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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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陆天云出走京师前往浙江随军抗倭之后,一直呆在徐府的徐岚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感。这是青春的噪动,心灵的萌发,情感的流露,自我的释放。徐岚自己心里清楚,陆天云长得并不帅气,也不算英俊,可以说是相貌平平,貌不惊人。可是,却在他身上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吸引着她。他那憨厚但不乏机警,执著但不乏变异,忠厚而坚毅,重情而惜情的性格似乎有一种磁性的力量,不断地吸引着她,感染着她,令她不能自已,只有离家去追寻陆天云的足迹。
一个女孩子尤其是相貌出众的女孩子独自出门远行,不免会碰到常人难以想像的诸多麻烦。尽管徐岚拥有一身不错的武艺,但她的这种三流功夫只能用来对付一些小混混,而对于那些霸主、枭雄甚至是一方山大王或者是散妖游魔,她的这点功夫却是有点捉襟见肘。好在她机敏过人,聪慧无边,巧舌如簧,而又能审时度势,才未被人玷污,不曾遭人毒手。
徐岚男扮女妆地骑着她的那匹高大的白驹,出京师,过河北,一路还算顺畅,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麻烦,不几日便来到了山东地界。山东自古多响马,可英雄豪杰也层出不穷,但这毕竟是冥生教和东正教势力范围交错的地方,局势就有点失控,环境便有点混乱。
徐岚行至泰安东平县地界濒临东平湖的一个小城镇,选了临湖的一个叫做“水泊梁山”的客栈安顿好自己。她这几天马不停蹄地奔波,她真的感觉好累,正想美美地睡上一觉,但窗外的几声长啸搅扰了她。徐岚的客房在二楼,她转身走向窗前,向窗外的湖面瞄去,窗外湖面的一切动向尽收眼底。
放眼望去,只见一艘快船向“水泊梁山”客栈急速驰来,快船之上站着五名彪形大汉,他们正有一股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徐岚瞧了一下,便又不屑地回到了床上。
可是,她刚躺下,被子还没捂热,楼下便传来了高声的吆喝声和呼天抢地的尖叫声。尽管徐岚睡意正浓,但她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况且楼下的这种不协调声音也搅得她心烦意乱,她不由自主地披衣下床,朝楼下走去。
原来刚才在东平湖快船之上的五名彪形大汉现在正在大厅中央拖拉着一对卖唱的父女,这对父女很明显的宁死不随这五名彪形大汉的心愿。徐岚也才注意到先前在大厅角落里卖唱的父女的模样儿。父亲已经年过半百,斑白的鬓角和额头的皱纹已将这名老者的沧桑感显露无疑;女的虽然头发披散、衣服凌乱,但也掩盖不住她娇好的模样。然而,楼下的大厅里已经聚满了不少看客,但没有一人伸出援助之手,任凭这五名彪形大汉拖揣着这对楚楚可怜的父女往客栈外面走去。
徐……
岚本是那种侠义的性格,况且她对这五名彪形大汉也没什么好感,便身不由己地飞身而下,轻盈灵巧地飘到了五名彪形大汉的身旁,挡在了他们前面。
这五名彪形大汉之中一个年龄稍长的汉子厉声喝道:“大胆狂徒,居然敢跟我们青峰寨作对,你真是不想活啦!”
“不想活的人应该是你们!什么狗屁青峰寨,我倒要见识见识一下了。”徐岚忽地解开腰际的软鞭,向空中扬去,顿时发出一声脆响,围观的众人不由自主地齐声叫好。
为首的这名彪形大汉不由得怒目圆睁,大声叱喝道:“小子,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有人生没人管的,大爷我今天就好好地管教管教你,也叫你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长了几只眼睛?!”
这名彪形大汉话刚落地,只听大厅角落里铮铮地传来了一连串声音:“常光先,你这狗屁‘猫王’恐怕得改改名了,该叫马王爷了!”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和尚歪坐在最里面一张破桌上正津津有味地啃着鸡腿,正眼也没瞧这些人。而他的周围却是空荡荡的,徒乘几张破桌椅,显然这声音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只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认识这个邋里邋遢的老和尚,就连叫“猫王”的常光先也从未见过此人,“猫王”常光先心中不免甚为纳闷。可他现在没有时间细想这些,他还要集中精力对付眼前的这个愣小子。因此,“猫王”常光先愣怔了一会后,突然伸出大手向徐岚抓来。
“猫王”常光先这一抓何等迅疾,但徐岚平时轻功就好,立时向后斜飞出一丈有余,轻而易举地便躲了过去,随即将手中的软鞭一抖,向“猫王”常光先疾射而来。
“猫王”常光先并不躲闪,只是伸出他的大手向软鞭梢头抓去。但随即却大声惊呼了一声“哇——哎哟”。众人望去,只见“猫王”常光先抓向软鞭的大手已是鲜血淋淋。殊这样,“猫王”常光先的大手仍兀自牢牢地抓住了徐岚软鞭的梢头。
徐岚不禁一惊,想不到这称作“猫王”的常光先却是这样剽悍,竟硬生生地抓住了他精钢所制的软鞭。就在徐岚一愣神之际,其余的四名彪形大汉趁势奔至徐岚跟前,将其逮了个正着。
徐岚使出浑身解数挣扎着,人没有挣扎脱,自己的发髻倒悉数脱落,满头秀发也随即飘散开来。
“猫王”常光先已将徐岚的软鞭抓在手中,见徐岚现出了女儿身,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原来也是个小美人!好好好,都给我带到寨子去,让大哥高兴高兴。”
此时,又从大厅的角落里传来一声不阴不阳的话语:“这下可又有好戏看了!”
五名彪形大汉和徐岚均对这个邋里邋遢的老和尚白了一眼,但五名彪形大汉并没有纠缠,只是将徐岚和那名卖……
唱的小姑娘扛出了“水泊梁山”客栈。
徐岚虽然被五名彪形大汉用黑纱布蒙住了眼睛,看不到脚下的路,辨别不了周围的环境,但她还是可以感觉到他们将她带上了一条小船。小船划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靠岸。徐岚被他们扛着上了岸,上岸后他们才把徐岚头上的黑纱布解了下来。徐岚此时才发现自己已被他们带到了东平湖的一个岛上。从山门处的石碑上,徐岚知道了这个小岛原来就是东平湖上鼎鼎有名的聚义岛。聚义岛并不很大,但整个岛屿地势复杂,灌木丛生,岛屿的四周又满是高大茂密的芦苇荡作天然的屏障,因此聚义岛向来易守难攻,几百年来倒成了绿林好汉争相聚集的风水宝地。
徐岚和那名卖唱的小姑娘本来就娇小玲珑,而那五名彪形大汉却是异常粗壮之人,不一会,便轻轻松松地将她们俩人扛到了山腰的聚义厅。
此时,尽管还是傍晚时分,但聚义厅内已经灯火辉煌,厅中已然坐着好几个人。一进入聚义厅,“猫王”常光先便朝正中一位虬髯客大大咧咧地喊道:“大哥,我们聚义岛又要新添两位大美人了,你看她们之中谁做我们的嫂子好?”“猫王”常光先异常兴奋地指了指徐岚,又指了指那名卖唱的小姑娘。
只听那位被称做大哥的身材魁伟的虬髯客摆了摆手道:“唉,这可不好,你们嫂子刚刚去世,我怎么能够另寻新欢呢?”
“那你不要,我们就要了,到时不要后悔?!”“猫王”常光先嘟嘟囔囔道。
虬髯客始把眼光投向厅下,望了望徐岚,又看了看那名卖唱的小姑娘,犹犹豫豫地抬了抬手,欲言又止。
“猫王”常光先见了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嘛,大哥,哪有英雄不爱……”可是,话还没说完,他的笑声便戛然而止,摸着大脑袋高声嚷嚷着:“是谁,是谁在捣鬼!”在场的人均是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回事,只见“猫王”常光先捂着大脑袋在大厅里来回乱蹿,可大厅中未见有什么东西砸向他。
徐岚便在厅下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道:“哼,你们敢动我,自然会有人收拾你们的,你们看看他的下场!”徐岚说着努了努嘴,随即大声喊道:“你们还不赶快把我放了!”
站在徐岚一旁的壮汉正准备替徐岚松绑,却突然收回了手,也捂着大脑袋在大厅中乱蹿。
徐岚睁着她乌溜溜的黑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突然亮开尖嗓道:“是什么人!怎么是非不明,好歹不分?!”可她头上也突然挨了一下,不过没刚才两人那么狠,但头上也是隐隐作痛,她不由得赶忙噤了声。不过,让她不可思议地是,并没有什么物什砸向她,仿佛只是一束真气在她头上碰撞了一下,这更使她惊奇不已。
虬髯客见状,知道……
遇到了高人,便离座而起,环绕四周拱手道:“是何方高人,不妨出来一见,在下‘大力金刚’区正中这厢有礼了,请不吝赐教!”

但整个大厅还是阒寂无声,不见有任何回应。虬髯客“大力金刚”区正中走下平台,再次环绕四周很谦恭地拱了拱手道:“在下‘大力金刚’区正中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有什么对不住您的地方,请高人指点。”
可还是没有回应,倒是“猫王”常光先急了,手舞足蹈地大声喊叫道:“有本事你就出来,不要再装神弄鬼的,我‘猫王’常光先舍了这条性命也要跟你拼了!”
“扑哧”一声,一块鸡骨头掉在了“猫王”常光先的脚跟前,倒弄得众人哭笑不得。
随即,一阵开怀的哈哈大笑响彻整个大厅,足见来人内力之深厚。紧跟着一条金黄色的身影飘到了大厅中央,一名邋里邋遢的老和尚突然显露在众人面前。原来一直捉弄众人的就是先前在“水泊梁山”客栈遇到的那名邋里邋遢的老和尚,众人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但“大力金刚”区正中却很敬畏地走到了这名老和尚跟前,甚为恭敬地拱手道:“原来是定悟大师驾到,在下失礼了,失礼了!”来人正是少林寺鼎鼎有名的“疯癫和尚”定悟大师。
“疯癫和尚”定悟大师一摆手道:“行了行了,别那么啰里啰嗦了,你小子还是那副德行,也不干点正事,尽跟这群鸟人鬼混!”
众人均是一怔,“大力金刚”区正中却是痴痴地傻笑着。
徐岚跟“猫王”常光先等人均想不到少林寺鼎鼎有名的定悟大师却是这样一种做派,更令他们想不到的是,“疯癫和尚”定悟大师突然摆了摆手道:“嗨呀,不好玩,不好玩,跟你们这群人玩得没意思!”转而又对“大力金刚”区正中嚷嚷道:“臭小子,有没有吃的,先给我这个老和尚弄几碗来,现在也该到了开斋化缘的时候了。”“大力金刚”区正中赶忙吩咐小喽啰准备斋饭,又将“疯癫和尚”定悟大师迎进了旁边的厢房。
“疯癫和尚”定悟大师在进入厢房的当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对众人一本正经地说道:“哦,对了,你们还是将这两个女娃儿赶紧放了,不要再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了。”末了又没头没脑地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善哉善哉!”
众人见了“疯癫和尚”定悟大师的这一系列举止,真有点哭笑不得,但还是乖乖地遵照他的指示赶忙给徐岚和那名卖唱的小姑娘松了绑。“猫王”常光先还走上前来一个劲地赔不是。徐岚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未答理他。“猫王”常光先赶忙凑上前来讨好道:“两位小姐受惊了,不过我们全无恶意,向来就是这样粗放惯了的,请多多海……
涵,多多海涵。”转而又笑了笑道:“你们看,现在天色已晚,也回不到客栈了,你们就安心地在此呆一晚上罢,我们绝不会侵害你们的,只会像菩萨一样供着你们。”
“我还怕你们侵害,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徐岚现在反倒有恃无恐了。
“那小姐就在此多待些时日好了,我们也好尽一尽地主之宜,给小姐压压惊。”先前粗声粗气的“猫王”常光先现在说起话来却是这般的柔和,还略带了几丝谄媚的味道。
徐岚便没好气地回道:“先前是那般的凶神恶煞,现在却又变得这么温驯,真是一条地地道道的变色龙,我才懒得理你!”徐岚说完便不再答理“猫王”常光先,只是绕着大厅四处走动着。
“猫王”常光先仍是不愠不火,不紧不慢地跟在徐岚身后,喋喋不休地搭讪和奉承道:“小姐出落得如此标致,行为举止又是如此的落落大方,肯定是大户人家出身,不出自侯门将府,最少也出自名门望族,怎么独自一人男扮女装出来了?一个女孩子家,多危险!”
“这不用你管!”徐岚被“猫王”常光先夸赞了几句,便有一点飘飘然了,不由得还是要答理他。
“猫王”常光先见徐岚脸色缓和了许多,便开玩笑道:“其实,你做我们的压寨夫人也是最合适不过了。你看,我们这些人都举双手拥护你呢,你叫我们走东,我们绝不敢走西,整天吃香的喝辣的,自由快活,你却为什么不乐意呢?!”
“我呸,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一副什么德行,还要我做你们的压寨夫人!”徐岚的粉脸不由得变成了酡红,那句“还要我做你们的压寨夫人”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了,恐怕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清楚。这个时候,她不由得想起了陆天云,自然而然地多了一份牵挂,多了一份遐想,也不知陆天云现在过得怎么样,是生还是死?徐岚的脸色便有些阴晴不定,但转而又云开雾散,变得鲜活起来,和陆天云在一起时的那种默契和快乐又浮现眼前……,徐岚不由得沉浸在了其中。
“猫王”常光先见徐岚这样一副楚楚动人的神态,还以为他的话起了作用,便笑了笑道:“看来姑娘还是乐意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徐岚始回过神来,但并未生气,只是轻笑着反问道:“你没听说过捆绑不成夫妻么?傻瓜!”
“猫王”常光先一时语塞,想不一到从徐岚嘴上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来,反而怔在了那里。
徐岚也不去管,其实她也没有发觉到“猫王”常光先的这些变化,只是绕着大厅及旁边的厢房不停地转悠着,四处东张西望。她确实感受到了聚义厅的一股侠义之气,也感觉到了聚义岛及这水泊梁山义薄晴天的气势。其实这倒是一个挺美的地方,若不是追……
寻陆天云,她情愿在此从容淡定,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不用再去掺和父亲的政事,搅扰朝廷的纷争。
可没过多久,“大力金刚”区正中陪着酒足饭饱的“疯癫和尚”定悟大师又回到了聚义厅。“疯癫和尚”定悟大师粗声粗气地叫住了仍在不断遐想的徐岚:“女娃儿,小丫头片子,是不是不想走了,开始喜欢上这个地方啦,那我干脆做个大媒得了,你今夜就嫁给区正中这个小子吧!我来主持!”
徐岚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针锋相对地挖苦道:“去去去,老不正经的,我看你是个假和尚,却冒充少林寺的高僧到处招摇撞骗,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
“疯癫和尚”定悟大师并未生气,反而觉得和徐岚斗斗气,斗斗嘴,挺开心的,便和徐岚铆上了劲,凑上前来惊呼道:“嘿,老衲行走半生,倒还未曾见过像你这种嘴尖皮厚的小丫头片子,敢说老衲的不是,看老衲不把你的小嘴打歪!”
徐岚并不示弱,随即娇声道:“哼!像你这种大骗子就只会欺负像我这种弱女子,你敢与你方丈师哥定元大师也这般凶神恶煞么,敢与我陆大哥比试比试么?!”徐岚不由自主地便提到了陆天云。
“你,你什么狗屁陆大哥?!”“疯癫和尚”定悟大师甩了甩手道,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
“就是,就是前不久在朝廷选秀大会上一显身手的那位陆天云!”徐岚显得有点洋洋得意。
“嘿,你说的是那个臭小子,他只不过是……”“疯癫和尚”定悟大师欲言又止。
“哼,你怕了吧!”徐岚便咯咯咯地嗤笑起来。
“嘿,我还怕那小子,真是笑话!”“疯癫和尚”定悟大师不屑地别过头去,可随即又仿佛猜出徐岚内心端倪似的,冷不丁地问道:“哦,对了,你一下子把陆天云这个愣小子给搬出来,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他,他不是我什么人——是我什么人也不用你管!”徐岚嘴上虽然如是说,但粉脸已经泛红了。
“疯癫和尚”定悟大师见徐岚这样一副窘态,心下大感快意,可又不忍心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更加难堪,况且他也算是陆天云的半个师父,便缓和了一下语气道:“嗨,看来你和陆天云那臭小子有些关系,而老衲和那臭小子也颇有些渊缘。哎,算了算了,不跟你这个臭丫头斗嘴了,老衲还有大事要办呢!”
徐岚只是在心里嘟囔着:“像你这么疯疯癫癫的,有鬼的大事要办?!”
“大力金刚”区正中和“猫王”常光先等人于是极力挽留“疯癫和尚”定悟大师再住些时日,也可以请教几招武功,可“疯癫和尚”定悟大师却执意要走,并且大笑道:“你们这些个臭小子,谁知你们安的什么心,老衲不上你们的当!”众人只是痴痴地附和着傻笑着。
“疯癫和尚”定悟大师拍了拍身上的微尘,转身飘了出去,可飘到聚义厅的大门口,又突然顿住了身形,回过头来道:“这个女娃儿一个人出门多危险!你们派人送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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