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50、51、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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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新任教育局长是在宜兴的天堂中学校长施子扬。他到任就在市长张百发面前竭力推荐殷铁珊出任天堂中学校长。张百发本是天堂人,也毕业于这所中学后考进中央政法大学,走上了为官的路程。抗日前在邻近的县任一科之长。抗日时一直在江南山区带了几个人算国民政府的县长;他与施子扬是中学的同学,在抗日期间也相会过几次,因此他一出任抗日后的第一任市长,就邀请施子扬担任教育局长。
张百发长期在外为官,对殷铁珊不熟悉,施子扬推荐他当天堂中学校长时他大吃一惊。怎么能任命一个伪太湖镇镇长当校长呢?经施子扬的一再推荐介绍后张百发说:“子扬是否这样吧,现在要他来当天堂中学校长总不太妥当,对我这个市长,对你这个局长,总会有点不好的口碑。先要他在太湖中学当校长再说,一则影响比较小,二则在他家乡,他又在那里当过伪镇长,民众没有意见就当下去,如果民众强烈不满,我们也有回旋的余地。”施子扬当然只好答应了,但是他坚持这样的想法。“在太湖中学校长当得好,隔一年半载再到天堂中学来。”
施子扬为了慎重起见,亲自到太湖镇去当面和殷铁珊商量。施子扬讲得很直率:“如果你这半年不当这个镇长,原应该到天堂中学当校长的,现在只能先委屈阁下了,先屈受太湖中学校长,时机成熟了再上天堂。”
殷铁珊很乐意现在的安排,很感谢施子扬的提携,他说:“服务于教育是我一生的追求,服务于家乡也是我的心愿,我愿意一辈子在这里,那怕当一名任课教员我也会竭尽全力做好的。”接着殷铁珊请教施子扬:“有两件事希望你能明示,一是教师的聘任,我的想法是大部留下,少数调整。在具体的人员上我只想提议顾飞留下当副校长兼教务主任,田家训解聘,另外调进三四名教高中英语的教师,日语教师不再聘任。”施子扬赞成这样安排,只是说:“吴九声是你的患难朋友,我想把他调到局里另行安排,不再在太湖中学,避免产生一些对你不利的事。”殷铁珊从心底里十分赞成施子扬的这种安排,他很敬重吴九声爱国热情,也对他的教学水平有较高的评价,但总觉得这个人政治抱负浓厚了些,党派的色彩过多了些,所以不和我在一起共事我可以超脱一些,但是他又顾虑吴九声认为他有意排斥他,所以他对施子扬说:“我很理解你的这种安排,更希望你能在任命我之前,提前把他调到局里去。我的意见也请你能体谅。”施子扬说:“能理解,能理解,其他教员的聘任由你自行安排吧。”
殷铁珊说:“还有个怎么复课的问题,象常规那样开学,还是有其它过节?”
施子扬说:“按照教育厅的意见,按常规开学以后,由教育局统一组织一次甄别考试,及格的就继续原级上学,大部分课程不及格的只有降级,个别课程不及格的以后再补甄别考试,这样就算把学校全部正式的由国民政府教育行政部门接管了。”
李长庆这几天真太高兴了,儿子李海雄从云南发了封电报回来。电文如下:
祖母,父、母:
从军抗日八年,现在新六军三师二团任团长,不日全军将开赴天堂,将补偿多年未尽之孝道,如一切顺利九月三日抵家。
不孝李海雄
八月二十五日
李长庆自接到电报之日起,他先将电报在米行的伙计中传看,然后一户一户的通知亲戚朋友,把那张电报纸几乎弄烂了,后来还是他乡亲把电报纸用浆糊贴在一张硬纸板上,才再能够拿给别人看,但字迹已经有点模糊,幸亏他家里人已经把电文背熟,凡是看不清的字可以随时补充。
李长庆的高兴还有更深层的含义,儿子年少有为,可以荣宗耀祖,觉得李家几代有钱就是没有当官的,遇到一些事要化钱还要仰仗人家的鼻息。现在有了这个儿子就不怕什么了。到农民那里去收租谁还敢抗缴,镇上的地痞流氓谁还敢来敲竹杠,还有那些不上品的芝麻绿豆官还敢不孝敬我这个老太爷,就是做生意还能遇到什么麻烦?
李长庆的母亲这几天也心里高兴,但也愁得要命。自从她生了个女儿以后,一直不愿出门,在家里讲话也很少。她最疼的是那个最后生的女儿,她最懊悔最不想外出见人的也是这个女儿。我守寡多年,怎么一时冲动干下了这么一件蠢事。虽然儿子多方掩盖,人们当了面嘴上是不说,背后一定会指指戳戳的,会骂我这个老不正经的,已经五十多岁了,孙子都**了还不安稳,还要偷人,年轻时不知是怎么样的烂货呢?而且这个野男人还竟是自己丈夫的亲生儿子,乱了伦是犯的大逆之罪,更加无脸见人了。现在孙子要衣锦回乡了,如何去面对?整夜坐在床上思考,将近天亮时她把儿子李长庆喊进房里问:“我该怎样面对雄儿?”李长庆也觉得很难,就说:“只要梦怀在眼前,瞒是瞒不掉的。”“哪你的意思是暂时送她走?”“这个由娘斟酌着办吧,”“哪就不要对雄儿提起这件事了!”说着说着她感到后脑勺激烈的疼痛,她感觉不对,她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在这个部位疼痛后不久倒地离开了人间,她恐慌了,对儿子说:“我看来不行了,等了雄儿八年,现在竟然看不到,我不甘心呀,你快去把王医师找来,或许还能撑个半天一天的,说着就向里床斜卧过去了。李长庆急忙把妻子喊了进来,自己三步并两步的跑去找王医师。然而她还未等到儿子回来竟就断了气。把李海雄的衣锦还乡胜利归来变成了为祖母奔丧。(50)
51
李长庆本来在丧事办完后要大办“豆腐宴”,既为亲朋好友来为母亲丧事答谢,又为儿子海雄荣归故里庆贺一番,熟料儿子突然接到命令要立即开赴东北前线,李长庆的心情一下子降到了低点,再也提不起大办宴席的兴趣。他前思后想觉得那里不吉利,得罪了那一尊佛,亏待了那一尊神,或者触犯了那位祖宗,他想呀想的突然想到了那年母亲生的那个小孽种。自从她出世后家里接二连三的发生倒霉事,先是他本人两次运粮被抢,自己被保安司令部抓去,还逃亡到乡下。这次儿子回来本来是大喜事,母亲却在此时脑溢血亡故。这一连串的事向我发出了警告,看来是父亲对母亲的不贞节的惩罚。这种惩罚是否会随着母亲的故世而停止,抑或会随着我的处置不当而责怪我惩罚我呢?他疑惑着,恐慌着,他希望父亲能通过某一种方式提醒他一下。他作出的第一个决定是母亲的丧事从简。本来每个“七”一场道场一场和尚超渡,五“七”和断“七”要放焰口,现在一律取消;他作出的第二个决定是母亲的灵柩不去与父亲的墓合葬,暂时寄存在庵堂里。他向亲朋解释是母亲昨夜托梦给他的,是她在梦中这么吩咐的,做儿子的不便违背她。其实他想这样来亏待一下母亲,以求得父亲的原谅。他作出了这些决定后心情略平静了些,多少天来的繁忙、激动、悲伤和不安、急躁逐渐缓解了,在晚饭时他喝了半斤加饭酒出了一身汗,特意到澡堂去洗把澡,擦了个背,捏了脚,觉得混身脱了壳一样的舒坦,回家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他看见父亲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把他喊起来站在父亲对面,父亲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枉为我的儿子,我把一份诺大的家产传给了你,可你不珍惜,竟容忍你母亲做出有辱祖宗的丑事,居然还把那个孽种推到我身上,正是太对不起我了,原来我想原谅你的,但是你爷爷坚决不答应,这次你做得还可以,但必须要把那个孽种彻底断掉,不能再让她有辱门庭,否则你将自食恶果,嘿!”父亲瞪大眼睛,愤愤地离去了,他一身冷汗惊醒了,他停了一下神,下床倒了一杯冷开水喝下,走到窗前,明月当空,繁星铺满了苍茫天穹,他对月长叹了一声:“罢罢罢,娘,我只能按照父亲的旨意了,为了这个家你一定要能原谅儿子的,有什么恩恩怨怨烦你在阴间与父亲一起商量吧,千万要保佑李家平平安安风风光光,儿子在这里恳请两位老人家了。他默默的在心里这样祈求着。
翌日他打发店员到乡下去把张方找回来,以便和他商量母亲去世后梦怀如何妥善的安排。其实他心里是有打算的,就是由他贴一笔钱,由张方去抚养,长大了两边跑跑,但他认为要先出个题目要张方去做,做对了,就达成默契,否则如果我先拿方案,张方会漫天要价的。张方来时,李长庆对他说:“母亲走了,孩子很伤心,她原来没有父亲,就与其他孩子不合群,孤癖得很,过去还有母亲疼她,还正常,现在怎么办?我们两个人商量商量。为什么找你商量,你心中要有数,过去已经对不住我们李家了,我没有什么计较,你懂吧?”
张方毕竟也是生意人,在买卖交易中跌打滚爬十余载,他很懂得李长庆的意图,故意这样说:“老爷,如果我把孩子带走的话,一则会有碍李家的名声,现在虽然有点流言蜚语,毕竟时间长了也会要烟消云散的。再则,老太太刚走,你就把她的老拖女儿赶走,对你也不利啊!请老爷三思。”
李长庆有点语塞:“哦,哦,我并没有一定要把她赶走的意思啊,找你来商量也是看在老太太的脸上,这是你心里应该清楚的。老太太在的时候,老太太照应她,现在老太太走了,我是抽不出时间来照应她的,不要因为缺乏照应而耽误了她什么。至于李家的名声,是要讲究的,这看我们怎么说了。”
张方说:“我听老爷的,本来在这件事上我是作了孽的,对不起李家的,你吩咐我照办。”
李长庆觉得也只能谈到这尺码上了,就说:“在断‘七’以后我们趁把灵柩送到庵里去的时候,你就趁便把她留下,先住一阵子,看是不是合适,合适的话,我就贴点钱在你那里抚养了,如不合适,到时再商量。”
张方说:“这样也好。你是知道的,我从学生意开始一直做到帐房都是老爷的栽培,有一点积蓄这几年也差不多了,有了个孩子我也不便出来做了,就难为了这个小孩子。”
“这个我知道,她毕竟是老太的嫡出么,我们有酸的喝决不能要她喝辣的,当然你也需要有分寸。”李长庆说。
“那当然,当然。”
然而李长庆虽然很婉转的对梦怀讲:“娘已经走了,家里暂时还顾不上你。张方还想带你到他家去,那里可好玩啦,有牛有猪还有鸡,池塘里还养了很多鱼,那个鹅子呢伸长了头颈叫起来很好玩咯。”
梦怀感到惶惑,她说:“娘在世时总要我好好读书,说女孩子读书不容易。我到乡下张叔叔家后读书怎么办呢?”
李长庆说:“那里暂时还没有学校,将来会有的,不过女小囡读不读书不要紧的。”
梦怀说:“我不要么,我要读书,读了书才能做有用的人。我不去乡下,我不去!”
李长庆说:“梦怀一直听话的,对吧,妈妈死了,就要听我的话。”
梦怀哭了,淌着眼泪回房了。回到房里她拿着母亲亲自缝制的一个花布书包发呆。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妈妈死后那个哥哥一定要把她送到乡下去,不要她了,她越想越伤心,越伤心越想要哭。爬在桌子上哭呀哭的睡着了,一觉醒来时天色已暗淡,她发现算术题还没有做完。她想起了殷教师,那个和蔼可亲的脸孔,好像就在眼前似隐似现。去找她,或许能帮我呢!她轻轻的偷偷的走出家门,然后跑到殷宝芬的家里。她看见梦怀那种慌张悲痛的脸,脸上还清楚的看到泪痕,急步把她搂到了怀里。梦怀放声哭了,她来到这个世上已九个年头,母亲虽然很疼她,但从来没有搂她在怀里过。她在殷宝芬的怀里象是一股热流在身体里迅跑。她只想哭不想说话。殷宝芬也只是紧紧的搂住她,默默的让她哭,并没有催问她为什么要这么伤心。作为一个结婚只有几天丈夫就一去未返的女人来讲,她知道孤独是什么滋味,只有坚强毅力的人才能把痛苦咽在肚子里,对这个只有几岁的女孩来讲,从未见过父亲已经受到了伤害,现在又失去了母亲怎么能忍受呢!哭过一阵以后梦怀边泣边说:“殷老师,大哥要把我送到乡下去,不让我上学,……”
殷宝芬听到后大吃一惊,以为是她听到了什么一言半语胡猜的,安慰她说:“梦怀你是个好孩子,不要瞎猜,你大哥不会这样做的。”

梦怀停住了哭泣很坚定地说:“不,是他亲口对我说的,我求他也不听,就跑到你这里来了。”
殷宝芬真感到惊奇和迷惑了。即使这个孩子是你母亲不守妇道养下来的,也已过去了九年,一切的恩恩怨怨应该忘却了,而且孩子是无辜的,怎么能将孩子做替罪羊呢!她很同情地对她说:“不要急,我送你回家去,找你大哥商量,要他不送你到乡下去,他会答应的,他会听老师劝的。”
殷宝芬把她带回李家的时候,李长庆还并不知道她已经出门去找救兵了,看见殷宝芬带她进来心中有些不悦,心想这个小孽种真鬼,也真有点子,居然把殷宝芬找来了。他知道她娘家婆家在镇上都是有面子的大户人家,说什么话办什么事都有影响的,笑嘻嘻的迎上来打招呼:“严家二少奶奶请坐,这个小孩真是的,母亲故世了没人照应她,想要她暂时到乡下去住几天,等忙停当了再接回来,这么不懂事还跑到老师那边去麻烦你呢,真是对不住。”
殷宝芬说:“不麻烦的,我们是邻居又是她的老师,最近的事也真够你烦的了,好得她也懂事了,可以让她自己照顾自己了。如果你真忙不过来,我帮你带几天也是可以的,不要耽误她的功课,你看呢?”
李长庆心想你自己的事还没有管好呢,倒要操我们家的心,真是狗捉老鼠多管闲事,他说:“严家二少奶奶,哪能来麻烦您呢?你也已经够烦的了,一个人要带个小囡还要去上课。喂,二少爷在美国有信来了吧?”他是明知故问的,他知道现在抗日胜利已几十天了,严家琪至今未有片纸只语寄回来,就是他的哥哥严家宽寄给他父亲的信中也没有提到严家琪的情况。李长庆这么问她,是故意挑逗她的感情,算是对她干预他家务的一种报复。
殷宝芬对他的这种有意戳她痛处并不在意,她不是不知道他的企图,**年来的孤独已使她在这个领域中的感观失去了功能,她习惯了麻木了无所谓了。她没有去反击他,只是轻描谈写的说:“你忙吧,那我就走了,还有作业本要改。”又对梦怀说:“你大哥已不送你乡下去了,好好读书吧,有事可以来找老师,知道吗?”她转身就回家了。(51)
52
当她回到家的时候,公公严庆堂正坐在客厅里,看见殷宝芬回来就问:“听说你到李长庆家去了,其实李长庆是决不会把孩子留在家里的,一个母亲与别人生的孩子一天到晚在眼前跑来跑去心里多么不好受啊。有碍母亲在不便讲什么,现在已经没有人阻拦了,所以你去劝他是没有用的,今天留了她明天也要她走的。”
殷宝芬说:“孩子哭着来找我,我也觉得孩子到乡下去不读书也不妥,说说吧,说不通也没办法了。”
严庆堂又很沉重又无可奈何地说:“宝芬有件事我不得不说了,前几天家琪给我写了一封信,在信内也有一封信给你,但不晓得怎么向你开口,所以信一起放在我那里没有给你,刚才他发来个电报,已经从旧金山上轮船,二十天后就到临海。两封信你都拿去吧!”
殷宝芬显得异常的冷静,她并没有去接信,只是说:“不看了吧,公公你已经说清楚了,我并不想知道更多的。”
“我很感到对不住你父亲,当然更对不住你,在我们严家苦苦的守了八年,一个人苦苦的熬过了这八年,竟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回来后我一定不会对他客气的。”严庆堂说。
“我想把东西整理整理,隔两三天我就带鸾红回家去住,行吗?”殷宝芬说。
“用不着这么急吗,容我再想想,等他回来我还要和他讲清楚,到那时再讲吗。”
“不需要了吧,我回家,也便于你们商量,也免去我面对尴尬的场面!”
“那也好,真难为你了。”严庆堂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里感到十分紧张,他原来以为把这件事告诉她以后她一定会很悲伤,会很怨恨家琪,甚至会责怪他教子无方,谁知她竟如此冷静和宽容,这反而使他想到了反面,怕她在这种冷静和宽容的背后是痛不欲生做出一些糊涂事来,这样也真对不起殷家了。他看殷宝芬回房后就出门去找殷铁珊。他想,我们不仅是亲家而且是世交,儿子对媳妇采取这种方式,而媳妇又如此大度不能不使自己处在一种对不住老朋友的位置上,他必须先于宝芬去向殷铁珊打招呼,请求他的原谅,关心他即将回家居住的女儿。
出乎严庆堂意外的事是殷铁珊也象她女儿一样的冷静,并且还认为这事迟早会发生的,已经分开将近九年了,一去杳无音讯,不是这种结果而变成另一种结果,譬如那种团圆之类的结果,反而会使人觉得不可思议和不能理解,甚至无所适从。他要严庆堂尽管放心,他了解他的女儿,她内心会有些痛苦和懊丧,但不会有什么事发生的。他对严庆堂说:“庆堂兄,她在九年中经过了那些无奈和期待,已经逐渐的磨去了昔日的情感。现在得到了家琪的明确态度后,她会感到是一种解脱,她会渐渐的高兴起来的,因为她有了自己的主宰和将来。”
殷宝芬回到自己家中的时候,吴九声来他父亲处辞行。他告诉她父亲原来施子扬要调他到局里做督学,但他觉得和施子扬在宜兴有些不愉快的误会,怕在一个办公室工作会难处,希望局里能放行,让他另谋它职。离开教育局后他被刚恢复的私立振声中学聘任为校长,所以特意从天堂赶来,一是通个气二是辞行。殷铁珊不无感慨地说:“暂时也只能这样,等一切恢复正常以后再看吧。”
吴九声说:“在流亡时,在宜兴,在太湖镇都得到了兄台的照顾,我是铭刻不忘的。今后我们在一个教育界里,还希望得到你提携。”
殷铁珊说:“有一件事本不想问你的,现在你离开了,为了便于我们处理这件事,请你实情相告。就是那两个被弄死的学生,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吴九声说:“那两个学生是来我的宿舍,他们除了问一些课文上的事以外,也议论一些时事。有一些同学去参加抗日后把一些抗战胜利的消息寄给这里的同学,不知怎么被特务发现的,是田家训报告特高科的。”
“田家训又怎么知道的?”殷铁珊问。
“在同学中有个叫柏子扬的无意中告诉了田家训。”吴九声说。
“当然这个同学可能是田家训要他来的,也可能是无意识的。那时不便去查这个同学,也只能将来政府去查了!在这些事方面校方是无能为力的,也不宜去过问的。你说是吗?”
虽然立秋已过了一个月了,“秋老虎”的炎热使人透不过气来。殷家是个老宅第,格外显得闷热。殷宝芬的房间前两天母亲已帮她打扫和整理过了,显得高雅和清淡,窗前是张书桌,文房四宝一应俱全,还放了一盆文竹。桌旁是木制的脸盆架挂着一条她所喜欢的淡绿色毛巾和一只淡绿色脸盆和淡绿色的肥皂盒。在东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条幅,是父亲写的字:“学无止境”。两边的墙边上放着竹制的一排书架,上面已经放满了殷宝芬欢喜看的书。架子床上挂了顶麻布的蚊帐,床后是一叠放衣的柜子,以及本地人家家户户都一样的放着马桶。这种布置几乎同殷宝芬出嫁前一模一样。殷宝芬所感到不同的是一种气息。那时的房间里好象是那么幽香和清纯,充满着少女的情怀。现在已失去了这种情愫,她感到烦闷和枯燥,重进这个住所使她很惆怅。她静静的躺在床上,她要思索着将要怎样来对待今后的人生之路。不知是这间房间久无住人的关系,在闷热中还夹着一点霉气,还不断的要对付蚊子的袭击。她无心再躺在床上了。她起身走到客厅,父亲还默默地坐在那里。吴九声已经离去。她走近父亲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希望父亲讲点什么,似乎很盲然。殷铁珊也很希望丢掉自己即将到太湖中学去面对新的工作烦恼之前和女儿谈谈心,但他不知道女儿希望谈什么,是今后的事业还是今后的个人问题?是鼓励她还是劝勉她?他看见女儿坐到他身旁,希望女儿先开口;但殷宝芬只是默默地坐着,殷铁珊终于奈不住了,问了他女儿一句很含糊的话:“小芬,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殷宝芬回答时避开了个人的问题:“我很希望父亲一样终身从事教育,与孩子们在一起,我很快乐,但是离开了严家经费上的资助这所小学很难维持下去。既然离开了他家,我就不想再与他家有什么瓜葛了。”
殷铁珊说:“现在要我们家来维持这个学校的经费恐怕有一定的难度,当然勉强的支撑还是可以的。”
殷宝芬说:“我也不想让父亲感到为难。我也不愿意就此停办这个我费了许多心血,也解脱了我许多烦恼的初级小学。父亲能不能和施子扬局长请示改为民办公助的学校。”
殷铁珊说:‘我看很困难。我找他商量商量再说吧!你看还有什么事希望父亲帮助的?”
“搬回家来住,麻烦妈和你了。”殷宝芬说。
“不,应该感到遗憾的是我。在你们结婚前一段时间里,我就注意到了家琪有些疏远你了,但我只是从好的方面想,认为你们已经订婚,他不能和小时候那样青梅竹马,而且我家与他家是世交,所以铸成了这么一杯让你喝下去的苦汁。”殷铁珊不无遗憾的叹息着。
殷宝芬说:“爸爸,已经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我还是希望把这个教员当下去,请爸爸能周旋周旋。”
施子扬听了殷铁珊的叙述后很钦佩殷宝芬的办学精神,他说:“在现今的社会上,功利思想是如此之泛滥,你家千金能自己掏腰包办学是何等的高尚,真是现代的武训,我为之感动。我会尽力帮她实现自己的愿望。”施子扬经过多方的协调,决定将这所初级小学并入太湖小学,并委任殷宝芬为教务主任并任三、四年语文任课教师。殷宝芬觉得这样做也很满意,但她决定辞掉教务主任的职务,她对施子扬说:“施局长,我从事教育的时间很短,尽管有赤诚的心,毕竟经验不足,学识的底子也薄,先在级任老师位置上磨练几年再讲。”
施子扬对殷宝芬的谦虚和执着的精神很受感动,他当看殷铁珊的面说:“你这位千金真难能可贵啊,是铁珊兄执教严谨治家有方啊!”
在将西街初级小学并入太湖小学的时候,原来四十五名学生中只有李梦怀没有去入学。殷宝芬感到了可能她已被送到乡下。为了再做一次努力,她又去访问了李长庆。
殷宝芬是李家不受欢迎的来客,她的再次来到李家后李长庆并没有和她谈,只是要一个女佣人对她讲:“老爷身体不舒服不能出来见你,他要我转告你小姐已经随帐房先生到乡下去了,她不再去上学了,什么时候回来还说不定,承严家少奶奶关心了。”她只得无可奈何的回到家中,很是闷闷不乐。
回到家中时,严庆堂正与父亲在谈话,神情都很严肃。殷铁珊看见女儿进来就说:“你坐下来,,家琪的父亲来找我,想把你们的离婚手续办一办,我说这件事要等你回来当面说比较妥当,做父母的过去包办得多了些,出了这么个差错。”
严庆堂说:“作为家琪的父亲,作为铁珊的世交,在这桩婚姻上我是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原来总认为是很美满的,我们也很希望是能美满的,现在却是如此的结果,是我始料不及的。”
殷宝芬说:“两位长辈不要自责,下一代的不幸不应由上一代来承担什么,为了下一代你们承担的已经很多了。现在外面沸沸扬扬的传说家琪在结婚前已和一个女同学爱上了,是双双对对到美国去的,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个只比鸾红小几个月的儿子,不知是真是假。如果是真,他就不对了,应该早就说清楚么,这场婚姻的变故是可以避免的,我决不会因为订了婚而非要和他结婚的。对我的伤害要少得多,特别对鸾红很不公正,很不负责任。”
“小芬,我感激你的通情达理,你看还有什么要说的呢?”严庆堂说。
“我想这件事最好要他和我当面说清楚不能让你们上一辈人在中间为难啊!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还在同一学校读书,同来同往多年,婚姻关系不存在了,还有友谊吧!他应该了解我的性格,我不会为难他的。”
殷宝芬和严家琪的离婚很快就达成了协议,他们的女儿由殷宝芬抚养,并把名字改为殷鸾红,严家琪也很快回美国去了。(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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