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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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何时,孔明永远都是值得自己信任的人。这一点,是项逸始终坚信着的。
既然孔明向自己保证,在祁连山中的补给运输绝不会出现问题的话,那么通过祁连山的天险进攻汉中,便已经由幻想成为了真实可行的计划。
虽然不知道,孔明究竟要如何凭空变出那么多牲口,来完成这样宏大规模的运输,但既然他说可以,那便一定是可以。
广义的汉中,包括了汉中郡,阴平郡,武都郡三郡,位于雍州南部,益州北部,虽然行政上隶属于益州,但自地形上看,却又自成一体。其地四面群山环抱,关隘险固、盆地中河流纵横,沃野广袤,粮多兵富,攻守咸宜,历代均为战略要地。
战国时期,秦、楚、巴、蜀互夺汉中,历经三百多年,最后秦占领汉中。秦惠文王更元十三年置汉中郡。为抗衡楚国,设郡治于西城。
而秦亡之后,项羽自封西楚霸王,号令天下诸侯,而被封为汉王的刘邦,其辖地便是汉中这块土地。其后,便是在这里厉兵秣马,最终自项羽的手中夺得天下,建立了四百年的国祚。
有了汉中在手,北可以直通关中,东可自上庸入荆州,而南可以取向益州,现在,项逸便是要自张鲁的手中,取得这块大汉昔日的龙腾之地,终结他困坐凉州一隅的局面。
“那么……一切都要依靠你了,孔明。”
项逸微笑着向孔明伸出了一只拳头,在虚空中轻轻一击。
“将军!”
一名卫兵自屋外快步趋进屋内,单膝跪地禀道:“门外有人求见。”
“求见?什么人?”
项逸略有些惊讶的样子。元直,孔明,马超,韦开尽皆在此。庞德名义上属于马超的家臣,阎行对于决策的事情没有兴趣,故此没有出现在这里,但他们即便要来,也不必令卫兵通传。
自夺得凉州之后,一应民生杂物,项逸自己不擅处理,统统交给了元直与孔明打理,而羌人的威胁被接触之后,凉州在他们手中也越发欣欣向荣,总不见得会是城内的居民来此情愿上书的吧?
“属下……不知。”那卫兵面色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不知道?”项逸皱了皱眉头,不悦道:“有人要求见,你连问一声都不懂么?”
卫兵咬了咬下唇,解释道:“属下问过来人,但他们不肯说。属下本来确然是要将他们拒之门外,但来人却说……无论如何,让属下来禀报将军一声,若是将军实在不愿见,那他们马上便走,不再多留。”
“不愿透露身份?”项逸顿时有了些好奇:“你且……把来人的样貌,人数,以及方才的情形详细说来。”
“是!”卫兵松了口气,大声道:“来的一共是八人,还有一辆马车。身上都带着武器,作护卫打扮,而马车中的人一直未曾露面,也未开口说话。与属下交谈的,一直只是那护卫中头领模样的男子。他们一到府门口,便开口说要见将军,属下要他们禀明身份,他们却说,只有见了将军才能透露。”
“马车?该不会那么巧吧?”
项逸扬了扬眉毛,想起了来时路上所见的那一行商旅。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来西平城,竟是为了与自己会面。
“而且……”那护卫的声音突然变得吞吞吐吐了起来。
“而且什么?利索点。”项逸不悦地哼了一声道。
“而且那护卫头领说,要会见将军的,是马车中,他们的主人。但……但他却必须连同整辆马车一起进来才可以。”卫兵一脸为难之色道:“属下担心……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但无论如何,最后总还是由将军来拿主意。”
“看来果然是……他啊。”
项逸笑着冲卫兵摆了摆手:“没关系,你去让他们进来吧。那些人……应该不会是为了对我不利而来的。”
“是!”卫兵点了点头,转过身走出了门外。
“喂,难道那就是……你来时路上碰见的那帮家伙?”
元直有些好奇地项逸道:“那帮人……居然是为了见你而来的?他们想干什么?”|
“你问我,我又去问谁?”项逸哼了一声道:“那马车中的男子,很是隐曜中的某个家伙,但我感觉,并不像是有什么恶意的样子。无论如何,马上便有分晓了。”
不多时,门外便传来了粼粼的车轴声,随后在卫兵的引领之下,一辆驷乘马车出现在了门口。
“气派倒是不小嘛……”元直哼了一声,用足以让马车内的人听见的音量道。
但马车中却并没有传来任何回应,而随侍在马车一旁的护卫也置若罔闻地不加理会,甚至连抬眼看元直一眼都没有,只是自顾自地协助着御者拆卸着车辕。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马超皱起了眉头,望向元直,疑惑地问道。
“谁知道在搞什么鬼。反正……我希望他们最好不是愚蠢到了要刺杀吧?”元直冷笑了一声回答道,依旧望着面前忙碌着的护卫,与始终没有自马车中露面的那个神秘主人。
在熟练的操作下,不多时,那四匹马已经被解下了车辕,随后那数名护卫分散开站到了马车的左右两侧与后方,一言不发地用力推动了马车,继续向着大厅内前进着。
“混蛋!你们在做什么!”
马超几乎自座位上一跃跳了起来,指着那一行人厉声喝道。他们卸下马匹,竟然是为了让马车顺利地通过大门,进入四人所在的议事厅内。
“坐下吧,孟起,不要那么激动。”
项逸向着马超摆了摆手,悠然道:“对于身体不好的客人,我们理所应当给些优待,不是么?”
“身体不好?”
马超疑惑地望着项逸,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还是依言缓缓重新坐了下来。
“原来是故人在此?看来你我倒还真是有缘呢。”
在项逸开口过后,始终悄无声息的马车内,终于传来了一个沙哑而带着些微笑意的声音,正是在回到西平的路上,项逸所听见的那个男子。
“是啊,当时我却是没有想到,原来你来西平,居然是为了见我呢。”
项逸笑了笑,朗声道:“若是不然,你也用不着多跑上一趟了。”
车内男子哈哈笑了一声道:“看起来,阁下就是那个西凉的麒麟儿,项逸了?”
“没错,到了这时候,阁下总可以亮出自己的真面目了吧?”
随着项逸的话音,那数名护卫已经将马车推到了大厅中央,随后齐齐向着马车深深一躬,低头退出了门外,再缓缓将大门关上,只留下马车与其中的主人在屋内。
直到听见了大门合拢的吱呀声,众人才终于看见,马车中的男子动了。
车门被缓缓推开,当先伸出的,是一只颀长而有力的手,骨节粗大,并没有多少肉,却并不显得枯干,反倒给人一种坚定有力的感觉。
然后,一只脚伸出了车门,踏在了地上。脚上套着的,是最细嫩的小牛皮制成的靴子,靴尖上,一粒光滑照人,莹白无暇的明珠随着人的动作而晃动个不休。仅仅只是一粒珠子,却已照耀得屋内满室生辉。
“哼,没事摆谱的有钱人!”元直又是闷哼一声,不屑地瞥了一眼大声道。
车内男子长笑一声,却没有回应,只是缓缓走出了马车。
他的身材很高,但却并不魁梧,瘦削的身形甚至显得略有些单薄。他的脸上看似是带着一抹笑意,但凝神仔细望去,却又消弭于无形之中。
鹰!
这是项逸众人在看清了那个男子的脸之后,脑海中泛起的一个共同的念头。
他的脸上,镶嵌着一副如鹰隼般锋锐的双眼。
灰黄色的瞳孔,狭长而闪着寒光,尽管时刻不停地转动着,却丝毫不给人以狡诈或是虚浮的感觉,却只流露出其中的坚定,冷酷与高傲,仅仅是那一双眸子,便已经令得他脸上的其余五官几乎不再有存在的意义。
鹰眼男子缓缓走下了马车,淡定自若地负手向众人以微不可辨的幅度欠了欠身,那犀利的双眼在面前的四人脸上缓缓地滑过,虽然冷峻,却并非看着猎物一般的眼神。
这家伙,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吧……
项逸望着面前的鹰眼男子,在心中暗暗忖道。尽管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清楚这个男子究竟抱着何种来意来到他的面前,不过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即便仅仅凭着那双眼睛,他也绝不会是个平凡无奇的普通人。
只可惜,这样的人物,竟会是一个鄙俗的商人啊……
“我……姓司马。司马懿,字仲达”
鹰眼男子双目扫过面前四人,略带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充满了诱惑:“我想……或许我们可以做上一笔交易。”
“交易?什么样的交易?”项逸以手支颌,淡然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个商人,不过如果是想来要我的那匹马的话,只怕阁下要失望了。”
“马?”
那个名叫司马懿的鹰眼男子稍稍有些愕然,随后笑了起来:“当然不是。那只是……在路上偶然得见,才临时起意的。彼时我尚不知阁下的身份,又怎会是我来此的目的?”
“等等……”
元直抬起了手,皱起了眉头思忖了片刻,犹疑着道:“你说……你姓司马?那么……你从何处来?”
“河内。”
司马懿转眼望向元直,微微一欠身,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那么说,你就是‘那个’司马家的人了?”元直脸上略微有些动容。
“是的,就是‘那个’司马家。”
司马懿昂然轻笑一声,点了点头回答道。
“那个司马家?哪个司马家?”项逸皱了皱眉头,望向元直,不解道:“我怎么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那也不奇怪。”元直叹了口气道:“你一向对商人没什么好感,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不了解也是正常。不过……如果要说当今天下,最大的商家,便是他们司马家了。”
“最大?有多大?”项逸撇了撇嘴问道。
元直没有直接回答项逸的问题,反倒是望着他反问道:“那么……项逸你告诉我,当今天下,群雄纷争,各据一地,你可知道河内是谁人的地盘?”
“河内是司州治下,难道……不是曹操控制着么?”项逸凝眉思索了一番道。
“不……”元直凝重地摇了摇头:“河内,不属于当今的任何一个诸侯。如果非要说这座城有个主人的话,那……也只能是他们司马家。”
“司马家?他们不是商人么?”项逸略略有些讶异,望了望面前静立不语的司马懿,再转头望着元直:“一座城,怎么会是属于一个商家?”
“没错,河内,就是属于司马家的。”元直神色依然凝重地点了点头:
“天下间,独一无二的自由都市,仅仅依靠司马家的经济力,独立于所有的诸侯之外存在的一座城——河内!”
项逸望向司马懿的眼神更多了一些兴趣:“原来是这样。那么说,你此前所说,只要到了河内,无论到了任何一家商铺,都能够找得到你,竟然不是虚言了。”
“当然不是。”司马懿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自得之色,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河内城里,大大小小无论什么产业,尽皆处于我司马家一手掌控之下。”
“听起来倒是的确很厉害。不过有一件事我依旧不太明白……”项逸点了点头,微笑道:“若是你司马家仅仅是以商人的身份控制着这座城的话,无论曹操也好,任何其他的诸侯也好,都不可能容许你保留有足以威胁到他们的军队吧。但没有军队,你们司马家……又是如何保证河内能够被牢牢掌控在手中呢?换句话说……”
“你,凭什么来守住这座城!”
“凭金钱的力量。”
项逸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我明白了,那么……你每年要交付给曹操那家伙多少钱,才能买得河内一城的平安?”
“项逸你……可别搞错了啊……”
司马懿此刻的眼神中,方才流露出几分傲色来,鹰隼般的寒光闪烁不定:“不要以为我们司马家是靠着上供纳税,在诸侯的势力下苟且偷生的。正相反,即便是曹操也好,昔年的董卓也好,他们对我们司马家始终都是客客气气的呢。”

“哦?那么,这又是为什么呢?据我所知,无论董卓还是曹操,似乎都不是惯于这么客气的人吧?”
司马懿轻轻咳嗽了两声,以手抚胸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即便厅门都已关上,但却还是不能够习惯这空旷的环境一般:“若是仅仅靠着我司马家的护卫,要以兵力守住河内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项逸,要知道,所谓力量,可并不仅仅只有一个定义啊!”
“你是说,你在此前来的路上,杀掉那一批流窜的羌人的力量?或者说是……你那得自于隐曜的力量么?”
项逸扬了扬眉毛道,但司马懿却并没有显露出项逸原本期待看到的惊讶之色,似乎根本没有对隐曜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倒笑了笑道:“不……我说过了,守护河内城,与我们司马家的,是金钱的力量,那和我得自于申迟的能力……没有任何关系。无论是计都也好,罗睺也好,要以一个人的力量面对成千上万的大军,都是不可能达成的事情,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你似乎……对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很是坦然啊。”项逸笑道:“不但早就知道自己身上所背负着星命,甚至……也并不避讳这一点。”
司马懿点了点头,又自胸中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半晌才平息下来:“申迟也者,黄道外曜之一,乃水曜对星,掌幽界幻水凛冽之气。这,就是我所背负的星命。这一点,在我觉醒的那一天便已经明白了。而且……根据我的推断,与罗睺不同的是,隐曜中的计都,都能够伴随着觉醒的同时,了解自己所背负的东西吧。”
“怎么?之前不是一定要有着些交换,才肯告诉我的么?现在,你却是违反了你引以为傲的商人原则了呢?”项逸讥讽地一笑道。
“我说过,我为了生意而来。既然如此,便将它算作一个小小的,表示诚意的礼物吧。”司马懿笑了笑道。
“看来,孔明你说得没错,计都降临时所选择的,都是计智超卓之辈呢。”项逸望向孔明扬了扬脑袋道:“只不过……背负着隐曜的星命的,却只是一个凡俗的商人,倒是有些可惜了。”
“可惜?我倒是一点没有这么想过呢。”孔明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司马懿却轻轻哼了一声,冷笑道:“难道只有挥兵征伐,一统天下,才算得上是宏图霸业?对于我来说,所谓星命,丝毫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所以……我自然没有隐瞒,又或是夸耀的意义了。”
“是么?那么你想要做的,又是什么样的宏图霸业呢?”项逸笑了笑道。
“在暴秦之下,第一个振臂高呼,导致了天下翻覆的陈胜曾说过,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项逸你……应该听过吧?”
“怎么?难道你想说,我们尽皆是那燕雀,而你,便是我们难以理解的鸿鹄么?”项逸顿时大笑了起来,望着司马懿道:“若是如此的话,只怕你也把自己想得太过高了点吧?”
“不……当然不是。”司马懿摆摆手笑了笑:“对于阁下项逸,以及当今天下的各方群雄来说,你们自然不是燕雀。只不过……”
“天上的雄鹰,不会去与山中的猛虎争夺地盘,而猛虎也绝不会妄想着,要将雄鹰翱翔的天空也据为己有。它们都是各自生存的领域中的霸主,但却都不会对对方的霸业产生兴趣。所以我想说的,便是……”
司马懿的一双鹰眼之中,锋锐的神光变得比此前更盛:“猛虎,安知雄鹰之志?”
“有意思……”
项逸饶有兴趣地望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司马懿,面前这个男子,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出众。他的理想,竟然是要建立一个同样庞大,但却并不相同的霸业。
“那么,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难道你想的竟是……以商人的身份,通过商人的途径,来得到天下么?”
“有什么不可以么?”
司马懿傲然一笑道:“既然我现在能够令得曹操也不敢轻视我司马家,在司州拥有一座独立的城市,那么将来,我自然也有可能仅仅依靠财力,在另一个层面上,掌握这个天下。”
“听起来,的确是很有雄心壮志的豪言。不过,我还是不明白。我见过曹操,以他那样的人,应该不会那么轻易便容许一个独立的势力存留在自己周围吧?尤其是……在你无法抵挡他的武力侵攻的前提下。”项逸蹙了蹙眉头问道。
司马懿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摆了摆,似乎觉得项逸这个问题很幼稚一般:“没错,曹操自然可以来攻击河内。不用太多人,哪怕只是一万兵,河内便可以一拔而下。但是……他不敢!”
“是么?那么你……有什么值得他害怕的地方呢?”
司马懿的嘴角弯了起来,露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从曹操的士卒可以看见河内城的那一日开始,他麾下所有的部队将受到司马家遍及天下的商号的全面封锁,失去一切与司马家的贸易往来。而同时,他周边的所有势力,都会得到司马家的全方位援助。”
“十日之内,他的弓手便不会再有可以射出的羽箭,二十日之内,他的大军便会断粮,三十日之内,他的一半士卒将会不得不披着破损不堪的甲胄,与断裂残破的兵器上阵搏杀。而袁绍、孙坚、刘表等人的士兵,将会装备着我司马家提供的战甲与兵器,骑着来自凉州与并州的良马,蜂拥着向他的地盘攻去。在他们的身后,是绵延百里不绝的粮车……”
“等一等!”
项逸皱着眉头打断了司马懿的话:“你说……你可以让曹操的军队,在二十日之内断粮?”
“没错,二十日,只要他敢对河内,对司马家挥兵相向。即便他事先有着足够的储备,也绝不会超过一月之数。”
“我不信。”
项逸摇了摇头:“你说你可以罄尽司马家的财力,去援助曹操的敌人,这一点我相信。但曹操占据了司州、豫州与兖州的大半地盘,无论如何,他也不至于只有二十日的存粮才是。更何况,即便是存粮耗尽,他也完全可以就地征粮,补足部队的消耗。仅仅凭着你一个商人的实力……”
“人,可不是仅仅依靠粮食就能活下来的啊……”
司马懿长笑一声,鹰眼之中闪烁不定:“项逸,你若是不明白,或许你可以问问你身旁的两位,便会懂得我所言何意了。”
“他说的没错。”
望着项逸投向自己征询的目光,元直点了点头,沉声道:“如果是以司马家的实力,他们可以做到这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
项逸始终还是无法理解。领内的事务,他向来都是从不过问,尽皆交与元直与孔明二人打理,若是他们这么说,也由不得自己不信,但……自己的军队内,也不会只有区区二十日的存粮,无论怎么想,曹操也不至于此。
“盐。”
元直低沉着面孔,只是说出了一个字,项逸便已经恍然大悟。
食盐。
人不可以不吃饭,同样也不可以不吃盐。若是人体得不到盐分的补充,不过数日,便会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尽管不至于死,但以士卒而论,却会极大地减低战斗力。若是在军队中,断盐与断粮的效果,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而曹操身处中州之地,不似沿海之处,可以有源源不断的海盐供应,也不如蜀中、并州,有井盐池盐可以开挖,所需要的食盐,自然只能通过购买得来。
而司马家,身为当今天下最大的商家,要断绝曹操的食盐供应,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
“那么说……你是来示威的么?”
项逸皱起了眉头,打量起了面前这个拥有鹰隼般目光的男子。西凉同样并不产盐,若是司马懿以他方才所说的手段,用在自己的身上……
“当然不是。我说过,我对于兵戎相见的争霸天下,并没有兴趣。我所想要的,只是让司马家成为掌管整个天下的商家罢了。威胁你,并不能给我带来任何利益。方才我就已经说过了,我来,只是为了与你谈一桩生意而已。”司马懿淡淡笑了笑,摇头否定了项逸的话。
项逸的面色稍稍舒缓了一些:“好吧,不过暂且不谈你所要做的生意。不过……以商人的身份统一天下?这样的事情,你真的以为可能么?”
没有等待司马懿的回答,项逸又继续道:“简单说,我不喜欢你们商人。自商君奖励耕战开始,商人便从没有成为过天下的主流。农民种地,渔民捕鱼,他们都真真切切地在创造着用以果腹的食物。而商人……哼,你们不过是将货物低价地买进,再高价地卖出,没有创造出任何东西,却从中赚取了无数的财富。原本应属于创造者所应得的财富,最后却落到了你们商人的手中。事实上,即便没有你们商人,天下的所有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原来,阁下是这么看待我们商人的啊……”
司马懿并不介意项逸不悦的口吻,也并没有恼怒,只是简单地笑了笑:“听说在西凉,项逸虽然是一州之主,但除了领兵上阵外,却不愿打理一切民生事务。看起来,果然是如此呢。不过……”
他转头望向孔明与元直:“两位身为辅佐项逸的人,应该不会有着同样的想法吧?”
“哼……虽然讨厌你们有钱人,不过的确这个天下没有了你们,始终还是不行的啊……”
元直撇了撇嘴道:“不过呢……毕竟项逸才是决定一切的家伙,所以虽然我和孔明都明白,但是你如果不能说服他的话,那我们也没有办法。”
“好吧,我明白了。”
司马懿点了点头,又望向了项逸:“听说……西凉项逸掌中的名枪霸王,锋锐无比,无坚不摧,不知道这柄枪的来历如何?”
“是吕布送我的。”项逸皱了皱眉头,不明白司马懿为什么突然问起自己的霸王。听方才元直的口气,似乎他和孔明对商人的观感却不如自己这般反感,倒是有借机会让司马懿说服自己的意思,还是回答道。
“吕温侯所赠,想来必定不次于他的画戟了。无怪阁下能持之纵横西凉。”司马懿点了点头道:“不过,吕温侯的这柄枪,总不会是他自己铸造的吧?”
“那老小子又不是铁匠,当然不是他。不过,这柄枪与你们商人也没有任何关系。”项逸已经知道司马懿想要说些什么,冷哼一声道:“他得自某个铸造大匠,而那名大匠以之铸枪的材料,是天上落下的陨铁。那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难怪阁下有这样的底气,看起来,这柄枪的确与我们商人没有关系。”司马懿点了点头,似乎被项逸的话所折服。
但出乎项逸意料的是,司马懿却又继续开口了:“不过……阁下可否告诉我,那名铸造大匠所用的铁锤,火钳,高炉。是不是也都是来自于自己的铸工呢?那些铁锤火钳的材料,是不是也来自于天上的陨铁?”
“呃……”项逸顿时语塞。
“人,总不会赤身露体。那位铸造大师身上所穿着的衣裳,莫不是也是自己亲手所纺的纱,织的布?即便是如此,那最初的棉花,又是不是他自己亲手所种?”
司马懿向前走了两步,紧紧望着项逸:“再说方才,我们所讨论的食盐。除了沿海之外,便只有并州益州有盐出产。那么若是没有了我们商人,是不是天下的其余人,都只能亲自奔波去这三个地方,亲自购买?”
“商人的确并不制造任何东西,但没有了我们商人,天下的所有人要购买任何东西,只要自己的身边没有,那岂非只得亲自前往产地千里奔波?若是人人如此,渔民又还有什么时间去捕鱼?农民又还有什么时间去种地?而你们的士兵,又有什么时间去打仗?”
项逸默然不语,只是暗自在心中思索着面前这个男子的话。半晌,才重新抬起了头来。
“好吧,我明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想跟我谈什么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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