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顶头上司加师兄，廖耀湘虽然还想辩上几句，但是在杜聿明的逼视下喉头滚动了几下，竟说不出话来，随即慢慢低下了头，只看到在灯光下眉上的那块伤疤因为激动而显出红色。
孙立人则是一副爱谁谁的样子，晒然道：“军座，英军是我们的盟军，我们奉命退回印度也是为了保存实力，重整旗鼓，为日后打回缅甸来做准备。”
杜聿明道：“英国人美国人还不是一丘之貉，狼子野心背信弃义，我们吃亏还少么？！如果这次退到印度去，恐怕第五军就成了英国人美国人的部队了！”
我心里听了暗叹，杜聿明是位民族自尊心很强的将领，对史迪威亚历山大的成见根深蒂固，加上这次英国人西线谎报军情，美国人傲慢骄横导致东线失利，此刻退往英国殖民地印度确实让他感受到尊严受辱。但是受辱归受辱，如果真的让几万大军走进恐怖的野人山，那将是一个不可挽回的悲剧！
想到此，我对杜聿明说：“军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把我们远征军的数万军队从日军的包围圈中**去。野人山道路崎岖渺无人烟，到处都是能够吃掉人的原始森林，把我们第五军的机械化部队带进森林去，这——”
杜聿明不耐烦的用手一挥，断然道：“你不必说了——我们革命军人，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森林？我杜聿明是堂堂中**人，就是死也要回祖国去死，去寄人篱下吃英国饭，我做不到！”
我心中骇然，杜聿明城府极深，喜怒不行于色，很少看到他像今天这样打断别人说话，看来此番他是下定决心要撤往野人山了。
我刚想如何再努力劝说杜聿明回心转意，哪知身边的孙立人早就对杜的话不耐烦透了，立起身来，军靴卡地一碰，昂然道：“我是军人，我关心的是士兵的生命和部队的装备。我新38师已经接到史迪威将军电令，命我师向西撤往印度。既然道不同不相与谋，请杜军长自便！”
说罢昂着头向杜聿明头顶的电灯敬了一个军礼，昂然走出指挥部。
不说了，啥都不说了！我本还想联合孙廖二将再说服杜聿明，但是孙立人的自负同杜聿明的固执加上两人长久以来的不睦使得二将的关系公然破裂，以至于形势终于不可挽回！
历史的轨迹果然是不容撼动——想到这里，我苦笑了一下，对杜聿明说：“军长，既然您心意已定，那就祝您一路顺利！他日后会有期。”然后追随在孙立人的身后走出指挥部的大门。
杜聿明仿佛没有听到我说什么，看着孙的背影呆呆发怔。
就在我和孙立人刚刚走出军指挥部，准备等上38师的军用吉普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喊：“二位留步。”
我回头一看，只见廖耀湘从门里追出来。孙立人神色先一疑惑，随即双眉一扬，长身立定在吉普车前。
廖几步来到我们面前，看着比自己高半头的孙立人，他先轻叹了口气，低声说：“孙师长，你说的话我都赞成，但是杜军长那边我确实没有办法。”
孙立人听了廖耀湘的话，先有几分错愕，大约是没有想到这位黄埔系的悍将竟会对自己如此坦诚相见，忙道：“廖师长言重了，杜军长不愿意和美国人合作，心情我能理解。”
我说：“廖师长，你的新22师可以和我们一起西撤啊。”
廖耀湘摇摇头：“我廖耀湘是第五军的人，无论前途如何，都要和杜军长共进退。”语气中三分无奈中却透着六分坚定，又含着一分骄傲。
我内心暗叹，这就是黄埔系的凝聚力吧，看来廖耀湘如是，戴安澜亦如是。
孙立人亦有所动，点点头说：“既然这样，你多保重！”
廖耀湘慨然一笑，说：“你也多保重，希望他日相会，我们能并肩打鬼子，报今日之仇！”
说罢，两人的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这一刻，孙立人和廖耀湘这两位不同派系的中国将领终于尽弃前嫌，结成盟友。而正是他们在缅甸战场牢不可破的结盟，为日后**五大主力中的两只王牌部队的诞生奠定了基础，也为反攻缅甸谱写了序曲。
在赶回38师驻地的路上，我心如针扎。就这样，就是这样我眼睁睁看着杜聿明作出了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将第五军的数万精锐将士引向野人山的死地！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是远征军历史上最惨烈悲壮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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