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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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失去了先登死士的威胁之后,这一战终于全面展开。
两万人的预备队从曹操阵营调上了战线,而初始的第一批先阵撤回本阵休养之时,已经只残余了五千多人。
而第二阵所面对的,则是袁绍军的三万增援梯队,与原本先阵残余的万余兵马。
鏖战再起。
“元让……怎样了?”
本阵之中,曹操面色凝重地望着被士兵们抬下前线的夏侯惇问道。
“回禀主公,夏侯惇将军身上受了十一处箭伤,虽然并无致命之处,但伤势依旧颇重。更何况……”
抬回夏侯惇的那名士兵抱拳恭然答道,随即看了看身侧已然陷入昏迷的夏侯惇,面色为难道:“夏侯将军下身中箭,只怕……”
“下……下身?”
曹操一愣神,随即仔细望向夏侯惇的下体处。那里的箭矢已经被他当场拔去,虽然已经做过了紧急的止血,但整片被鲜血所染红的下体依旧显示出了那里伤势之重。
“不过!夏侯将军真可谓神人啊!”说到这里,那小兵面上顿时又显出了兴奋之情,眉飞色舞道:“身中先登死士十余箭,依旧不减威风!浑身浴血,竟然还欲图奋战不休!若不是我们兄弟拼死护住他抢回,只怕夏侯将军还要冲过去再杀一场!即便如此,夏侯将军的那一句‘父精母血,不可弃也’依旧震撼了全军!他战场之上,生食自己的……那个的雄姿,实在令小的终生不敢或忘啊!”
“生……生食?”
甘宁与孙策死死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担架上那个浑身血迹斑斑,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男人。
听那小兵的说法,难道他竟然……
一阵翻涌,自两人的胸腹之间滚起。
而项逸与黄忠,也是心中一阵悚然。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岂止一个狠字足以形容的?
“嗯……知道了!”
曹操挥了挥手,面上带着一丝感动与惋惜,俯身下去,望着夏侯惇的面庞,尽管明知昏迷中的他听不见,依旧轻声开口道:“元让,今日敌强我弱,若要求胜,如此的布置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在我心中,又何尝愿意让你们兄弟去冒险……你今日的伤势,实在并非我能料到……若是日后真的……真的不幸……”
曹操叹了口气,“我也不会让你这一脉绝后……总之,你安心便是了。”
项逸听见曹操的话,心中一动。听他的意思,竟然若是夏侯惇此伤不愈,日后不能人道,曹操便要过继一个儿子与他。
曹操随后细细叮嘱了那名士兵一番,嘱咐他好生看护夏侯惇,速速招医官前来治疗,随即才转回项逸众人身旁。
项逸望了望被士兵抬回营帐的夏侯惇,向着曹操一笑道:“你对自己的手下倒是真不错。他若是日后真的因了此伤不能人道,莫非你也真的过继一个儿子与他?”
“那又有什么不可以?”
曹操淡淡一笑道:“我起兵至今,若不是这些宗族兄弟,又焉能有今日的局面?元让、妙才兄弟,不但对我忠心耿耿,兼且才能出众。今天……今天的战事又令元让受到这般重伤,我若不对他们好一些,自己也不会安心。”
项逸深深望了一眼曹操,微笑道:“看来,你的确是个好主公。”
曹操也一笑道:“只可惜,还是有人不愿为我效力。”
项逸淡淡一笑,不再接下话头。曹操也不再多谈,只是望着前方的战线叹道:“纵然一举全歼了袁绍的先登,但我军目前的兵力依然远远不及。而且……袁绍手中还有一支大戟士未曾丢出。更何况,颜良文丑二将,我军之中还没有哪一个武将能够正面相抗。”
项逸点了点头。前线战局虽然再度稳定下来,但袁绍手中握着的牌,还是要多过曹操一筹。只不过,令他奇怪的是,过去了那么久时间,为何曹操的手下依然只有那几个宗族之内的将领,却没有招募一名才堪大用的武将?
以自己往日在关东联军之中所见,以及今日所看到的情景来看,曹操这样的人,至少在知人识人方面算得上是当世一流了。以他的做派,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帐下寥寥才对吧?
项逸望了望曹操一眼,心中疑惑却没有问出口,只听他继续道:“我本以为,先登死士被我的虎骑一战尽歼,而派来追击虎骑的那支骑兵,却又被豹骑拦住,袁绍此刻应该暴跳如雷,一举将大军全都压上才是。但现在,竟然依旧那么不急不躁,实在是令我想不到啊……”
项逸笑了笑。以他对袁绍的了解,似乎的确不像是能够这般沉得住气的人呢。即便麾下武将谋臣能够竭力规劝,只怕他也不会听得进去。但如今,袁绍军那里竟然依旧是军容整齐,没有半点躁动的模样。
“若是他就这般稳扎稳打,你待如何?”
项逸笑了笑,开口问道。
曹操凝眉思索一番,展颜摇头道:“不,不会。袁绍若是就这般与我一分一分的兵力对耗下去,最后败的终究是我。但……他绝不会选择这样的做法的。吕布在雍州拥兵十万,又有一万精锐铁骑在手。而他自己,更是身背天下最强的称号。袁绍志在天下,那么心中最大的敌人,必然是吕布了。若是与我在这里消耗了太多的实力,他又有什么本钱再去与吕布对抗?”
曹操说到这里,哼哼笑了两声:“在袁绍的心里,我只不过是他称霸天下的坦途之上,一颗小小的石子而已。若是踢走我这颗小石子,都要耗去他大把力气的话,他还怎么去铲走之后的大树?所以,他只不过是在想着抓住我的破绽而已。最希望避免打成消耗战的,绝不是我,而是他袁绍!”
“有理。”项逸低头思索了一会,赞同道:“那么,你觉得袁绍会怎么做呢?”
曹操笑道:“很简单。若是这样双方递增预备队,一个梯次一个梯次地打下去,最终只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袁绍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期望以骑兵与猛将,突破战线的一点来造成我全军的崩溃了。这样的正面总力战,只要有一点崩溃,自然全军自乱。”
项逸闻言,摇了摇头,皱眉道:“虽然这是唯一的办法,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实施的可能吧?你们这一战的战场,被限定在了这么一个狭小的圈子里,包抄,合击之类的战术统统失效。除去中间的战线之外,两翼都只余下了窄窄的空隙。而无论哪一方打算以骑兵自战线两段迂回,都会轻易地被对方的骑兵所拦截。这样的战术,又该怎么实施?”
“背面……的确是不行。”曹操赞同地点了点头道:“如你所说,这样的战场之上,什么战术都无法实施。我不会给他的骑兵绕背的机会,也不会冀望于他给我这样的机会。不过……背面既然不行,那么为什么正面不可以呢?”
“正……面?!”
项逸一愣,随即面色大变,仿佛不敢置信地望着曹操:“你是说……无差别的……?”
“没错。”
曹操点了点头,面上带着讥诮之色:“以袁绍的性子,你以为他干不出来么?只要能够有机会达成目的,他是不会在意那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的。”
项逸面色一沉,双目电射向对面高悬着“袁”字大旗的阵营,心下一股怒火已然燎起。
他并不是个迂腐而不知变通的人。狄道一战,焚尽韩遂的千余残兵,他连眼睛也没有眨上一下。击败韩遂之后,北上袭取武威,尽管韩遂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投降,但他依旧将他们全部杀掉,以绝后患。
但,那仅仅是对敌人而言。项逸一向深知,对敌人的同情便是对自己的残忍。在战场之上若还是心慈手软,那只会害了自己,与那些追随在自己身边的人。为了达成心中的那个目标,纵使化身修罗,项逸也在所不惜。
而长安城中,与元直的那一番夜话中,尽管项逸以一句近似于胡搅蛮缠的话打混了过去,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依旧没有得出那个结论——若是为了天下人的幸福,去牺牲一城之人,那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但,不论是以什么理由,牺牲自己的同伴,或是追随着自己的人,那都是项逸绝对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一直冷眼旁观的周瑜看见项逸此刻生冷的表情,心中一叹,轻声问道:“你……觉得袁绍这样的做法不对?”
“难道你觉得这样的做法是对的?”项逸冷冷扫了周瑜一眼,反诘道。
“我可没有这么说。”
周瑜笑了笑,向着项逸摆摆手道:“别冲我那么大火气。我只是想提醒你,若是袁绍不这么做,或许他手下死的人,将会更多呢。”
“那是……不一样的。”
项逸冷笑一声道:“死在自己同伴的刀下,与死在敌人的刀下,那完全是两回事。”
“看来……你倒是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呢……”周瑜淡淡一笑道:“只不过,在这样的乱世中,居然还能碰到你这样的人,也可算得上是奇迹了。要知道,现今的天下,恐怕还是抱着袁绍那般想法的人比较多呢。”
“是么?我倒不这么认为。”项逸哼了一声道:“与其说是我的理念不合于天下的理念,倒不如说是天下的理念与我的理念不合吧?”
“哪一种想法才是正确的,我们姑且先不论了吧。”周瑜做出了个讨饶的动作,笑道:“只不过我想知道,你难道觉得以你一人的想法,可以与整个天下对抗么?”
项逸面色严肃地望着周瑜,一字一句地道:
“第一,我并不认为这样的想法,只有我才拥有。至少我相信,我的两个好友,都是这样想的。”
“第二,即便真是如此,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即便我不能扭转天下人的想法,但只要我自己能够自始至终将它贯彻于心,那也足够了!”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周瑜点点头,微微一笑道:“不仅是个理想主义者,同时还是个顽固的理想主义者呢。如果你的那两个好友都和你一样有趣的话,还真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见一见呢!”
“或许,会有机会的……”项逸淡淡一笑,点了点头道。
此时,远方的袁绍军本阵之中,两支骑兵已经驰出,向着战线而去。
“果然一如我所料呢……”
曹操微笑着望向那两支骑兵,转头对项逸道:“若是为求一击成功,袁绍的这两支骑兵,必定是以颜良文丑二将领军了。而我的麾下,却没有能与这二人抗衡的将领。原本冀望的刘备,此刻却被这结界挡在了外面,所以……”
“明白了。”
未待曹操说完,项逸已经点了点头道:“阻止他们骑兵的突击,再击败颜良与文丑。最好,能够将他们斩杀当场。这样,袁绍军士气被夺,你便可以一举将他们尽数击溃了,对吧?”
“没错。”曹操笑了笑道:“今日一战,若非有诸君到来,我要取胜只怕还殊为不易。”
“一样也有机会。”
项逸哼了一声道:“尽管你麾下的将领并没有能与这二人抗衡的实力,但以你方才豹骑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来看,只要窥中机会,要斩杀这二人一样不难。只不过……你的豹骑只怕就要折损不少了。”
曹操笑了笑,算是默认了项逸的话。的确以这五百豹骑的实力,若是生生硬撼,颜良文丑也只有饮恨当场。但这般的折损,却不是他能够承受的了。
“既然目前我们暂时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那么这份力还是该出的。”项逸笑了笑,提醒道:“只是你却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一旦袁绍军崩溃之后,该怎么做。”
曹操闻言一笑:“那是自然。别忘了,我与你们一样,都困身在这结界之中。难不成,只有你们想出去么?”
“那就好。”项逸说完,转头望向身侧一同赴约的几人,微微一笑道:“和颜良文丑这样级数的武将交手的机会可不多啊,有谁……愿意出马的?”
“干架这种事情,怎么能少得了本大爷呢!”
甘宁第一个哈哈一笑,大踏步走上前来,身上的铃链随着步伐晃动不休,叮铃铃响个不停:“哦啦哦啦,这一次就让袁绍军的那帮笨蛋知道,我铃之甘宁可不仅仅是在长江之上才能称雄哦!”
孙策也忙不迭地叫了起来:“还有还有,也算上我一个!这次出来,还没跟人认认真真交过手呢!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怎么能错过!我……”
话还没有说完,便感到腰间一紧,皱眉回头望去,只看见周瑜拉着他的腰带,那张俊秀的脸冲他摇了一摇,皱眉道:“不行,不许去。”
“喂!为什么不让我去!那可是颜良和文丑哎!一辈子都未必能碰上这样的机会了啊!”
孙策没料到这种时候竟然会被周瑜拦下,不忿地嚷了起来。
“伯父说过让我看着你的。两军交战,太过凶险。万一有什么不测,这样的责任我担不起。”
周瑜面色平静,坚定地摇了摇头。
“喂……公瑾……小瑾瑾……亲亲小瑾瑾……老头子是我爹又不是你爹,你干嘛那么听他的话啊?”
孙策垮着个脸,拉着周瑜的手晃个不休,满脸谄媚:“这里又不会有人告诉老爹,你还怕什么?与这样的猛将交手的机会太难得了~就一次,好不好?就那么一次!你就让我爽一次嘛~”
“呃……”
项逸顿时面上拉下三条黑线。一个满脸阳光灿烂,头扎红巾,身形矫健的英武少年,拉着另一个沉静如水,虽然风格迥然不同,但却俊秀柔美更胜于他的同伴苦苦哀求着“让我爽一次”的话,实在是令人不得不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啊……
“都是被元直那个混蛋给带坏的!”项逸在心中狠狠骂了元直两句。都是那个家伙,整天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周瑜依旧冷冰冰地摇着头,无论孙策如何苦苦哀求,始终还是不肯松口。
他与孙策两家,向来为世交。在孙坚眼里,周瑜几乎便等同于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孙策与周瑜之间的感情,也的确如兄弟一般亲密无间。而周瑜沉稳的性子,机变的心思,对于大大咧咧,脑子少根筋的孙策也的确是最好的互补。正因如此,孙坚才能放心地将这个连自己都头疼的儿子交托给周瑜。
周瑜也的确不负所托,尽管孙策飞扬跳脱,孙坚也时常管不住他,但面对这个莫逆挚友之时,却往往比在自己的老爹面前更为听话。
苦苦哀求许久依然不果,孙策拉着脸重重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去不理周瑜了。但纵使以他的身手,不知好过周瑜多少,却也不敢逆了周瑜的意思,强行冲上阵前去。
“呵……年轻人的事,老夫就不掺乎了。有你们二人,要击败颜良文丑应该也是够了。”看见项逸望向自己,黄忠捻着花白的胡子,笑了笑摇头道。在山丘顶端,项逸与甘宁的那一战,他自然是尽数看在了眼里。这两人的身手,已是天下顶尖武将的级数,他自然不会担心。
“既然如此,老将军便在此休息一会吧。”项逸笑着点了点头道。尽管还未与颜良文丑两个河北最富盛名的猛将交过手,但项逸心中,的确满怀着信心。黄忠去不去,的确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
项逸望了望慈苦,见他依旧是低垂着头,不发一言,只在那翕动着嘴唇一颗颗捻弄脖子上的佛珠,情知也不必问他。只是开口问道:“慈苦,此间事毕,你有什么打算?”
慈苦抬起眼皮,淡淡道:“小僧原本心性不坚,方才受了这心魔诱惑,来到此处。此等贪欲,自当斩去才是。一俟此间事毕,小僧便回徐州,坐上三年苦禅以斩贪念。”
“好吧……”项逸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也安心留在这本阵之中好了。待这结界破去,我问孟德公借匹马来与你。你若是单靠这双脚走回徐州,那岂不累死了?”
慈苦却摇了摇头道:“多谢施主美意。但出家人视众生平等,佛祖教诲,不得以牲畜为骑。”
“好啦好啦,项逸你别管这家伙!他们那帮人,稀奇古怪的名堂多得很呢!”甘宁挥了挥手,不耐烦道:“破了阵,随便他爱去哪去哪好了,废话那么多干什么,颜良和文丑那两个家伙你还打不打了!”
项逸暗暗苦笑了一声,冲着一脸不耐烦的甘宁点了点头:“知道了,那这就走吧!”
各自领着曹操所拨出的两千骑兵,项逸与甘宁二人驰出了本阵,向着袁绍军的那两支骑兵迎去。
孙策一张苦脸,望着绝尘而去的项逸与甘宁,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但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摸着背上噬天巨剑的剑柄,在心中抱怨罢了。
项逸的心中,却还在想着慈苦。
这一次被刘篌召集而来的众人中,吕布看起来似乎是与刘篌有着某种神秘的关系,自己则是被吕布所唤来。而余下的众人,则各自都是孔明所言的隐曜中人。
项逸还记得,当时刘篌初登场,口中说过几个星名。
日曜,句陈,辰星,月曜,冀忽。
这五个隐曜中,唯有月曜归属于计都之内。而周瑜看起来并非武将,身上也没有半丝气势,反倒给项逸的感觉更为接近孔明那般。想来,必定是计都曜中的月曜了。
甘宁说过,他所背负的星命,是罗睺之中,掌控水之力的辰星。那么,余下的黄忠、慈苦与孙策三人,应该便是分别对应于日曜,句陈和冀忽了。
按照孔明之前的推断,罗睺曜的背负者,各自都拥有着本身的异能,并且是适用于战场之上的异能,比如阎行的瞬闪,庞德的金属操控。以及自己方才见到不久的,甘宁的冰刃。
如此看来,慈苦虽然身为比丘,但身上依然应该同样背负着隐曜所带给他的星命,与那份异能才是。但以他的身份,不得杀生,不得骑马,这样的人,看来是不会有什么上战场的机会了。方才与他们一同相处那么久,不论是在面对刘篌与他那个诡异的侍童时,还是身处袁绍军的重重包围时,慈苦看起来都没有一丝出手的意思,只是默默随着他们而已。
“看来是浪费了呢……”
项逸暗暗在心中想道。不过,这也未必算得上是什么坏事。乱世之中,能够保持自己双手的洁净,也算是难得了。若他真能双手不沾血地平静过完这一生,那倒也不错。
毕竟,自己与孔明、元直一直以来所期盼的,不就是带给天下人这样的生活么?
项逸自嘲一笑,握紧了手中霸王。
“主公,属下有一事相禀!”
望着项逸与甘宁远去的身影,此前一直侍立在后的荀彧向着曹操轻声道。
“呃?文若?有什么事?”
曹操似乎没想到荀彧突然开口,奇怪地望了望他,看见荀彧双眼不动声色地向着身后的周瑜等人一扫,心中会意,笑了笑道:“到一旁说吧。”随即向着周瑜等人招呼了一声,与荀彧迈步走远。
直到已经走出许久,确信那四人已经不可能听见自己的对话,曹操才停下脚步,凝声道:“什么事?”
“只是想问一问主公,是否这一战,便交给那几人了?”
荀彧面色肃然,缓声问道。
“嗯,既然有他们几人,那看来也用不着动用我们自己的人了。”
曹操点了点头道:“原本就打算尽量藏着这三人,留待日后对付吕布之用。只不过……突然在这战场之上,冒出这么个诡异结界,刘备那头的武将倒是用不了了,这才不得不做好让他们在这一战登场的准备。现在,却是没这个必要了。”
“但是……会不会不够稳妥?”
荀彧面无表情地略略沉吟,继续道:“颜良文丑毕竟是当世名将,那个甘宁想来倒是还行,但那个项逸……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吧?”
项逸如今已是称霸西凉,名震天下。虽说当下的势力还算不得多大,但仅以名声而论,短短数月之间便自崛起的他,只怕已经跻身天下一流强者的行列。但听他的口气,竟然将甘宁看得比项逸更为重要。
“甘宁?那个水贼?”
曹操不禁讶然失笑道:“文若,你今天这是怎么了?项逸可是如今天下闻名的西凉麒麟儿啊,你居然会觉得,他还比不上那个长江水贼的首领?”
荀彧的表情,看上去却一点不像是在开玩笑:“是的……因为……”
“那六个人中,除了项逸之外,都是属下与奉孝的……同类!”
……
“你是说……”
曹操眯缝起了眼睛,仔细盯着荀彧的脸,嘴巴微微咀嚼着:“除了项逸之外,他们都是……暗曜?”
“是的。”荀彧再次肯定地点头:“尽管彼此之间并不认识,但我们冥冥之中还是能够有那么一丝互相间的感应。方才在主公身边,属下已经再三确认无误。若是奉孝也在,属下与他,必定会得出同样的答案!”
尽管这个角度已经被丛丛营帐与士兵挡住,但是曹操的目光依旧无法克制地望向周瑜等人身处的位置,一丝寻味游动不息:“一次出现了……五人?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点。属下也不知道……”荀彧沉声道:“但,这五人的的确确都出现在了属下的眼前,若是属下没有把握,也不敢如此贸然向主公禀明。”
“若真是如你所说,那么甘宁要对付颜良与文丑,的确是有着把握。不过,我倒不认为项逸反倒要弱于他。”
曹操笑了笑道:“关东十九路诸侯讨董之时,你还没有投效于我,故此项逸那一战,你却是未曾见过。”
说着,曹操悠悠望向天空,陷入了追忆之中:“那一战,项逸仅仅领着五千前日惨败于吕布铁骑之下的河内军残兵,仅靠着这一支孤军登城……”
“当时的关东联军之中,尽是些蝇营苟且之徒。这五千河内残兵,本是众人追之而不可得,最后只能将他们派上战场送死的。既然大家都想要,那就干脆都得不到。话说起来,这还是对面那个袁本初昔日打的主意……”
曹操笑了笑,苍然道:“但是,没有人能够想到的是,这一支原本纯粹是炮灰的部队,竟然在那一战中爆发出了令所有人都为止震惊的战力。只差一丝,只差一丝机会,他们就能够夺下虎牢关的城头了!”

“我还记得,在城下的军阵之中,项逸手里只提着一把普通的单刀,在城头之上拼杀不休。凡是他所在到的地方,便是一片哀号与尸体。若不是……若不是后来吕布的铁骑自城下横扫而过,只怕虎牢关,当时便被我们给夺下来了。”
“但,他毕竟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武将而已。和我们隐曜相比……”
荀彧还待再说,却被曹操打断:“隐曜又如何?按照你所说的,吕布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武将而已。但没有背负星命的他,不依旧是当前世上最强的武将么?”
曹操摆了摆手道:“你方才见到项逸与甘宁两人身上衣衫的破裂没有?若非这两人之间曾有过一战,便是他二人曾并肩对敌过。而项逸与这五人身处一起之时,身上的气势却丝毫不弱,而那五人,也没有一点俾睨的模样。若是项逸身手不及他们,又岂会如此?”
荀彧点了点头道:“主公所言的确不假。倒是属下疏忽了。”
曹操叹了口气,怅然道:“只可惜,这样的人才,却不能为我所用……若是那时在关东联军之中,我的姿态能再放低一点的话……”
荀彧道:“主公何必为此懊悔?那三人,也未必便差过了项逸去。”
曹操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惋惜:“若论武力,或许他们均在伯仲之间。但……项逸所长,却未必只是身手啊。阿虎那个样子,连兵都带不了,除了让他上战场杀人之外,还能干些什么?项逸却能在短短时间内,自长安到西凉,骤然崛起,连吕布都对他不敢轻忽,又怎么可能是个一勇之夫?”
“况且,昔日他单人独骑闯到虎牢关下,箭射方悦首级回营一事中,我便已看出,此子不服则以,一旦若是对我心服,那么必将一生效忠。我若是得了他,可以使之冲锋陷阵,可以使之统兵厮杀,甚至……便是委以一城一州,使之坐镇一方,想来都能得心应手。”
荀彧也轻轻一笑,但脸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笑意:“不过,现下项逸已经自立为一方之主,要将他再纳入主公麾下,只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既然如此,主公又何必念念不忘?”
“没错……只是说起来,随口感叹一声而已。”曹操哂然一笑,长声道:“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日后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还要战场相见。这些且不去管他了。”
说完,曹操皱起眉头,凝色道:“现下我更想知道的,却是为什么这五个隐曜,明明分属不同的势力,却都会一同出现在这里。而他们的出现,又和这笼罩了我们的结界有什么关系……布下这结界的人,针对的究竟是我,是袁绍,还是……他们五人?”
…………
“杀啊!”
如潮水般的袁绍军士兵,层层叠叠地挤压着曹操军的阵线。先阵的曹操军,已经因为过度的战损与疲累,被撤回了本阵。而袁绍军的先阵,却因为始终保持着人数上的优势,而还保留着大部分的战力。再加上刚刚顶上的生力军,此刻正是战意最盛的时候。
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将曹操军撞得有如风雨之中年久失修的小木屋般,摇摇欲坠。但尽管如此,却始终勉力坚持着,在袁绍军压倒性的兵力优势之下,没有溃散。
纷乱的刀枪,在两军交接之处挥舞不休。每一刹那间,都有无数的鲜血飙飞向天空,都有无数的战士倒在地上,变作逐渐冷却的尸体。
超过了五万人聚集在结界中心,形成了一道长达数里的战线,将结界分为了两个半圆。
战线之上,到处都是厮杀、哀号、惨叫与血肉横飞。
两军的将领,都已经接到了交待,不得将战线拉长至某一个位置。所以虽然心中不解,但战场,依旧还是只能局限在那窄窄的一条之上。
对于五万人,这样的长度还是太过狭窄了一点。
只有前排的士兵们,才能互相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一次次将它们插入对方的身体,或是在下一次挥动中,被对方的兵器所插入。
而后排的士兵们,则只能疯狂地叫喊着,竭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向着前方拥挤而去,直到前排的战友尽数倒下,直面对方的士兵。
后方轰雷般的马蹄响起。对于有经验的士兵们来说,甚至不用回头,都已经能够听出,那是己方支援的骑兵部队到了。
“颜良大人!文丑大人!”
后排的士兵中偶有回头的,望见了身后两支骑兵队伍中打出的旗帜,与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的将领,不禁纷纷激动地高喝了起来。
“是颜良大人和文丑大人!”
“颜良大人必胜!文丑大人必胜!”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响个不停。在他们的心里,只要这两个军中最强的猛将出马,胜利自然便已经近在眼前了。
然而,令袁绍军士兵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身后驰来的骑兵,却没有如同往常一样,自战线的侧翼迂回过去,向着敌军的背后插去,反倒是一步不停地,就这么向战线撞来。
奔驰的骏马踏出得得的蹄声,两支骑兵队伍如同两枚箭矢一般,直刺向仍在交战的两军战线之上。
尽管选择的都是己方士兵最为薄弱的地段,但原本战线之上的袁绍军,就超过了曹操军两倍的数量。高速行驶的骑兵铁蹄第一下踏中的,自然是挤成了一团的己方士兵。
“喂!怎么回事!”
“不要!不要啊!”
“你们这帮混蛋在往哪里撞啊!呜哇!……”
“颜良大人……不要!我们是自己人啊!”
哭叫声,喝骂声,惨嚎声,同一时间在袁绍军阵列的最后方响起。
颜良与文丑紧紧咬着双唇,不去理会身下不停传来的惨叫声与骨骼碎裂声,只是一个劲地率领着身后骑兵,向着前方猛烈地突击。
只要……只要能够冲破曹操军的阵线就行了!
身为高级将领的他们,已然知道了在这片战场之上所发生的事情。那片不知从何而来的结界,已经将这场战争演变为了最为简单也最为残酷,不死不休的正面搏杀。
没有佯动,没有迂回,只有面对面的互砍,直到有一方死绝为止。
要打破这样的局面,唯一的办法就是连同己方的士兵一起,在战线之上碾压出一条突破口。
一条用自己人与敌人的血肉一同铺就的突破口。
猝不及防的袁绍军士兵,被己方的骑兵轻易地突破。马蹄纷纷踩踏在那些步卒的背上,然后抬起,踏中下一个牺牲者。
困惑不已的曹操军,望着面前那些在己方骑兵铁蹄下挣扎的敌人,心里不由都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他们……那些骑兵难道是叛变到己方了么?
不过,这样的疑惑很快便被打消了。在穿越了己方的阵线之后,那些挺着手中骑枪的骑兵们,依旧不停地向着自己冲来。
“散开!散开!”
夏侯渊与曹仁一边挥舞着手中兵器,一边大声吼叫着命令面对那些骑兵突击的士兵们让开通道。此前曹操已经交待过他们,这帮骑兵,自然有自己的骑兵来收拾。
在穿过了己方的士兵丛之后,颜良与文丑率领的这两队骑兵的速度已经大大地降低。然而在终于踏过了密密麻麻的己方步兵尸体之后,他们所看见的,却只是一条只散布着稀稀落落的曹操军士兵的通道。
尽管只有零星来不及散开的曹操军士兵,但颜良与文丑的目的,却并非是大幅杀伤敌军,而正是撕裂曹操军的战线,造成一个突破口以打开这样以人命对填的局面。
虽然并不知道为何曹操军会主动让开一条通路,此时似乎并不需要再去想那么多了。两队骑兵齐声高喝,向着那自动出现的空档突去。
挡在他们行进路线上,依旧来不及抛开的曹操军步卒,依旧努力地向着两旁飞奔而去,但终究还是比不过快马奔驰的速度,一个个被骑兵滚滚而至的铁蹄碾压而过,又或是被刺出的骑枪贯穿过身体,再甩至一旁。
“成功了!”
颜良与文丑尽皆在心中欢呼一声。主公交待的任务,此刻已经完成了一半。余下的,便是转过头来,对着正与己方交战的曹操军士兵发动反向的突击。
而一旦第一线交战的士兵战意崩溃之后,溃逃的他们将会成为己方最好的先锋,冲向曹操的本阵。而当己方顺势掩杀过去之时,也就是这一战终结的时候了。
正当他们心头兴奋不已之时,却发现,曹操军阵营中的两支骑兵,正好出现在了打开的通道入口处。
“突击!”
两支曹操军的骑兵不用吩咐,自动排成了标准的锋矢阵,向着面前的敌人高速冲刺而去。
看到面前的敌人并非之前所出现的那支轻易全歼了先登死士,浑身上下如同铁桶一般的超重骑兵,又或是其后那支不着盔甲,手中兵器五花八门,战力却强悍得令人不敢置信的轻装骑兵之后,颜良与文丑的心中都是同时一松。
既然对手并非那两队诡异莫名的骑兵,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冲上去!先冲垮他们!再把曹操军的步兵一扫而空!”
颜良高喝一声,挥动手中的长枪向前一指,领着身后齐声应和的骑兵们继续加速,迎着面前的敌人冲去。
高速运行的骑兵互相对面撞击之时,留给他们的反应之间只有短短一瞬而已。在那一瞬之间,必须尽量地调整自己的重心,勉力躲过对手刺来的骑枪,并且还要保证手中骑枪递出的角度与速度,确保刺中对方的要害。
但,无论怎样躲避,在这样的撞击中,第一队列的骑兵必然是死得最早最快的一批人。
四支骑兵两两相撞,砰然爆发出一阵由鲜血与残肢组成的火花。一柄柄骑枪穿过对方的胸膛,将闪着寒光的枪尖蒙上一层血色,然后再刺入下一个牺牲者的身体,直到随着握着自己的主人一并摔落马下。
“呼”地一声,一柄枪尖巨大如剑的长枪自人群中横扫而过,轻松地划开两名袁绍军骑兵的小腹,带出大堆的内脏倾泻而出,向着颜良重重扫来。
颜良反应神速地挥动手中铁枪,向着那巨型长枪回来的方向一挡。金铁交鸣之声爆响,纷飞的火星几乎如同爆开了一个小小太阳一般。
“好快!好重!好强!”
颜良心中第一反应,便是这三个词。
挡下了这一枪之后,他才有暇凝眉望向面前挥出这一枪的对手。
他没有穿着一片甲胄,只是普通的布衣而已,但这却丝毫无损于他身上自然散发出的那股杀伐之气。一张年轻的面孔刚毅而英武。他脸上带着自然展露出的彪悍肃杀,猿臂狼腰,阔肩修颈,浑身上下都充满的跃动的活力。一双晶亮的双眼中,闪动着熊熊燃烧着的战意。
“难道……是那支骑兵中的人?”
颜良甫一思量,随即便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虽然面前这个男人同样身不被甲,手握非制式兵刃,但以他的身手,只怕还要远远高过方才那支骑兵的领军之将。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身为他的下属?
“你……是谁?!”
两军的骑兵就在两人的身周互相撞击厮杀,挥动着的兵器与溅射的鲜血在两人周围闪动不休,但他们却就这么勒马停下,互相仔细打量着对方。
“西凉项逸。”
项逸扬了扬脑袋,凛然道。
“哼……原来是你……听说,方才你居然在我们本阵中之中闹事,胆子还真不小。只是不知道,你的本事是不是也和胆子一样大。”
颜良一听项逸的名字,顿时冷哼了一声。项逸与黄忠,慈苦三人去往自己本阵之中的事情,他已经听闻张郃说过。
不过,张郃倒是碍于面子,隐瞒了自己与项逸交手的那一节。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令得颜良并没有将项逸太过放在心上。
“试试不就知道了?”
“哼……若是当时我或文丑在,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有命站在这里么?”
颜良又哼了一声道。在他想来,项逸年纪轻轻,成名也不过是这数月间的事情,论身手,怎么也不可能及得上威名响彻河北许久的自己。方才的那一枪,虽然令他惊叹不已,但也只是相对于项逸的年龄而言的。对于自己的强,颜良有着绝对的信心。
“那么说,你就是颜良了?”
项逸冷笑一声,不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颜良。面前的这个家伙,一张铁板般生硬的面庞,两道眉毛如同钢刷一般划过上半张脸,鼻梁如同鹰钩般犀利,下颌比常人向前突出了半寸,看上去总是说不出的别扭。
一丝讥诮的笑意划过项逸的嘴角,随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喂,你叹什么气!”
颜良皱着眉头,双眼冷冷盯着项逸,不悦道。
“我叹你爹妈给你起的名字太没道理。”
项逸哈哈一笑,皱着眉头叹道:“就阁下这幅容颜,怎么也当不得一个良字,却居然也敢叫‘颜良’?”
“你……混蛋!”
颜良顿时怒不可遏,他与文丑二人相交多年,平素常以文丑的长相调笑取乐。有文丑在一旁反衬,却总自认为自己即便不算什么美男子,总也称得上一个相貌堂堂,此刻却被项逸如此讥讽,心中怒火腾地窜了上来,一挺手中铁枪,便向着项逸刺来。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
项逸再度哈哈一笑,手中霸王一磕,架住颜良的铁枪,口中却丝毫不停。
“只会逞口舌之利的小子,你爹妈没教过你什么叫做礼貌么!”
颜良心头怒极,一杆铁枪如灵蛇般四处攒刺,在项逸周身舞动不休。
项逸一边口中不断出言讥讽不休,一边手中霸王挡架个不停。尽管面上嘲笑不断,但项逸心中却丝毫不敢大意。
强!的确是……很强!
与他交过手的人中,若是单论自身技艺,排除掉诸如阎行或是庞德那般因为星命而带来的异能之外,面前的颜良是仅次于吕布的一人了。虎牢关下与吕布交手的一红一黑那两个刘备部将,虽然与项逸并未交过手,但算来只怕与颜良相比也不过强上了少许而已。
项逸自己揣度,若是以自己在虎牢关下那时的战力而论,只怕在颜良手上还走不过五十招,便要一败涂地了。
无论是速度,力道还是出招的刁钻程度,颜良都是当世一流的水准。手中一柄铁枪上下纷飞,招招不离自己身上的要害部位。河北最强二将,的确并非浪得虚名的。
不过,说是仅次,那也只是因为余者与吕布的差距太过巨大而已。而以现在自己的实力,项逸相信已经凌驾于面前这名河北猛将之上了。
但是,超越是一回事,要在战场之上杀掉对手,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纵使是自己强于颜良,但要杀掉他,只怕依旧不是那么容易。若是他存心要跑,只怕自己也追之不上。
但要最大幅度地打击对手的士气,造成袁绍军的全面崩溃的话……那么,颜良便必须死在这里!
既然如此,项逸便只好用上一些小小的手段了。
“混蛋小子!今天一定要杀了你!”颜良怒吼着一枪枪自诡异之极的角度刺出,一张脸绷得更紧,双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在袁绍军中,除了暴躁的袁绍有时会冲着他大发雷霆之外,余者谁不是向来恭恭敬敬?而即便是在战场之上,也从来没有对手敢与颜良这般嘲讽。
纵然他的性子一向比文丑要沉稳许多,此时也不禁怒火万丈。
面前这个小子的脑袋,一定要留下!
他暴风骤雨般地攻出了数十枪,却没有一枪能够刺中面前这个可恶的小子,已经令颜良越来越是不耐。
而他攻出了数十枪,项逸却只是被动地招架,竟然连一枪反攻都没有,也令颜良心中渐渐大意起来。
哼……西凉的麒麟儿,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还不是被我攻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看来,还是那块小地方的能人太少,山中无老虎,猴子才能称大王了!面对我河北名将颜良,毕竟还是差得远呢!
颜良心中渐渐得意,手中递出的攻势也更为猛烈。原本一枪刺出,尚且还留下三分力道,随时应对项逸可能的反扑,但项逸的挡架,看上去却是已经摇摇欲坠,似乎自己只要再加上一丁点力道,便会马上崩溃一般。
而颜良手中刺出铁枪的力道,便这么渐渐地长了上去。留下防守的力道自三分而两分,再由两分而一分,直至毫不留力,大开大合地狂攻起来。
但怒火中烧的颜良却没有醒悟到,在自己攻出七分力时,项逸的招架看上去便已经破绽百出,但自己全力以赴之时,依旧还是看似狼狈地招架着,却始终无法真正刺中项逸一枪。
“杀得了我再说吧!”
项逸哈哈一笑,手中长枪划出一道弧线,荡开颜良刺来的一枪,随后却绕回自己的身后,消失不见。
“左边还是右边?”
项逸眨了眨眼睛,双目之中绽放一朵异色。
“什么?”颜良方才蓄力而出的一枪被项逸挡开,正欲再刺,却突然发现项逸竟然双手都背到了身后,原本那一柄硕大的长枪,竟然消失无踪。
不过正含怒酣斗的他,此刻竟然顾不得反应,愣了一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右边吧……”
“错了!”
项逸大笑声中,霸王如疾电般自左肋之下骤然闪现,向着颜良的咽喉飞刺而出。
项逸此前,挡架了颜良所攻来的数十枪,却没有一招反攻,颜良焦躁与大意之下,已经丝毫不再顾及防守,只是挥枪猛攻个不停了。
在他心中,面前这个小子只有一张嘴皮子还算利索,本身的实力离自己却还差着不少。在自己的猛烈攻势之下,已经连招架都快要招架不住,又何必担心他的反击?
而项逸的这一枪,却如同长空之上的惊雷一般,在颜良最始料不及的那一刻轰然绽放。
颜良刺出的那一枪,已经尽了自己全身的力道。而项逸的格挡,却并不像是以往那般仅仅是架住长枪,反倒以比此前大上数分的力道,将自己的铁枪斜斜磕开。
此刻来不及抽枪回挡的颜良,胸口已经露出了一大片空档。如同分开了白花花双腿的荡妇一般,正向着面前的男人招手。
然后,便是项逸凝全身之力,自身后发出的一枪。
而此时的颜良,眼睁睁地望着向自己咽喉激射而来的那一枪,才骤然惊觉,眼前的这个对手,实力绝不在自己之下。
反手将枪收于背后,依靠自己的身体将长枪完全遮盖而没,再依靠上身拧动的腰力与臂力,腕力的结合所刺出的这一枪,其势已经几乎达到了人类的巅峰。
枪尖之前,已是模糊一片。颜良清楚,那是高速刺出的枪尖所带出的风压,将空气扭曲所带来的效果。这样的一枪,自己若是在演武之中,凝神静气,聚集全副精力,往往也不过是在十枪之中刺出五六枪而已。
而面前的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子,竟然能在生死之斗中,以这样的姿势,这样的环境,在这样的时机刺出这样的一枪!
颜良突然觉得,自己身周的时间流逝得很慢很慢。自己甚至能够清楚地看见,面前刺来的枪尖之上闪烁跳动的粼光与纹路,看见枪尖之前被压缩到极致的空气细微的流动,看见那长枪一寸寸地向着自己的咽喉挪动般地缓缓靠近。
“真慢……”颜良不禁在心中泛起这样一个诡异的念头。这样的速度,即便是个小孩子也能轻易躲过吧?
但是当他拧动自己的身体,打算如脑海中所想一般轻松避开之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完全没有反应。
不……不是完全没有反应。颜良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腰身正按着大脑下达的命令,向着左侧缓缓转动,一点一点地转动。但……若是那枪尖刺向自己咽喉的速度是像乌龟一样的话,那么自己身体的动作简直慢得像是蜗牛。
颜良的眼神转向广阔的战场,发现那些混战不休的士兵竟然也同样仿佛定格了一般。高高举起的长刀在空中久久不肯落下,飞溅到半空的一粒粒血珠仿佛漂浮一般悬停在空中,被长枪刺中失去重心的士兵已经跌下了马鞍,却只是奇怪地歪斜在马背之上,面上的惊恐表情仿佛凝固了一般。
难道……不是世界变慢了,而是只有我的意识变快了?
颜良的大脑飞速转动个不休。明明眼前的枪尖只以最为缓慢的速度向着咽喉一点点挪动,自己却偏生没有一点办法躲开,只能这么眼睁睁望着它缓缓接近自己的脖颈。
真是可怕的煎熬……
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死亡,而是明明知道死亡向着自己步步逼近,却对此完全无能为力。
这无形无质的压力,已经压得颜良快要喘不过气来。颜良张嘴欲喊,却才惊觉自己连发出声音的能力都已经失去。
那枚硕大无匹的枪尖,已经递到了咽喉之前数寸之地,而尽管还没有触及到肌肤,颜良却感到了咽喉之上一阵割裂的疼痛。
那是枪尖所带起的风压,仿如利刃般割开了颜良咽喉之上的肌肤。
尽管身体已经变得缓慢无比,但奇怪的是,身体的感觉却依旧如平常般迅疾。颜良可以清楚地体会到,自己咽喉上的伤口一点点地扩大,被撕裂,而那疼痛也如蛇一般顺着伤口向上蜿蜒,一直钻入自己的脑海。
对于颜良来说,现在的感觉,不啻于是被绑在柱子上,以一柄利刃缓缓刺入咽喉。
终于,在这样的煎熬中,那柄枪尖缓缓刺入了已经被风压所割开的伤口之中。金属的凉意清晰而明确,迅速扩大着已被割开的伤口。
“这真是难以忍受的酷刑啊……”
颜良在心中悲哀地想着:“原来被杀,是那么痛苦的事情?我……我再也不要被杀了!”
转完这个念头之后,他的眼前终于一黑。硕大如巨剑的枪尖,已经整个削掉了他的脑袋。
很幸运的是,颜良不用再担心了。
他以后,的确永远没有机会再被杀了。www.xiaoshuodaq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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