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起，李湛忙忙的带着杨大眼、王火长等人，去府库里领出了甲仗兵刃弓矢等物，并四百二十多匹战马，收拾稳妥，浩浩荡荡的向甘露川去了。前者随同李湛一起下山的那四百多迁户昨日一早便赶了回去，毕竟许多人家小还在山上，都担着几分牵挂。
行至晌午，众人在山上一个背阴处歇息，将就着吃了些干粮，便又上路。李湛骑着马在前面走，忽然看到前边沟里隐约躺着个人，便对杨大眼说道：“去看看。”
杨大眼翻身跳下马背，向那人走去，及至近前，攥住刀把，回头对李湛喊道：“是个突厥人！”
李湛听了便问道：“死的活的？”
杨大眼俯下身子探探鼻息，退后两步，头也不回的喊道：“活的！”
王火长从后面过来，也下了马，走过去和杨大眼将那人抬到路边。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圆圆的脸上带着一丝稚气，若不是头上垂着两根及肩的辫子，身上穿着突厥人的窄袖翻毛皮袄，很难让人把他和突厥人联系起来。
李湛见他双目紧闭，嘴唇干裂，怕是昏过去的，又不太肯定，便问王火长：“可还有救？”
王火长咧嘴笑道：“还死不了！”说完，从袋子里摸出根绳子，便去捆那人的手脚，李湛本想拦他，转念一想，王火长也是谨慎行事，便不再理会，转身上马，吩咐继续前行。那突厥人被王火长抗起来横放在马背上，颠了一阵，竟然自己醒了。
杨大眼听得他呻吟，回头一看，那突厥人刚巧抬起头来，见杨大眼面相凶恶，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忙低了头，口中却不停，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给他喝点水，”李湛在前面听到了，便回身对杨大眼说道。待杨大眼给他喂了几口水，他才消停下来，只垂着脑袋不吭气，两条辫子随着马匹的走动一甩一甩的。
在这条路上碰到突厥溃兵，李湛倒是没有多少意外，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彻底将阿史那越弥这个祸根解决掉，不然即便是甘露川修好，也难保他不来袭扰掠夺，毕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然而这件事远没有那么简单，这一次的胜利来的太侥幸，却没有完全瓦解掉阿史那越弥的部众，况且还有个汉人为其出谋划策——现在想来，若不是杨大眼去追踪突厥人，又恰巧遇到了小米，而小米又恰是阿史那越弥帐内服饰的小奴婢——这些巧合若没凑到一块儿，怕是贺平早已中了毒计，伊州早已破城了吧？
李湛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整件事情还有些不对，没错，贺平是从杨大眼的消息中得知阿史那越弥将在天山险路之上设伏，可是从时间上看，阿史那越弥却并没有那么做——莫非，伊州城里还有他的内线？
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解释阿史那越弥定计之后却不执行，反倒直接扑向了伊州呢？
还有那夜贺平出城踏营，到底是阿史那越弥预先安排好了计划，还是城内的奸细通了消息，才让他有所准备了呢？
这些纷乱的念头扰得李湛有些头昏，说到底，伊州和甘露川并没有真正的安全啊，这一刻他忽然想丢下这些沉重的担子，和紫茵去找个人迹罕至的世外桃源，男耕女织，厮守余生——这个想法引得他自己都笑了，别说世外桃源了，他会耕田，还是紫茵会织布？有些东西想想便罢了，若真去做，指不定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到甘露川的时候，天色尚早，毕竟已是夏天了，不过比起伊州城里的闷热天气，这甘露川上的草原倒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李湛先去见了刘闻道。大致的情形，昨日回到甘露川的崔虎已经对刘闻道说过了，李湛去见刘闻道，却说的是从杨大眼那里听来的事情。
“竟然有汉人帮阿史那越弥？”刘闻道有些吃惊，“这人真是数典忘祖。”
李湛接道：“这种汉奸，说数典忘祖是轻的。”
刘闻道点点头，“汉奸？这词倒也贴切。”
“回来的路上，还捡了个俘虏……怕是饿昏了的，刘兄可要问问？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说汉话。”李湛说道。
“便是会说，若存还想着他能成突厥奸么？”刘闻道摆手道：“况且也没什么好问的。”
李湛见他不怎么热心，便转而问道：“那么该如何处置他呢？”
刘闻道回道：“这种人按例，谁人捉住便是谁人的私产了，若存先好好饿他几天，往后有什么粗重的活计，也好有个使唤人……你那个僮仆顺儿，也太年幼了些。”
李湛有些吃惊，却没有多言，他还没傻到去和这个时代的人去讲什么众生平等的屁话，不过那个突厥人真的就肯老老实实的当牛做马？在身边放这么个危险份子，可不是李湛的习惯。
刘闻道见他面色犹豫，便问道：“若存可是担心他不肯听话？”
李湛点了点头，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刘闻道摸着唇上的尖尖胡说道：“这有何难？饿他几日，关上一阵，什么时候肯听话了，再给点吃的，若是使唤不动，就狠狠鞭打几回，他还不肯服软干活，便丢到草原上喂狼，左右不过是捡来的。”
李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看他，心道，这还是那个沉默寡言，有时还带着些书卷气的刘闻道么？
辞了刘闻道出来，李湛牵着马往自己住的帐篷去，杨大眼过来瓮声瓮气地问道：“那个突厥人关到哪儿？”
李湛想了想，说道：“带过来我先问问。”
路过城里那片空地，李湛看到那顶小帐篷还孤零零的立在那儿，想想这几天因突厥人来攻，道路阻断，她没有贸然离开也是好的。不过对于这个姓马的小姑娘，他多少有些猜不透了，小小年纪便从家中偷跑出来，为的什么？难道某个地方也有个情郎等着她私奔相会么？
待回到住处，顺儿一见他，便喜道：“昨日崔大叔来说，阿郎那夜如何破了突厥人，又如何威风，我原还担心是崔大叔哄我来着，现在见了阿郎，才知道他没骗我。”
李湛正纳闷原先木讷的顺儿何时变得这么能说，就听帐门外一阵脆生生的笑声，转头看时，一个鹅黄色身影便进了帐子，笑吟吟的道：“我也说过你家郎君不会有事，怎么样，没有骗你吧？”
不是那个马姑娘，又是谁来？
——————摇头叹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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