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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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
“大哥!难道我们以后就要在这里浑浑噩噩地过上一辈子么!”
张飞左右手各拎着一个酒坛,满面醺醺然地冲着半倚在短榻上的刘备嚷道。关羽坐在一旁,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刘备此刻面上也有几分愁容,望着张飞那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伸手拎过了一坛酒,一仰头灌了几口,叹了口气道:“天不与我时,又有什么办法?”
“明明面前就有机会,怎么叫没办法!”张飞愤愤地嚷道:“袁绍在官渡被曹操打得一败涂地,到现在连人都没有消息,这种时候,还不赶紧北上跟他们抢地盘,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北上?北上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刘备又长叹一声道:“在官渡,我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虽说我那日苦苦解释,剖析心迹,曹操也勉强相信了那异象并非出自我手,但心中终究还是多留下了一个心眼。我看他望着我的目光,毕竟还是带上了三分怀疑。”
“那关曹操那家伙什么事?我们自去打袁绍,又不是去打他,难道这都不行!”张飞急了眼,大声吵吵道。
“曹操既然已经对我有了疑心,又怎么会甘愿看着我们坐大?”刘备摇了摇头,满面忧色道:“若是我们始终只是目前的实力,那便也罢了,若是现在便借着机会,去与袁绍争斗,曹操却是绝不会容忍的。”
张飞满面愤恨,大声道:“不会容忍?怎么个不会容忍法?!现下两边还是盟友,莫非我们一起兵打袁绍,他便要来打我们么?”
“那自然是不会。曹操虽说有那个心思,但若让他明目张胆做出背盟之事,他却还是要顾虑些影响的,便是真要反过头来攻打我们,也必须是在有了一个好的借口之后。”刘备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苦笑道:“但是……他虽不来打我们,却并不代表没有别的办法。袁绍即便新败于官渡,在河北依然还有数万兵力。我们现在手中,只有一万士兵,而真正能拿来打仗的,也不过只是原来曹操麾下的那五千人而已。以这么点兵力,若是单独侵攻河北,怎么可能有胜算?曹操想要逼死我们,很简单,只要他坐留陈留,不与我们配合同时出兵,我们挑衅袁绍只能是死路一条。”
“那……那难道曹操会为了不让我们夺取河北的地盘,自己也这么干坐着么?那他不也是什么好处都捞不到啊!”张飞抓了抓脑袋,瞪大眼睛疑惑道。
“曹操若是想打,自然可以打。但只要我们一出兵,他只怕就会马上止步不前,甚至将兵力回撤回去。到了那时,袁绍的精力自然就可以全部放在了我们的身上。而到了那时……”
刘备微微摇了摇头,望着面前懵懂的三弟,苦笑道:“你觉得,曹操还会来救援我们么?”
“那……那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干坐着了!原本……原本我们不是都满心欢喜地等着,击败袁绍以后,能在河北捞到一大块地盘起家的么!怎么现在却……”张飞目瞪口呆了半晌,满脸委屈地嘟囔道。
“再等吧……看看日后会不会再出现什么机会好了。那么多年都等下来了,还在乎再多等那么些时日么?”刘备摇摇头,目光的焦距穿过了墙壁,不知投向了远方何处。
随后,以极低的,连身旁的关羽和张飞都无法听到的声音叹息着:“但是,这一等,又该是多久呢……”
正悲怆间,屋门却被轻轻叩响。刘备低低应了一声之后,装束整齐,面上带着一丝微笑的陈宫信步走了进来。
“公台何事?”刘备望着陈宫面上泰然自若的微笑,心中不由有了一些期待。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正有什么好消息待向自己汇报。
“主公,或许……我们的机会已经来了。”
陈宫深施一礼,抬起头时,面上的笑意更加灿烂。
…………………………
“他要醒了!!要醒了!!”
“医官快来!医官快来!!”
“姜汤,姜汤端过来了没有!!”
张郃迷迷糊糊地听见周围的声音嘈杂个不停,自己的身体依旧如烈火焚身般滚烫刺痛,脑袋里不停嗡嗡作响,努力想要睁开双眼,却发现眼皮却如铅铸般沉重。
然后,便感觉自己的上半身被人扶起,靠在了软绵绵的靠背上,双唇之间,贴上了一个碗边。尽管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但张郃已本能地自己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啜吸起碗内的液体来。
一股甘甜却辛辣的气息,顺着喉间直下腹中,顿时胃内仿佛燃起了一把火一般,暖洋洋的。但相反,身体四周那股灼热如焚的感觉,却一下好了许多。
“看来……终于还是安然将主公护着回到邺城了啊……”几口姜汤咽下去,张郃的神智也清醒了好多,依稀能够明白,自己正被人施救着。但沉重的眼皮依旧是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睁开,身体也绵软得使不上半分力气。努力咽下几口姜汤之后,张郃微弱地摇了摇头,便感觉身后托着自己的手慢慢放下,自己重新又躺了下去。
“好生照看着他。他重伤之下落水,风寒侵体得厉害,若是照顾不周,只怕性命堪忧。记得,全天十二个时辰都不能离人!”
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后便是几名男女齐声答应,一个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张郃既然知道自己已然回到了邺城,安定了下来,心中也便不再担忧。虽然身上依旧难过得很,但几口姜汤下肚,终是比此前要好得多了。
然后,张郃便开始慢慢回忆起之前所发生的事情来。
带着三分决死与七分侥幸,在曹操军那支强横骑兵猝不及防之下,张郃竟是护着袁绍一路冲杀,穿过了营寨。虽然袁绍与审配几乎都没受什么伤,但张郃却已是伤痕累累。
那些骑兵,每一个本都有着强如普通低级武将的实力。而更可怕的,则是那有如野兽一般的巨汉。虽然自己在他的手上并没有受到什么伤,那,也那只是侥幸而已。看起来,它的确也如同野兽一般,虽有一身实力,脑子也不太灵光。若单论速度与力量,张郃自认,自己都是远远不及。
三人前后相继跳入了黄河之时,张郃的头脑已经开始变得昏沉。三枚弩箭,两记刀伤,本就已让他流了不少的鲜血,而背心的一记重锤,则更是让他的内脏都受了不小的震动。
而为了在第二条拦截线上也打开一条缺口,在受了这么重伤势的同时,张郃还奋力挥刀斩杀了数个敌兵,剧斗之下,血行更速。再被河中的冷水一激,差点便晕了过去。
好在三人胯下都有战马,虽然受伤甚重,但张郃只是伏在马上喘息着,竟也挣扎着渡了过去。听见身后曹操军呼斥不停,紧接着便是登船声,扯帆声,摇橹声。但黑夜之中,黄河水流又急,三人竟是幸运地没有被曹操军搜索得到,顺利地在下游登上了岸。
直到那时,张郃胸中的一口气才泄了下来,原本绷紧的身体顿时一软,瘫倒在了地上。脑海中最后的记忆,便是主公袁绍冲来扶起自己时,那焦躁的眼神,与急促的呼唤。
“总之……自己已经尽力了,至少已经护着主公,渡过了黄河。至于下面的事……”
张郃的记忆,便到此为止了。
“那么看来,在自己昏迷之后,是主公和审配带着自己,一路赶回了邺城吧……”张郃在心中暗暗庆幸了一声。虽然自己已经昏倒,但侥天之幸,主公毕竟还是没有落在曹操的手上。
终于得到了确认,心头一宽之时,方才张郃所喝下的姜汤也起到了作用,缓缓地陷入了睡眠之中。
不知又昏睡了多久,张郃才再度悠悠醒转。这一次浑身上下的感觉,却要比之前好上许多。身体内的燥热已经平息了一大半,虽然脑袋中依旧有些昏昏沉沉,但却不再如此前那般疼痛欲裂。
缓缓睁开双眼,张郃看见自己的身边围着几名侍女,看见张郃醒转,一名侍女急忙扭头便急匆匆冲出了房门,而另外两个则忙抢了上来,端来一个陶碗来。不过这一回,其中装着的却并非姜汤,而是浓稠苦涩的药液。
勉力将苦得令人作呕的药汤喝下之后,张郃这才长出一口气,缓缓道:“主公……在哪里?”
“主公……”那两名侍女面上都露出了一丝古怪的表情,左右互相对视了一眼,才道:“方才已有人去唤主公了,将军再休息片刻,想来主公一会便到。”
“唔……不必了。知道主公安全便好。”张郃虚弱地摇了摇头道:“主公一路奔波,想来只怕身体也累得很了,我没什么大碍,不必让主公亲自过来探望了。”
“这……”那两名侍女的面上再度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期期艾艾地道:“主公说了,一待将军醒来,便要我们唤他前来,将军不必挂怀。”
“这……主公也实在太过厚爱……”张郃一愣,随即感慨道:“身为属下,战当身先士卒,撤当披坚开道,本便是我分内之事。主公又何必……”
正说着时,门外便已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房门便已被大力推开,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张郃的眼帘之中。
张郃望见那人的面孔,先是不敢置信地愣了半晌,随即便顿时怒发冲冠,势如疯虎般地一纵身便要自床上跃起。但重伤未愈,又染了风寒,全身依旧是软绵绵地不得着力,只是跃起了一点,便又重重地栽到了床上,
“儁乂,何必那么激动?你身子还未大好,还是安心在床上将养吧。”
出现在张郃面前的人,竟然是……曹操!
曹操挥了挥手,那两名侍女便向他行了一礼,低头退出了门外,只将曹操与张郃二人留在屋内。
“主公……主公在哪里!曹阿瞒,你若是敢动我主公一根汗毛,我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必定要取了你的首级来祭主公!”
张郃虽然身体几乎动弹不得,面上却是眦目欲裂,将牙关咬得格格作响,死死瞪着曹操恨声道。
曹操笑了笑,寻了一处坐下,自顾自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望着床上依旧满面怒意的张郃道:“主公?你是说袁绍么?想来……他现在只怕是已经到了邺城,正舒舒服服地躺着呢吧……”

“邺城……?那……这里难道是……陈留?”
“没错,正是陈留。莫非你还以为,我是被你家主公单枪匹马也擒到了邺城不成?”
“主公回了邺城,那我……我又怎么会到了陈留的!”张郃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颤抖之意,死死盯着面前满面悠然自得的曹操。
“儁乂……”曹操拉长了声音,笑着道:“这样的问题,难道还需要问我么?你自己想一想,也该明白答案了吧?”
“不……不可能……”张郃浑身都开始莫名地颤抖了起来,一双眼睛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如同冬日原野之上的饿狼般死死盯着曹操,几乎恨不得飞身扑上,生啖其肉一般。
“儁乂,先不要那么急着恨我好么?”曹操无奈地叹了口气,冲张郃摆了摆手,轻声道:“自己先想一想吧,你现下这样的表情,究竟是因为恨我捉住了你,还是……恨我让你想到了,那个你不愿意相信的答案?”
“……”张郃一时语塞,但双目之中的怒意却丝毫未减,依旧死死盯着面前的曹操不放。
“好吧,先不谈这个。”曹操摆了摆手,敛容正色肃声道:“儁乂,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究竟为什么,你要对袁绍那么死心塌地?”
“为什么?因为他是我的主公!”张郃冷笑了一声道:“为人臣子者,当尽忠效死,曹阿瞒,以你这种人,只怕永远也不会懂得这个道理吧!”
“呵呵,这句话,我是听过,但……若依着我的想法,却只觉得这话说得荒谬绝伦。”
曹操看见张郃要待开口反驳,先伸出手来摆了摆,止住了他的话,继续道:“袁绍与我,是少年故交。对他的性子,我说一句比你了解得更多,想来该不是谬论。他,实在不能算是什么好的主公。刻薄寡恩,心胸狭窄,暴虐无谋。儁乂,你对我说句真心话,袁绍此人,待你如何?”
张郃咬着牙,默默地不开口,只是瞪着曹操。
“看来,的确是不怎样了。”曹操淡淡一笑,道:“官渡之战后,我也招纳了不少降兵。从他们口中得知,在开战之前,有个名为沮授的谋士曾向袁绍进言,高壁深垒,与我军相持对立。若是我军后撤,那便衔尾追杀。而我军要攻,便坚守不出。袁绍当时若真采纳了沮授所言,只怕现在的我,已经身处邺城,成了袁绍的阶下囚了吧……”
听见曹操提起了沮授,张郃不由微微一颤,但仍默然不语。
曹操望了望张郃的表情,继续开口道:“彼时他兵众,我兵寡。他粮足,我粮乏。若是两军相持下去,我主动进攻,必定一败涂地,而放弃阵地后撤回陈留,便等于是将北面的门户完全洞开给了袁绍。而强自留在官渡与袁绍对峙下去,不出半月,只怕我的部下便要先因粮尽而溃散了。听见那降兵如此之说,至今我心头仍有些后怕。不过……袁绍却好大喜功,只为了尽速将我一战击溃,非但不采纳沮授的意见,甚至还将他以惑乱军心的罪名拿下关押起来……呵,当真是侥天之幸,侥天之幸啊……”
随即,曹操话锋一转,对着张郃继续道:“沮授此言,自然是出自赤诚。这一点,不仅我知道,袁绍自己必定也知道。但尽管他心里清楚,却还是觉得自己被沮授逆了意思,心头不爽。只因如此,便将沮授押下囚笼。后来袁绍兵败,沮授也死在了乱军丛中。此举,儁乂你想必也知道,难道不会为此而心寒么?”
张郃咬了咬牙,强道:“……主公的确时常迁怒于人,动辄对属下们呼来叱去,但若不是他,我张郃又怎会有今日之成就?”
“成就?”曹操大笑道:“你是说,那河北四庭柱的名声么?既然如此,你却告诉我,袁绍手下的武将,可远远不止你们四个,却为什么只出了你们四庭柱,而不是八庭柱,十六庭柱,三十二庭柱呢?”
张郃愕然抬头,却不知曹操何意,犹豫着不敢开口。
“归根到底,是你有这样的实力,而并非袁绍慧眼识才,刻意提拔于你。”曹操微笑着道:“你有如今的威名,是你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却不是他袁绍给你打造出来的,既然如此,你却又有什么好感激于他的呢?”
张郃一时语塞,想了想,才又厉声喝道:“投效一主公,自当从一而终,生死不弃。便是主公有所不是,身为部下的,难道便可以弃之而去么?”
“那又为什么不可以呢?”曹操轻捋胡须,长声道:“部下对主公尽忠,那么主公自然也有义务对部下尽责,这……才是正道。”
张郃咬了咬牙,不开口,只听曹操继续道:“虽然你想来应该已经猜出了大概,但看起来,却还是不愿意承认的样子。既然如此……那我便直接说个明白好了。”
“我的豹骑,袭击了你们在黄河南岸的那个营寨,随后便埋伏在其中,静待你们自投罗网。但没料到的是,你们在发现了我的伏兵之后,却不进反退,冲破了两层防线,直冲入了黄河之中。原本……领军的曹纯子和所做的布置,都是为了防备你们一旦见机不妙,掉头逃窜而设的,所以却也追之不及,待到登船搜索之时,茫茫河面之上却已经找不到你们三人的踪影了……”
曹操笑了笑,摇头道:“子和毕竟年轻,我将这重任交给他,却硬生生地将它办砸了,心中自然担心会被我责罚,尽管在河面上搜索了半天一无所得,却还是不甘心放弃,却是带着手下兵士渡过黄河,在北岸继续搜索。没料到,袁绍没有追上,却是在离岸不足数里的地方,发现了被弃置于地上,已经昏迷不醒的你……”
尽管高烧已经退下,身上也还盖着厚厚的被子,但张郃的身体,依旧开始不停地颤抖了起来。
“自河岸到你的身前,还有着数里的距离。想来,原本袁绍还是有心要带着你一同北返的。但曹纯不死心地上岸继续追索,却让原本已经如惊弓之鸟的袁绍彻底吓破了胆。带着昏迷不醒的你,势必要在速度上大打折扣,若是再带着你,只怕便要被我的部下抓住了。直到那时,两相权衡之下,袁绍才不得不将你丢了下来……”
张郃的嘴唇也开始无意义地翕动,眼睛失去了焦距,漠然地望着空中,心头已经是一片死灰。
在官渡兵败时,是他急匆匆赶来,一刀击飞袁绍本欲用以自刎的佩剑,再苦谏劝说他放弃了自绝的念头,回归邺城以待卷土重来。
也是他,为袁绍找来了替身,伪造了伤痕,甚至连一手培养出来,跟随着自己多年的一千五百大戟士,也尽数留在了官渡的战场上,只是为了让曹操相信,他们一直誓死保护着的尸体,便是他想要的袁绍。
自己离开战场之时,对着那一千五百大戟士满是悲壮与信任的目光,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会将主公安然无恙地带回河北的!
为了保护着主公逃亡,自己在白马寨前冲在第一个杀散拦截部队,又退在最后一个抵挡涌回来的追兵,只是为了贯彻那一个信念——让主公,安全地回到邺城。
但……主公的确是安全回到了邺城,而自己,却是被弃之如敝履地丢在了逃亡的路途上。
而若不是被曹操军的搜索部队发现,身受重伤,又被河水激起了风寒的自己,只怕便要孤零零地一个人,在黑夜中一直昏迷到死去吧……威名赫赫的河北四庭柱中最后一人,就如同饿伏在地的野狗一般,悲惨地死在北返的道路之上……因为那时的自己,已经成了主公逃亡的……累赘了啊!
“儁乂……那时的你,只不过是袁绍眼中的累赘啊……”
曹操竟似看穿了张郃心中所想,双眼眯缝着,精光闪烁地望着张郃,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张郃的心中,如同雷击一般轰然作响,整个脑海中只回荡着两个字。
“累赘!”
“累赘!”
“累赘!”
随后,一丝惨笑在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再逐渐扩大。
“主公若是对部下不仁,部下又何须对主公尽义?”曹操微微叹息着,似乎是在为张郃,又似乎是在为袁绍:“你为袁绍搏命至此,而袁绍他,却又是怎么对待你呢?我相信,以你此前的想法,便若是在黄河之中便自死了,只怕你也是心甘情愿的。但是……你却偏生活了下来,再被袁绍抛弃在路边。若是你现在再回到那个时刻,你……还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么?”
曹操的每一句话,都如尖刀般在张郃的心中狠狠地捅着。张郃的身体抖得更是厉害,脑袋中轰轰响个不停,痛得几乎快要裂开一般。
“儁乂,我……也有不少属下,但我却绝不会只是单方面地要求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将性命献给我。人想要得到多少,必然也得付出多少。什么样的主公,就值得拥有什么样的部下。主公对部下仁至义尽,却依然要背弃主公的部下,那自然是无信无义。但……若是主公便只是将部下当成一个用之即弃的棋子,那么……部下又何须也讲主公奉若神明呢?”
“够了!别说了!”
曹操的话音在张郃耳边不停絮絮响起,听得张郃心中烦闷不已,终于按捺不住地大吼了起来。但伤病交集的身体却有些吃不消,大吼了一声之后,顿时脑袋中一阵天旋地转。
“话已至此,我便不再多说了。”曹操看见张郃的模样,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已经成功地嵌入了他的心扉,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张郃的床边,低下头,直直望着张郃,轻声道:
“最后,我只问你一句话。儁乂,现在你觉得,为袁绍做的那些……”
“值得么?”
值得么!
值得么!
曹操的话音轰然大作,那张微笑着的脸也开始不停旋转扭曲,张郃的眼神不断涣散,再又重新凝聚,终于眼前一黑,原本坐起的身体又重重摔倒在了床上。
“来人!”
曹操唤过了几名侍女,重新安置好床上的张郃,又回头望了一眼仍然昏倒在床上的他,嘴角微微一笑,缓步走出了房门。
这个猛将……此刻已经算是到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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