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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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该是时候了吧?”
道宫中,尽管已是午夜时分,但项逸与元直都没有睡觉,两人都衣衫整齐地坐着,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那一刻。
“如果我是张鲁,现在应该就已经到了发动的时候了。而且……他差不多也该躲起来了吧?”元直微微一笑:“我已经吩咐阎行,若是发现张鲁有离开住所潜逃的迹象,便将他带来这里。我想来想去,还是暂且先留住他一条命比较好。”
“为什么不是在安排给他的住所附近再安插更多人手,不让他逃离呢?”项逸想了想,疑惑道:“若是那样,张鲁没办法离开,自然也就不会有机会发动民变了。”
“那么……就让这个危险一直留存着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元直横了项逸一眼,反问道:“若是如此,我们将一直提心吊胆,不知何时会触发这样的陷阱,还不如在我们尚能掌握一切的情况下,将这风险彻底清除,不是么?”
“好吧……明白了。”项逸笑笑点了点头:“那么,若是他们真的有这样的计划的话,现在我们应该已经可以看见张鲁了吧?”
话音未落,马超已经带着几个雷骑的士兵大踏步走进了正殿,几个人的手中抬着一个尚在不停扭动的大麻袋,还能听见其中的呜呜挣扎声。阎行双手抱胸,面目阴沉地跟在后面。
“看样子,我们的客人来了啊……”
元直微微一笑,冲着马超点了点头:“怎样?顺利么?”
“一切都干净利落得很~”马超昂着头冲元直挑了挑眉毛笑道:“这家伙果然偷偷离开了住所。尽管看我们没有在周围安插驻兵监视的样子,这家伙还是溜得很小心的样子,时不时四处张望。看样子,他也知道我们有多不信任他……不过以阎行的能力,要跟踪他自然不会被发现了。阎行一路跟着他,直到他进了一家民居之后,才来通知我们,很轻松就把他带回来了。”
“嘿嘿嘿……”元直摇晃着脑袋站起身,缓缓向着张鲁走去,伸手打开了袋口的绳子,露出了一张涨得通红的脸来。
“张鲁大师君啊,你怎么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啧啧啧……”元直故意皱起了眉头,上下打量着张鲁的模样,一副同情无限的表情。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袋中的张鲁手脚都被捆了起来,嘴里也塞进了破布,正在如虫子般扭动挣扎个不停,双眼中喷出愤怒的火焰,但其中却隐藏着更多的恐惧。
“我真的是不明白啊,大师君大人。”元直摇着头,摘下了张鲁口中的破布:“按说,我们对你可是也算不错了,不仅没有把你当做俘虏羁押起来,甚至还给了你充分的活动自由,而且……也答应你会在西凉军中有一席之地。为什么你还非要做这样的事呢?”
“混蛋!少废话!既然你们已经看穿了,那为什么不干脆把我给杀掉!少说那么多废话羞辱我!”
破布刚一被扯掉,张鲁便挣扎着怒吼了起来,一张脸涨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是么?”元直哼哼笑了两声:“别那么激动,我不过是想跟你多聊两句而已。嗯……我想知道,为什么你非要这么做?要知道,即便是你侥幸成功了,汉中城内的百姓也会死伤无数。更何况……你有更大的可能成功不了呢!”
“那又怎么样!既然有机会,为什么我不试一试!汉中是我的!是天师道的!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就被你们拿去!”张鲁几乎发了疯一般的大吼道:“自我的祖父传下天师道以来,直到我这里,才终于有了汉中这么一块地盘!将来……将来我应该会是依托着汉中,将天师道传遍整个天下!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被你们所终结!”
“哎呀呀,可真是宏大的志愿啊。不过……你的这个志愿不会有实现的那一天了。”元直摇了摇头叹道:“现在你已经在了我们的手里,只要我们将你押出来示众,城内的百姓自然便会马上停止那愚蠢的自我灭亡行为。你……已经败了!”
“败了?哈哈哈哈!没错,我的确是已经败了!徐庶,你很聪明,如果你只是为了和我玩一场斗智的游戏,那么我是败了!不过……”
张鲁笑了起来,但这笑容却变得更加疯狂:“不过天师道却没有败!汉中仍然将会是天师道的!”
“是么?你这个师君都已经到了我们手里,难道天师道的那些信徒,还能无视你的死活么?”
“当然能!难道……你不信么?”
张鲁依旧不停地笑着,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掌握着最后胜利底牌的人一般。
“我不信。”
元直也笑了:“到了这种时候,再故弄什么玄虚已经没意思了,张鲁。失败的人,就应该坦率地承认自己的失败,不是么?”
“这句话留着对你自己说吧!”张鲁还在大笑,但嘴却被元直重新用破布堵了起来。
“好了,先把他抬下去吧。”
元直冲着马超摆了摆手:“吩咐所有士兵,做好准备。只要等到城内的天师道信徒开始攻击,便把张鲁拉出去示众。看见自己的师君在我们的手上,他们自然会停下进攻的脚步了。”
“嗯,知道了。”马超嘿嘿笑了两声,与身后的雷骑一起抬起了麻袋中的张鲁,刚要离开,却又转过身来疑惑地望着元直:“我说,这家伙不会真的还有最后的什么招数吧?”
“别担心,不过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元直哈哈笑了起来:“城内百姓既然会起事,那便说明了他们对天师道的极度虔诚。但既然他们对天师道如此虔诚,便不可能在张鲁落到了我们手中之后,依旧不管不顾他的死活。”
“好吧,希望你说得没错。”马超点了点头,与雷骑抬着麻袋走出了大殿。
“对了,阎行,你知道阎圃那家伙在什么地方么?”马超离开之后,元直突然想起了那个应该由他来发动整个计划的人,向着阎行问道。
“我只会瞬闪,不会分身术。”阎行抬起眼皮望了元直一眼,冷冷道。
“呃……好吧,我知道了。算了,反正他也是无关紧要的家伙,只不过是一个发动信号的角色而已,不管现在在哪里,都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元直耸了耸肩,无谓地道。
尽管已是午夜,城内的凉州军大营却依旧是灯火通明,戒备森严。无论什么人看见,都将会知道必定有什么不对。
尽管张鲁已经落到了己方的手上,但项逸与元直还是希望,能够尽可能地不要对城中的百姓造成伤亡。若是他们能够因为看到了军营戒备森严的模样而放弃起事的行为,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但……该发生的,还是如预料之中一样地发生了。
几乎没有任何征兆的,在某一个时刻,所有民居的大门都一起打开,城内所有的百姓都一起冲上了午夜的街道之上。
他们有的人手里拿着家中的菜刀,有的人拿着木棍,扁担,甚至还有人只是赤手空拳。
但他们的目光中,都充满了仇恨,疯狂与虔诚。
“天师不灭!”
“天师不灭!”
“天师不灭!”
所有人一同呐喊着同样的口号,在深夜的大街小巷中如一条条小溪汇聚成为大河,向着唯一的目标,凉州军的驻地奔涌而去。
“这帮家伙……难道真的不知道死活么?”
项逸与元直,已经离开了道宫,来到了西凉军的军营所在,负手望着营寨之外的街道。元直望着几乎是在一瞬间所出现的人流,心情有一些沮丧。
明明自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也用灯火通明的军营告知了城内的百姓,偷袭的计划已经不可能会实现。但……但为什么他们还是这般疯狂地,罔顾自己的性命进行这样自杀式的袭击?
“把张鲁吊起来。”
项逸没有回答元直的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转过头,对着身后的一名凉州军士兵道。
在布袋中挣扎个不停的张鲁被解了开来,但双手双足依然紧缚着,被凉州军士兵用力按在地上,掏出口中的破布,系上了一根旗杆,随后缓缓自地上立起。
“好了。”
马超一溜烟跑到了项逸与元直的身边,紧张地望着营寨之外,正潮水般涌来的天师道信徒:“喊话么?”
“嗯。”
项逸点了点头,倏然张口向着营外大声喝道:“天师道信徒听着!张鲁阴谋败露,已经就缚!”
“天师道信徒听着!张鲁阴谋败露,已经就缚!”
随着项逸的开口喊话,营内的两万名西凉军也齐声开口,如雷鸣般声震全城。
随后,一丛丛火把被高高举起,照映出了旗杆之上的张鲁。
潮水般的天师道信徒纷纷愣在了当场,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望着旗杆之上被照耀得一清二楚的大师君张鲁。
师君大人……竟然已经被凉州军擒住?!
“放下武器!各自归家!你们都是普通百姓,不必为张鲁一人白白送死!”
项逸再度高声大喝起来,并在两万士卒的重复下,再度响彻全城。
原本疯狂地向前涌去的天师道信徒顿时开始了犹豫。若是大师君都已经就擒,那么……
“喂,说两句话吧,让你的那些鬼卒知道被挂在这里的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大师君。”
马超在旗杆之下踹了一脚,笑嘻嘻地对挂在之上的张鲁叫道。
“天师道众鬼卒听着!现下,我张鲁已经不再是天师道之大师君!师君之位,我已传与阎圃!为了天师道存续!不必顾虑我之性命!荡平凉州军军营!”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高高悬挂在旗杆之上的张鲁,竟然奋力吼出了这样的话来。
不仅是营寨之外的天师道信徒,就连项逸与元直也齐齐愣住了。
张鲁……竟然把大师君的位子传给了阎圃!
无论如何,他们也没有想到张鲁竟然会那么做!
虽然不是没有想过,张鲁在被缚上了旗杆之后,会叫嚷让信徒不必管他,只要杀光自己这些凉州军便可以,但是在元直看来,那样根本不会有什么效果。
且不论张鲁会不会这样不顾自己性命,但若是天师道信徒真的虔诚到了愿意为天师道而死的地步,那么便不可能在张鲁落到了凉州军手中之后,依旧不管不顾他的死活。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城内的信徒至多不过只是在犹豫而已,只要稍加威吓,便会放下武器停止进攻。而已经经历过了一次起事之后,原本所积聚的热情便都将随之消散一空。其后,便是再要发动这样的民变,也没有可能了。
但现下张鲁所喊之话,却出乎了元直的意料。
即便张鲁现在便死在这里,但天师道却还依旧存在,师君也依旧存在,这对于那些疯狂的信徒来说,不仅不是精神上的打击,反倒更加掀起了他们内心的仇恨。
而被视为继承了张鲁遗志的阎圃,则会成为同样,甚至更加伟岸的精神领袖。
“师君纵死,天师道不灭!”
城中远远的角落,响起了这样的叫喊声,随后缓缓扩散开来,直至全城的百姓都开始了这样的呐喊。
“师君纵死,天师道不灭!”
“师君纵死,天师道不灭!”
“师君纵死,天师道不灭!”
声音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几乎如雷鸣一般。而在十余万人同时的呐喊声中,几乎每一个百姓的情绪都再度被调动了起来,越发地高昂激烈。
在火光的照耀下,项逸几乎可以看见,每一个百姓的双眼竟都像是变作了血红一般。
“这下……事情大了。”
元直缓缓摇晃着脑袋,苦笑了出来。
如果说先前汇聚的天师道信徒是如同潮水,那么现在便是汹涌的波涛。停下的脚步再度奔起,自四面八方向着营寨奔涌而来。
“依托营寨布防!尽量避免杀伤!但绝不可让他们冲进来!”
项逸咬着牙怒吼了一声,随后在传令兵的奔走之下,遍及了整个营寨。
在信徒发动之前,戒备的命令便已经传遍了整个军营,自上至下的每一个士兵,都知道今夜将会面对可能的袭击。
但他们所没有想到的,却是这袭击会来得如此之疯狂与血腥。
一人高的木栅后,当先的是枪兵的序列。超过一丈长度的长枪纷纷平举而起,自木栅的缝隙处伸向外侧,闪着寒光的枪尖对准了正奔涌而至的天师道信徒,做好了饮血的准备。
然而,这却没有能对已经陷入集体疯狂的天师道信徒产生任何吓阻作用。
人堆人,血溅血。仅仅只是第一波的碰撞,便已经在营寨的四周洒下了一圈血肉的围栏。

天师道的信徒似乎根本没有对死亡的畏惧,面对如林的枪尖,不仅没有丝毫的躲避,甚至还是在故意身体撞上去,然后死死抱住插入了身体之内的枪杆,只是为了让身后的同伴更进一步。
而冲在最前面的,竟然统统都是老弱妇孺。
在仅仅是最先一排的信徒,便已经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自木栅后伸出的枪尖,随后在自身的冲力与身后人群的推挤之中撞上了栅栏,再一并将横在面前的栅栏推倒在地。
这……是凉州军从来没有见过的场面。
伴随着栅栏的轰然倒塌,第一列枪兵的长枪也被压在了底下。失去了武器的凉州军迅速后退,将前线让给了身后的士兵。
但是……似乎不管怎样的防线都无法令得天师道信徒停下脚步。尽管手中握着的武器相对于面前的敌人来说简直不值一提,而身上也不过只是最普通的布衣而已,但天师道的信徒却依旧奋不顾身地一个个扑向前方,用尽自己身上所有能对面前敌人造成伤害的部位,如野兽一般搏斗着。
菜刀,扁担,木棍,甚至是指甲,牙齿……血花在人群中飞溅,天师道的信徒一批批倒下,但却依旧无穷无尽地扑向前方。
“怎……怎么会这样!”
元直浑身都已经开始颤抖,茫然地望着周围的修罗场。项逸发下的尽量少做杀伤的命令如今已经形同虚设,在自身的生命都已经受到眼中威胁的时候,没有人还会有心思去考虑面前敌人的死活。望着那些信徒如恶鬼般的眼神,凉州军士兵也陷入了疯狂,挥动手中的武器,向着前方不要命地挥砍着。
尽管训练有素,尽管装备精良,但天师道的信徒却有着凉州军所不具备的东西——信仰。此刻在他们的心中,这些自西凉来到这里的士兵,便是为了毁灭他们赖以生存的天师道而来。而他们心中敬爱的大师君,则正打算为了他们而牺牲自己的生命。
“这些家伙……他们根本不可能成功!为什么还要这样!为什么!”
元直死死揪着自己的头发,整个人几乎都要陷入了崩溃,用绝望的眼神望着身旁的项逸:“告诉我,他们为什么那么傻!张鲁的士兵都已经放弃了,他们只是百姓而已,只是百姓而已啊!”
若是事先没有任何警惕,而是在睡梦中被百姓骤然发动袭击,凉州军倒是的确有可能在猝不及防之下战败。但……也只是有可能而已。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士兵,不是普通的百姓仅仅依靠人数便能够打败的。更何况,凉州军已经事先做好了所有的布置,只要稍有分析能力的人,都将会知道这个计划已经不可能成功。
但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信徒依然要为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去白白牺牲自己的生命?
“正因为他们只是百姓而不是士兵,才会这样。”
项逸此刻却出奇的冷静,叹了口气,低声道。
这样的情绪,不会在张鲁的士兵中出现。他们经历了太多的战斗,尽管的确也是天师道的信徒,但却绝不会如普通百姓一般,可以仅仅因一句普通的口号而陷入集体的歇斯底里。只有那些身处最底层的愚昧百姓,才会轻易被一个信仰所蛊惑至丧失理智的疯狂。
尽管没有武器,但单是疯狂也已经够了。
“那么……我们怎么办!”马超也同样颤抖着双唇问向项逸道:“我们……我们不会真的将城内的百姓全部杀光吧!”
“我们……退吧。”项逸叹了口气,望着防御圈外围不停倒下的天师道信徒,低声道:“看起来,也只有这样了。”
“怎么退?我们可都是已经被团团包围了啊!”马超一跺脚,恨恨道:“难道……杀出一条血路出城么!如果是那样的话,等我们到了城外之后,城里的百姓只怕也死得差不多了!何况……何况我们也……”
几乎没一个呼吸之间,都有不计其数的百姓死在凉州军的武器之下。但他们的疯狂却并非没有效果。即便付出十多条,甚至数十条的性命,也要带走一个凉州军的士兵。被抓住枪杆拖出阵型乱棍打死,被疯狂的信徒扑到身上活活咬死,甚至是被数十只手抓住,活生生地挖出眼睛,舌头,然后是身上片片的肉块……
“放下张鲁,叫他喊话,让他停止这些百姓的攻击!”
项逸凝眉思索了片刻,转头向着马超道:“快!迟一刻,便会多死数百条人命!”
“是!知道了!”
马超急忙转头向着旗杆飞奔而去,手忙脚乱地号令士兵将旗杆放倒,解下张鲁,小跑着抬到了项逸的面前。
“你应该看得到,你的计划是不可能成功的!现在马上喊话让他们停止!否则,整个汉中城会变成一座死城!”
张鲁刚被抬到项逸的面前,项逸便马上促声道。
“喊话?停止?”张鲁满是横肉的脸上浮现出了诡异的表情:“你觉得……我还有能力让他们停止么?”
说着,他缓缓将头转向了周围的战场,声音扭曲地笑了起来:“让他们陷入疯狂很容易,但再让他们重新恢复理智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整座城,整座汉中城,已经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就是杀光你们西凉军!没有人能改变这十余万人集合的意志!没有人!你们不能!我不能!甚至阎圃也不能!哈哈哈哈!!!!等待迎接死亡吧!不管是你们凉州军的死亡,还是汉中全部百姓的死亡!”
“混蛋!”
马超一脚揣在了张鲁的脸上,将他揣得在地上滚了两滚。这一脚的力量将张鲁揣得满脸鲜血,但他却还在笑着,疯狂地大笑着。扭曲的面孔被鲜血覆盖着,在周围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诡异与狰狞。
“那么……只有杀出去了!”马超咬了咬牙:“让我……用雷骑开路吧。看起来……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真的要这么做么……”
耳边依旧还响着张鲁状若厉鬼的大笑声,项逸喃喃地自言自语着。凉州军的驻地正在汉中的最中心,无论要自哪个城门杀出去,都将经过半个城池的路程。而一面要突围开路,一面又要面对后方天师道信徒的围攻,待到退出汉中城之后……城中的百姓,又还能剩下多少人?
“元直……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项逸抬起头,看了看身旁的元直,沉声问道。
“张鲁说得没错,现在没有人能让他的这些信徒停下了。那些疯狂,就像是冬日原野上的野火。你可以将它们轻易地燃起,但是一旦它开始了燃烧,就别想再将它扑灭……”元直惨笑了一声道:“或许,之前是我太托大了。若是直接就将张鲁他们监禁起来,现在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到了这种时候,没必要再追究责任的事情了。”项逸摇了摇头,止住了元直的话。
“或许……我们都能做到阎行那样就好了吧……”
元直苦笑了一声,伸手指了指一旁不远处的阎行。似乎不管是发生了什么,只要与他无关,与他的小舞无关,他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的样子。此刻的阎行,正双手抱胸,低着脑袋,目光自眼皮下射出,冷冷地瞥着营寨周围激烈的厮杀。不管是成批成批倒下的天师道信徒,还是不时惨死的凉州军士兵,对他来说都像是不存在一样。
“这个冷血动物……”马超不满地哼了一声,音量足以大到让阎行听见,但阎行却依旧如同聋子一样,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头都不曾扭转一分。
“好吧……马超……带雷骑去突围。西门方向,我们会跟在你后面的。还是能不多杀伤,就尽量……”项逸望着阎行那冷冰冰没有表情的脸,摇头叹了口气,对马超道:“算了,没什么好尽量的了。去吧”
“等……等等!”
元直突然愣在了当场,眨巴了两下眼睛,随后便不再开口。
“怎么了?”
项逸皱眉问道:“不是说,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不!还是有!”
元直的双目突然亮了起来,炯炯地射在阎行的身上:“我竟然忘了!还有!还有一个办法!”
厮杀,还在继续着。
天师道的信徒口中纷纷念诵着口号,丝毫没有任何停歇地将自己送上凉州军的防线之上。在这一刻,死亡对他们已经不再是种恐惧,相反倒更加刺激了他们的精神。眼前扑面而来的血腥上镜,惨叫着倒地的人群,越发地激起了身后信徒的疯狂。张鲁所说的没错,现在,整个汉中城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杀光这群为了根绝天师道而来的凉州军。
或是……用自己所有人的生命,作为天师道覆灭的献祭。
然而,凉州军的阵营中,却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呐喊。
“天师伪道,覆灭在即!真仙降临,泽佑汉中!”
“天师伪道,覆灭在即!真仙降临,泽佑汉中!”
“天师伪道,覆灭在即!真仙降临,泽佑汉中!”
“天师伪道,覆灭在即!真仙降临,泽佑汉中!”
所有凉州军的喊声汇聚在一起,越来越响,直至几乎压倒了汉中城内天师道信徒的呼喊声,响彻了全城。
然后,自凉州军的阵营开始向外,天师道的信徒们纷纷看见了——神迹,在他们的面前上演。
一个一身黑衣的身影,在汉中城的天空之上飞舞个不停。而且,并非是如普通的飞鸟一般盘旋在空中,而是以令他们从来都没有想到的方式,凭空消失,再凭空出现。
那个身影,飘忽空灵,迅疾如电,在数十丈的高空之中震慑了整个一城人的心魄。不过只是短暂的一会儿功夫,那个身影便已经消失在空中。
但,只是消失在了空中而已。
汉中城的街道上,开始纷纷响起了惊呼声。
在离开了天空之后,那个身影并没有消失,而是出现在了街道的各处。距离更近了之后,反倒是令天师道的信徒们看得更加清晰。那个身影没有丝毫的动作,仅仅只是一刹那的出现,便在原地消失,尔后又在数丈,或是十数丈之外显现。
这个身影,以凉州军的驻地开始,不停地消失再出现,直到遍及了整个汉中全城,所有正在厮杀,或是努力冲向前方的天师道信徒,都停下了脚步与手中的武器,愣愣地看着那个身影的闪烁。
耳边,凉州军齐声的呐喊依旧不停。
“天师伪道,覆灭在即!真仙降临,泽佑汉中!”
“天师伪道,覆灭在即!真仙降临,泽佑汉中!”
“天师伪道,覆灭在即!真仙降临,泽佑汉中!”
………………
“真仙降临,尔等还不跪拜!”
看见了天师道信徒渐渐停止了疯狂的自杀性攻击,凉州军阵营中又爆发了一阵新的呼喊声。而那身影在闪过了汉中的全城各处之后,也重新回到了天上,继续着起初的飞舞。
随着第一声膝盖碰地声的响起,整个汉中城一瞬间同时充满了这样的声音。
方才还在疯狂呐喊着冲杀的天师道信徒,已经统统放弃了进攻,转而叩拜起天上的那个真仙起来。
若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凡人又怎能在空中飞舞?而且……还是如这样般一闪即逝?
虽然张鲁也曾为汉中城内的百姓表演过一些诸如仙法之类的东西,但相比于眼前的场景,那简直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拙劣。
看来……这才是真正的仙人下凡啊!
在此起彼伏的叩拜声中,阎行几个闪烁,重新回到了项逸与元直的身旁。而那张始终没有表情的脸,此刻却显得比往日更为阴沉。
“怎么样?接受万人叩拜的感觉不错吧?我的阎行大仙?”
元直嘿嘿笑着走到了阎行身旁,用夸张的语气道。
阎行倏地转过头来,一双闪着寒气的眼睛死死望着元直:
“只限这一次。以后再让我做这种事,我就杀了你!”
“好好好!就这一次!”
元直高举双手,做出投降状,但脸上却带着笑眯眯的表情。阎行冷哼了一声,转身向着远处走去。
“我能理解他。”
项逸笑了笑,对元直道。
“我知道,不过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了,不是么?”元直转过身走回项逸的身边,摊了摊手:“而且,很有效。”
“是啊……阎行他,可是救下了数万条的人命呢。”项逸笑着道。
“不过他可不会在乎这点。我相信,要是再来一次,他真的会杀了我……”元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苦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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