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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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胡……胡扯!”
愣了半晌之后,袁绍惊怒交集的声音吼了起来:“这是什么障眼法!”
“不是障眼法。”
项逸摇了摇头道:“现在这整片战场,都已经被一个诡异的结界所笼罩。按照布阵那人的说法,只有当阵中只有一人存活之时,结界的效果才会被解除。所以……若想离开,除非这里的十余万人,残杀至只余一个胜利者……”
“什么!”
即便蛮横粗暴如袁绍,听了项逸所言,也不禁打了个寒噤,气势一弱。
如果……真如面前这个人所言的话,那么……自己能活下来么?
虽然自己的大军,绝对可以尽数歼灭对面的曹操部队,但……那之后呢?
难道,要杀尽自己的士兵,才能活下去么?可失去了这十万大军,仅仅靠着屯留在河北后方的五万人,自己又该如何继续争雄天下?
更何况,纵使颜良文丑对自己还算忠心,平日里总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但,到了这生死攸关的地步,他们肯为自己心甘情愿地去死么?
“那么,告诉我,袁绍,你觉得即便你击败了曹操,你又有几分机会能活下来呢?”
项逸冷冷望着袁绍开口道。多余的证明,自己已经不需要再给出,眼前的景象,已经足以让袁绍明白目前的情况。除非……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
明明是胜券在握的一场决战,只要用简单的正攻法就能碾平曹操的决战,为什么竟然会变成如今的局面?
袁绍咯吱咯吱地咬着牙关,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带来不祥消息的年轻人。难道……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是谁在搞鬼!”
项逸一皱眉,望着面前满面杀气的袁绍,心知对方已经开始在怀疑自己了。
“不是我。”项逸摇了摇头。
“那是谁!”袁绍冲着项逸大声咆哮了起来。
尽管面前的项逸看上去的确很强,但余下的两人,一个是个老头子,另一个则是个一向抱持着平和,不杀生理念的比丘僧,甚至,他连匹马都没有。无论如何,从这两人身上都看不出什么厉害家伙的样子。而项逸区区一人,在自己身边重重士兵和一个张郃的护卫下,想来再强也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威胁。所以,袁绍大人自然有足够的信心,去当面呵斥这个不知为何从西凉跑来的年轻人。
“说了你也不认识。”
项逸淡淡一笑,声音并不大,但却透着显而易见的轻蔑与调侃。
“呃……你说什么!”袁绍被噎了一下,不禁大怒起来。就算这小子是最近声名鹊起的西凉之主,本身也是出色的武将,但孤身一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竟然还敢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讲话。
“我说,说了你也不认识。”
项逸望着袁绍的眼睛,表情平静,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你!你……这个混账小子!”
估不到项逸竟然敢用这样的口气对自己说话,而且还是连着说了两遍,袁绍即便修养再好,也绝对难以压抑这样的怒火。更何况,袁绍哪里有什么修养?
昔日在洛阳面对董卓时,都敢在盛怒之下硬顶上一句“难道天下刀快者,只有你董卓一人么?”的袁绍,此刻怎可能容得下项逸这般轻蔑?
袁绍正欲翻脸,身后的审配却突然凑上前来,暗地里拉了拉袁绍的衣袖:“主公,冷静些。”
“干嘛!”
袁绍一甩手,回头狠狠瞪了打扰他发飙的审配一眼,却被他以眼神暗暗止住,在袁绍的手心中悄悄写了两个字。
目的。
袁绍先是一愣,随后便明白审配的意思,无论如何,总要先问明白面前的这三人来到自己这里,并带来这样的消息,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又或者,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袁绍长出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不过面色还是有些难看:“好吧,姑且不论这是怎么回事,但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停战。”
项逸只吐出了两个字。
“停战?”袁绍冷笑了一声,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项逸:“我的兵力是曹操的两倍,在这样无险可守的平坦地形上,他已是必败无疑!我为什么要停战?”
“因为即便赢了,你也一样不可能活下去。”
项逸笑了笑道。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个道理,面前的这个人难道竟然看不透么?
“但……那又和曹操有什么关系?”袁绍恼怒地哼了一声道:“难道我现在放过了曹操,这个什么狗屁结界就能消失了么!”
“不知道。”项逸坦率地答道:“但是至少,你现在即便和他打下去,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但是也没有什么坏处!”
袁绍一脸不爽地打断了项逸的话,提高音量道:“即便是要脱困,在那之前干掉曹阿瞒,似乎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吧?”
项逸皱起了眉头。面前的这个人,明明在自己的性命已经受到了威胁的时候,首先想到的,竟然还是要将曹操先击败了再说。这种性格,究竟该说是坚定呢,还是顽固?
“我的三个……嗯,同伴,现在已经去往了曹操的阵营,试图说服他也停止和你的交战。”
项逸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了同伴这个词,来形容去往曹操阵营的孙策一行。尽管今日才是初识,但此刻被拴在同一张命网之上,彼此之间又曾与刘篌共同对峙过,此刻的关系已算是熟识了。
“所以,我们希望你们先停止这种无谓的战斗,大家一起想一想,有什么办法能够令结界消失,或者,至少能够让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项逸望着袁绍,沉声道:“如果你和曹操在那之后还要继续打,那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了。但是现在,还是不要把人命浪费在这种无用的地方吧。”
袁绍面色阴晴不定,犹疑了一会,望了望远处那倒伏在地上的一人一马,再望了望另一个方向,正以两倍的人数优势死死压迫着曹操军先阵的己方部队,终于还是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不管是什么鬼结界困住了我们,也要先等我解决了曹操之后再说!”
项逸暗暗叹了口气。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时候,袁绍竟然还是如此顽固。
在山岗之上,众人商议的结果便是兵分两路,先说服曹操与袁绍双方暂且罢战,然后再合力想出个办法,将刘篌所布下的封绝杀阵打破逃离。至于曹操与袁绍之间的战争,那和他们倒没有多大关系,本就不愿干涉。逃离了这个囚笼之后,随他们怎么打去,和项逸他们六人自然无关。
但项逸却是没有想到,以身为一方霸主的身份,袁绍竟然都没有这么最基本的判断能力。此刻竟是不顾被困的现状,坚持要先将曹操一举歼灭……
“白痴!”
项逸暗暗骂了一声,拨马便向后转去。他本就不是个喜欢冗谈的家伙,现在面对如此局面,既然一言无用,那也不必再和袁绍多说。
“等等!”
袁绍冷笑一声,开口阻拦道:“小子,难道我这十万大军,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么?”
项逸勒住胯下马,冷冷回望着袁绍:“话不投机,你既然不听我言,我还留下来做什么?”
“做什么?”袁绍继续冷笑着:“在那山岗之上,你们可是杀了我五百骑兵啊!我还没来得及再度派兵去找你们算账,现下你竟然自己主动跑了过来。这笔账,我们是不是该好好清一清了?”
项逸一愣,随即将目光投向袁绍身后一脸诡秘的审配。要袁绍将自己留下来,只怕就是这个家伙出的主意了。
项逸脸上带起一丝笑意,轻松地望着袁绍:“那么,袁本初阁下打算怎么跟我算这笔账呢?”
“哼!当然是乖乖放下手中兵器,下马受缚了!难道还要我教你么!”袁绍厉声喝道。另外两个人不论,但面前的项逸,则是无论在武力或是军略上,都为世之佼佼者。何况凉州全境,现在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了。
若是能了他,那是自然最好。不仅平白得了一州之地,而在击败曹操,取得兖州司州之后,更是能以项逸的兵马,与自己一起自东西双方夹攻吕布。纵然号称天下无双,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吕布也是必败无疑了。
而若是这小子不愿归顺,那也无妨。杀了他,西凉必定群龙无首,内乱大起。就算不能收纳项逸的势力,至少也为自己日后扫平天下之时,先行铲除了一个障碍了。
项逸暗暗冷笑了一声。袁绍心里所想,他自然能够猜到。袁绍的算盘,打得不可谓不仔细。但他却忘了,自己若是连这个笼罩了战场的诡异结界都逃离不了,那又谈什么争夺天下?
“是么?下马受缚啊?说起来,我倒是真没干过这种事情,的确不太会呢。既然袁本初阁下愿意教我,那项逸就愧谢了。”
项逸在马上冲着袁绍微微一躬身,语气无比地诚恳谦卑:“那么,就请阁下先来做个示范吧!”
“牙……牙尖齿利的混账小子!”袁绍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势下,项逸居然还有胆子与他这般调侃。
“怎么?本初公是身体不好么?现在还是盛夏时节,怎么就冻成了这个样子?”
项逸笑了笑,随即马上做出责备的口气,冲着袁绍身周的亲随斥责道:“怎么连点眼力都不带的?没看见你们主子都冻得发抖了么?还不快拿两条被子来给他裹上!真要冻出什么病来,你们有多少脑袋可以掉?”
“给我把这小子拿下!”
袁绍终于忍无可忍地暴喝一声。项逸这样的态度,叫他怎么能够容忍?
张郃应声拍马向前,挥动手中长刀,直取项逸。而余下周围的众多士兵,也鼓噪呐喊着挺戟围向项逸。
“哼!这就翻脸了?”
项逸哂然一笑,手一翻,已经将马鞍之上的霸王取在了手中。
“河北名将,有四庭柱之称,你是哪一个?”
金铁爆响声之中,项逸已经挥动霸王挡下了张郃劈来的一刀,表情轻松自若,笑着问向张郃道。
“张郃张儁乂!”
张郃大喝一声,反手再是一刀劈去。
“可惜不是颜良文丑……”项逸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听说河北众将,虽然最强者号称四庭柱,但颜良文丑二人,其名声还要高过余下二者。今日交手的,却并非二者之一,着实有些遗憾。
“他们来了你能打得过么!”
张郃冷哼一声道,随即继续挥刀舞向项逸,但心中却暗暗心惊。方才的两刀,自己是蓄势而发,兼且长刀本就利于劈砍,但对面的项逸,却似乎丝毫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地便解了下来,反倒是自己的虎口被震得略略有些生疼。
而再仔细凝神望望项逸手中的长枪,更是令他惊叹。那巨大到了近乎畸形的枪尖,无论是长度,宽度还是厚度都要大过了自己手中大刀。再看其后乌沉沉又闪着金光的枪杆,这柄枪,竟然是通体金属打造而成。
“怕不是得有近百斤了?”张郃暗暗咋舌。这样的一柄枪,莫说长刀,便是当斧头用,也是绰绰有余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反正这里是自己的军营正中,项逸就是再强,也不可能插上翅膀飞了出去。而周围的重重士兵,无论如何也能将他轻松拿下了。
虽然嘴上说得狠,但张郃此刻的攻击却已经减了三分凌厉,虽然大刀在空中舞得呼呼作响,但真正招呼向项逸身上的却不多。反正周围有那么多小兵卒子,又何苦劳动自己去跟项逸玩命?
然而奇怪的是,眼见周围的士兵已经向着自身围拢过去,项逸却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依旧面上带着微笑,仿佛游戏一般随手挡架着张郃的攻击。
“袁绍,你还是考虑清楚吧,难道当真要就此翻脸么?”
项逸哈哈一笑,一边格挡着张郃的攻击,一边冲着数十步外的袁绍道。
“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在放狠话?”
袁绍不禁被气得笑了起来,看来,面前这个小子,似乎只是个单纯的好勇斗狠之徒呢。在西凉那种地方能打下一片天下,恐怕也只是托了那蛮荒之地的韩遂与马腾不谙智计的缘故吧?在这种绝地之下,竟然还以为自己有机会能杀得出去。

原本横栏在项逸与袁绍之间,此刻正围向项逸三人的,正是袁绍手下与先登部队齐名的另一支精锐部队。
大戟士!
袁绍能够在河北叱咤风云,短短时间内便兼并并、幽、冀之地,靠的可不仅仅是四庭柱的武力,更多的,则是他手下的精锐士卒。这其中,便以先登死士和大戟士为首。
先登死士,以巨盾为墙,以硬弩为兵,惯于待敌先攻。俟敌进入射程之后,迅即千弩齐发,矢如雨下。当敌人前锋进攻受挫之时,再一跃出盾,挥刀进行近身殊死肉搏。这样的兵种,最能克制冲锋中的骑兵突击。界桥一战中,公孙瓒最精锐的部队,仗之以呼啸幽燕之地的白马义从,便是被先登死士一具击溃。
而大戟士则是典型的重装步兵。他们手中所握的大戟,并非吕布星殒那样的画戟,而是古戟,既是枪与戈的混合产物,枪尖在前,小枝在侧。戟长达到两丈,虽然不利挥动,但他们却是不以格斗为目的,只依赖阵型缓缓推进而杀伤敌人。所有的大戟士都身披厚达一寸的重甲,普通的箭矢对他们几乎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换句话说,大戟士完全可以看做是没有马匹,相比起来移动缓慢的吕布铁骑。当一千名大戟士结成阵型向前推进的时候,那几乎是完全无法阻拦的威势。普通的轻步兵,根本不可能有能力去抗衡这样的移动钢铁丛林。而骑兵对他们的正面冲锋,基本上和自杀没有任何区别。
包围圈缓慢而坚定地缩小着,自十丈到五丈,再由五丈到三丈。挺立在大戟士手中的戟锋,密密麻麻布成了绝命的杀网。一旦合拢,便是项逸三人束手就擒的时候。
又或者是……毙命的时候。
袁绍却惊奇地看见,项逸却依旧毫不担心的样子,只是向着身后的那个老头笑了笑,说了一句:“黄老,既然如此,那下面就拜托你了。”
“安啦!老头子我出马,你就放心好了!”
项逸身后那一直没有出声,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的老头,闻言哈哈一笑,向着项逸应了一声。
然后,便是“当”地一声传来,袁绍的头顶随之一凉。
还在恍惚之间,袁绍本能地伸手向头顶摸去,触手处却并非冰凉的金属质感,而是一根根自己的青丝。
原本在那里的头盔……去了哪里?
直至这时,袁绍方才看见,那老头手中,已经握住了一柄等身长的长弓。
紫杉为臂,鮸鳔为胶,麂筋贴内,犀角贴外,一道细近不可见的弦将那柄长弓反曲得几乎将要折断一般,看那闪动的光芒,竟不知是什么金属制成。
袁绍虽然身为诸侯,不必亲身上阵,但弓马倒也并非完全不通。像这老头手中弓这般细的弦,竟是袁绍生平仅见。越细的弦,对于射手来说便越是危险,而这样一根细如发丝的弓弦,稍有不慎,手指便会被那强大的反冲力轻易崩飞。
而能用得了这样的长弓的人……绝对是世之罕见的强者啊!
自己的头盔,难道是……
袁绍慌忙抬头向上看去,自己的顶盔上已经多了两个对穿的小孔,正是被一箭穿过,而那力道却并非将它带往自己的后方,而是将这头盔平平地自原地击向天空。
而从掏弓,到拉弦,再到射出,这一系列的动作,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来得及看清!
方才……这一箭若是再低个两寸……
袁绍的额头开始滚落大颗大颗的汗珠,脊背上也开始冒起一连串的鸡皮疙瘩。
自己方才,竟是打鬼门关生生走了一遭回来。
只是不知,那个老头的这一箭,究竟是故意,还是……
看见袁绍已经回过神来,黄忠的脸上浮现出了傲然的笑意。
随后,再拉弓。
叮当之声不绝于耳,袁绍仰着头,木愣愣地看着天空之中怎么也落不下来的头盔,一丝口水自嘴角缓缓流淌而下。
就连包围着项逸三人的大戟士,竟然也齐刷刷地望着天空中那个头盔,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似乎时间突然停顿,所有人都已经静止,只有黄忠那一双快得令人看不清的手在弓弦之上摆动不停。
以及……因为太过密集而由嘣嘣声变为了嗡嗡声的弓弦振动,还有天空中如同风过铜铃般的一连串清响。
“这个老头是什么人!”
“这个老头是什么人!!”
“这个老头是什么人!!!”
袁绍的心里,只有这唯一的一句话在反复轰鸣着。
第一箭,便将袁绍的头盔自头顶射飞。而羽箭不仅是只穿透了头盔,没有擦破袁绍的一丝头皮,更是将头盔垂直地击飞向了天空。
而此后,黄忠如疾风暴雨般射出的数十箭,竟然每一箭都稳稳穿透在空中不停下落的那只头盔,没有一箭落空。
每一箭击中头盔,都会在爆发出一声清响之后,穿过头盔激射而过,只留下两个小孔证明自己曾经到来。而原本正在下落的头盔,便被这一箭之力重重推向天空。
然后,当它再度下落之时,下一箭便已再度将它击回天空。这只可怜的头盔,就仿佛跳舞一般,被一连串的羽箭射得在空中上下颠簸跳动个不停,竟然始终没有机会落下地来。
而更可怕的是,竟然没有一箭,将这个头盔推向袁绍的身后。无论被击中了多少次,这只头盔跳跃的范围,竟然始终是在袁绍的头顶正上方。
每一箭都是斜向射出,而在击中头盔之中,却只有向上的力道被带到了头盔之上,而前飞的力道则完全控制在了箭支本身之内。这……该需要多么可怕而精密的力道操纵能力!
袁绍这下已经可以确信,方才的第一箭,绝不是失手错失,而是那个老头的有意示威之举。
那么说……如果方才他想杀自己的话……
“叮”地一声脆响,终结了头盔在空中被反复蹂躏的过程。最后一支羽箭穿过头盔飞向远方,只有头盔在空中翻转个不停,向下落去。
然后,“噗”一声,顺顺当当地套在了正仰面痴痴望天的袁绍脸上。
袁绍这才自此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伸手扶住盖在脸上的头盔,在头顶磨正安好,但手指触及那头盔之上一个个如钻头钻出的空洞,方才醒悟过来不妥,急忙又一把将头盔自头顶揪下。
眼前的头盔,已经被那个老头射成了筛子。一个个孔洞仿佛一张张大开的嘴巴,肆无忌惮地嘲笑着面前的袁绍。
“嘶……嘶……”
袁绍恼羞成怒地将那只头盔重重掼在地上,伸出一只手颤抖地指着黄忠,但咽喉却因为极度的愤怒与恐惧而不听使唤,甚至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无法发出。
“袁小子,你也太不爱惜东西了吧?这可是老头子我辛辛苦苦给你做的淋浴水洒啊,居然就这么往地上摔?”
黄忠笑呵呵地将手中长弓放下,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莫非,嫌老头子我的手艺还不够好么?”
“混蛋!”
身周的五十名先登死士,此刻也才终于反应了过来,涌到袁绍的身前,人叠人地搭成了一道两人高,三层厚的盾墙,将袁绍重重拦在了身后。
虽然已经看不见袁绍的脸,但盾墙之后传来的咆哮,依旧清晰地昭示着他的燎原怒火。
“老匹夫!今天我跟你没完!上啊!把这个老混蛋给我宰了!没有他的人头,你们就提自己的头来见我!”
在众多的手下面前受到如此的羞辱,这是袁绍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惨痛失败。更重要的是,方才的那一刻,他清楚地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离自己是如此之近。
长箭破空,飒指袁绍。
即便只是弓弦的震响,都已经令得周围正要围上前去的大戟士们行动为之一涩。
一根比之前更快更疾的羽箭,自黄忠手中长弓之上飞出。箭头划破空气发出的激波,甚至在空中带出了明显的痕迹。
即便是先登死士所搭出的三重盾墙,竟然都挡不住这一箭之威。
木屑纷飞,血花四溅。
羽箭轻松地穿过三道盾墙,与三具肉体,最后才以雷霆万钧之势定在丝毫来不及反应的袁绍双腿之间。
颤巍巍晃动的箭羽,则正好在袁绍的裆下摩擦个不停。
“袁……绍!你真的想死么!”
黄忠的苍劲有力的声音自盾牌后清晰地传到了袁绍耳中,带着一丝明显的恼怒之意。
方才对着袁绍头盔射出的几十箭,实则已是给了他机会。既是警告,也是台阶。但令黄忠没有想到的是,袁绍竟然如此冥顽不灵,竟然非要置他们三人于死地不可。
简直……就像是个任性的孩子一般!
袁绍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裆下那支依旧随着惯性嗡嗡作响,颤动不已的箭羽,头皮已经全酥麻了。
好可怕……
即便方才射飞自己的头盔,可以用出其不意来解释,但在这样的重重护卫之下,竟然能一箭射穿三层巨盾……那么,面前这个老头若是有心要杀自己,那岂非……
袁绍的牙关微微打颤起来,勉力向着左侧悄悄挪动了起来。隔着三重盾牌,即便他能射穿,也不可能依旧那般精准吧?方才,想来应该只是记着了自己原本所站位置而已。
然而,刚刚只挪动了一步,一支羽箭再度穿越三层巨盾的防御,生生钉在了自己的左脚边缘。
三面巨盾洞穿,三名精锐的先登死士倒伏地上。
再也不敢稍稍挪动半步,冷汗涔涔,打湿了袁绍的整个后背。
这……这绝不是巧合!
“袁绍……不要再挑战老夫的耐心了!”
盾牌对面,黄忠声音里的怒意越来越明显:“你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也不想取你的性命。但是你若是依旧这么冥顽不灵,下一根箭停留的地方,就是你的额心!这里人再多,也未必能护得了你周全!”
袁绍的喉间格格作响不停,半晌,终于咬着牙,大声喝道:“散开!放他们走!”
黄忠冷哼一声,收起手中长弓,勒转马头,向着来时方向走去。而方才包围着三人的大戟士,已经在袁绍的命令之下散出了一条道路。
所有望向黄忠的眼光里,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敬畏。
“等……等等!”
听见盾阵对面的马蹄声掉头而去,袁绍急忙开口叫道:“阁下……阁下何人!”
无论如何,吃了那么一个大亏,总不成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吧?袁绍现在开始痛恨自己,此前竟然将那个老头浑没有当成一回事。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恐怖的一个角色。
自己一声令下,部下们一拥而上,便是这三人有十条命,那也是必死之局。但自己,只怕也要落个殉葬的下场。
“长沙黄忠,黄汉升!”
苍老而矍铄的声音远远响起,充满了骄傲与自信。
“对了,顺便说一下,在我们离开军营之前,希望你一步都不要动。”
黄忠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之意。
“如果妄想着能够藏起来之后,再派人围攻我们,只怕,你会后悔……”
“老夫的箭,应该还是要快过你的腿些……”
“三百步之内,要取你的性命都是易如反掌。”
尽管这样的话,听起来似乎太过玄幻。隔着三层盾墙,竟然还敢宣称三百步内都可以以箭取自己的性命,这样的话若是放在从前,袁绍只会大笑着嗤之以鼻。
但现在,他竟是不敢不信!
三百步内,你命由我不由天!
在袁绍看不见的盾阵对面,黄忠与项逸两个人,正控着缰绳缓缓前行,周围林立着的无数袁绍军士兵,竟然引不得两人的一丝注意。两张轻松自若的脸上,施施然毫无紧张之色。
而徒步行进的慈苦,依旧如来时一般,低眉顺目地走在为了迁就他而放慢马速的二人身后。
十万大军中,来去自若。
袁绍的双腿,依旧战栗个不停。
“黄忠……长沙?那个废物一般的韩玄手下,竟然会有这等可怕的人物?”
尽管有着盾墙相隔,什么都看不见,袁绍还是死死瞪大了眼睛望向黄忠三人远去的方向,在心中默默念叨着。
方才的那一刻,是他有生以来,最接近死亡的一刻。www.xiaoshuodaq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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