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苍云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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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年间,岳州府洞庭君山上,陆家庄。
陆家庄为岳州府一带望族,朱门红墙绿瓦。可一夜之间,却无缘无故地被人夷为平地,着实令闻者扼腕震惊。
天还未大亮,东边的天刚刚露出鱼肚白。不知何时,陆家庄残垣断壁、浓烟滚滚之中,已然伫立一位鹤发童颜老道。老道着一身淡灰长衫,胸前背后均饰了个分外醒目的太极图案,背上斜插了把青罡剑,杏黄的穗子耷拉在背上,正有一股清风洒脱之气派。老道伫立良久,才将一柄尺许长的拂尘搭在肩上,仰天长叹一声道:“唉——造孽,造孽啊!又是一起血光之灾!新鬼烦怨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这种残酷的杀伐与毁灭,何时才是个头啊?!”便愤愤地转身迈出这业已变成一堆废墟的陆家庄。
老道信步走出几十丈,行至拐角一古槐树下,只见一名五六岁稚童正伏在一具女尸身上哽咽而哭,显然已经哭得累了,有气无力地兀自匍匐在女尸身上。老道不由得快步走近跟前,蹲下身去将稚童扳转过来,强挤着笑意轻轻地问道:“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陆……天……云!”稚童怯怯的,一脸惶惑,满身稚气地答道。
老道不由得抬起头来,微闭着双眼,喃喃地自言自语道:“陆天云……陆天云,老天爷还真是开眼,总算给陆善人留下这一独苗!”
陆天云好奇地瞧了瞧这老道,既而回转头去,拨弄着地上那具女尸的秀手,又开始哽咽开来。
老道不由得将头转向那具女尸。老道放眼瞧去,只见女尸头脸血肉模糊,身上衣服凌乱不堪,身体几处致命刀伤的刀口处,兀自往外渗着鲜血。
老道忽仰天长叹起来,幽幽地道:“我‘苍云一剑’闯荡一生,所见之事多矣,可最近,惨不忍睹之事屡见不鲜,层出不穷,着实令人痛心疾首,扼腕哀怜!唉,这现实世界——奸侫之人当道,善良之人遭殃,真是乾坤倒转,黑白颠倒,令人不忍足见!”自称“苍云一剑”的老道显然已愤慨到了极点,可又显得无可奈何。
陆天云仍是咿咿呀呀地啜泣着,那楚楚可怜的小样儿,越发令“苍云一剑”心下黯然,怜悯之情顿生,便俯下身去,牵了陆天云的小手,和蔼可亲地道:“天云小兄弟,起来吧!跟着老道,随老道一起回峨眉。”
陆天云停止了哽咽,怯生生地转过脸来,忽地把小手缩了回去,抖抖索索地看着老道,稚气十足地道:“我不,我要跟着我娘!”
“苍云一剑”惨笑了一下,挺有耐心地道:“可是你娘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带着你了!”
“他没死,他还在,她现在睡着了!”陆天云理直气壮地道。
“苍云一剑”再度俯下身去,苦笑了一下,哄着陆天……
云道:“你家里人也都不在了,还是跟我走吧!你跟着我,有好多好玩的好吃的,还有好多小朋友跟你一起玩!”
可陆天云噘着小嘴,还是不肯跟“苍云一剑”一起走。
“苍云一剑”不禁对天自言自语地叹道:“贫道周游各地,所闻所睹尽是生灵涂炭,教人心寒。也该回山了,回山啰!”随即抱起陆天云,任陆天云又哭又踢,径往湖边君山码头而去。

“苍云一剑”抱着陆天云轻行至湖边码头,却望见“千杀手”胡为穷带着“江南四虎”及十几名锦衣卫也要渡湖,心下明白了几分,便沉声道:“身为江湖中人,身为朝廷命官,却忤逆民意,无端杀戮百姓,我‘苍云一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了!”
“千杀手”胡为穷颇惧“苍云一剑”之威名和诡谲之武功,可此时见有“江南四虎”助阵,心中便有了几分胆气,于是嘿嘿地冷笑着,略带挖苦道:“你可不要栽桩谄害我胡某人,你何时见我胡某人忤逆民意,无端杀戮百姓了?!再说,身为国中之人,报效朝廷,此乃情理之中的事。胡某人素闻‘苍云一剑’大名,深感钦佩,现在只不知远离尘嚣的世外高人却为何又独爱凑起热闹来?还说什么替天行道!我胡某人今天倒要看看,是你‘苍云一剑’替天行道,还是我胡某人替天行道?!”
“苍云一剑”并未生怒,只是紧了紧陆天云的小手,把他纳紧在怀中,一手捋了捋长长的白须,沉声道:“自古以来,为虎作伥者必当自取灭亡。我‘苍云一剑’奔波一生,晚年得以闲静,本可四处游历,却不曾想,所至之处满目疮痍,不忍足见。这些数不清的无辜生灵,又是谁下的毒手?!难道还不是你们这些为虎作伥为非作歹者?”“苍云一剑”说到这已是义愤填膺。
“千杀手”胡为穷皮笑肉不笑地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等均是当今皇上的子民,怎能不去报效朝廷,效忠皇上?可天下刁民比比皆是,不用点威严,岂不乱纲乱常?”
“苍云一剑”冷笑道:“尔等假借报效朝廷,效忠皇上,实则各有所图。当今之世,侫臣当道,逆皇上真意而凌辱天下。而你们──单单做了这帮乱臣贼子的爪牙。尔等迷途知返尤为未晚,放下你们的屠刀吧!”
“千杀手”胡为穷冷然道:“今天,我胡某人定要叫你这个多管闲事的臭道士有来无回。”随即向“江南四虎”使了使眼色,五人便来了个“乌云掠地势”,向“苍云一剑”猛扑而去。“苍云一剑”早有防备,还没等五人近得身来,便冲天而起,抖开尺许长的拂尘来了招“天女散花”,猛然向五人罩去。抖开的拂尘有如万道金丝,蕴含着万种劲道向……

五人分头射去。“千杀手”胡为穷和“江南四虎”虽早闻“苍云一剑”的名头,但终究没有见识过,更无交手之机。今日一试,才知“苍云一剑”并非泛泛之辈,也着实有其过人之处。
但“千杀手”胡为穷并无惧意,仗着自己人多势众,“苍云一剑”又环抱着一名小孩,便引领着“江南四虎”,指挥着十几名锦衣卫将“苍云一剑”团团围住。旋即,又迅速地如大转盘般穿插旋转起来。他和“江南四虎”则分守在金、木、水、火、土五行正位。
“苍云一剑”见“千杀手”胡为穷想以“五行阵”困住自己,便将拂尘别在腰际,从背后迅即拔出青罡剑,轻哼一声,向守在“金”门位的“千杀守”胡为穷踏罡飘去,一招“苍虬出水”猛地攻向“千杀手”胡为穷。这一招何等迅猛,轻柔中带着三分刚劲,猛烈中带着七分矫健。
可“苍云一剑”一手抱着陆天云,挺进的速度便大打折扣,较之平时大为逊色。而且背后又有“江南四虎”的紧步跟进,大刀分向他砍来,“苍云一剑”攻向“千杀手”胡为穷的这招“苍虬出水”实际只有五成的功力。因此,“千杀手”胡为穷举刀一架,身子一侧,便堪堪躲过了“苍云一剑”这招“苍虬出水”。
饶是如此,但“千杀手”胡为穷更不敢大意,他虽然躲过了“苍云一剑”这招“苍虬出水”,但也委实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苍云一剑”的长剑已经削去了“千杀手”胡为穷头上的一绺长发。“千杀手”胡为穷稍稍地顿了顿。
可随即,“千杀手”胡为穷身前倏地排满了十几个手持长刀的锦衣卫,齐刷刷地举刀向“苍云一剑”当头砍来。“苍云一剑”只好收剑左手,再度抖开拂尘,来了一招“金芒倒竖”。如针的尘尾直刺过去,顿时便将这十几名锦衣卫逼退一旁。只这一刹那,“苍云一剑”忽又右手握剑,向背后的“江南四虎”使出一招“蛟龙竖尾”,长剑顿时晃到了“江南四虎”跟前,“江南四虎”被迫往后退去数尺。
这几招转瞬之间完成,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犹如在奏一曲经典之乐章,将“千杀手”胡为穷、“江南四虎”及十几名锦衣卫击退一旁。
经了这几个回合的对阵,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遂成对峙之势。
“苍云一剑”丝毫不敢大意,虽然“千杀手”胡为穷、“江南四虎”和众锦衣卫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弄得他有点眼花缭乱。但他深知,“五行阵”的威力还在于转盘之中的关键五人。守位之人功力越高,威力就越大,外围之人越多,威力也同样越大。可“千杀守”胡为穷和“江南四虎”并非泛泛之辈,“五行阵”中的锦衣卫也有十几名之多。
“苍云一剑”……
意识到,自己怀中抱着一名小孩,现在独自面对这二十名锦衣卫,自己是决然讨不到便宜的。所以,在格挡住对手一拨又一拨的进攻之余,遂将自己赖以成名的“天绝八势”有条不紊地使将出来,意在跟对手耗费一段时间之后,再耐心地等待对方出现破绽,伺机脱身。
好在“千杀手”胡为穷的“五行阵”还远不够火候,他与“江南四虎”的配合也并非那么默契,他们练成不久的“五行阵”便有了可乘之机。
“苍云一剑”在一连使出“游龙戏珠”、“云龙盘绕”、“顽龙戏水”、“腾龙过海”、“苍龙搅海”五招之后,“苍云一剑”瞅准时机,猛地朝向“千杀手”胡为穷急急地使出一招“乌龙翘首”。“千杀手”胡为穷连忙架刀格挡,“江南四虎”也挥刀跟进,高速旋转的锦衣卫也举刀砍到。谁知这只是“苍云一剑”的虚晃一枪。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苍云一剑”飞快地转向“江南四虎”,劈手一招“苍龙搅海”,在格挡住“江南四虎”迎面砍来的四把大刀之际,双脚已腾空而起,踏住“江南四虎”的大刀向阵外飘去,稳稳地落在码头边沿。
“苍云一剑”无暇回望身后已乱成一片的“五行阵”,一手迅即将陆天云托起,暗运内力,将陆天云抛向身前的洞庭湖;一手还剑入鞘,自己也随之一跃而起,向湖中离岸十数丈的小划子飘去。
当“苍云一剑”双脚刚落在小划子上,陆天云弱小的身体也恰好跟到。“苍云一剑”一气呵成地又将陆天云托住。小划子微微颤了颤,向前滑去。事不宜迟,“苍云一剑”将陆天云放入小划子上,双手划桨,小划子便如离弦之箭,向君山对岸驰去。
码头边的“千杀手”胡为穷、“江南四虎”及众锦衣卫均是一愣,等回过神来,“苍云一剑”已是去得远了,哪还能追赶得上。
可只听“千杀手”胡为穷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对着“苍云一剑”逃去的方向狂喊道:“什么狗屁‘苍云一剑’,还不是徒有虚名,自身还难保,却说什么替天行道,真是天大的笑话!”
“苍云一剑”远远地回应道:“不要得意,若非有这一稚童拖累,今天定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喊完这一句,“苍云一剑”不再理会君山码头“千杀手”胡为穷这些人,驾船直至岳州城下,选一僻静处弃船登岸。
“苍云一剑”带着陆天云,不便在岳州城滞留,只好继续往西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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