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阮玉李没有来找我麻烦，或者她可能也意识到了我不想和她结婚，或者直接说，我不爱她，她没有成为我妻子的她认为的好运气。
每次想到碰见我就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的鼻子的丁白我的心就很乱，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放马，虽然知道我也不回去看他，但我确实没有因此而得意，我觉得硬骨头值得尊重，但也是损失，因为你不能改变现实——小说并不推动历史，小说只能推动你自己，或者想丁白这样，把自己推进沼泽地，我仔细看过他的小说，他似乎在拒绝描写现实，他只关心古老的风俗和久远的历史，我记得他在获奖发言中的那句惊艳的话：现实更多的时候让我恶心，所以更多的时候我选择虚构，因为我是个乞丐而不是王子，我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颜面尽失，斯文扫地，但小说是我手里的碗，里面盛着我面前的整个世界和支撑整个世界的粮食和荣誉，我因此不畏荒年，免于羞耻，不再恐惧。
问题是没有饭碗我们无法活下去。
我觉得他还是过于想留名青史。
刘红梅让我逸出现实、得以喘息。
我确实曾经关怀过刘红霞，否则她还在打扫卫生，而不是坐在办公室里记账，我也知道她是刘红梅的妹妹，并打听过她的处境，他们家并没有直接搬到白虎公社，而是搬到了白虎公司下面的一个很偏僻的村子，因为那里开发水田，他爸爸是作为技术员抽调过去的，后来慢慢才爬了上来，刘红梅卫校毕业后县医院当护士，女人是祸水，后来两个年轻医生因为她而决斗，差点没出人命，两个医生被开除公职，她开除留用察看，不过被发配到了最偏僻的一家医院，虽然这都是发生在她参加工作一年里的事，但再次看到她时，我觉得这些就像夏白虎的英雄事迹，恍如隔世；她承认她来找我是为了她的工作的事，我是考虑再三才让刘红霞通知她来的，想看看她在这么些年的离别中的变化是其一，其二是我也想知道我究竟有没有成为真正的统治阶级，因为我的分工恰好是协助分管文教卫生的赵副指挥工作。
她出落的更美丽，但衣着很朴实，在见面的一瞬间，我竟然有给她买花衣服的冲动。
她的拘谨很自然，一直在看着自己有些陈旧的鞋子，我的大方也很流利，我简单问候了她父母的状况，我几乎不敢相信她父亲就在白虎公社技术推广站当农艺师，因为我去过白虎公社多次，更不知道她母亲就在白虎公社食堂担任炊事员，但是她好像不在意我的惊讶和诧异，她更在意澄清她的冤屈，和诉说她对城市的向往。
“本来说在下面呆几个月就调我回去，毕竟和我没关系，我确实没和他们两个人乱搞男女关系，他们也没干什么，就是给我写信了，知道都给我写信了他们就要决斗，不是我建议他们决斗地，可是大半年已经过去了，我爸爸也去找过县医院和卫生局，没人管了。”
“是非自有公论，没关系，我不可能出面给你问这件事，不过我可以给你写个条子，条子起作用了，是你的运气，不起作用，你就当没有来过这里，好不好？”
“我爸爸和我妈都说，你要出面我就能调回县里。”
“传说不可信，我不是实职，我是挂职，说白了就是看热闹地，跟着起哄地，你要接受我的说法我这就给你写条子，要不然就算了，你就当自己来旅游了，玩两天，我会送你回去。”
“老同学，我哪有那心思？我求你了，别写条子，最好直接打电话，给我们院长，她也是卫生局副局长，或者直接给我们局长打电话，我发誓我这辈子就求你这一次。”
她低下了头。
我毫不犹豫地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本。
卫生局局长叫王世贞，不认识，我深呼吸两次，才开始拨号。
“喂，是卫生局王世贞局长吗？哦，王局长你好，我是唐白虎，小唐，是我，真地，哦，谢谢，您过讲了，我有件事情想麻烦你，是这样，我表姐在卫生局下属医院，前些日子因为一些误会受到了处分，原先在县医院了，不过事情已经过去，现在想回县——回到县医院工作，看看您能不能——哦，那谢谢您，有时间，我没事，可以，可以，我表姐的事情您费心了，也不一定会县医院吧？主要是想回县里工作，只要是回到县里，哪都可以，您多费心了，不是客气，我们庄稼院的孩子从乡下出来不容易，您贵人抬抬手，我们就是干干净净的一辈子，那我谢谢您，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让她带给您，好的，周六见，要不这样王局长，你们周六来保护区吧，我请客，没事，我可以和刘指挥解释，刘指挥那里绝对没问题，好的，周六见。”
放下电话，我铺开宣纸，写了三幅中堂，都不错；然后我又用小楷写了个便笺。
“拿上这个，这幅字给王局长，这两幅字你自己留着，将来估计能用上，王局长在收藏我的字。”
“谢谢你，唐白虎。”
“被客气，我们是发小，童年的记忆——我叫车送你回去。”
“别，完了我回来看你。”
她冲我摆手时，在明媚的阳光下，我分明看见了她脸上滑落下来的泪滴折射的千红万紫。
晚上，刘红霞高兴地偷偷告诉我她姐上县卫生防疫站了，明天报到，事业单位，有编制。
“唐哥，你真是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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