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失魂落魄的副校长拎着一只可怜的小鸡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纸上用文字描述我和我的上级的复杂关系，我虽然迷茫，但却并没有丧失理智；我不敢保证有没有人来监督我们，但至少目前没有人对我们的关系提出异议，或者就此发表言论，无论如何，我们的关系使我对世界——这个国家和人增加了了解，我觉得我已经开始复杂了，我隐约预感到，这种复杂就是成熟的本意。
副校长姓丁，大名丁国忠，小名丁小鬼，眼睛多少有点斜楞，也因此给人势利眼的感觉。
他因为附和原先的已经被唐红虎剥夺了生存权利的校长，被组织上冠以不坚持原则的恶名，并因此被社内警告、通报批评、停职反省，直到写出的检查被组织上以及申指挥通过，但是每次他的检讨书到申指挥那里都被不折不扣地返回去。
“唐秘书，我求求你，给我说句好话吧！在这么在家里呆下去我可能就得疯了。”
我表示无可奈何，我确实无可奈何，而且，她独自去县里——刘指挥家里吃饭去了，估计也快回来了，我不希望任何人尤其是他这样的潜在的敌人知道她经常到我家视察的奥秘。
“这样吧丁校长，明天你亲自到公社来，不要通过中学递交检讨书了，我和你一起见申指挥，你当面道歉，这样就能过了她这关，她点头了，上面也就自然不会追究了。”
“大侄子，你也知道你父母的事情和我没关系，你也知道我和你的父母的关系，看在老邻旧居的份上，别说我还教过你，你就给我美言几句吧，你说话肯定好使。”
“我不明白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秘书就是领导的半拉身子，你同意了她不会不同意，听说她还很感激你和你的弟弟，你弟弟确实是为民除害了，我也是没招啊，原校长上面有人，我虽然知道申老师申指挥是冤枉地，可以阻止不了她呀，我们是一个班子地，我怎么能不维护她的权威呢？这是组织原则呀！毕竟她是一把手啊，这是实际情况，再多的话我也不没必要说了。”
“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大家都知道，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你来公社吧，总这么在家里呆着确实不是办法，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不承诺预期的结果，但我承诺维护你的权利。”
“丁叔叔我这是站错队了，原以为她和县里一把手有亲戚关系，她就永远是对地，谁知道申指挥这么有背景啊，她这么有背景还跑到咱们这穷乡僻壤来干什么呢？现在受连累的不光是我，听说还有县里的一把手，听说他好像也靠边了，现在主持县里工作的是刘指挥，听说刘指挥就是因为在这件事情上坚持原则才被重视地，嗨，这就是命啊，咱们没有远见不了解实际情况啊，我真不知道申指挥这么有势力。”
“那就这样吧，我有点困了，明天我在公社等你。”
“我就全靠你了，当不当副校长无所谓，总的让我为人民服务啊，再在家呆着我非得疯，家里不像家，大人不像大人，孩子不像孩子，孩子出门都抬不起头来；我这辈子小心谨慎，没想到还是犯了这么大错误。”
我不得不站立起来——大门响了；果然是她。
她的脸绯红的厉害，明显喝了很多酒的缘故。
丁副校长一直呆在那里。
“你好丁老师。”
丁副校长突然跪倒在地。
“申指挥，你就饶了我吧。”
他热泪纵横，我不免唏嘘。
她连忙走到他跟前搀扶他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丁校长？”
“你要不通过我就不起来，我起来也活不下去，申指挥，你就饶了我吧。”
我从来没设想过自己会给谁跪下，尤其是在他这个年纪，我突然觉得这就是我父母离开这个世界的理由。
“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起来说话吧，你不起来我不说话。”
“您不通过我就不起来。”
“通过了通过了快起来吧丁老师。”
丁校长站起来后嚎啕大哭。
“别哭了丁老师，今天我上刘指挥家还说起这个事情了，我觉得你没有维护我的尊严也有你难言的苦衷，不过你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你的职务不会因此被撤销，我和刘指挥强调了这一点，他也是这个意见，你明天就上班吧，不用递交检查了，后面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平静一下就回去吧，我和小唐有别的事情要说。”
“谢谢您，申指挥，当不当官我不在乎，当官也没什么发展了，都到这步了，再说这么些年你也知道我，我虽然没有坚持一贯原则，可我也没有落井下石坑谁害谁，我也是没办法，毕竟我说了不算，申指挥，我这辈子也忘了不了你的大恩大德；大侄子我走了。”
望着丁副校长佝偻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这一切真不是他的错，我以往太注重原则。
坏了，我忘了让他拿走他的可怜的小鸡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