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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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太子詹事府。{我}看.书*斋
珠帘半卷,暗香浮鼎。长长的书案上,除了散乱的书籍,还有一个黑漆方托盘,盘中一尊赤金扁身长嘴壶、两只圆口浅纹白玉杯,小巧的杯身和金壶上雕铸着奔放流畅的线条和交错繁密的图案----显然是一派西域胡风,与云纹连绵,庄重典雅的中原器物迥异。盘中还有一对鎏金鹿纹银盘,盛放着鲜鲤生脍和浅黄色的奶酪。一丝甜中带涩的香气在水雾中飘散开,这香气李湛是熟悉的----杯壶中斟倒的是葡萄酒。
李承乾很随意的拈起块奶酪丢进嘴里,一双眼睛却须臾未曾离开眼前的书页,他的肤色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白,越发衬得眼睛黑亮有神,如果单从样貌上看,也许他没有太宗那么丰神俊朗,姿态威仪,但是他此时专注的神情,不经易间就让人想到了他的父皇----也许对于他来说,常常被人拿来和父亲对比,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吧?
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李湛取过玉杯浅浅的抿了一口。谁会想到被太宗亲口批评为“好嬉戏,颇亏礼法”的李承乾,会这么安静的斜据书案,捧卷细读?还是又一场作秀表演呢?可如果说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委婉的向太宗表示自己知错就改的诚意,那么来的次数是否又太多了些?
也许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吧?李湛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眼前的太子,生于蒸蒸日上,国势雄强地初唐治世。父皇刚强果决,英毅绝伦,母后温婉贤淑,并且一直与父亲琴瑟和谐,后宫中的地位牢固稳定,而他自己,更是名分上无可争辩的嫡长子,位份早已经确定的帝国接班人,从小便被重点培养。身边也没什么奸佞小人----至少目前李湛还没见到过,可就是这样,还不能避免日后谋反,李湛很想知道,这其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变化?
“冼马在想什么?”李承乾无意中抬起头,看到有些愣怔的李湛。“莫非是这酒不好?”
李湛回过神来,摇头道:“不……这酒是极好的了。”李承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复又低头看书。
贞观八年三月三日,上巳节。不知道是不是李湛的错觉,他总觉得时下地人比之后世,更喜欢过节----且不说给假七天的三大节日,便是给假一天的节日也有二十个,更何况官员们还可以享受五月的“田假”和九月的“授衣假”各十五天,一年的假期合计接近一百二十天。 自 我  这还不算冠、婚、诞等吉庆假以及省亲假、侍亲假、祭祀假、拜扫假、丧葬假、病假、长告、装束假、路程假等等。
也许之前长达百年地乱世在经过短暂的隋朝之后,人们更加注重享受生活。更因为强盛的国力而有条件去享受。
李湛手挽缰绳,饶有兴趣的望着曲江边上的游人,对李云霖笑道:“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云霖跳下马背。回头看看远远落在后面的房遗爱、柴令武等人,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近来有些烦闷……”
李湛也下了马。相处了这么久。李云霖地心思他多少明白一些。只是形势比人强。他也不好说什么。
抬眼望去。水岸之上青草初生。在阳光地照耀之下。宛如铺就了一层绒毯。沿着水边有不少游人或坐或立。岸边地垂柳被微风吹动。嫩嫩地枝桠轻轻摇曳着。映在水波之中。碎成一波绿影。
远远地几个学子正坐在一条小溪边吟诗。似乎又像是在联句。李云霖望着他们。微微一笑。说道:“曲水流觞。雅士所为。不过今人徒具其表而已。”
“自得其乐。有何不可。”李湛淡淡地接了一句。把缰绳丢给顺儿。快步走了几步。转过身对李云霖笑道:“当此时。何不放开胸襟。神游山水之间?”
李云霖抬头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停下脚步楞在那儿。双眼直勾勾地望向李湛身后。李湛诧异地回头一看。却是个骑马地少女。彼时阳光从她身后照来。整个人仿佛罩着一层淡淡地光晕。
“马……马天骄?”看到少女地面貌。李湛有些不太确定地迟疑问道。
这少女面庞与马天娇有七分相似,只是身材比马天娇高挑些,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光采照人,一双弯弯地细眉之下,双目如寒秋深潭,看她年纪,大约是十六七岁,腰系红色绸带,却没有挽发髻,而是编了数条细细的辫子,长辨垂肩,一身鹅黄色的紧袖衫子,头戴金丝绣的浑脱帽,帽边插了一根长长的翠绿羽毛,真个是革履青马,旖旎如画。

“若存兄可认得她么?”李云霖见那少女明艳的脸庞微微侧向一边,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便走到李湛身边低声问道。
李湛苦笑道:“认错人啦。”
李云霖失望的撇了撇嘴角,低声嘀咕道:“不看清楚你喊什么啊。”李湛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的确有些相像呢。”李云霖却置若罔闻,盯着那少女的背影,见她勒住马四处张望,一心想她看过来,却又不知道怎么有些怕她看过来,正忐忑间,那少女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似乎在犹豫什么,过了片刻,终于扬鞭催马,远远地去了。李云霖望着她地背影叹道:“怎么就走了?”
李湛心里好笑,说道:“舍不得么?那还不赶紧追上去?”
“追谁啊?”柴令武等人晃晃悠悠的过来,好奇地问道。李云霖脸色微红,支吾道:“没谁。”
几人沿着曲江岸边走着,一边闲聊起京城里的趣事,行不多远,高辉祖指着侧前方说道:“前面在吵嚷什么?”
李湛闻声望去,却见刚才那个少女被几个少年拦住去路,双方似乎在争执什么,甚至有个高个子的少年伸手去拉那少女的胳膊,另有一人抓住了少女的马缰绳。
李云霖愤然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不端!走,去教训教训他们!”说完便快步向那边走去。
程处亮几个紧跟着他,李湛暗道,不会来一出英雄救美的狗血剧吧?虽然这么想着,脚下却是不停。
“住手!”李云霖一声断喝,抢到那少女身边,一把将那高个子少年推开,怒目瞪向一众少年,大有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架势。程处亮他们怕李云霖吃亏,跑过来围在他身边。
“灵姐,他们……”那高个少年吃惊的看着李云霖,似乎想不通这几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少女微微皱眉,看看李云霖,又看看高个少年,忽然“噗嗤”笑出声来,见李云霖犹自像个斗公鸡似的,便笑道:“这几位公子怕是误会了。”她转向李云霖,轻声道:“这几位是相熟的伙伴,并非是无良的少年。”
李云霖闻言脸色涨的通红,悻悻的后退一步,转身就要溜走。那少女却落落大方的走到他身边,说道:“既然来了,何必就走?几位公子想必也来是踏春的吧?”
“是啊,今天不是上巳节么?”柴令武在一旁装傻充愣。倒是李云霖说道:“姑娘有何见教?”
少女掩口笑道:“什么见教不见教的……我是说,既然都是出来玩,何不在一起呢?”
高个少年神情不悦的看了眼李云霖,对少女说道:“灵姐,干嘛喊上他们?”少女回头瞪他一眼,歪着头想了想,笑道:“你要是不喜欢,可以不跟我们来啊。”高个少年愣怔一下,恨恨道:“偏偏跟定了。”少女笑了笑,不再逗他,转过脸对李云霖说道:“我叫陈灵儿,你们呢?”
李湛见她举止大方,谈吐自若,甚至带着些豪爽气,丝毫没有小儿女的扭捏之态,穿着打扮也与长安女子不同,更像是从西域或者北方来的。他这么一打量,却引得陈灵儿眼光飘了过来,见李湛盯着自己,反倒微微一笑。
“你们去吧,我累了。”李湛对落在后面的房遗爱说道。程处亮听到后诧异说道:“这才刚出来啊。”
李湛摇头道:“我想去书路园坐一会,你们若是回来的早,便去书园找我吧。”
陈灵儿听李湛说起书路园,不由得转头仔细看了看李湛,出言问道:“公子可知道书园……是否禁止女子入内?”
“呃?禁止女子入内?没这个规矩啊。”李湛奇怪道。
陈灵儿眨了眨眼,笑道:“这么说,我也能去了?”
“当然……应该可以吧。”李湛想想又觉得不妥---毕竟,去书园的都是些男人,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混迹其中,那场面,怎么想怎么诡异。
“什么叫应该可以?你这人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陈灵儿有些不乐意了,嘟着嘴对李云霖说道:“那你知道么?”
李云霖求援似的看了眼李湛,点头道:“只要他同意,谁还能拦着你?他可是书路园的主人呢。”
对于为了美色出卖兄弟的人,李湛只能报以威胁的眼神,转过脸略带尴尬的对陈灵儿说道:“是啊……”
陈灵儿却怒道:“你这人好黑心,为什么上巳节,也不让徐敏休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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