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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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铁珊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乱糟糟的有十多个农民正在等着他回家。他很惊讶,这么多人拥在家里还从来没有过,难道学校出了什么事?他没有犹豫就迎了上去。来人中有一男一女两个老人看见殷铁珊迎上来就跪在地上哭着说:“殷校长,你要为我们的孙子伸冤啊!……”
殷铁珊快步上前把他们扶起来,说:“快不要这样,快不要这样,起来慢慢说。”
两个老人被扶起后哭着说:“那年东洋鬼子在的时候,我们孙子在中学读书,被姓田的那个畜牲给害死了。东洋鬼子投降后我们去找过他,他仗着个亲戚是乡长,保安队拿了枪把我们赶跑了。后来我们听说他在天堂,又去找他。他又做了什么市党部的什么官,叫警察把我们抓起来关了半个月。现在解放了我们一定要伸这个冤,不然他的门路多得很,再一变,又变成个什么官,我们的孩子可死得冤了。”
殷铁珊在抗战胜利后是知道这件事的,也曾要顾飞去找过施子扬,希望有关方面能给些抚恤金,把这个田家训惩办一下。后来施子扬一打听,田家训抗战胜利后已摇身一变为中统天堂室的特派员,公开的身份是市党部组织员兼任书记长的秘书,就不敢提起这件事了,以免惹出更多的麻烦。
殷铁珊扶住两位老人进屋坐下,要夫人倒了两杯茶给他们,说:“两位老人放心,现在解放了,田家训他们的政府垮台了,一定能伸这个冤的,我也会尽量出力的。不过现在这种事我要向解放军代表汇报请示后才有用。你们是否和我一起到学校去,向军代表汇报?”
“殷校长,我们相信你。你要为我们作主,我们听你的。”
殷铁珊出门时忽然觉得自己带这么多人去找军代表有些不妥,怕引起误会,反而会把事情办不好。就停了脚步回转身对大家说:“我想起来了,今天是星期天,学校放假,不知军代表在不在学校,有没有旁的事?这样吧,你们先在我家里坐坐,我先到学校去,军代表在的话我先和他商量以后再来找你们一起去,你们看怎么样?”
有个年轻人疑惑地说:“殷校长,我们是相信你的。你不能骗我们吧!”
刚才跪在地上的阿婆说:“阿三,你不要这样说。殷校长是有名的读书人,怎么能说骗我们呢。殷校长,你先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你。”
殷铁珊走进校门,刚想往军代表的宿舍走去,他想到了当时的校长是顾飞,而自己还是太湖镇的伪镇长,现在找军代表谈,一定要把当时的情况说清楚,而自己是说不清楚的,反而会弄巧成拙,弄不好还会绕到自己头上来。他立刻转身到顾飞家去,把情况一说,拉住顾飞就往学校跑。
张梅林听了殷铁珊和顾飞的叙述很激动地说:“我原以为在上海、南京、北平那些大城市的大学里才有特务横行,不知道这小小的太湖镇小小的太湖中学还有特务杀害革命学生的惨案,血债一定要用血来还!快走,我们快去接这些热爱我们**的为革命事业牺牲了子女的革命老大妈老大爷到学校来!”
张梅林到殷铁珊家后,觉得在这里讲话不方便,而且门前陆续来了一些居民驻足观望,开始是在门外,后来有些胆大的慢慢的向门内移动,一刻儿就把殷铁珊的客厅挤满了。张梅林觉得这是一件重大的血案,而且许多当事人还有名有姓,被许多外人听到了怕走漏了风声,如果再被通风报信,使血债累累的阶级敌人逃之夭夭,那就太不应该了。他对来的人说:“各位贫雇农同志,我觉得在这里说话不方便,万一走漏了消息,那帮狗特务逃跑了,就报不了血海深仇了。你们两个老大爷老大跟我回学校,其余的都先回去,以防止土匪特务的破坏!”他又对顾飞说:“你先回去安排他们的食宿,我要找他们认真谈昵,今天是回不去了。”又对殷铁珊说:“这件事由我来处理,你就不要去学校了。”
顾飞听了张梅林的吩咐就先走了。他刚走出几步就感到心里不踏实,他不清楚把食宿安排好后是否要去军代表处一起把情况讲清楚。他立停后想回头去问问,刚想起步又觉不妥,人家没有讲要我参加,去问了不是自讨没趣吗?
殷铁珊要比顾飞敏感得多了,已察觉出张梅林在这件事上并不信任自巳和顾飞,他本来很怕把这件事让他来处理,会湿手沾了干麦粉,甩也甩不掉,现在人家避开他,不要他来过问,心里还有点酸溜溜的。虽然不管这件事是自己的愿望。毕竟“不肯管”和“不要你管”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是源于不信任还是怕办不好,还得留待今后观察。但对张梅林的吩咐他还是笑咪咪的回答说:“这件事由军代表来处理是顺理成章的。那我就不去学校了。”
张梅林听了这件案情的来龙去脉后在脑子里有一个谜团,这个田家训为什么在抗战胜利后没有得到惩治?单从他投靠国民党这样一种解释还太简单了些,应该有更深一层的背景。会不会顾飞故意放纵?能不能殷铁珊到上层疏通?那个吴九声在那时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不能因为现在挂着地下党的牌子而掩盖了他的庐山真面目。这么多问号需要在这两位老人的叙述中找出蛛丝马迹,至少也要从中悟出一点头绪来。

张梅林越琢磨越兴奋,由兴奋而激动。他最近两年精神亢进,经常会激动。他从临海到苏北穿上那套土黄色军装的时候,两眼噙着泪水,对着连指导员高声吼叫:“我参加革命啦!”在他随军从江北渡江到达江南的第一步,他两臂高举着,头仰着天,高呼:“我们胜利啦!”“我们回来啦!”喊声之洪亮高昂使周围一起过江的战士都向他行注目礼。今夜的激动使他在房内不停地快步走着,心潮膨湃,觉得自己可以真正的在一场战斗中成为主宰了。他参加革命二年多,一直是听从别人的指使做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即使渡江作战,也是军队打过江后才跟随上岸的。这次战斗不同了,是他发现的。他在部队两年看到,每次战斗,部队首长都有一个作战方案。这次他也得考虑一个作战方案,使领导知道我张梅林不是一个只能被人领着走路的“小鬼”。他内心狂喊着:“我成熟啦!”
张梅林今天起得很早,他躺在床上只有两个多小时也并没有合拢过眼晴,在细细的思考这次的作战方案。八点多钟他迈着骄健而轻松的步伐,登上了到天堂的班车。初夏的天气,使坐在车内的张梅林感到闷热,他想把座位旁的车窗拉开,他使了很大的劲,车窗仍然纹丝不动;车后烧木柴的铁筒子浓浓的烟顺着车窗的缝灌入车内,使有些人咳声不断,增加了人们的烦躁感。张梅林抹了一抹头上的汗,轻轻的唱起了:“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忽然天空中响起了嗡嗡的声音,驻扎在横山顶上的解放军的高射机枪也格格格……的响个不停,汽车驾驶员急忙把汽车在路边停下,呼喊乘客赶快下车躲避。张梅林趴在公路边的陡坡上向天空望去,只见涂着青天白日旗的三架战机向横山俯冲下去,随之从飞机上射出了阵阵机枪弹,然后仓皇向东逃窜。许多人回到车上时还惊魂未定。张梅林见此情形站起来说:“老乡们,不要怕,敌机已逃跑了。”接着又说:“我们来唱首歌吧!我指挥,跟我一起唱,一、二、三,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少数年青人跟着声音高低不同的唱着,有些人只嗯着和着。车箱里的气氛开始欢乐了起来,很快就到达了终点站。
在军管会教育组负责人那里,张梅林把情况很详细的叙述后提出了三点疑问:
一、抗战胜利后,为什么田家训没有得到及时惩处,与吴九声追究不力是不是有关系?后来田家训做了特务以后,吴九声也没有被特务追捕。天堂解放后又没有看到吴九声的检举揭发,事情为什么有这么多巧合?
二、当时的校长、后来的副校长顾飞对这件事一直是暧昧的态度。当时不认真追查,抗战胜利后不认真追究,现在又不认真汇报,他和田家训有何关联?
三、当时太湖镇的镇长、后来的校长殷铁珊有重大嫌疑。特务到学校抓人,本镇镇长怎能事先不知道?抗战胜利后接任校长时家属也找过学校,他为什么就这么让田家训逍遥法外了?
张梅林接着建议:“首要的关键是把田家训抓捕归案,进行审讯,弄清真相;对吴九声、顾飞、殷铁珊先在内部控制审查。
张梅林语词严谨、语调激动,自我感觉良好,深信一定会得到领导的赞同,会派人协助他按照既定部署开展工作。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位领导听完他的汇报后站起来拍了他一下肩膀说:“小张啊,你的任务是尽快的把学校的教学走上正轨,把学生热爱新中国的情绪调动起来,拥护解放,拥护解放军。至于你说的事将按军管会的统一部署后再找你,对田家训问题,你把材料丢下转有关部门。其余的人原来怎么工作还怎么工作。即使要审查,应该另派专人来进行。”
张梅林一腔**从头冷到了脚,他想再说些什么,但想不出要说什么,超出了他想象太远了,使他说不出什么了。他回到学校连中饭也没吃,衣服也没脱就蒙头大睡,吃晚饭时被李士璜喊醒了才扒上几口饭后又蒙头大睡。
笫二天起床后他又在脑子里琢模,这件事上级领导没有同意他的方案,他是肯定不能做什么事的,但他巳信誓旦旦的答应过那两个受害学生的家长一定要严办凶手的,现在领导不同意他接办这件事,怎么去向他们交待呢,他左思右想,觉得去一趟市公安局,把情况向他们反映,他们是不能不管的,说不定公安局还能要他协助呢。他立刻又重返天堂市,直奔市公安局,找到了治安科科长,把情况有声有色的叙述了一遍,还把对吴九声、殷铁珊、顾飞的疑点很委婉的说了一下。那位科长听得很仔细,记绿得也很详细,而且对他这么关切这件事也着实的赞扬了一番。但在听完他叙述后并没有表什么态,只是说,这事我们一定会办的,也希望你有情况随时和我们交流。既然这位科巳承诺一定会办,张梅林觉得己足够了。有话可以向家长交待了。但他的思想上仍有一点失落感,本来想抓住这件事来露一露自巳的能耐,现在又只能等待其它机会了。(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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