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买醉花丛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升平坊,高府内院。
王氏披着件单丝罗红地银泥帔子,一边咳嗽,一边向高渠抱怨道:“就只你会疼外甥,怎地不见你管儿子?去年选科前泽儿因病未选也还罢了,如今已将入冬,待过几个月,又是春闱,你平日里得闲,也该带着泽儿去各府上求人背书,总好过整日里闷在家中,让儿子也没个落处。”
高渠心里烦闷,看她病中也不好说什么,只点头而已。王氏见他如此,忍不住又絮叨道:“湛儿也是,如今做了显贵的女婿,怕更不待见咱们……”
高泽气道:“你胡言乱语个什么?他哪里不待见了?”
王氏捧起茶碗喝了几口,说道:“自小他就不喜欢泽儿,表兄弟两个倒像是仇人,你看他自西边回来,可曾和泽儿说过几句话?唉,若是指望他帮泽儿,也是不用想了。”言罢又想起一事,越发觉得心头堵得慌,恨恨道:“有闲钱去买了诺大一个宅院,却让曹家人去住了……”
高泽最听不得她这些小家子话,哼了一声,说道:“这都还不是因为你的缘故。那宅子是湛儿买的,给了谁住是他的事,你多管些闲事作甚?”
王氏瞪起眼睛高声道:“哎呀呀!做好做坏,如今都是我的错处了!若不是你自他来之后,便偏心向着他,泽儿也不会一直嫉恨他,怎么又成了我的缘故?”话说的急了些,她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高渠见她难过,只得叹气不语。
其实王氏说的也有些道理,高渠因李湛自幼失怙,加之对亡姐的思念痛悼之情,所以对李湛便有些偏爱,另有个原因:李湛终归不是儿子,不好太过严肃管教,略略的有些放纵了,这也是李湛前身性格所以狂放自傲的主因。儿子高泽因此嫉恨李湛,也实属常情。
“罢了,湛儿呢,现在也成了家,凡事都有主张了……”待气息平复之后,王氏换了副愁容幽幽道:“只可怜我那苦命的侄女儿,”她抬眼看看高泽,试探问道:“从前湛儿或许不知道画儿的好……我听岑府的丫头们说,便是岑府的两位夫人,如今对画儿也是好的,若不然,你再去劝劝湛儿?”
高泽以手抚额,叹道:“这事还是再不要提了吧,湛儿是个有主意的,断不会轻易改变心思。还有画儿,总住在岑府里终不是事,你明日便接了回来吧。”
王氏听他语气中似有松动,心里又有了几分希望,她撇嘴道:“他再有主意,总也该听咱们长辈的……”
高泽摆手道:“我劝你还是收了这份心思,便是湛儿以后纳妾,怕也不会要画儿的。”
王氏奇道:“这又为何?画儿哪里不好了?”她看看高泽,气愤愤的说道:“莫不是又因为我了?”
高泽气极反笑,也懒得再跟她缠磨,便起身离开了,留下王氏呆呆的愣怔片刻,最后咬牙道:“我就偏不信了,且看往后老娘手段。”

布政坊,李宅。
马周因巡按地方而错过了李湛的婚礼,为此他反倒打趣李湛道:“若存也忒性急了些,愚兄还想着喝你的喜酒呢。”
李湛笑道:“那么一会儿便补上……不对,上回你匆匆忙忙的纳了小星,我还未曾喝过宾王兄的喜酒,这又怎么说?”
马周闻言却皱眉不语,李湛见状问道:“怎么……宾王兄似有不快?”马周叹道:“也的确是匆忙了,将她赎出之后,尚未安置好,愚兄便去了颍川,回来之后才知道她因受了风寒,急症不治……终是去了。”

李湛心中一惊,没来由的想到,恐怕不仅仅是急症吧,这病也来的太快,太急了些。然而终究是马周的家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心中感叹,为那个从未见过的女子觉得有些惋惜。
“也是天意如此。愚兄困顿之时,求一妻而不得,如今妻妾环绕,内院群芳竟列,却尚不知足。想来一切,皆有定数,若是过了,便招致祸患。”马周叹道:“知足者常乐,人多言而难行,盖不知足,才是人之本性。”
李湛可不想跟他讨论人之本性这么深奥的哲学命题,他想了想,对马周说道:“宾王兄也不要太过伤怀了,既然是天意,奈之如何?”
马周勉强笑道:“男女情事,本是自然。况乎愚兄自命潇洒,无视名教,只求行事旷达而已,”他看看李湛,忽然转个话题问道:“若存兄可曾想过纳妾之事?”
李湛讶然道:“宾王兄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马周说道:“只随便问问罢了。”
李湛暗自松了口气,原以为马周也有什么表妹之类的要来联姻,转念又想,自己也太自作多情了些,于是笑道:“我这边新婚燕尔,你就不怕弟妹听到了赶你出去?”
马周哈哈一笑,说道:“这才几天便已惧内了么?弟妹我是知道的,知书达理,温柔贤淑,断不会赶客人走的。”
李湛又好笑,又好气,辩白道:“什么惧内?我不比宾王兄那么风流倜傥,只爱着一个,便觉得此生无憾了。”
马周越发笑的开心,说道:“从前你和愚兄去青楼之时,怎么不见你说这话?”
李湛脸上涨红,暗自责怪前身,丫好的不学,跟人去逛窑子……好在马周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情又回复过来,马周说道:“只是你从不肯在勾栏瓦肆中留宿,倒让愚兄不解。”
“咳咳,没那么些闲钱买醉花丛。”李湛随便找个托词说道,见马周还要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忙摆手道:“快别说从前了,宾王兄往地方巡按,可有什么趣闻?”

青龙坊,李湛别院。
曹哲自东市回来,已是晌午过后了。和他父亲曹庥不同,他自来到长安之后,便喜欢去东西两市,也不一定买什么东西,只是四处看看,或是询问价格,或是与店主伙计攀谈,多是些货物贵贱、往来行商之事。
“你整日在外面瞎跑些什么?”曹庥见儿子从外面回来,喝道:“也不常往表弟那边多走动走动,家里又不短钱使,要你去市面上厮混!”
曹哲低头不语,乖乖受训,只是两眼在地面上梭巡,混没把曹庥的话听进去半分。他在家里行五,上面两个哥哥都已成家,分管着家里的多半店铺,两个姐姐一个早夭,一个嫁人,下面还有个妹子。曹哲因自小在算学上有些天赋,曹庥便对他有些偏爱。原意是想让他也经商的,只是近些年才转了念头。
“罢了,你们几个都是不成器的,少不得还要老夫操心。”曹庥骂了半天,口干舌燥,恨恨说道:“你这几日不要再乱跑了,跟老夫去表弟那边多走走。”
曹哲摇头道:“还是不要让表弟为难了吧?儿子本也不想做什么笔吏的。”
“说什么混话!你想怎样就怎样么?且收了心,好好的跟表弟熬磨几日,咱们曹家就指望着你光耀门楣咧!”曹庥气咻咻的说道:“再敢胡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