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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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致轩杀了于有为后,心中狂喜,解下面巾朝着旧日藏身的小庙奔去。他心想总算杀了一个仇人,而且也为扬州城除去一个祸害。当穿过城西大门时,突然间发现有人跟在身后,多半就是那个美貌少女。
他也不在乎她跟来,也不害怕这大清早,街上稀少几个行人的侧目,只加快脚步,展开轻功,狂奔前行,意欲摆脱那少女。但那少女的轻身功夫倒也不弱,仍是远远地跟了下去,转瞬间已到了密林之外。
李致轩不愿让那少女看到自己的真面目,因此只好再取出面巾,蒙着脸面背向来路而立。
不一会,那少女亦已奔至,粉白美丽的脸颊因急奔而变得微红,更显娇艳俏丽。她微微喘着气,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李致轩徐徐转身,瞪目看着那少女,沉声冷漠地问:“你跟着我干什么?”其实他并非敌视那少女,相反的,他对这少女的美貌和侠义心肠颇有好感,不过想到自己大仇还没报,前途未卜,而且危险重重,不想多结朋友,以免成为自己的负累,或者因为自己连累了对方。
少女那双清澈略带笑意的妙目,望着李致轩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然微一裣身,轻声道:“我只是来多谢公子刚才的相救之恩而已。”
李致轩连忙让在一旁,不受她的礼敬,仍是冷漠地道:“我杀于有为并非为了救你。”
少女的妙目一直盯着李致轩双眼,似要看穿他的心事,又道:“啊!原来那个无赖名字叫于有为。那公子高姓大名啊?反正你杀他时还是救了我,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都必须向您道谢,不对吗?”
李致轩沉默了一会儿,仍然沉着声道:“我只是个无名小子,贱名不敢告诉姑娘。”顿了一会,又道:“我所杀之人是镇东镖局三镖头于典之子,姑娘莫要对人提及曾与于有为相斗之事,以免招祸。尚幸此人平日里经常惹事,甚为扬州城的百姓所厌恶,我想百姓们当不会向镇东镖局告密的。”
那少女初听那恶少爷竟是镇东镖局的少镖头,脸色微微一变,但继而听得李致轩仍关心自己的安危,马上便回复笑脸,柔声说道:“镇东镖局算什么?难道他们就可以横行霸道,强抢良家妇女吗?官府难道不管?”
李致轩听少女这般说,想是她生于官宦之家,并不了解民间的情况,也不愿与她争辩,转身便往密林中走去。
那少女见李致轩转身而去,也跟着走向密林。
李致轩听得那少女仍要跟来,回过身,厉声道:“请姑娘莫再跟着在下,否则在下就要无礼了。”
哪知那少女仍是笑嫣如花,说道:“你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你并不是一个凶恶的人,况且我只是想知道救命恩人的高姓大名而已,日后若有机会才可报恩,你也用不着这么凶。”
李致轩瞪视那少女的笑脸,一言不发。
那少女仍笑脸盈盈地看着李致轩,柔声道:“我叫聂绸,绫罗绸缎的那个绸。”见李致轩仍是不答,笑着又道:“公子不说大名,更不让我看真面目,难道公子便这样狠心让我遗憾终生吗?”
李致轩轻声叹道:“我的脸天生长得很丑,丑得很,不看也罢,而且粗鄙之人纵有姓名,也恐怕有辱姑娘清听。在下杀于有为大半乃是为私,姑娘亦不必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在下恳请姑娘勿再跟随,好让在下清静清静,在下感激不尽。”
少女听他如此说,脸上不禁露出极其失望的神色,向他凝视了好一会儿,微微裣身致谢,才黯然转身离去。
李致轩看着那少女离去,虽然略为舒了口气,可是心中又觉沧沧然若有所失,忍不住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待得看着那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清晨的阳光之中,他忽然觉得非常寂寞,身子还觉得很冷,心想:“怎么今年的冬天来得这么早呢?”
李致轩在初冬清晨的冷风中伫立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才怅然离去,回到白鹤寺的小客栈,倒头蒙上被子便睡。
往后的几天里,李致轩仍像往常一样,每天都去雅酌居喝酒,看街上的行人。可是他的心情总是不能平复下来,脑海里不断重现出那少女聂绸的倩影,娇美的脸容和她那双灵动而活泼的大眼。
扬州城因为于有为之死也轰动了起来。正如李致轩所料,百姓们暗地里大快人心,却没一个人肯说出凶手的形貌,更没人会说出聂绸救人的事,只说于有为是被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所杀而已。
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接连发生了两宗令人震惊的凶杀,府衙在镇东镖局要他们尽快交出凶手的压力下侦骑四出,公差们忙得晕头转向,整日价地东奔西跑,对城内外的人都盘查得极严。
这天午后,李致轩仍是坐在雅酌居的那个位子上,捧着酒杯发呆,想着聂绸娇俏的脸。十五岁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之时。他忽然发觉自己竟然对聂绸念念不忘,似是喜欢上了她。他不禁摇头苦笑,举杯喝下了最后一口酒,呼唤小二结了帐后径自走下楼去。
才走到楼下,李致轩忽然看见一张熟悉而又美丽的脸,不禁心中一动。只见聂绸正笑语盈盈地陪着一个五十来岁的长髯老者,坐在近门处的一张桌子上喝茶说话。聂绸看来在笑,可是双眼似乎有些忧郁,最少李致轩感觉到了她的忧郁。她在为谁忧郁呢?

李致轩只看了聂绸一眼,却怕聂绸会认出他来,这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所以低下了头匆匆从聂绸身旁走过。可是,在李致轩望向聂绸的同时,聂绸也刚好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聂绸先是一征,随即继续与老者谈笑风生,但好象又在思索着什么似的。
李致轩快步走出大门,虽然舒了口气,但是心里唏嘘的感觉却更是强烈。忽然听到聂绸在身后说道:“公子请留步,小女子有事请教。”
李致轩暗吃一惊,只装作没听见,仍然低头赶着离开。
只听聂绸轻声对那老者说道:“爹,女儿出去一会,见一个朋友,很快便回来。”
李致轩不待聂绸再次呼唤,已急步往城东方向快步走去。只走出了十来步,已听见聂绸追来的脚步声,更听到她在身后轻声呼叫,声音竟似有点儿凄楚:“公子,聂绸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请您留步好吗?”
李致轩其实也忘不了聂绸,虽然当天只匆匆地见过一面,但她那一颦一笑,离去时那种郁郁的眼神,令他的心情足足回荡了好几天,这时听到聂绸凄楚的呼唤,不由得心中大恸,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聂绸见李致轩慢了下来,便快步跟了上来,默默地与李致轩并肩走向长街的一处较静的街角。
李致轩首先停下脚步,默然地倚着墙,看着街上熙来攘往的行人,不知该说些什么话。
还是聂绸先开口说话:“公子……公子并不如数天前所说的容貌天生很丑。”
李致轩问道:“姑娘认得我?”
聂绸点了点头,脸上微微泛红,轻声说道:“公子的眼神易认得很。”
李致轩心中一动,心想:“我经常蒙面行事,当晚那两个黑衣人也将我认了出来。如果其他人都可从这个特点将我认出来,我岂非很危险!”却不知道聂绸那晚险死还生,对他的救命恩情,已在这数日的想念间变成了爱慕之情,正如这几天之中,他想念聂绸渐渐变成了倾慕之情一样,所以聂绸才对他那双黑白分明、清澈明亮的眼睛深记于心。
聂绸见李致轩沉吟不语,幽幽地道:“公子为什么要避开我,连一句话也不愿意跟我说,难道我真的是丑得令你怕了我吗?”
李致轩霍然一惊,从思潮中惊醒过来,忙道:“姑娘莫要误会,在下……在下是在想着另外一件事而已。”
聂绸仍带着略略忧伤的目光看着对方,轻咬着嘴唇道:“若非我丑得吓怕了公子,公子怎么一见了我,便像见着青面厉鬼一样赶着要走呢?”
李致轩苦笑道:“若说姑娘像是厉鬼,阳间只怕再没有一个活着的男人了。”
聂绸听他如此称赞自己的美貌,本来略带忧伤的眼神马上回复了活泼清澈,心里也很是欢喜,低着头,红着脸,问道:“那么公子为何要这样回避我?”
李致轩一脸无奈,犹豫着道:“我……我……我只是……”说到这里,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道:“我只不过是心里有件大事未了,不想多生枝节。那晚我对姑娘无礼的事,还请姑娘原谅,不要放在心上。”
聂绸看着李致轩那双黑白分明,这时却是带着哀愁的大眼睛,问道:“公子之事与镇东镖局有关?”
李致轩想了想,点头不语。
聂绸关切地问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李致轩摇了摇头,眉头皱了起来,道:“这件事复杂得很,真相也还没有清楚,而且你未必帮得了什么。”
聂绸笑道:“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说,就算我帮不了什么,我爹也会帮你的。”
李致轩随口问道:“你爹?”
聂绸道:“是啊!我爹爹在扬州城里认识的人很多,很多人都很尊敬他的,也许他能对你的事情提供一点帮助。”
李致轩忽然脸色一变,问道:“姑娘……姑娘住在瘦西湖旁?”
聂绸点头笑道:“对,你知道我爹是谁了?”
李致轩脸现兴奋之色,道:“姑娘的父亲是‘赛信陵’聂仲首聂大侠?”
聂绸微笑点头。
李致轩更是兴奋,心想这回报仇有望了。可是,他马上又想到黑衣人的嘱咐,心便冷了下来,轻吐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只是事情仍未到水落石出之时,不敢扰动聂大侠大驾。在下对姑娘的这份心意心领了,不过在下恳请姑娘能为在下保密。”
聂绸也不勉强他,只点头笑道:“可是,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公子的高姓大名啊!”
李致轩轻拍前额,微笑道:“在下李致轩。”
两人自此相识,聊了片刻,随即别过。
李致轩只身回到客栈,心中的愉悦,简直不可用言语形容。自从家门惨遭大变,他已然很久没有试过这般舒心,他这晚甚至再也没有叹气了。
父母被杀,兄长被掳并且至今下落不明,活在世上竟没有一个亲人,任谁也会受不了,要么是跟着父母一块离开人世,要么自暴自弃,去过瘪三乞丐的生活。李致轩就从未这样过,他除了发誓要为父母报仇外,还潜心寻找自己哥哥,这是何等坚强的一个人。
认识了聂绸后,他觉得自己更有力量、更有胆量去面对未来的生活,面对那一个比一个强大的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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