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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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氏微微欠身,低垂双目,轻声道:“小叔因昨夜受了风寒,如今病卧在床,未能前来,又怕郎君担心,挣扎着要赶过来还书……这书据他说极为珍贵的,妾身便冒昧造访,一来代小叔致歉,二来便是还书的。”
李湛见她满头乌黑长发随意的挽了个发髻,发髻之上簪着个极为简朴的杨木雕花,缠着铜丝的步摇,垂着银色的流苏,她说话时,那流苏便摇摇曳曳的。眉目之间,似乎紧锁着一汪愁绪,点点波光自双目中流淌出来,却又让人难生亵渎之心,唯觉清澈通透,仿若林间溪流。只是眉梢间隐露皱纹,带了些凡尘中的沧桑之感。
她身上穿着件葱绿织锦的皮袄,虽然看样式颇为陈旧,却在她容光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显得黯然失色。说话之时,显得文静优雅,自有一种成熟少妇的韵味,便是比起紫茵的端庄高贵,也不遑多让。
“欢奴生病了么?可请了大夫医治?”李湛这么问,倒是出自真心,他早已过了知好色而幕少艾的年纪,更何况他一向将情义二字看得格外重的。
桓氏点头道:“请过郎中的,郎中说将养个三五日便好,只是因怕耽误了郎君的事情,小叔心里很是不安。”
李湛摆手道:“抄书的事,也不急于一时,且让他安心养病便是了。这本书,你还是带回去让他闲暇时看看吧——雪夜拥被,病中读书,也可稍减烦闷。”
桓氏微微一笑,虽然这笑容里带着淡淡的哀愁,却也让人心神为之一荡,她抿了抿薄薄的嘴唇,说道:“小叔执意要将书还来的,亲身却不敢擅自做主。”
紫茵笑道:“你是他嫂子,有什么做不得主的?”桓氏闻言低头淡淡微笑,却不分辨,楚楚神态,愈发让人怜惜。李湛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再去取上几本,劳烦你一并带回去,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好生养病,我还等着安排他许多事呢。”
桓氏抬起头飞快的看了眼李湛,又低垂眼睑,柔声说道:“既如此,妾身便替小叔谢过郎君了。”说着,起身对李湛盈盈一拜,李湛伸手虚扶道:“些须小事,何足言谢,且先安坐,我去去便来。”
待取了几册书籍交予桓氏收了,她便起身告辞,紫茵亲送至院门之外,见她孤身一人,有些担忧,便回来对李湛说了,李湛想了想,吩咐杨大眼悄悄跟去,暗中护送。
夫妻两个回到房中,头碰头的围着炭盆暖手,李湛叹道:“欢奴命运多舛,此番又赶上生病,不知道往后还有什么坎坷呢。”紫茵笑吟吟的看着李湛说道:“得遇你这个贵人,他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关卡?往后飞黄腾达,还须你拉扯些呢。”
李湛握着她的小手说道:“怎么茵儿吃起飞醋来了?”紫茵挣脱两下,却被李湛越发握的紧了,脸上似笑非笑的说道:“什么飞醋啊,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厚着脸皮紧盯着别人——若是茵儿刚才不在,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温柔小意的话呢。”
李湛摇头道:“茵儿却是误会我了。譬如踏雪寻幽,忽见梅花傲然枝头,欣赏赞叹,乃是人之常情,但若攀折采摘,便落了下乘——在茵儿眼里,我可是那种无状之人?又或者是招蜂惹蝶的轻薄之辈?”
紫茵嗔怪的看了眼李湛,低声道:“便只你这嘴里,什么话都讲的出来,哎呀,我的手都被你捏疼了。”
李湛放了紫茵的手,却在她脸上轻轻一吻,笑道:“从前我以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才是最高境界,遇见茵儿之后,才知道手捧兰芳,能穷其一生呵护,才是最为完美的。”
紫茵推开他道:“什么胡言乱语,说的不明不白的。”李湛微微一笑,说道:“便是你这糊涂的小心眼,我都是爱的。”紫茵越发涨红了脸,下意识的看了看门口,轻轻在李湛肩上捶打一下,数落道:“大白天也没个正形,叫丫头们看见,多臊人呢。”李湛哈哈一笑,说道:“我为卿之夫,卿为我之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第二天休沐,李湛原就答应过去蜀王李恪府中赴宴的,偏生李云霖怕李湛忘记了,早早的使家仆来请。紫茵亲自挑了件蜀锦夹袄,细细的为李湛穿戴好了,又低声叮嘱切勿贪杯,若是夜里不能回家,使人捎个口信回来,这才倚门目送他上了马车。

蜀王府在永平坊内,规模宏大,却并不奢华。李湛在门口下了马车,见李云霖正陪在一位面容俊朗,仪态潇洒的青年身边,只从服饰上看,想来这青年便是蜀王李恪了。此时先有两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书生谈笑着走向前去,见李恪迎在门外,越发喜形于色,躬身行礼,李恪听李云霖低声言语几句,眼前一亮,对那二人匆匆拱手,让了一让,便赶向李湛这边,笑容满面的说道:“久闻大名,今日得见,何其幸哉!”
李湛微微一笑,拱手道:“承蒙相邀,特来言谢。”眼中余光瞥见先前两位回头看了看自己,似乎很有些眼热,也不以为意。李恪倒是很自来熟的拉起李湛的手,一边向府内走去,一边说道:“前些日子云霖总也不来,原来是迷上了战棋,听他说你也是个中高手,我虽才学,倒想请教一二呢。”
李湛有些意外,看看李云霖,见他冲自己无奈苦笑,又听他说道:“真个是应了若存兄之言,教会徒弟打死师傅的,如今我与他单挑,十局之中倒是有八成被斩于马下。”
李恪扭头对他说道:“你呀,是太计较得失,自然手紧,排兵布阵上又偏于奇兵,因此输多胜少了。”
李湛笑道:“不过是个玩儿,哪里就有这么多讲究的?”
李恪听了却大摇其头,正容道:“天下万物,其理相通,譬如诗赋与音律、书法与画技,这战棋虽说看似简单,若是细细想去,亦有许多道理在其中呢。”
李湛对于他这番言论,倒也不太吃惊,只是觉得他有些少年老成,不过听他对李云霖所言,似乎就战棋而言,他是喜欢以正合,以奇胜,用堂堂王师,行坦荡之事。想想历史上李恪的结局,多少便有些黯然——君子之道,固然问心无愧,然而被冤身死,才是最终的结局么?若是这样,自己脑袋进水了才会去做什么君子。
虽然太宗固然说过“英果类我”的话,但其实,李恪并没有太宗那种雷霆手段,也没有太宗的隐忍与权谋——这种话,实际产生的效果恐怕是徒增李恪的麻烦而已。
及至进了府中,李恪亲自为李湛引见来客,这些人多是文士,个中有个道士,面白长须,身形消瘦,大冷天的穿的却很单薄,衣袖飘飘,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今日筵席,本是为这道士送行,可是他却神情淡漠,旁若无人,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李恪对他客气有加,旁人自然也非常恭谨,李湛不明就里,悄悄问李云霖:“这位张道长何许人也?为何如此倨傲?”
李云霖笑了笑,低声回道:“他不知道是哪里人,在江湖上漂泊不定,据说道术非常玄妙,深不可测。只是从未见过,未能领略其玄妙之处。”
李湛听了,淡淡一笑,心中暗道,这种故弄玄虚的人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挺吃香的嘛。区别在于装样的程度了,眼前这位显然是个高人——忽悠人的高人。不过他倒没打算充当正义使者,对这位张道长穷追猛打,不揭穿其真面目誓不罢休,今天来赴宴,只是想看看李恪为人如何,没必要多事。

布政坊,李宅书房内。
李湛有些担忧的看了看面色苍白的徐敏,问道:“真的无碍了?”徐敏抿着嘴角,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手上却是不停,虽然才病愈,字却依旧写得非常工整。李湛见他额上冒出虚汗,便说道:“你且先停笔,我有些事情想与你商量。”
徐敏放下笔,转过头看看李湛,神态中隐约藏着一丝戒备,对李湛说道:“什么事?”
李湛笑了笑,问道:“明年二月春试,你可是要参加的么?”
徐敏眼神一黯,摇头道:“不。”见李湛似乎还想追问原因,忙又说道:“这是我的家事,请郎君不要再问了。”
李湛哦了一声,转而说道:“我在青龙坊,另有一处宅院,平日也没人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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