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严庆堂跑到警察分局，门警说：“严老太爷，李局长到镇公所去了。”
严庆堂一想到镇公所去也好，一起商量定了，该怎么办就办了，省得找这个找那个了，就回头到镇公所。
镇长龚宝华也正派人到警察分局去找严庆堂，他一到后镇长说：“你们两位都来了，现在李局长也在这里，你们有什么想法、意见尽管先说。”
严庆堂没有像往常那样谦让，接着就说：“我们最主要的是要小囡安全，出点钱好商量，找到你头上不破点财是不现实的。当然警方的活动费也好商量，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会竭尽其力的。”
镇长龚宝华满脸堆笑地说：“严翁说得是，小囡的安全必须放在首位，李局长是吧，我看就照严老先生的意思办。”
“三位的意思要我们警方先不要介入，待小囡弄回来以后再说。这样做真太难了，这恐怕比我们立即接办这个案子还要难。”李玉彬一脸难办的样子，推开了两只手。
殷铁珊迷惑不解地问：“请教李局长这是为什么呢？”
李玉彬一本正经地说：“三位可以想想，我们警察局是专门负责地方治安的，现在绑匪居然明目张胆地绑架了小囡，还张贴布告要勒索地方，警察局居然是默不作声，袖手旁观，被一些人参上一本，我这个分局长当不当了？”
“是啊，负责治安的警察分局不能防患于前，还不能处置于后，不好交待啊。”镇长龚宝华好象刚醒悟过来的样子说。
“我懂了。这好办。把欢喜多嘴多舌的人嘴巴堵起来就是了。”严庆堂终于明白过来了，他知道凭着他在社会上的地位和影响，也凭着他的实力，他是能做到的，所以他说得很明朗，面带着轻视的口吻说。
“严翁，并不那么简单啊，有下面的嘴，还有上面的嘴，不是一两张嘴啊！”
“只要有个盘子总归好办的。再说，上面怪罪下来，我还可以顶一顶吧，李局长你说个数，怎么样？”
“那能要我说呢？你们已经遭到了不幸，要破大财了，我怎么还能趁人之危呢？决不能，决不能。”
“李局长，你也不要自责了，严翁已经发话了，我们还是遵照他的意思办吧，再推来推去也没有结果的。我说个数，就再请严翁破费个二十两吧，再多也不应该了，再少李局长也不好安排了，是吧！”龚宝华说。
“我当然比较吃紧了，在别的地方省一点也不能要李局长为难啊。李局长，龚镇长开了盘子我只能遵照办，我请你们帮了这么大的忙，不能再驳龚镇长的面子。”严庆堂表示接受，但也有点勉强。
正当他们在谈交易将要结束时，门卫送进来一封信，信封上很恭敬的写着：
“面陈
镇长亲拆
内详“
镇长龚宝华打开一看，不禁在难色中有几分怒色，随手把信交给了警察分局李局长，并很低沉骂了句：“岂有此理！这帮土匪！”
李玉彬看了也紧锁眉头，泼口就骂：“混帐的东西，看老子怎样收拾你们！”
在一旁的严、殷两老，明知这封信肯定是绑匪写来的，肯定与鸾红有关，但他们无法得知信的内容，瞪着眼看着这两个本镇最高官员极希望知道信的内容。
龚宝华看着李玉彬手里拿着信，骂过以后还愣在那里，他知道这个警察分局的局长手里连条小帆船都没有还发什么狠？太湖里的土匪多如牛毛，你还能怎么样？他很不客气的对李玉彬说：“不要说大话了，绑匪是不会向大话投降的，他们知道你实力，否则还能这么猖狂，我看把信给两位先看看，想个万全之策为上。”
听到龚宝华的话，严庆堂没有等李玉彬回话，随手就从李玉彬手中把信抽了过来，凑到殷铁珊面前两个看那信，上面写着：
“镇长先生钧鉴：
敝部布示谅已看过，不当不恭之处，望谅，我们思之再三，已致信殷家，明后两天送五十两即可将小囡带回，其余五十两镇长在本镇殷实富户中筹措，在七日之内送达，否则后果自负。并敬请通知警察分局和营部，切勿插手此事，更不得借此滋扰民众，乘机中饱私囊，否则也请自负后果，勿谓言之不预。
即日”
严庆堂和殷铁珊看完成信不约而同的转身就向外走，不是被镇长喊住，严庆堂手中的信也没有交回镇长。
殷宝芬此时也收到了绑匪的信，信中说：
“严少奶奶大鉴：
贵囡在此安好康乐，希于两天内携黄金五十两坐船于胥口开出向西至黄山航道上自有人与你交接，不准军警随船，否则后果自负。
即日”
殷宝芬看完信后就随手给了蒋阿大。正在此时严庆堂和殷铁珊也进家门了，蒋阿大就把信给了严庆堂和殷铁珊。
严庆堂看完信就皱起了眉头，一声不吭。
殷铁珊也木纳了，他想，这五十两黄金严庆堂不至于推诿吧，难的是谁随船去太湖？这可是一件关系重大的事。
严庆堂看殷铁珊楞在那里，很为难地说：“五十两黄金全应该由我拿出来，但总不能要小芬到太湖去？我们两个老人也是不宜的。”
殷宝芬说：“不管有多大风险，我肯定要去的，我不能把女儿再丢掉了。”
“小芬看来不去不行，不去她不放心啊，就是最好找两个人陪同她去，总不能要她一个人去啊，有事还总要有个商量啊，我看由我父女两个去，他们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殷铁珊说。
“不，你去还不如我去，我严家的骨肉不能只要殷家人去，那要被人骂的。”
“不，不，我是一个穷教员，榨不出什么油来的，你就不同啦。”殷铁珊说。
蒋阿大打量了一下殷宝芬。殷宝芬从他的眼神中体会出他要想说什么，她只是略抬了一下眼皮，蒋阿大从这个细小的变化中也体会到殷宝芬是赞同他主张的，他说：“两位老前辈，我有一个建议，看是否行得通。摇船的人由我选几个会弄船的弟兄，由我陪着殷老师一起去，所有的人一律便装。拿到赎金后我们决不在小囡要回之前有什么动作，就是小囡要回来了，只要他们不动手，我们也就算了。你们看这样做妥当不妥当？”
殷铁珊觉得蒋阿大的意见还是比较妥贴的，但他不想在严庆堂表态之前说出自己的看法，毕竟鸾红是他的孙女啊！
严庆堂看了看殷铁珊又看了一看殷宝芬，看到他们脸色象是同意蒋阿大的意见，就说：“照例这个事应该由殷翁定夺的，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外孙女，有权来做这个主的，所以我先表个态，殷翁同意不同意我都赞成。从现实情况看，也只有蒋营长的办法妥贴一点了。你们说呢？”
殷铁珊看了女儿一眼，他想到的要复杂得多，他对蒋阿大有意接近自己女儿的情况是有所警觉的，对蒋阿大接近女儿的意图也是猜到的，但看到他女儿对蒋阿大的态度还摸不清底细，是一种亲不亲疏不疏的状态。这不仅是女儿的性格所决定，也是对蒋阿大的态度决定的。至于自己对蒋阿大这几年的表现看，这个人并不坏，不是兵油子，可他是个当兵的，与我们读书人格格不入；他文化又低，与宝芬是不相配的；然而殷铁珊是现代文明的拥护者，他并不想影响女儿自己做出的决定，他应该在亲生女儿选择的前提下给一点指点。他一面对严庆堂说：“严翁言重了，应该由你做主的。”接着他面对殷宝芬说：“我们毕竟是隔一代了，现在鸾红的爸爸也不在，我看由宝芬决定吧！严翁你看怎么样？”
“爸爸，我倒怕死了，心里很乱，你们定吧，反正我是要跟船去的。”
“哪只能劳驾蒋营长了！”殷铁珊说。他知道除了蒋阿大谁能保证殷宝芬的安全呢？
蒋阿大说：“殷老师的安全我完全负责，只要我人在，一定会把她平安的带回来。只是我有一个建议，我和弟兄一道去的消息要绝对封锁，不能给任何人知道。我觉得太湖镇上有他们的同伙，说不定是坐地分赃的，一走漏消息，对赎回小囡不利，甚至可能造成危险！”
“对，对，对，我明天要鸾红的奶妈陪着宝芬一起去，她这两天正哭哭啼啼呢！”严庆堂很赞成蒋阿大的意见。接着又说：“船就由我来租用，来往的班船吧，这船天天停在我家前面码头上的，不会引人注意。蒋营长他们上船也方便，摇船的也是自家人，你们看怎么样？”
“那当然好！”殷铁珊说。
“我今晚三点钟上船，在我上船前也不要对奶妈、摇船的透露什么消息。我不便久留了，以免被人看出破绽。”蒋阿大说着就匆匆的告辞了。(63)
64
警察分局长李玉彬在看绑匪的那封信的当儿，一时被它气糊涂了，两位老人急忙忙的离开时也没有反映过来。待镇长把严庆堂喊住拿回信时才转过神，大骂了一声：“奶奶-，看你们能安稳的交易！”镇长龚宝华很快醒悟了他这句话的含义，劝他说：“老兄，要忍耐些，小不忍则乱了大事，绑匪不是好惹的，他好惹也不敢这么胆大妄为了；严家更不是好惹的，他家在国民政府做事的人比你分局当警察的人还多。他惹不得绑匪，可不在乎你这个小小的分局长和我这个小小的镇长。”
“怎么啦，镇上出了绑匪，我警察分局还不能去剿匪？”李玉彬一本正经地说。
“剿匪？你真想剿匪？你有这个本事剿匪？严庆堂连这点把戏都看不出来，还能是本镇首富？我看你还是和我一起商量商量其余的钱怎么办吧！”
“镇长，你也糊涂了吧，警察局居然要去向绑匪送钱，人家不要笑掉大牙？这事我可帮不了这个忙。”说完转身就走。
镇长一把将他拉住：“你慢走，当然不能要你警察局去给土匪送钱，但你只当不知道这回事总可以吧！由我来处理，不会忘记你的，好吧！”
“再说吧！”他头也不回的向外走了。
镇长要秘书把绑匪送来的信亲自送给李长庆，说：“请他看后斟酌。”
李长庆看了信就问秘书：“你把这信送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秘书说：“镇长要你斟酌，其它我就不清楚了！”
“放狗屁，要我斟酌什么？难道要我送黄金给土匪？你回去告诉镇长，我李长庆的儿子现在**当师长，当师长的老子要拱手把金子送给土匪，象是人说的话吗？”
镇长派秘书去找盛浩根，说：“太湖里的土匪要镇上送五十两黄金，镇长要我把这封信给你看看，请你斟酌斟酌。”
盛浩根接过信看了一遍：“哦，要什么斟酌。我看请镇长拿个主张，再邀请镇上的士绅商量商量，要我出点力，我不会驳镇长面子的。象我这样也不配驳镇长面子的。”
镇长连碰了两个一硬一软的钉子后有些反省了，我急它什么？难道太湖里的绑匪能来绑我的票不成？我是当的国民政府的镇长，怎么能为绑匪的一张勒索书给吓了呢！他决定去找李玉彬，要把这个责任推到他身上去，他倒好，想捞钱跑得比兔子还要快，现在钱捞不着了却做缩头乌龟，没那么便宜的事。他转身对秘书说：“我去警察分局一趟，有什么事到那里去找我。”
其实警察分局长李玉彬也很苦恼，明明已经就要到手的钱财就这么一封绑匪的信就给白白的断送了。你断我的财路，我难道不能断你的财路？我堂堂一个警务人员竟只可以被绑匪一封信给镇住了，这不是天大的笑话。还有那个严庆堂和殷铁珊明明已经承诺的事，也竟能招呼也不打一下就跑了，也太不讲信用了。你不义我就不仁。他想透了就把巡长左其昌喊了进来，问：“西街发生的一起绑票案你知道吗？”其实这个巡长就是绑匪安插在警察分局的一个卧底的。巡长在抗日战争期间与这股绑匪在一个太湖游击队里，还是一名副连长，抗战胜利前夕是被他一个在山区当国民政府县警察局长的表叔喊走的，不久抗战胜利了，他的表叔花了很多钱找了很多人想谋天堂市警察局长之职，结果没有谋成，只当了个副局长，所以左其昌也只能到这里来当个分局巡长。前一时期在太湖游击时的连长来找他，要在镇上搞点薪饷，要他做内应，每成一笔他可以分到半成。他的任务就是传递消息和从中协助获得成功。
左其昌故意含含糊糊的嗯了两声。
“你嗯什么？”李玉彬有点火了。
“你刚才不是告诉我了吗？”
“我告诉你什么啦？”
“西街发生了绑票案，不是吗？”
“好，好，好，我告诉你，严庆堂的孙女被绑了，索要五十两黄金。你现在就去严庆堂家，告诉他绑匪来找他时一定要与警方联系，我们一定要尽全力破获这起案子。听懂了吗？还有派几个弟兄到严庆堂和殷铁珊家，防止绑票再去滋扰。”
“报告局长！”左其昌两腿并拢行了个礼。
“妈个-，吓我一跳，你干什么？”
“我们的巡警队连在下一共只有六人，你看派几个去他们两家？”左其昌问。
“妈的，派两个去两家门前跑跑就是了。”李玉彬知道，左其昌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按照市警察局的规定，分局巡警有十二个名额，但李玉彬觉得镇就这么大，还有一个营的驻军，要这么多人干什么。所以只配了六个人，其余报了六个假名字，冒领点警饷和服装之类的物品，以补贴补贴自己的开销。这在警察分局是公开的秘密，但没有人敢当面去戳穿这件事。就是左其昌刚才的话也只是影射而已。
李玉彬当然心里有数，可自己是分局的局长，在下属面前不能把说出的话收回，但也不能把他逼急了，只能把硬任务变成了软任务。可左其昌偏不吃这一套。他倒不是诚心要李玉彬下不了台，他是清楚李玉彬用意的，只耍警察在严、殷两家一转悠，就给太湖里的同伙一个信号，警方已经插手，不知要闯出什么漏子来。左其昌说：“我说局长啊，派两个警察在门口转转能顶用吗？他们可不是几个小毛贼能吓跑的，弄不好警察还能送命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你说怎么办？你是巡长啊，这事是你管，只要不给局里闯漏子，不被人说闲话，出了事拿你是问！”李玉彬既无可奈何又必须装腔作势地说。
左其昌回到宿舍把黑的警服脱了下来，换了一身便装，戴了顶礼帽直奔严家而来。严家看门的认得他，就通报了严庆堂。
严庆堂在客厅里接待了他。左其昌对严庆堂很尊重的样子，两手一拱说：“严老太爷受惊了，都是我们保护地方不力，使你孙女遭此大难，我们感到有愧。”
严庆堂还不清楚这个巡官跑来干什么，但他预感，又要破点财了，只是说：“左巡官，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
左其昌说：“我们那个李局长，事先防范不力，事后却要我派两个巡警到你家来站岗保护你们，这不是明摆着要他们撕票吗？所以我特意跑来跟老太爷报个信。老大爷要拿个主张啊！”
严庆堂没有料到李玉彬竟然出此毒招，以达到他乘机敲竹杠的目的。明晨小芬就要到太湖去与绑匪接头，如果让李玉彬插那么一杠，不就要坏了事么，心里真是恨透了这个李玉彬，但表面上显得很平淡，说：“李局长只是尽责罢了，也不能怪他啊，亡羊补牢么。可我们现在想到的是小囡的安全，我是一把老骨头了，不劳李局长神了，请转告李局长我严某心领了，巡警就不用派了。”严庆堂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送到了左其昌手上：“一切就拜托巡长了。”
左其昌并没有正眼去看那钞票，他估计顺便在口袋里放点钱最多是条把香烟钱，他心想你把我当要饭的乞丐了，为你这点钱不会舍得这么费劲呢。他一面把手缩回来，不接那钞票，一面说：“严老大爷，这就不好了，我左其昌不会乘人之危啊，我决不会去做那害人的事；我也是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管，难啊，弄不好饭碗还能砸掉的。”
严庆堂想了想说：“到这里来是李局长吩咐的吗？”
“不，不，不，他要我派两个弟兄到你家和殷家，以防绑匪再来滋扰，当然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这点老大爷是清楚的，所以我先到这里打个招呼，是瞒着李局长的，他知道了不要砸我们的饭碗？”
严庆堂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就是说你们要警察不在门前站岗的话，就要给保饭碗的钱，区区小钱他们是不愿意冒什么风险的。严庆堂笑笑说：“我懂了，我懂了。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去了就回。”他转身进了里屋，出来时手上拿了二两黄金，对左其昌说：“这二两金子一两是我的一两算是殷家的，你先拿着，作为保饭碗的保险金，如果李局长真有什么要砸你们的饭碗，他应该清楚我严家也不是普通小民，他会掂掂份量的。”
左其昌手里接着二两金子，说：“那当然，那当然，严家在太湖镇、天堂市，甚至在全国也是顶呱呱有头有脸的人，他决不敢泰山头上来动土。老太爷你看要你破费这么多钱，我不能驳你老太爷的面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好了。”
严庆堂并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就说：“左巡长，你早点回局里吧，看李局长有什么动向，你也可及早安排啊！”严庆堂待左其昌走后派管家去殷家把这个情况告诉殷铁珊，以免这帮家伙再去敲诈。(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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