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1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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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改革的全面展开,镇反的急风暴雨席卷全国城乡大地,大批在旧政权时代有权有势有财的人员被投入牢狱,多少在职人员被审查被关押,各条战线都向组织部门要干部。蒋翠玉、李仕敏、李飞云随着一批一批的招募干部和大批高中生被招进新扩的干部队伍。
李飞云出身成份好,学习成绩好,政治上刻求上进,已成为太湖中学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的支部书记。她身材高挑,圆圆的脸蛋,眼睛鼻子嘴巴的布局恰到好处,秀丽敦厚不妩媚。被王小波挑选进了吴九声的专案组。
蒋翠玉本来也准备留在这个专案组的,蒋玉敏坚决反对,说:“我要不是这个镇上的书记,我决不会干预的,把她留在镇里会引起非议,应该把她放到农村土改第一线去锻练。”王小波略微思索以后也同意了。他估摸蒋玉敏还有更深刻的原因不便说明。在解放前,蒋玉敏在庙前街开店做地下工作时,实际是吴九声的地下通讯员,受吴九声指挥,现在吴九声被人检举是打入**内部的特务,如果确有其事,说不定也会把蒋玉敏牵连进去,现在就主动回避确是高明之举。
蒋翠玉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姑娘,皮肤白嫩,标致,清瘦,高高的身材,人见人爱,她在学校的成绩虽然只是中等,但人很聪慧,写得一手好字,在学校书法比赛中得过第二名,钢笔字写得很秀丽,加上作文成绩优秀,深得国文老师的青睐,不愿放她去报考干部,后来因为被靠边审查自顾不暇了,只得放行。她被分配到了土改工作队。
李仕敏被吸引进来是最有争议的。“把这么个来路不明的人招进来会影响干部形象”、“她的家庭成份是地主资本家,哥嫂又逃亡敌占区怎么行?”这是反对者的理由。只有蒋玉敏和他老婆赞成把她招进来,他们说,他的成份怎么定还很难说,因为她从小就跟着张方在乡下长大的,张方的成份是职工,最重要的她的考试成绩和平时的政治表现都很好,为了慎重起见把两种意见都报到了上级的组织部门,得到了组织部的批准后才招进来的。她收到录取通知比别人整整晚了十天。在报到时,庄兔还专门和她严肃地谈了很长时间的话。
开始,李仕敏很懊悔自己跟着许多同学去报考招干;本班十七人报考录取了十一名,六名未录取的不是家庭成份不好就是父辈政治上有污点,自己原来学习成绩和政治上的上进是名列前茅的,这次一去招干未录取,被很多同学当笑料谈,一向有说有笑的她一下子就蔫了。今天上午放学时校部通知她下午去镇党委找庄科长。她再三问什么事,校方只是说不知道,你去了就知道了。她心情复杂,抱着一线希望和更大的失望走进了庄兔的办公室。
庄兔是一个同情弱者性格,见李仕敏畏畏缩缩的走进来,就开门见山的说,这次招干你被录取了,特找你来当面谈谈。
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竟使李仕敏呆立在那里,刹时热泪盈眶而下,泪花中闪发着激动和委曲,她并没有听清庄兔后来又讲了些什么,只是不断地点着头擦着眼泪,最后庄兔要她表个态,特别是要对逃亡在外的哥嫂们表个态,她说:“我从小就没有得到过他们的关照,相反一直讨厌着我,把我赶到乡下,说明他们是对我绝情的,我一定会和他们划清界线,决不含糊,请庄科长和组织放心。
李仕敏被分到蒋玉敏所在的土改队。庄兔说,一个小女孩头一次离开家单独生活,还要做好工作,是会遇到很多困难的,你跟着玉敏,也能有个帮助。李仕敏听了很是感动,她突发奇想,脱口说:“我从小就失去母亲,从未享受过母爱,我想认你做干妈,让我像翠玉一样享受到伟大的母爱。”
庄兔听了很严肃地说,在我们革命队伍中同志关系是首位的,亲情关系是从属的,即使是亲子女亲姊妹也一样,所以我们不主张认什么干亲。认干亲之类的事是资产阶级范畴的东西。你参加革命后一定要注意阶级观点阶级立场,树立无产阶级的世界观,克服那些形形色色的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甚至地主阶级的世界观,这点很重要。
李仕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吴九声被审查是内部控制的。流言蜚语一直飞飞扬扬,浓浓重雾笼罩着,迷迷惘惘,尤其是学生只要看见老师来上课就什么也不注意了。李飞云一到吴九声专案组是保管他的各种材料,有检举的,有调查的,也有他本人写的情况。王小波对她说,所有材料只有本组人才能调阅,其他人一概不给看;你保管材料当然不能不准你看,但不准对任何人讲。李飞云开始根本不去看材料。她想不看就不知,不知就无从对任何人讲。

在一个阴雨蒙蒙的下午,凉风习习,风不大可像刀子似的直刺骨髓,李飞云的办公室是窗朝北的一间小屋,一扇窗户上少了一块玻璃,原是纸糊的,不知什么时候纸破了,风从小洞中加速度的吹进来,使李飞云不断的打寒噤,她站起来跑到室外伸伸腰踢踢腿活动一下暖和身体,吴九声正好从隔壁专案组办公室走出来,脸色铁青嘴角旁还有些唾沫。李飞云看见后立刻停下了活动着的手足,弯腰鞠了一个躬,叫了一声吴校长。
吴九声先是一惊,侧眼看见是李飞云,嗯了一声就离去了,连正面都没有对李飞云看一眼,使李飞云感到很茫然,老师怎么能这样对待学生呢?继而想想老师正在被审查,是不好意思吧。她脑海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是什么能使老师这么反常呢?自设的戒律一下被冲破了,她回到办公室拿出吴九声的材料,她一页一页的仔细阅读,发现只有二名特务检举,其中一名是太湖中学的教师田家训。其他所有被调查的人,包括殷铁珊等十多名老师都没有发现吴九声有什么劣迹;所调阅天堂、汜夕和国民党中央的军统中统档案特务名单,均没有发现有吴九声的名字,她闪出天真的念头,吴老师是冤枉的。她自从上中学以后,在学生中流传着吴九声在抗日时期许多有神话色彩的故事:
那一年的一个七月六日夜晚,天气炎热得人象在蒸笼里,后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从东街到西街十里长街上忽然贴出许多抗日救亡的红绿标语,被伪军巡逻发觉后立刻封锁了所有的出入口,伪军和日军搜查了两天两夜抓不到贴标语的人,是吴老师把他们藏在学校的防空洞的。
那一年太湖镇上粮食供应中断,镇民在一夜之间被动员起来,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几百人围困镇政府,组织的为首者又是吴老师。
在抗日时期太湖中学的学生抗日情绪一直非常高涨,有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到苏北参加新四军,主要也是吴老师平时在课堂上在私下向学生传播抗日宣传抗日救亡道理有关。
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去做特务呢?
田家训在太湖中学,许多人都知道他是日本人的特务,他残害了两个学生,怎么他检举吴老师在抗日时期就是国民党的特务呢?
她迷惘了不安了。她走出办公室找到王小波,急得脸通红却讲不出一句话来。
王小波对这个平时很文质彬彬的女生现在如此形态有点奇怪,问:“李飞云,你怎么啦?看你急成这样子,有什么事快说!”
“我刚才看了吴老师的材料。”李飞云结结巴巴说。“
“我不是说过吗!你是可以看的,就是不准向外人说。”王小波说。
“我是说……”
“你想说什么?”
“吴老师是冤枉的。”
“吴九声是冤枉的?材料上这么说了吗?”
“不,不,不,我是说田家训是在冤枉吴老师,他在挟嫌报复,自己死了想拉个垫背的。”李飞云有点激动了。
“李飞云这不是随便说的,肯定田家训的揭发要证据,我们现在不是没有肯定吗?否定也得有证据啊!”
“田家训已经枪毙了,还能有证据?”
“我们不是靠田家训,而是找旁证。”
“王科长,我觉得有许多旁证可以去找,你们就是没有找!”
“是吗?你说说看。”
李飞云把过去听到的一些传奇事迹一股脑儿的讲给了王小波听,然后说,这里牵涉到许多人和事,把事情查清楚把当事人找到说清楚,吴老师到底是不是田家训所说是埋伏下来的特务?接着她又说,我有一点弄不懂,田家训在抗日时期就是日本特务胜利后又当国民党特务,但从检举材料上看不出两人在抗战时期在国民党统治时期两人有什么来往。
王小波听完李飞云的叙述后感到很吃惊,这么一个刚参加革命的小女生居然能够如此敏锐的看出问题,而许多革命多年的有些领导都看过吴九声的材料,虽然也有点疑惑不解,要调查,要取证,却没有一个人包括自己在内提出象李飞云那样实际能解决问题的观点来,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王小波对她说,飞云,你提的问题很好,让我想想,想想以后再说好吗?(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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