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难道……那个混蛋女人脸说的竟然是真的？”
甘宁面色不变，心中却翻起了滔天大浪。虽然此前未曾和吕布交过手，但仅以传闻而论，吕布的实力，纵使比自己强，也不会强到不可逾越的程度。
但方才吕布的这一击，却大大超出了自己心中原本的预期。
同为罗睺，孙策的实力，应该是与自己相差无几吧。但方才吕布的一戟之下，明明是挡住了攻击，却竟然还被击飞数丈，瞬间丧失了战斗力！
而自己此前和那个小鬼头交手之时，尽管起先一时不防，被他占上了先机，但也绝非没有一搏之力。
现在的吕布，实力绝对已经远远超越了那个小鬼头了！
但不管如何，甘宁也绝对不会甘心做一只待宰的羔羊。不管是谁，若是意图取下他的首级，至少，都要付出不可磨灭的代价！
甘宁身侧的空气，开始了缓缓的波动。一枚枚冰刃，在虚空之中逐渐形成，以肉眼难辨的方式悬浮着。
“真是……太有意思了啊！”
项逸的眼中，此刻已经燃烧着熊熊的兴奋火焰。
好强！真的好强！
此前的自己，在西京城内那一夜所面对的吕布，与现下简直无法相提并论。速度，力量，还有对力道的操控力，都已经完全跃升了一个等级。
至少，项逸自问像方才吕布的第二戟那般，在全力挥动之下还能临机撤力反手挥出，却完全若无其事，自己是绝做不到的。
“能面对这样的强敌，简直是……死也甘愿了啊！”
“那么……来吧，吕布！用你所赠与的这柄霸王，来体会你目前的强横吧！”
项逸虎吼一声，整个人似乎与霸王融为了一体，向着吕布冲了过去。
而甘宁则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双手中隐没的冻牙黯淡无光，仅有割破气流之声能够悄然提示他们的存在。而身周悬浮着的众多冰刃，也跟随着他冲向吕布。
然而，最先抵达的，却并非他们二人。
而是黄忠的箭。
此时黄忠的出手，竟似比在袁绍军本阵之时更要快上数分。原本梆梆的弦动，此时竟然已完全无法分辨，密集而紧凑，有如裂帛般暗哑。
而黄忠的右手，也已化作了一团暗影。简单的抽箭，上弦，发射的三个动作，在无数次的联系中已经完全嵌入了他的本能之中，如流水般自然。一箭射出，下一箭已衔尾而发。密集的羽箭在空中几乎连成了一线，直奔向孙策与周瑜身前的吕布。
“三对一么？纵使连同孙策起身再战，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更何况，现下只有你们三个……”
刘篌负手于身后，好整以暇地观望着身前的战局，微笑着自信地道。身旁的小僮正双目一霎不霎地紧紧盯着场中局势，提防着有人会杀向先生这里。
吕布的面部依然有如石雕一般生硬而无表情。双目中的神光一丝不剩，呆滞得没有一毫转动。但他的身手，相对之下却是敏捷到了诡异的程度。
画戟在身前紧紧只是略微拨动了数下，便已将黄忠射来的所有羽箭统统拨飞。在袁绍军军营中，威力足以射穿三层先登大盾的箭矢，此刻却似乎禁不住吕布的随手一拨。只要略微沾上画戟一边，便被轻松磕得偏离原本的目标。
而吕布的动作，更是简单得出奇。平淡无奇的几下拨挡，甚至都没有舞成一团光幕挡在身前，仅仅是左右挥舞了几下，便已经扫清了射向自己的全部羽箭。
黄忠看得很清楚，自己射去的所有箭矢，并非仅仅瞄准一点，而是四散着飞向吕布的身体各处。而他竟然能在面对如此高速的箭雨之下，还能没有半分错误地锁定每一支箭矢的方位。这使得他每一次挥动画戟，都能够挑选最合适的角度，最合适的方位，挡住最多的路线，磕飞最多数目的箭矢。
“让我再尝尝你画戟的滋味吧！”
拧腰，伏低，背手。原本横在身前的霸王，在临近吕布的一刹那被项逸骤然收到了身后，消失无踪。
那是与颜良的对决之中使出的那一枪。
不过这一次，项逸却没有再问出那一句“左或右”。他的所有神识，都已经灌注到了手中的霸王之上。
吕布方才仅仅面对孙策的一击，便已经让他清楚了，面前这个男人此时究竟有多强。唯有在第一击中便全力以赴，才有可能在这里将他击败。
轻松拨开了所有羽箭的吕布，此刻正好整以暇地原地等待着冲来的项逸与甘宁。
双目中寒光一闪，积蓄了项逸所有前冲之势与腰身以上拧动力道的霸王，自左肋间骤然刺出。
霸王破空，凌厉之势更胜白天取下颜良首级的那一枪。四周的树枝也被枪尖所带起的气劲所卷动，分明是夏日，却撤下了无数的落叶，在两人之间纷飞不停。
吕布依旧沉默，甚至连些微的蓄力之势都没有，只是直直地站在原地，星殒迎上了全力刺来的霸王。
当一声清响，戟锋与枪尖以没有一丝一毫的偏颇撞在了一起。骤然间爆射的火花，纷飞四溅，几乎如同燃烧了起来一般，超越了身后篝火的亮度，将两人的面庞照应得如同白昼。
一阵沛然莫不能御的大力自枪尖直穿上项逸的双手，再沿着双臂猛力撞向胸膛。一阵腥甜自胸前一涌而上，伴随着口中喷出的血雾，项逸已经被轻松震飞了开来。
这……这怎么可能！
奋进全身之力刺出的一枪，竟然连吕布原地不动，沉默着挥动的画戟都拼不过！
人还在空中，项逸的头脑中已经几欲炸裂。
方才一枪刺出，他也并没有认定便会一枪便击败吕布。实际上，那反倒更加不太现实。但项逸预想中的结果，也不过是被吕布躲开，或者借力拨偏，再伺机反击。但就这样硬碰硬地被震飞，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情形。
更何况，自己隐在身后刺出的一枪，一则是为了借用腰力，加速枪势，二则便是为了让对手无从判断自己的枪路走向。但吕布竟然有如与自己演练过无数次一般，如此精准地以戟锋迎上了自己的枪尖！
项逸这时才清楚地意识到，此刻的吕布不仅要比西京之夜时更强，同样也比方才自己仅仅通过肉眼所看见的更强！
“去死吧！”
项逸一招被震飞，丝毫没有影响到甘宁的气势。双手之中的冻牙一前一后，向着吕布疾劈而下。
环绕在身周的数十枚冰刃，也在同一时刻各自依照着不同的弧线，自四面八方射向吕布。
“华·冰刃乱舞！”
数十枚冰刃同时撕裂空气所发出的凄厉长啸，在密林间骤然响起，如同鬼哭般骇人。
原本便透明得接近无形的冰刃，在幽暗的密林中更加难以辨识。
“挡吧！就算你能挡下黄老头的羽箭，也不可能挡下我那么多的冰刃！”
甘宁暗暗在心中吼道。黄忠的羽箭统统来自一个方向，兼且又是可以轻易被肉眼所发现，纵使吕布将它们尽数挡下，也不代表他便能够挡下自己的冰刃。
吕布又如何？天下至强又如何？
然而，吕布却没有挡。
他只是一挥星殒，向着冲来的甘宁刺去。
这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戟，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或是刁钻的角度，然而甘宁却就是没有办法躲开。
因为快，太快！
甘宁的双眼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仅仅只是眼前一花，双手便已经失去了知觉。随后，便是小腹之上的一阵寒意。
吕布的一戟，直直刺向前方。原本挥动着刺向他的两柄冻牙，轻易地便被星殒击成了无数的冰碎，带着反激之力，尽数钉在了甘宁的身体之上。
而吕布的画戟，早在那之前，便已经插入了甘宁的小腹。
怎么会……那么快……那么强！
吕布的画戟，刚刚与项逸的巨枪剧碰一次，吕布竟然连一点点回气的时间都不需要，便能马上刺出这么快，这么强的一戟！
甘宁对自己所凝结出的冻牙的坚硬程度，有着绝对的信心。尽管还及不上最精良的极品兵器那种削铁如泥的程度，但至少也绝不会像普通的冰块般，可以轻易被击碎。
此前与项逸交手之时，甘宁第二次仓促凝结而成的冰盾，在项逸全力以赴的一枪之下化作片碎，但之前的第一枚有所准备之下，却是完全挡下了项逸的攻击。
而这一次的两柄冻牙，已经握在自己的手中良久，早已被加固到了极高的坚硬程度，却竟然……连稍微阻挡一下吕布戟锋去势都做不到！
“没关系……就算冻牙碎了，本大爷还有冰刃乱舞呢！”
甘宁方在脑中转过这样一个念头，身体便已感到一轻，随即小腹上一道大力便已传到了全身。
吕布单手握着星殒，将甘宁挑在了半空中。
画戟侧端的月刃，已经尽数插进了甘宁的体内，起到了勾拉固定的作用，将他牢牢锁在了戟锋之上。尽管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可是在吕布的手中，竟然好似和原来没有任何差别一般轻巧。
随即，那柄串着甘宁的画戟，化作一团银光，在吕布的周身游走起来。
握着画戟的手甩动如电，已经完全看不清所在。然而，这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当吕布停下手中的画戟之时，甘宁的身体上已经布满了可怖的伤痕。
数十枚冻牙，尽数被吕布以甘宁的身体挡了下来！
然后，重重地掼在地面之上。清晰而刺耳的骨裂声，响在了所有人的耳膜之中。
“唔……果然不愧是那个怪物啊！”
刘篌身旁的元英双目中放出混杂着嫉恨与钦佩的目光，死死盯着吕布，与他手中所握着的画戟。
“看来，对付甘宁那招华·冰刃乱舞最好的招数，就是用甘宁自己来挡住啊！那么这样的招式该叫什么呢？唔唔……画戟上插着甘宁挥来舞去嘛……对了，不如就叫戟·甘宁乱舞吧！哇哈哈，甘宁，是不是很棒的名字啊！”
元英兴奋得满面红光，大声讥讽着不知此刻还能不能听得见他说话的甘宁。此前明明有机会杀掉甘宁的他，却因为时间的缘故被主人阻止。虽然悻悻然放弃，可却始终还是怀恨在心。现在看见甘宁这样的惨状，心中自然快意非常。
“先生，看起来，解放他四成力似乎还是有点多了呢。对付这几个家伙，哪怕三成的力量，也已经绰绰有余了吧？”
元英耸着鼻子，傲然得意道，仿佛此时在场下打的便是他自己一般。
“稳妥一点总不是什么坏事。之前已经托大了一次，总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刘篌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再说，四成力不算多，还在我现下的能力范围之内，不会让他挣脱控制的。”
“是……当然不会……”听见主人说起挣脱控制这样一句话，元英眼神闪烁了一下，身体微微颤抖，一抹恐惧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
当然，不能让那头怪物再度脱离先生的控制啊！
……………………
甘宁浑身上下的骨头，此刻至少应该已经断了十七八根。小腹内的肠子，只怕也不知被吕布的画戟搅成了什么样。而身上被自己射出的冰刃斩开的伤痕，则更加数不胜数。虽然此刻仍然有着细若游丝的鼻息，已经到了垂死的时刻。莫说再战之力，便是让他现在挣扎着爬起来，只怕都已是不可能的举动。
方才自黄忠发箭，直到甘宁完败，不过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而已。到了这时，孙策才将将自混乱中回复了过来，睁眼间，只见到了吕布手握画戟，没有丝毫感情的空洞双眼，正望着手中画戟之上的甘宁。
然后，吕布一拧手，反手握住了画戟前段倒提着，伸脚踩在了甘宁的胸前，右手猛一用力，将画戟自甘宁的小腹中拔了出来。
月刃再度扩大了甘宁胸膛上的伤口，带出一股喷泉般的血流，甚至连同甘宁的一小截肠子撤出了腹腔之外。
甘宁甚至连声息都没有发出一丝，仅仅只是随着吕布的脚踏，在地上滚了两滚，便有如死狗一般地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混蛋啊！甘大哥！”
孙策几乎眦目欲裂，双手握紧了噬天，自原地腾身而起，向着吕布飞扑而去。
吕布手中的星殒刚刚自甘宁体内拔出，其上的鲜血依旧滴滴答答地向下淋漓不尽，挥动之下，一同甩向孙策。
尽管只是几滴鲜血，但随着星殒挥动之势，打在孙策的脸上，竟然将孙策的整张脸都震得一片发麻。那么……随后挥来的画戟，又该是多么的强劲？
但孙策此时则根本不管这些，只是狂怒地嘶吼着扑向吕布。手中噬天自侧方卷起，由全身的力量带动着斩向吕布。
即便自己被刺中，也一定要斩中吕布！
孙策死死咬着牙关，双眼之中，一切事物都已经消失，只余下了面前那鬼神般高大的身影。
“白费力气……”
元英冷笑了一声，不屑地望着面前飞身扑向吕布的孙策。以这样的实力去硬憾那头怪物，完全只是找死而已。
尽管……只是被解放了四成实力的那头怪物而已。
吕布手中画戟刚刚挥出，身后却已经又传来了一股劲风。项逸手中的霸王，已经卷起比方才更大的势头，向着他突刺而来。
前有噬天，后有霸王。
尽管面临着前后夹击的局面，但吕布却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一般，身形依旧稳站在原地，手中的画戟也丝毫没有变向，依旧迎向了孙策斩来的噬天。
再一次巨响，画戟的尖端已经点在了噬天的剑脊之上。看似奔雷之势，沉重无匹的门板巨剑，竟然在吕布轻描淡写的一击之下自孙策手中彻底脱手飞出。
巨剑旋转呼啸着激射飞出，斩断了无数拦在去路之上的树木，带起连绵不绝的轰然倒地与枝桠摩擦响声响声。无数鸟雀被惊飞而起，一时间，树林中吱喳之声嘈杂不断。
而项逸霸王的枪尖，则正点在了吕布的戟尾之处。
一戟挥出之时，戟锋点向孙策的噬天，而戟尾，却正好迎向了项逸刺出的霸王。尽管连头也没有回，吕布却清楚地知道，项逸刺出的长枪，会按照什么样的路线行进。
那一戟，等同于是吕布的力道，再加上了项逸一枪刺出的所有力道，一股脑地击在了孙策的噬天之上。
孙策单膝跪在了地上，但却始终没有低下头颅，而是以足以焚尽一切的目光死死锁住吕布。英俊而充满旭日般朝气的面庞，已经被愤怒扭曲得失去原本的形状。
他的虎口已经完全被震裂，甚至整条右臂都已经失去了知觉，哪怕只是想要移动一下小指，都已经得不到任何回应。整条右臂似乎已经自肩膀之下被割裂，完全不属于自己一般。
看来，里面的骨头应该也已经断裂了啊……
孙策咬着牙，判断着右臂的伤势。强烈的冲击，竟然使得他此刻连勉力站起都无法做到。
方一击飞噬天之后，星殒已经丝毫不停地再度挥动了起来。仅仅是戟尾，微一摆动，便将霸王荡了开去，随后自吕布的肋下横扫而过，向着项逸击去。
快！依旧是难以企及的快！
戟尾重重扫在了项逸的右肋，而且，是远比此前更为强烈的力道，简直如同攻城锤一般，将项逸整个人再度击飞，随后重重砸断了不远处的一棵小树，滚倒在了地上。
吕布一闪身，已经出现在了倒在地上的项逸身前。手中高高举起的星殒，对准了已经毫无反抗能力的项逸。
只要这一戟刺下，项逸便必死无疑了。
剧烈的疼痛侵蚀着项逸的身体，大滴大滴的冷汗在额角冒个不停。眼前的景物不停地扭曲而模糊，脑海之中混乱不堪。但项逸依旧能清楚地知道，吕布正在自己的面前，高举起那柄星殒，准备取走自己的性命。
“难道……就要在这里结束了么！”
项逸在咽喉中呢喃着。眼前又回到了光和七年的那个雪夜。
在襄阳城外那片白雪覆盖的旷野中，在那个明亮的月亮下，三个胸怀大志的少年跪在当场，用他们共同的热血和抱负，许下了一个一生的承诺，一个坚定的誓言。
“……用我们共同的力量，用我们的一生，来改变这个乱世，还给天下一个光明！”
“对不起……元直，对不起，孔明……不能和你们一起继续走下去，完成我们的梦乡了……看来，我还是太弱了啊。面对这样的吕布，简直连一丝抵抗的力量都没有……”
然后，项逸的眼中浮现出了那个令他一见之下，便魂牵梦萦的女子。
那个在西京流血夜之前，为自己一舞壮行的女子。
那个带着一双明亮而坚定的眸子，对自己说，“你若回不来，我必然不会独活。”的女子。
项逸仿佛又回到了西京城中，王允府上的那个池塘边，那个女子用自己的佩剑，在月色下轻歌曼舞的场景。
“妾为君一舞，壮君胸中气。”
“君怀天下志，俯瞰众生低，妾伴君身侧，与君缝战衣。”
“出门沙场行，扬眉舞枪戟，归来入春帷，俯身共妾戏。”
“君携三尺剑，出鞘锋刃利，妾备十丈红，待君还家栖。”
“愿君长纵横，当者莫辟易，醒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
“再见了，元直……再见了，孔明……再见了，貂……蝉……”
“貂……蝉！！！！！！！！！！！”
剧烈的疼痛，在项逸心房中骤然炸开。
不是吕布的戟，吕布的戟，还没有来得及刺下。
也不是之前所受的伤，那疼痛，来自于自己的灵魂深处，超越肉体伤痛的百倍。
那个手持自己佩剑，于月色下婀娜舞动的身影，竟似在一瞬间分成了两个。项逸努力地想要看清面孔，但却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清她们的模样。
但项逸内心深处，却奇怪而清楚地知道，她们，都是貂蝉。
两个身影时而分开，时而重叠在一处。
“吕布怎么停在那里，犹豫了那么久？”
刘篌皱起了眉头，不解地望着吕布。之前所下的命令，应该是格杀勿论才是。为什么吕布来到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项逸面前，手中的画戟却顿了一顿，没有马上刺下去？
刘篌的双目中，异芒再度一闪，与此同时，吕布的双目中也同样闪过呼应的异芒。
星殒，再动。
可，正当吕布手中的画戟刚要再度挥向项逸之时，却骤然停了下来。
强烈得令他也无法无视的气机，已经将他牢牢锁定。
不远处的黄忠，手中依然握着那柄紫杉长弓，弯如满月。弓弦之上，牢牢扣着一枚羽箭。
弓依旧是方才的弓，箭依旧是方才的箭，人，也依旧是方才的人。但此刻的黄忠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气势，却已经和此前截然不同。
尽管没有任何动作，但一头花白的头发已经在脑后无风自动飘扬不休。原本便锐利无匹的目光，此刻更仿佛有了实质一般。尽管只是倒在吕布的身旁，但项逸也感到了浑身上下，如同针刺般的疼痛。
而且，那疼痛还在继续地加深，就如同黄忠身上的气势，依旧在不停地提升一般。
黄忠的面庞之上，也开始缓缓留下一滴滴的汗珠。但他的双目却始终一眨不眨，死死锁住项逸身前的吕布。
吕布手中的星殒没有刺下，而是缓缓转过身来，空无一物的双眼，平平直视着挽弓如满月，直指自己的黄忠。
似乎是知道，自己不能再任由对方将气势积累下去，吕布双脚一蹬，在地上爆起一片尘土，向着黄忠急速冲去。
而黄忠似乎也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极限，呼吸开始粗重，但双臂却依旧没有一丝晃动，稳定如铁铸一般，就在吕布飞身冲来的那一刹那，右手手指一松，蓄满力的弓弦带着最高的反弹力，带动着其上的羽箭向前飞射而出。
这一次的吕布，也无法再如方才一般，轻巧地随意磕飞羽箭。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竟似也有了几分隐约的凝重之色。
这是今晚之中，吕布第一次双手握住星殒。
那一箭，离开了弓弦之后，便开始疯狂地旋转了起来。尽管只是一支一臂长的普通羽箭，但其上所挟带的威势，简直已经超越了床弩所发射的矛箭一般。所飞过的路程，其下的地面都被那骇人的劲风卷起，犁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土屑纷飞，碧叶狂舞。那一箭，几乎已经超越了世间所有速度的极限，上穷碧落，下尽黄泉。
离弦不过数尺之后，羽箭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急速旋转所带来的劲风，已经将它彻底包裹在了其中，极度扰乱的气流，使得其中的光线都被扭曲。看上去，只余下一团飞速旋转的混沌，自黄忠的紫杉弓上飞出，直取吕布。
随后，被紧握在吕布双手中的星殒，自上而下重重劈在了那一团旋转不休的混沌之上。
轰然爆响，箭气与星殒，已经狠狠撞在了一起，但却没有出现失败的一方。星殒没有被震飞，而箭气也没有消散，双方都僵持在了一处。
高速旋转的气流，在星殒之上剧烈地摩擦绞动着，带出刺耳的噪音。而吕布此刻，看上去竟似也有些吃力一般，空洞的目光盯着眼前正与画戟互相角力的箭气，浑身的骨节都在啪啪作响。
原本一直笔直如山的身形，此刻也为了发挥更大的力量而向前弯曲了下来。支撑着身体全部重量的双脚，也已经渐渐陷入了地面之下。然而黄忠所射出的那一箭，其上附带的力道竟还没有消磨完毕。
射出了这一箭的黄忠，竟似已经被它抽走了全身的力道，满面苍白地萎顿在了地上，只余一双眼睛，依旧闪烁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芒，死死盯着面前的吕布。
这一箭一定！一定要杀了他！否则，五个人今天便都要死在这里了。
黄忠此时，已经连抽动一根小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视若身体一部分的紫杉长弓摔落在身体旁，也无力去捡起。
但，他却忘记了，即便能够以这一箭之威杀掉吕布，身侧却还有一个强横胜于隐曜的小鬼头，和他那莫测高深的主人。
吕布的脚，在地面下越陷越深，身体的弓起也越来越弯。箭气之下，已经被飞速的旋转带起的气流刨出了一个足有一人大的坑洞。劲风吹起的翠叶，在吕布的脸上划出了数条细微的血痕。
但，离弦之后的箭，终究是比不上握在吕布手中的星殒。随着吕布慢慢的发力，箭势已经逐渐有了减弱的迹象，终于在吕布猛地一发力之后，整个被挑开，斜斜地向着远方的天空飞去。一路之上，卷落了无数树冠，簌簌之声不绝于耳。
“终究还是不行么？”
黄忠黯然地叹了口气。方才的那一箭，已经耗去了他全身的力气。既然这样的一箭都已失败，那看来，今天是再无活命的机会了。
吕布的双手，隐隐有血丝渗出。方才黄忠其势如雷的那一箭，纵然被他接了下来，但也绝不轻松。但他此刻，却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手中依旧握着星殒，缓缓走向黄忠。
黄忠体力耗尽，萎顿在地上。甘宁重伤倒地，生死不知。孙策被吕布的重击震遍全身，一时间也无力起身，而项逸，则斜倚在树下，同样伤重无力再战。
周瑜虽然受伤不重，但不谙武艺的他，即便完好无损，也不可能对吕布在成任何威胁。
“到谢幕的时候了。把他们的首级统统取下吧。”
刘篌淡淡地开口道，湖水般清澈的双瞳里没有任何感情的波动。
那个家伙出手，本就是没有任何悬念的事情。尽管为了保持对他的控制，最多也只能将他压制在四成的实力之下，但……那已经足以超越世间一切的武将了。
背负着暗曜之名的众星，死于那个家伙的星殒之下，也算是理所应当的吧。
正当吕布举起画戟，对准了地上苦笑着闭上双眼的黄忠时，一个身影在他身后缓缓站起。
原本被吕布一击摧垮的项逸，此刻竟然再度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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