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一番话，让李湛心头很不舒服——凭什么就为了你的不为难而为难我？他面上不露声色，话却说的异常坚决：“请舅舅，舅母恕湛儿不能从命。”
高渠和王氏对视一眼，微微叹气，低头不语。
王氏气恼，将要发作，却又强自忍了，僵笑道：“湛儿年纪也不小了，该有个人在房里服侍的——莫不是怕岑小姐吃醋么？这有什么打紧的，哪家的公子成亲前没有收用个人到房里？这一点上，湛儿不要担心，便是以后你和岑小姐成了亲，画嫣还是会守本分的。”
李湛任她说的天花乱坠，就是不肯松口，王氏心头火气再也憋不住，变了脸斥骂道：“舅母好心好意的给你找个人服侍，你却推三阻四不肯应允，难道我王家的姑娘就这么不堪？入不得你的眼了？还是你如今翅膀硬了，你舅舅和老身便给你做不得主了？你也不摸着良心想想，若不是你舅舅收留你，不但养了这十几年，还让你入了官学，每年多少钱泼水似的花了出去，现如今你会有官做？会认得什么岑姑娘？便是如此，也还罢了，若不是因了你的事情，你舅舅又怎么会在衙署里被……”
高渠见她越说越不成话，猛地拍桌子打断她，厉声说道：“住口！湛儿不愿意便罢了，你说这么些没用的作甚？”
老实人发火，果然非同凡响，王氏张口结舌的看着高渠，嚅嗫道：“本来……就是如此。”
李湛站起身对高渠长稽一礼，说道：“往日因湛儿之事连累了舅舅，心中实在惴惴不安，今日给舅舅赔罪了。”直起身之后又看向王氏，说道：“舅母养育之恩，来日自会报答，只是纳妾之事，还请舅母别再提起。”
说完之后，李湛便转身走了，王氏愣怔片刻，冲着门口啐道：“说的好听，要你什么报答，便是这点小事都不肯听，真真是个忤逆之人！天不收的扫把灾星，自小就克死父母……”
“啪”的一声，高渠刮她老大一个耳刮子，怒道：“再胡言乱语，休了你家去！”他现在怒火攻心之下，竟然做了自己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王氏惊呆在当场，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高渠，正要撒泼，再看高渠一连怒容，怕真的惹他休了自己，一时又气又怕，浑身哆嗦个不住。高渠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也出去了。走了几步，才听厢房里“呯”的一声，像是砸碎了茶碗，紧接着便是哭天喊地的嚎丧声，心头愈发恼怒，索性出了家门。
李湛在西院听得内院吵闹，也是头疼不已。干脆叫上大眼，一同出门散心。不知不觉，两人行至坊外，李湛觉得腹中饥饿，便找了家酒楼进去，刚上得楼拣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就听有人大声说道：“你又怎知华山之上没有华山派？”
李湛循声望去，那人却是认识的，正是那个痴迷侠客的陆劲风。不过却没看到上次与他一起的那人。此时他正涨红了脸跟另一桌客人争论道：“现在没有，谁又知道以前没有过？况且书里也没说是哪个朝代啊。”
“从前谁人听说过这些？”跟他争辩的人摇头道：“我看八成是胡编乱造的。”
那桌客人中有个面相老成些的说道：“这书也真是奇怪，既无来历，亦难推断朝代，让人看得茫然。”
“更可气的是隔上三五日才放出来几页，不瞒各位说，这等着看下文的日子，还真是挺难熬的。”同桌一个年轻人气咻咻的说道。
听到这里，李湛便已肯定他们是在谈论自己改编后的《笑傲江湖》了，于是不动声色的继续支着耳朵听。
陆劲风也附和道：“确是让人等得心焦，你说这个西门官人怎么就不一次写完了，让咱们看个痛快呢？”
“是啊，整日弄得我牵肠挂肚的……”那个年轻人叹道：“若是认得这个西门官人就好了，倒不是舍不得那几十文钱，实在是想先睹为快啊。”
李湛心中得意，忍不住起了顽皮心思，说道：“我却认得此人。”
此言一出，众人都望向他，陆劲风见了李湛连忙站起身过来，拱手说道：“原来是李兄，那天实在是……”李湛见他有些尴尬，便打断道：“无妨。”
另一桌的年轻人也起身过来，先施了一礼，惊喜道：“这位兄台既认得那西门官人，可否为小弟引见？若是能结识西门官人，小弟定当奉上厚礼以为敬谢！”
陆劲风也忙道：“小弟心同此愿！”
“两位先请坐下说话。”李湛摆手道。他二人乖乖的坐了，眼巴巴的看着李湛。
李湛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看二人神色焦急，不由微笑道：“我这个朋友性子却有些古怪，不喜与人交往的。”
陆劲风摇头道：“想来是不欲与我等凡夫俗子相交。”不等李湛反对，他便接着说道：“小弟看此书大有江湖豪气，私下揣摩，李兄这位朋友也是侠客一流的人物吧？若非如此，又怎能将江湖险恶，剑术招式写得如此明白透彻？”
李湛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问道：“这样你都能看得出来么？”
陆劲风得意得回头看看刚才和自己争论的那个人，这才转过身对李湛说道：“小弟最是仰慕这些侠客的，凡有此类故事，必要弄个清楚明白，日积月累，便也有些心得了。”
末了，他也低声问道：“小弟有个不情之请……李兄既然和西门官人是朋友，能否让小弟拜在他门下，习得剑术，然后行走江湖，仗剑行侠，岂不快哉！”旁边那年轻人瞪着眼说道：“小弟也愿意拜师学剑！”
李湛长叹一声，摇头道：“这个却不成，我那朋友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啦，他现在弃武从文，只是想将自己所知道的故事写成传奇，聊以自慰罢了。”
“哦……果然有金盆洗手一说，小弟今日才真的信了。”那年轻人遗憾道：“真个是无缘啊。”
陆劲风也叹道：“我辈此生纵与奇侠相遇，怕也是无缘相识了。”他看看李湛，又说道：“既然是李兄的朋友，那么他那本《笑傲江湖》可写完了么？怕不是林泉书肆的王修想出来的法儿，故意吊着我们的胃口吧？”
李湛倒没让王修给自己背黑锅，笑说道：“听他说真是没写完的。”
“为何？”陆劲风追问道。
李湛低声道：“江湖恩怨太多，他以前受过内伤，每天能写上一点已经很是不易了。”
陆劲风点头道：“这可怨不得他了……伤的可严重么？”神情间很是关心，其实他是怕西门官人哪天伤重不治，一命呜呼，自己就看不到书了。
“还好，调养几年总是无碍。”李湛说道。
“只可惜，却听不到那首笑傲江湖曲了。”陆劲风放了心，却又不知足起来。
李湛笑道：“这有何难，这曲子我听他唱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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