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67、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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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一个晴朗的星期六,鸾红已办好了出院的一切手续。蒋营长也借来了一辆军用吉普车早早的来到医院,只等殷铁珊一到就可以回太湖镇了。时间一秒一分的过去,已经快十点了还不见殷铁珊的踪影,可急死了殷宝芬母女俩,正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她父亲借住的那个同事满头大汗的跑进来了,说今天早晨八点多,家里突然来了四个警察,不问三七二十一就把你父亲拷起来了。我们再三问警察是怎么回事,就是不肯说明理由,后来掏了些钞票给他们,才说出了真相。抓他的理由很简单,在抗战时期殷铁珊到过宜兴山区**统治区,后来在天堂教育局做督学时与天堂中学的一宗共党案有牵连。但实际理由更简单,前次鸾红被绑时,你们两亲家在警察局答应的事,怎么可以一走了之?殷宝芬听后觉得现在这个世道实在可恨,警察局不能保护百姓的安全,还要乘人之危敲诈钱财。蒋阿大听了以后恼火的咬牙咯咯响。这帮军警界的败类,真是比土匪更坏,土匪是亮了身份来打家劫舍,警察局是拿了国家的饷钱来明火执仗的抢钱,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决定回去后调一连兵把警察分局包围起来,把那个狗分局长李玉彬抓出来,把殷铁珊放出来。他把这个想法告诉殷宝芬后,殷宝芬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说:“这个李玉彬实在可恨,但他以共党嫌疑抓人的,如果你以兵戎相见,就钻进了他的圈套,会把事情反变得噜嗦,我现在赶回去和鸾红的祖父商量了再说吧!”蒋阿大觉得也在理,就说:“我去找师座,向他报告这里发生的事,听听师座的意思再找你商量吧!”
其实李玉彬心里也有点紧张,他毕竟抓了教育界有声望的士绅和本镇唯一一所国立中学的校长。他亲家严老头子是地方首富。兄弟姊妹在军政特商界都有一定势力,这次虽然以共党嫌疑拘捕的,但毕竟是只为了钱,真要治罪还缺乏证据,还缺乏人证。那个巡官左其昌觉得你这个分局长真是扶不起的刘阿斗。这又怕什么呢?不是没有证据吗?弄个人来冒充**游击队,当面指认一下,还有什么难?李玉彬觉得也是个办法。就要巡长去物色了这么一个人,先押在看守所,又送钱又送吃喝,一切安排妥当后,才动手把殷铁珊抓了来,看他的动静再打算下一步。
待把殷铁珊抓到警察局以后,李玉彬有些后怕了。他要巡官左其昌应付一下。可左其昌却不受这一套。他心里有数,事情弄成了,他最多只能啃点骨头;弄不好还能倒霉,自己犯不着为了这点小钱去打头阵。出了事我也来顶头阵,得了钱你独吞,你真想得美,左其昌嬉皮笑脸地说:“局长,你不要抬举我了,也不要拿我开涮了,审个把小偷我还派得上用场,这么大的事,我帮你站站岗放放哨还马马虎虎,嘿……”
李玉彬顿时脸铁青了,气呼呼的说:“左巡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说官话,我这个局长支派个差事给你还可以吧;不讲官话讲私话,我们共事多年,从没亏待过你吧,这件事你不挡头阵还能要我上头阵?这事就这么定了。”左其昌被他这么一数落一时也语塞了。很快又转过弯来了,看着起身将要离开的李玉彬说:“局长,你的吩咐我当然照办,可我这个头阵怎么打法,你要关照啊,不然我斗大的馒头从何下口呢?”
李玉彬经左其昌这么一问先是一怔,是啊,开头怎样问话呢?突然又豁然开朗,回转身对左其昌说,先搪塞搪塞,慰问慰问,让你先做做好人,等他的家里人来了再说,谈得拢就放人,谈不拢再商量。左其昌一听觉得有道理,伸出手,竖起姆指说:“还是局长高明,狡猾狡猾的。他们肯花钱消灾,我们就不必较真劲了。”
还不到中午时分严庆堂的管家带了个佣人,拎了饭菜来到警察局,先看望了殷铁珊,知道警察局的人还没有正式向殷铁珊问话,就直接找到了李玉彬。他心中不免一喜,觉得严老头子真不愧是镇上的首富,办事考虑得周详,派个管家先来探个底,能进能退,我李玉彬说话也方便,也可以有进有退,真是高明!
两个人虚假的寒暄后,李玉彬开口了:“严管家是来看殷先生的吧?”
管家问:“我们严东家的殷亲家得罪何方菩萨被你们请到警察局来的?我们东家不放心,让我来请教李局长。我们东翁吩咐了,局长有啥想法,尽管直说。”
李玉彬说:“让我怎么说呢?我也知道殷先生是教育界的德高望重的先生,本镇的知名士绅,我们把他请来也实在为难啊!不过也难说啊!”
“局长,有话尽管说,不然我也不好回复严东家啊!”
“严管家,前几天在乡下抓到一个正在犯事的共党游击队员,一审问就把殷先生牵了出来。不请殷先生来说个明白,我们不好向上锋交待啊!我们也知道,殷老先生可能是无辜的,但这是**的案子,让我们能怎么办呢?”
“那还不容易,局长只要想点办法,叫那个游击队的嘴闭上就行了。”管家很轻描淡写的说。
“那是,那是。要人家闭嘴倒容易,放出去就行,可上面查下来,可是要掉脑袋的。管家,你以为是小偷小摸啊!”李玉彬说。
“到上头的事倒好办,我严家还是有这点面子的,你说是不是?”管家很诡谲的说。
“你们严家的面子我哪能不清楚,在镇上哪个敢驳严家的面子?”李玉彬说。
“这倒未必吧,你局长还不是把严家的亲家请来了?当然,局长是公事公办,公事公办,再有面子的也不中用啊!”管家说。
“不,不,不,实属事出无奈,我们也有苦衷,不正在和你商量对策吗?”李玉彬觉得不能与管家谈崩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说局长,我们不要再磨嘴皮了,你看,要个什么价钱才能让这个游击队闭嘴?我们东家还等着我回话呢!”管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怀表看了看说。
“严管家,我这个分局长到这里已经两年多了,头一次碰到这种事。哪有数呢?我看,就先照严老太爷在我们这里说的数先办吧,就凭我和老太爷的关系,我这头义务服务,义务服务。”嬉皮笑脸地说,不经意手中正在冒烟的香烟**烫痛了手指头。
“李局长,时候也不早了,不要让我东家等得着急了,就照局长说的数字回去如实禀告东家,是吗?”管家说。
“还拜托管家要多讲点我们的难处,多包涵点,我也是心中有数的。”李玉彬他既想给管家一点甜头,又不敢明说,觉得留有余地大一点,自己进退都方便。(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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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阿大在天堂奔走了一天,找到了一些同事和朋友,打听到殷铁珊的案子并没有报告市警察局,就连抓到什么游击队也未向市局报告,这显然不符合戡乱时期的规定。现在这种非常时期抓到了**的游击队还不赶快向上请功领赏;还不赶快把犯人押解到市局,难道不怕游击队来把小小的分局给端掉?蒋阿大越分析越觉得不符合常理。蒋阿大是深知这个警察分局长的秉性的,钱是他办事的主轴,只要为了钱一切都能干出来的,但你也太狡猾,这两年在镇上敛财已经不少,还从来没有失过手。当然他所敲诈的对象还只是些小商小贩小老百姓,可他的胆子越来越大,现在居然敲到殷铁珊,还牵动到严庆堂。这个竹杠他要是敲成了,在镇上他是什么事也敢干了。那把我们驻军放到那里去了?把我这个土生土长的**营长放到那里去了?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蒋阿大马上去找了丁伯威,说:“现在李玉彬越来越胆大了,抓了个**的游击队员居然不向市局报告,也不和我们商量,竟然把太湖镇上严家和殷家两个大户给牵连进去了,看来想敲竹杠后私了,不给点颜色看,还要爬到我们头上来呢。”
丁伯威沉沉的思考后告诫蒋阿大:“军警关系还是要注意,他失礼,我们不能跟着失礼。这里靠南京太近了,凡一出事能惊动高层,那就不是我们能担待得了。所以没有抓到真凭实据前不能轻举妄动。”
蒋阿大想怎么去找真凭实据呢,只有先找李玉彬,通过他这张嘴,探索蛛丝马迹,弄清他的虚实。他和丁伯威告别后,就直奔太湖镇,回家换了身便装,就到警察分局找李玉彬。
李玉彬对蒋阿大的突然来警察分局感到有点意外,按照过去的习惯,驻军有什么需要警察分局办的事,都是蒋阿大派人请李玉彬去商量,两年多来蒋阿大还从来没有来过警察分局。但李玉彬对蒋阿大可能会过问这件事,还是有点思想准备的。因为外界对蒋阿大追求殷宝芬的传闻,早已沸沸扬扬,惟妙惟肖。李玉彬哪有不知道?蒋阿大乘机插一手,帮个忙是顺水推舟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蒋阿大来警察分局很有礼貌,先要门岗通报,而且是站在门口守候,使李玉彬先是一奇,而且蒋阿大出现在李玉彬面前时,竟是个全身西装革履的翩翩风韵青年,这使李玉彬有点放心,这种打扮表示着这次蒋阿大是以私人身份来拜访他的,是抛开驻军的地位和驻军首长身份,是一种软姿态求帮忙的。李玉彬将蒋阿大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然后立直身将手伸出去说:“啊呀呀蒋营长,在街上碰到你,我还认不识呢,会当作是临海来这里观光的阔少,英俊,有气度!”
蒋阿大微微的弯了一下腰,紧紧地抓住了李玉彬的手,摇了一摇,并没有松开说:“李局长见笑了,见笑了!”然后他们手拉着手走进了警察分局。
蒋阿大在李玉彬的办公室抬头四周看视了一下说:“初次来到局长办公室想不到竟如此简陋,朴素之风令小弟佩服!佩服!”
李玉彬仰天哈哈大笑,说:“营长谬奖了,谬奖了,并不是小弟房间朴素,实在上级拨的经费有限,又不便打扰地方。古人云‘官不修衙’,所以只能将就点了。”李玉彬等勤务把茶送到蒋阿大面前茶几上后接着说:“蒋营长什么事要吩咐我们办,派个人通知一声就行了,何劳大驾亲自登门呢!况且如今勘乱正紧张,营长肯定公务繁忙咯。”李玉彬特地在两处斟酌了用词,一处是:“有什么事?”故意不讲是公事还是私事,含混一些,给蒋阿大留些余地;一处是间接提到“勘乱”希望以此把他引到殷铁珊的案子上,而且暗示是**的案子,你不要胡来。
蒋阿大并没有李玉彬那么多的心眼,他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李玉彬用什么字眼。但他也并不表示驻军要干预这个案子,接着李玉彬的话说:“今天找局长是受人之托,向局长打听点事。你是知道的,识字班的殷老师托我问问她父亲被你们抓来,到底他犯了什么事?不知局长能向小弟透露透露?”
“营长对殷小姐钟情?”李玉彬随意的从口袋里掏了香烟送到蒋阿大的面前笑咪咪地说。
“李局长也真会抓住机会取笑人啊”蒋阿大接过香烟不阴不阳的说。
“军人吗,豪爽、率直,镇上只要在场面上跑跑的人哪个不在这样说啊!”李玉彬说。
“还是请李局长谈谈殷铁珊的事吧。”蒋阿大直接切入主题。李玉彬觉得自己的意图已经传递给了蒋阿大,可以切入正题了。他先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地说:“蒋营长有所不知,前几天左巡官根据线报抓到一名**的游击队员,刚一审问他就招供到太湖镇来是和殷铁珊接头的,我们知道殷铁珊是正正派派的教书先生,中学的校长,怎么能牵到**的案子里呢?可人家就是这么招供的,不把殷铁珊找来,不好办啊!”李玉彬推开双手无可奈何的说。
蒋阿大显得很吃惊的样子说:“那案情重大啊,上峰可有什么训示?挽救殷铁珊还有什么招数?”
李玉彬显得很坦然的样子说:“我们尽量把这件事做得稳妥些,蒋营长,你说呢?”
蒋阿大对李玉彬那种含糊不清不着边际的敷衍有点恼火,但也对李玉彬的企图有了大体的了解。他双手拱拳的说:“那就拜托了!”就告辞了出来,径直到了殷家。
殷宝芬看他坦然的样子心情很矛盾,感到毕竟局外人与自己的亲人不同,尤其是象他一个当兵的出身,遇事不是急躁就是无所谓,好象与他商量事情总有种无从张口的感觉。蒋阿大的心情却不同,虽然他现在还没有清楚的掌握李玉彬的底牌,但李玉彬想趁机敲竹杠而殷铁珊并不会有什么危险是不争的事实了。所以看到殷宝芬那种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不能不坦然些。接着,蒋阿大告诉殷宝芬:“据我刚才和李玉彬的接触,他无非要弄几个钱,殷老伯不会有什么事的。我想你先花几个钱,把人保释出来再讲。”
殷宝芬告诉蒋阿大,刚才严家派人来过了,他家管家去过警察分局。李玉彬还真开了个盘子。严家老太爷还说,此事的起因可能是为了鸾红。殷家遭此灾难,实在的祸因起源于严家,所以不管什么情况,这笔钱由严家花。也算我严家对不住殷家的一种补偿,决不是严家充当什么阔佬。殷宝芬接着说:“既然严家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况且我们现在三代都是女流之辈,唯一的男人被关了起来,实在也没有主意了。也只能这样,先把人弄出来,待父亲出来后怎么说吧。”
蒋阿大心里真是忿忿不平。李玉彬啊李玉彬,你敲竹杠真敲昏了头,你要严家的钱,又不敢动严家,拿殷家来开涮,这算那码子的邪啊!蒋阿大已暗下决心,非把这笔钱弄回来不可!否则,我还能在太湖镇有立足之地吗?他这么想,脸色也很难看,他对殷宝芬的话只是敷衍着说:“也好,也好”就转身向外走了。这吓坏了殷宝芬。她急忙喊住蒋阿大:“蒋营长,这件事就让严老太爷去办吧,不能再打岔了,一切等父亲出来以后再讲吧,请你包涵了!”
蒋阿大转过身来,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对殷宝芬说:“殷老师,你尽管放心,尽管放心。”说着就告辞出来了。他回到营部把几个心腹的连排长找了来,把警察分局拘捕殷铁珊的事和他对这件事的看法都叙述了一番,最后说:“这件事不能弄个水落石出,不狠狠的刹刹李玉彬的邪气,把我们驻防的**搁到哪里去?”到会的连排长都知道营长和殷宝芬的关系,当然是个个义愤填膺,有的说:“看来这个李玉彬不光是几个钱财,还是要和营长较较劲,看看营长有多大的能耐?”有的说:“营长和殷家的关系,李玉彬不会不知道吧,他不会为了几个钱而昏了头?”大家商量的结果认为,关键是要把那个**的游击队员逮住。(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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