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救卖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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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鹤寺在扬州城里的东南角,虽然香火不少,其实是间小寺,不能跟重宁寺、天宁寺及宝轮寺等相比。李致轩选择在这附近的小客栈住下来,也是因为这里平时人比较少。可是,今天一大清早,却已有不少人围在寺前,人头涌涌的甚是热闹。
李致轩好奇地挤进人群,看了个究竟,原来是个走江湖卖艺的家庭正在演武,只见一个少年正在挥舞长枪,耍的正是江湖卖艺者最常表演,也是江湖中最平常普通的杨家枪法。
一个五十余岁的短髯老者在旁微笑着喝采,大声叫喊:“喂喂喂!小伙子多加一把劲,要让各位老爷、太太、公子、姑娘看得开开心心的啊!”
老者身后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在整理衣裙。
但见那少年年纪与李致轩相当,约莫十五岁,舞动长枪,动作竟也颇为灵敏,只是脚步在招式进退间稍微显得不够沉稳,想是所练武功只属下乘,而且功力尚浅。
那老者拱手向旁观的人笑着道:“裘老汉一家三口自山东老家南下寻亲不果,回乡途中路过贵地,只因盘缠用尽,才不得已向各位献丑,耍一耍孩子们在家里健身的玩艺儿,为的只是搏得各位一笑,打赏几个小钱作为上路费而已。”顿了一顿,继续笑道:“小孩子玩艺儿在各位会家子眼里固然不值一提,但若各位认为小孩子耍得还算好看,就请多赏几个钱。”
他刚自说完,正好是那少年舞完整套枪法收式,只见少年收式肃立,左手前扬并微弓着上身。围观众人齐声喝采,有的更向那少年鼓掌称赞。
裘老汉提着一个小瓦罐,向观看的人群轮转着求钱,观众倒也慷慨,叮叮咚咚之声下,赏钱已载满小罐。李致轩亦拋了一小块碎银给了裘老汉。
裘老汉见众人慷慨,不禁大喜,朗声答谢道:“多谢各位打赏,令老汉一家能有足够的盘缠上路。为了答谢各位厚赐,就让裘老汉的小女儿再为各位耍一套绳镖如何?”
众人大声喝采,直道:“好!好!好!”
少女便从裘老汉身后缓步走了出来,红着脸向众人微一裣身。
裘老汉大声笑道:“小姑娘用点心玩玩这小艺儿吧!”
少女向观众微一欠身,便从腰间解下一条绳镖,舞动起来。这少女看来只有十四岁左右年纪,纤细的身形才刚成长,略廋的脸容虽然不算很美,亦是五官端正,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只是肤色有点儿微黑,也有点憔悴。走江湖卖艺的人难敌风霜流离之苦,自是不必细说。
只见少女脚步轻盈,绳镖挥舞矫捷,却仍是些下乘武功。
李致轩看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便转身挤出人群,打算回小客栈休息。没走几步,忽然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并且传出一阵窃窃细语。裘老汉那原本爽朗豪迈的声音,这时却是有点惊惶,只听他道:“大……大爷这……这是干什么?”
李致轩回头一看,本来聚拢围观卖艺的人群已四面散开,让出一片空地,一个像是有钱少爷模样的青年,笑嘻嘻地站在裘老汉的身前,色迷迷地打量着那少女,另外两个大汉则在少女身旁叉腰而立,其中一人却用脚踏着少女绳镖的一端。
少女红着脸,双手紧握绳镖的另一端,一双大眼娇怯怯地望着父亲,那少年则提着长枪,怒目凝视两个大汉。
李致轩看见那个有钱少爷,但觉脸面有些印象,却一时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他。只见裘老汉不断躬身向那少爷打揖。
那少爷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锭,看来足有二两重。他将那金锭掷向裘老汉,双眼却仍自是色迷迷地盯着少女,笑嘻嘻地对裘老汉说道:“老头儿,这金子送了给你如何?”
当时金价很贵,这金锭足可兑成五十多两白银,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那少爷虽然没有说明白为什么会给他金子,但听见他如此说话,裘老汉已知他的目的,连忙将金锭双手奉还给那少爷,并哈腰躬身,彷徨地道:“少爷请收回金子,老汉不敢收受如此厚赐。”
那少爷仍是笑吟吟地望着裘老汉,低声道:“老头儿,你一路卖武筹钱回乡,所得盘缠那么少,也不知何年何日才能回到你山东的老家去啊?本少爷一向乐善好施,这点钱算不得什么,你尽管拿去,今天下午便可马上带着你那儿子上路。至于这小姑娘嘛,就跟着本少爷回去做小媳妇儿吧,也免了她流落江湖之苦,在富贵之家享享福,岂不快乐。”言下之意竟是要公然强买那卖武少女。
裘老汉脸色一变,想不到此人如此横蛮,如此大胆,沉声说道:“老汉不能受此重金,请少爷收回吧!”
那少爷还未答话,那踏着少女绳镖、身型较高的随从已然暴喝一声,叫道:“岂有此理,难得我家于少爷看上了你这个低贱的女儿,你这老头别再不识抬举,否则便给你好看。”
李致轩听大汉这么一喝,马上想起那少年正是镇东镖局三镖头于典的独生儿子于有为,数月前跟踪镇东镖局的货镖时曾经见过他。
于有为对那大汉笑道:“别对裘老爷子大声嚷嚷,没半点礼貌。”见得裘老汉仍奉着那锭金子,惶惶然等着他取回,笑吟吟的并不伸手取回,只轻描淡写地道:“金子你已经收下,若你要退回给我,那你得赔偿,最少让你那女儿陪本少爷喝两三晚花酒。”
此语一出,众人不禁哗然,想不到此人竟这么无耻,若不是早知此人在扬州城内外横行霸道惯了,连官府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早就出声喝骂了。
裘老汉一家听罢,都不禁勃然变色。少女连忙放下手上的绳镖,躲到了父亲身后,眼泪已然忍耐不住,流了出来。
少年暴喝一声,吼道:“无耻!”一跃而前,挺枪向于有为胸口刺去。他舞枪表演时技艺平凡,但这时情急拼命,长枪的招式竟然显出了些威力,迅如电闪。
于有为仍笑着看那刺来的长枪,一动也不动。他那两个随从却纵身跃前,一个举脚踢向刺出的长枪,另一个则挥拳向少年背心击去。
少年虽曾习武,但所习者是平常之极的武功,又怎及得上名闻江南的镇东镖局的镖师们。只见少年长枪被踢得脱手横飞,掉在地上,背心却被另一个大汉打中,“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满一地。踢枪的大汉顺手将少年一推,少年便往地上掼去,伏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少女及裘老汉大吃一惊。少女惊叫一声:“哥哥!”便与裘老汉一起趋前欲察看少年伤势。于有为一把抓住了少女手臂,少女便被于有为强行拉住,只叫了一声:“爹爹!”
裘老汉刚自走出两步,见女儿被于有为拉住,急得回头向于有为胸口打了一拳。可是他这一拳并未打着于有为,拳头已被于有为举手握着。只听一阵脆响,裘老汉的右拳已被握得粉碎。裘老汉惨叫一声,面色痛得转成铁青。
砰的一声,裘老汉左手拿着载钱的瓦罐摔在地上,小钱连同那锭金子散得一地都是。
于有为放开老汉的手,拉着少女往前行,两个随从亦在哈哈大笑声中跟着于有为走去,留下痛得脸色铁青的裘老汉,和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少年。众人见他们行凶发蛮,竟然没有一人敢出声,唯有怒目看着他们施施然走开。

事发在转瞬之间,李致轩还没决定是否插手的时侯,少年及老汉都已经被打伤,来不及救助。他虽然痛恨于有为等人无耻,亦怀疑他们镇东镖局与自己的大仇有关,但为怕再打草惊蛇,只有在旁看着于有为,等看清楚了情况再作打算,因为他实在不想因此小事而影响了自己的复仇大计。
那少女哭得死去活来,不住地呼唤:“爹爹!哥哥!”却被于有为的两个随从强拖着离去。
一个旁观老者低声叹道:“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强抢良家妇女,王法何在?”
忽然,只听白鹤寺门前一个女子的声音厉叱道:“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强抢女子,难道大宋就没有王法了吗?”
李致轩与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年约十五岁,身穿锦绣劲装,左手斜握着一柄长剑的少女叉腰而立。这少女鹅蛋脸型,妙目睁圆,虽然在盛怒之中,仍掩不住本身的娇艳。
于有为回头一望,也被这少女的美艳吸引住了,竟然呆在原地。
少女伸手指着于有为,怒叱道:“快放了这小姑娘!”
于有为笑嘻嘻地道:“姑娘吩咐,在下一定遵命。”说罢,向随从们打了个手势。
那两个大汉便放开手,让那卖武少女奔回受伤的父兄身旁。那少年亦已被老汉救醒了,三人就蹲在那里看着。
于有为色迷迷地打量着美貌少女,笑道:“姑娘要在下放了那个小姑娘,在下是放了,可是姑娘你用什么来补偿在下啊?”说罢,慢慢走到美貌少女跟前,竟伸手向少女脸上摸去,咧嘴又道:“姑娘要把自己赔还给我吗?”
那美貌少女岂能让于有为如此无礼,忽然以快手法,啪的一声,打了于有为一个耳光,随后向旁边跃了开去。走到裘老汉一家身前,低声对裘老汉说道:“快点拾起地上的金子,马上离开扬州城,要到了别处才可找大夫疗伤,千万别留在这里。我的武功不及他,顾不了你们的,快走!”
老汉低声道谢,与少女左右挽起受伤颇重的少年,便往城北离去。
少女说完便向于有为慢慢走回。
于有为用手抚着被少女打了一记耳光的脸颊发呆,想不到少女竟然什么也不说便打来,否则凭他的武功,那少女休想沾到他的边。他也并不发怒,从那个少女一纵一跃间,已看出少女的武功虽然不弱,却也颇不如自己。而且此女子如此美貌,也实在令他色心大动。
那少女柳眉倒竖,杏目睁圆,瞪视着于有为,冷冷地道:“你凭什么在这里横行无忌?难道扬州城没有王法吗?”
李致轩心下不禁好笑:“这姑娘开口一句王法,闭口也是一句王法,敢情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吧?”
于有为轻笑道:“扬州城里的刺史大人也要给我爹爹三分面子,你又凭什么管我的事呀?你得罪了我可没什么好处。”
那少女冷冷地道:“你爹爹是谁?要说得罪我也得罪了,要说管我也管了,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斜眼看到老汉一家在部分百姓的掩护协助下,悄悄地往北城门方向走去,放下了心事,伺机便要想办法让自己也安全离开。
于有为色迷迷的眯着眼打量着少女,竟然口出无耻之言:“姑娘若让我香一下你的粉脸,我便告诉你我爹爹是谁,也不再追究你打我的一记耳光。但是姑娘要我放了那个乡下女子,你陪我喝酒玩乐三天就当作赔偿吧!”
美貌少女一听,怒极反笑,道:“好啊,就让我先请你喝一杯罚酒。”说罢,铮的一声,以快手法抽出长剑,劈面就向于有为右胸刺去。
于有为这次有了提防,长剑当然刺他不到。只见他侧身避过刺来的长剑,竟然伸出右手往少女长剑剑身弹去,同时提起了腿向少女腰间踢去。
少女一惊,连忙抽身向后跃退,避了于有为的脚踢,着实想不到这个泼皮无耻的于有为技艺如此高明,心想这次抱不平、强出头竟会遇到高手,只怕麻烦极了。
李致轩看于有为身手,自忖勉强还可以斗赢他,但可要斗到百招之上,而且并没有太大把握,若同时对付那两个镖师,就肯定不是对手。再看那少女,剑术很是精妙,似乎是出自名门,但招式间显得稚嫩得很,不够纯熟,也不够狠,与于有为差了很多。
于有为当然也看出了那少女的弱点,所以才敢支开两个随从,却叫他们守住去路,不让少女逃走。两人斗不了一会儿,少女已然有点狼狈,只怕再过不了几招就会被于有为擒下,要不是于有为怕伤了她,早在第十四招上便可打中她胸腹一掌了。
李致轩心中盘算,既要将那少女从于有为手里救下来,又不会被对方识破自己的身份,更要在最快的情况下逃走。看看观战众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那少女与于有为相斗,李致轩心中一动,悄悄走到那个守住去路,刚才踏着卖艺少女绳镖的高个子随从身后站定,冷不防伸左手按着他的嘴巴,右手便在他背心**道上连点。那随从哼也未哼一声,便躺在了地上。李致轩见未惊动其它人,便悄悄地拔出长剑,刺入了那随从的心窝。那随从就此一命呜呼。李致轩轻轻放下尸身,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巾包裹着脸面,再悄悄掩到另一个随从身后,再用刚才的方法杀了那随从,这次却抱住了那随从的尸身。
这时,那少女早已满头大汗,渐感不支,败象显现,正在苦苦支撑。于有为却笑吟吟,仍是空手游斗,还不时出言调戏。那少女只咬牙默然接招,不敢理会于有为的无耻淫语。
李致轩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猛然大喝一声:“淫贼,看招!”奋起大力,将手中的尸身向于有为掷去,自己亦纵身跃出,随着飞过空中的尸体向于有为肚腹刺出一剑。
于有为正准备向那少女出手,想将她点倒,忽然听到这声暴喝,跟着一个人影急飞而至,来势凶猛,不禁大吃一惊,本能地伸出双掌击去。嘭的一声,那“人”被他的双掌打得飞了开去。于有为忽然感觉肚腹一痛,一柄长剑已然透腹而过。他看着已刺入自己肚腹的长剑,再徐徐抬头看着面前握剑的蒙面人,双拳紧紧地握得噼啪作响,面露痛苦之色,恨声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杀我?”
美貌少女也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呆了,握着长剑骇然望着蒙面人李致轩。
李致轩知道,出了命案便需速离此地,压低声音,冷道:“无耻之辈,人皆可杀!”
于有为狂吼一声,向李致轩冲去,却忘了长剑仍然刺在自己的身上,但觉肚腹一阵更加剧烈的刺痛,长剑刺得更深了。
李致轩冷冷看着脸色渐渐发白的于有为,不禁再次燃起了复仇的快意,忽然提起了腿,一脚将受了重伤的于有为踢开,挥剑将血洒在地上,再也不看摔在地上的于有为一眼,便朝城西急奔而去。
美貌少女犹豫了一下,亦自挽剑追着李致轩离去,留下正在发呆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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