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迁户 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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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听这话音,应该就是伊州都督府都督贺平。
“此人之事在长安闹的沸沸扬扬,狂妄之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刘闻道的声音略有些沙哑:“虽然只是传闻,然空**来风……况且,他贬官至此,也是实情。”
屋内沉默了一阵,才听刘闻道接着说道:“将军是看他这些天来安分守己,以为传闻不可尽信吧?”
贺平的声音:“刘参军觉得呢?”
“反常即为妖。”刘闻道的话音不疾不徐:“若是从常理推断,他狂妄也罢,沮丧也罢,都还说的过去,可是将军看他,不卑不亢,自在从容,反倒让人疑惑。”
“这也难说。”贺平道:“可是总不能就这么把他丢在一边,不闻不问的吧。”
屋子里又沉默了片刻,才听刘闻道叹道:“此人如何安置,恐怕都很难……摊上这么个烫手山芋,将军以后可有累受了。”
且不说房内的贺平怎么想,李湛在门外却听的有些愣怔。
他原来是个“狂妄之徒”,贬官的原因想来就是因为这个了。
然而听起来,贺平竟然还是想用自己的,可是刘闻道又为什么说自己是个“烫手山芋”?难道一个小小的从八品贬官,还有什么让他难以直言的顾忌?
是不是自己在长安的舅舅有了什么安排?虽然不知道吏部书令史是个什么官职,可吏部相当于组织部,这一点,李湛还是知道的。
这时却听屋内贺平的声音响起:“岑侍郎的女儿被他如何安排了?”
李湛心中一惊,紫茵,岑紫茵的父亲竟然是个侍郎么?虽然隐约知道她出身豪门,可是侍郎——相当于中央副部长了吧?那得是几品的高官啊……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侍郎?
不过他们是如何知道紫茵的身份呢?
“被他安排住进了安记客栈。”刘闻道回道。
“这李湛倒还知礼,岑侍郎的管家却是多虑了,那管家还说了些什么?”
李湛听的越发心惊,难道说岑家竟然也来人了?难怪岑紫茵能一路平安无事的从长安到伊州,可这是为什么?而且看起来自己的一举一动,他们都了如指掌啊。
他们,还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里,李湛屏气凝神,听的更加仔细。
刘闻道的声音:“听那管家的意思,岑侍郎不愿更多的人知道此事,不过……”
李湛在门外暗骂,你丫说就好好说,吊人胃口干嘛?
还好贺平的声音及时响起:“不过什么?”
可是刘闻道的声音却小了很多,无论李湛怎么心急,硬是没听到他不过些什么。
直过了许久——其实也没多久,只是李湛这么觉得罢了——屋内才再度响起话音。
“可即便如此,咱们也不好做的太过吧,且目下无可用之人,事情也拖不得。”贺平思的声音响起:“置州两年,迁户三千,今年这一批最多,也最为泼烦。”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才听到他说:“迁户团貌①安置一事就让李湛也分担些,总好过让他无所事事,你我却忙的脚不粘地。”
刘闻道的声音有些迟疑:“如此也好,我这便去寻他。”
李湛在门外听他这么说,连忙转身就走,转过拐角,进了前院,这才装模作样的低头踱步。
“李参军,正要去找你。”过了好一阵,刘闻道才来到前院,对李湛略拱了拱手,说道。
“哦?有事么?”李湛故作茫然——其实他多少还是有些茫然,因为所谓的“团貌”对他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词汇。
刘闻道拉着李湛去了前院的偏厅,按照李湛的理解,这是刘闻道的“办公室”。
两人进了偏厅,各自入座,刘闻道吩咐小吏煮茶,然后对李湛说道:“李参军远来,想必还不熟悉伊州目下的情形,我大概说说罢。”
李湛说:“请讲。”
刘闻道说:“伊州自贞观四年置州,于今已两年有余,朝廷为巩固西域,特命关中府军迁户屯田,眼前这一批约有**百户,再过几日便该到了。”

“伊州地处绿洲之中,可耕之地虽然不少,但这熟耕地却都是杂胡所有,这些屯田户只能去种薄田,或是垦荒,因此如何安置,便是目前刻不容缓的大事。”
“贺将军的意思是暂请李参军协理边军迁户团貌安置之事,待安置完毕,再任本职。”
李湛心想,总算有事情做了,再这么闲着非闷出病来不可,然而紫茵的事情他却不好问起。
另外有些问题,他还是想搞清楚。
“刘参军,何谓‘团貌’?”李湛问道。
刘闻道翻翻眼皮,却还是耐心解释道:“凡新迁屯田军户,须由地方官长验看形貌,以编造成册——地方人口也须如此,不过那是年底的事。”
李湛暗道,那我不成了户籍片警了么?
小吏端上茶碗,李湛接过来喝了两口,对于唐朝煮茶而饮的习惯,他的口感还没有完全适应。
刘闻道又说了些府军迁户屯田的事,之后才问李湛可有什么需要的。
李湛心想,我想要的多了,您有吗?
不过最终,李湛提出,想在适当的时候拜见都督府的最高长官贺平将军,并宴请都督府各位同僚。
这个邀请如果说是为了社交目的,毋宁说是为了李湛的口腹之欲,来伊州的路上不说,这些天来每次吃饭李湛都是愁眉苦脸的——对于美食,吃不上的回忆是痛苦的。
刘闻道并没有立刻答应,可以看出来,他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对于李湛的热情,他虽然做了客气的回应,然而李湛能够看出来,他对于自己似乎有一丝防范之心。
这让李湛多少有些不得其解,然而这不是他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他的脑海中不时冒出紫茵的容颜,岑侍郎,会是哪个岑侍郎呢?。
李湛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喊来了李顺。
“去街上打听打听,哪家的馆子做的菜最好——别离安记客栈太近了,也别找太贵的!”
小小的边城伊州,不但有酒楼,还很高档,至少根据李顺的形容,让李湛觉得很高档了。
这不由的让李湛开始担心自己的计划,就他目前的身家来说,整一桌上好的酒席虽然勉强能办到,但是谁知道啥时候发薪水咧?
况且,这从八品的兵曹参军,月俸几何,对李湛来说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现在多了个岑小姐——但不知道她带了多少金银珠宝古玩首饰?李湛不无希翼的猜想,其实也仅仅是猜想下罢了,他还没有厚颜到向一个投奔自己的少女伸手要钱的地步。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李湛可不想再给自己已经成负数的形象抹黑。
第二天,李湛终于在晌午前由刘闻道引着,拜见了顶头上司,伊州都督府最高长官贺平。
伊州都督贺平,身材魁梧,黑脸膛,阔眉大眼,鼻梁挺直,下巴方正,整个人英气勃勃的,虽说穿着件圆领细绸团花长衫,却难掩那股子将军气势。
他对李湛倒是没什么成见,至少李湛是这么感觉的。
初次见面,李湛自觉表现尚可,他是抱定了少说多听的宗旨,听完贺平的一番勉励后,李湛就很知趣的告退了。
然而请客的事却暂时耽搁了。
这不能怪都督府的同僚们不给面子,而是订好的时间本是两天之后,谁知道那批府军迁户却提前一天到了。
李湛终于在来到唐朝一个月又两天之后,正式开始了他的贬官生涯。
而岑紫茵却不声不响的让翠竹来收走了李湛的脏衣服臭袜子,对此顺儿的解释是——沉默也算一种解释吧?
——————注释——————
①唐代每三年编造户籍一次,地方则要每年把人口实况编造成册,注明人丁的形貌特点,作为掌握劳动力和赋税的根据。叫做团貌。参阅《通典.食货七》﹑宋王溥《唐会要.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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