亲的印象已经模糊,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从未见过什么人的笑容能如母亲般显现出那么丰富细腻的情感变化。修雅望着门口的方向,带着温和的笑容点点头,像是和久别不见的朋友打招呼道:“嗨,刚见面几乎认不出你了呢!”
这次的话,显然不是对萝纱和纪贝姆中任何一个说的。他们惊讶地转向修雅所看的方向,只见艾里僵着身子站在门口处,迷惘地看着虚浮于空中的修雅。
他先前已沉入睡梦中,却突然感受到附近传来的强烈的魔法波动而清醒过来。他更在这魔法波动中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顾不得多想,他便循着波动的来源而找到了这里,恰恰看见白烟聚化为修雅的一幕,那熟悉的魔法波动便是源于她的身上。
艾里从未想到还能再见她,此刻她却是真真切切地立于自己面前。时间的流逝从十一年前起便对她失去了效果,她依旧是那副兼具成熟与青春魅力的样貌,安然而充满灵性的独特笑颜也还是一如从前。一时间,惊喜、怀念、感伤,复杂难言的心绪涨满心房,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却是修雅先说话了。与萝纱相似的黑亮明眸上下打量艾里一眼,她点头满意笑道:“你现在过得不错的样子呢!以前死板板的跟冰块似的,现在应该开心自在得多了吧?”
明明已是年近三十的人,在修雅面前,艾里却好似又变回了十八岁时的生涩。他有些窘迫地应道:“呃,啊……要多谢你以前的开导。还有……那时无力保护大家,累得你牺牲自己……对不起!”
他深深躬身。尽管在拉寇迪神殿中和萝纱的一席话,已令他从困扰十年的愧疚感中解脱出来,不过直到此刻向着修雅本人说出“对不起”这三字,这桩令他介怀多年的心事才算是有了个完全的了断。
修雅嘴角微翘,似是又发现了有趣之事。本想说声“没什么”便罢,不过自己到底是在那时死去的,说“没什么”之类的话,岂不是说自己的命很不值钱?
眼波微转,她改口道:“别在意。看到你从好端端一个英气勃勃的俊酷少年,变成了邋遢的奇怪欧吉桑,我还庆幸我没活下来接受岁月的摧残。”还转头告诫萝纱,“乖女儿你记牢,美容护肤要尽早开始,不然十年后你可能就和他一个德性了。”
艾里哭笑不得地低头看看自己。他刚从床上爬起来就直冲了过来,身上穿的是皱巴巴的睡衣,乱蓬蓬的头发变成鸡窝般的古怪造型,难怪会被她取笑。只是,这也表明修雅的个性也还是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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