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48、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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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刚进入太湖镇就看到街上有一种不祥的氛围,人们刚刚喜笑颜开的脸上又笼罩恐惧,家家户户虽然也挂出了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帜,但在旗帜下缺少那种欢乐的场面,满街张贴红红绿绿庆祝抗日胜利的标语中间夹杂着一些白色的布告。吴九声上前仔细观看。是钱寅生奉江南忠义救**太湖支队司令强天琪的任命为太湖镇胜利后的首任镇长。然而在街上荷枪实弹巡逻的仍然是王伯先的保安营,巡逻队还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盘查来人,使得吴九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立刻和同回的农民招呼一声后就直奔殷铁珊的住所想看个究竟。
殷铁珊家门口聚集着数十人,有三四个穿便衣,手上抓着卜壳枪,与七八个手握长枪的保安队的士兵对峙着。吴九声看到这种场面也吃惊不小,他不敢贸然走进殷家门。他一眼看到李阿桂也站在人群之中,就上前把他拉出来问个究竟。
钱寅生在去年被免去伪太湖镇镇长后,趁李长庆户口米被饥民抢劫后曾企图通过这件事整饬太湖镇保安营,但反而将李长庆抓进了天堂保安司令部,他一吓之下就采取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连夜逃出乘火车到了武吉县找强天琪。
强天琪住在香萍乡,虽离城不远,由于都是阡陌小道来去很不便,一般进城都有班船,定期来去,日本军很少去那里,驻在附近镇上的保安队与强天琪是有默契的,互不相扰。强天琪在那时号称有二千多士兵,势力很大,一支小小的保安队惹不起他的。在战争初期强天琪大多时期在十万八千顷的太湖里,后来渐渐住在家里的日子比较多,强天琪住的强家桥这个村庄并不大,只有百十户人家,主要姓强,许多人家的年轻男人都是在强天琪手下当兵。强天琪的一帮贴身保镖、亲信随从大多是本村人。
钱寅生与强天琪是远房表亲,过去来往不密切,强天琪刚当司令时,钱寅生搜集一些日军动态特别是日军要到太湖去清剿的消息告诉过他。后来日军撤走了,强天琪势力也大了,双方也有某些接触,通过钱寅生采购一些日本人禁止买卖的药品。这次钱寅生的突然到来,而且一副狼狈的样子使强天琪为之一愣,问:“老表兄一直官场得意,怎么弄得如此丧魂落魄啊!”
钱寅生说:“司令啊,还不是为了你!”
强天琪觉得奇怪:“为了我?”
钱寅生说:“丁伯威这个投靠日本人的汉奸,听说我为你搜集过情报,采购过药品,先把我镇长撤了,还要抓我去问罪,亏得我有个朋友早一天通知了我,连夜逃到这里来,不然现在关在保安司令部了,这条命还能不能保住呢!”
强天琪说:“这个忘恩负义的狗汉奸,过去在我手下,我对他不薄呀,他去当了汉奸,我也顾及他曾是我的手下,不然早就灭了他!他竟敢恩将仇报了!抗战马上快胜利了,他等着瞧吧!”
钱寅生说:“司令啊,你不提丁伯威是你部下还好,他是知道我是你表哥,就有意要整我,过去抓不到把柄没法下手,现在有把柄了,兵权在他手里,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呢!”
强天琪骂了一声:“这个-养的,总有一天找他算帐,你就在这里住下再说吧!”
日本投降后强天琪就派钱寅生到太湖镇任镇长,并派了一个班的士兵护送他去强行接收镇公所。
钱寅生一到太湖镇就直奔殷铁珊的家,把大部分士兵在门前站岗,自己带了两个人进入内宅,没等殷铁珊站起来招呼,就招了一个下手自己坐了下来说:“铁珊仁兄,别来无恙,日本侵略者已经投降,陈公博的伪政府已经倒台,你主政的镇公所当然也必须停止工作了。本人奉江南忠义救**太湖支队司令强天琪的命令前来接收伪太湖镇公所,从现在起太湖镇由我主政,请你马上投降,交出镇公所的一切档案财产。
殷铁珊听后怒从心起,心想你这个汉奸卖国贼摇身一变竟成了接收大员了,很淡淡地说:“钱老镇长,你恐怕不了解呢,我已奉新任天堂市长的口谕不再担任这个镇长了,静候由市长任命的新镇长到任!不晓得你是否持有市长的任命书?没有的话,最好去跑一趟,看市长肯不肯任命你。再说,我当了半年的伪镇长,镇公所没去过几次,所有的档案财产原封未动,你是当了七年半的伪镇长,一切你都熟门熟路。”
钱寅生说:“殷铁珊你要拎清,天堂市的市长也要服从强司令的调度,我才不会去管什么张市长李市长呢,请你服从强司令的命令,否则后果由你自负!我们是几十年的街坊邻居,何必要走到这一步呢!”
殷宝芬对钱寅生的那番话感到十分气愤,世上真还有这种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的人。她面对钱寅生笑笑说:“钱伯伯,我是小辈又不懂时局,说错了也请原谅。我想日本鬼子刚刚投降,国民政府还在重庆,许多事还来不及清理,待等还都南京后,各级政府正常运转了,一定会把沦陷区的一些事弄清楚的,谁是汉奸,谁在残害同胞?你说是吧!现在论长论短还没有到时间,何必早早去操这份心呢。当镇长你是熟门熟路,我爸爸决不会妨害你的。爸爸,你说对吧!”
殷铁珊说:“作恶到头终有报,我殷铁珊也不例外。”
钱寅生说:“铁珊仁兄,本来我认为回来接收镇公所是会很顺利的,尤其是你定会相助我在这个杂乱无章的时候一起理出个头绪来。看来我的期望有点脱离现实啊!或许是我对铁珊兄了解太浅薄了。”
“说句不礼貌的话,你怎么总欢喜了解别人,不把自己了解得深透些。孙子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首先是要知己么!或许你是很透彻的了解自己的,在常人的面前不愿表露。说得言重了请谅解。”殷铁珊带着一种讥讽的口气对钱寅生说。
钱寅生不由心中怒火顿生:“殷铁珊,你太过分了,我估计你现在的处境并不甜美,象你现在这种态度要仔细斟酌后果的。”
正说着王伯先带了七八个荷枪实弹的士兵闯了进来。看到钱寅生就高声说:“钱寅生,你终于露面了!”
钱寅生说:“日本投降了,知道吧,威风不减当年么!”
王伯先把一张告示丢到钱寅生的面前问:“请问这张布告是你叫人张贴的么?”
钱寅生说:“王营长,这告示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你已经不该再管国民政府的事了吧!”
王伯先说:“那你承认这张告示正是你叫人张贴的了?你明说么?”
钱寅生说:“是我奉江南忠义救**太湖支队司令强天琪的命令接收太湖镇的。在这抗日刚刚胜利之机,为避免发生混乱,作为镇长有这个责任张贴告示,安抚民心,不知你听清楚我的说明没有?”
王伯先向随他进来的士兵招了一下手说:“把他带走!我也明白无误的告诉你,我们江苏省保安司令部奉重庆蒋委员长令,命令我部要继续维持地方治安,对一切敢于乘机捣乱的分子立即加以就地处置。你现在没有得到本保安司令部的命令擅自张贴布告,自任镇长,实属乘机捣乱之举,我们将把你移送到司令部去!”
钱寅生两眼睁圆,眉毛倒竖的怒吼:“你敢!你们这帮汉奸竟还敢在抗战胜利后残害抗日分子!”
王伯先上前拍拍的两记嘴巴打得钱寅生捂住了脸。他一面打钱寅生一面说:“放你的狗屁,你才是帮助日本鬼子残害同胞的汉奸卖国贼,胆敢冒充抗日分子。”王伯先说着指使士兵把钱寅生带走了。(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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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宝芬对她爸爸说:“战争刚胜利,争胜利果实的厮杀已经开始了,要不是这个王伯先来,不知钱寅生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呢!”
殷铁珊说:“纠缠是解脱了,但也可能引起更大的麻烦,他是在我们家里被带走的。他是象征着一种势力,而这股势力又打着抗日的旗帜,不管它抗了多少日,是真抗日还是真汉奸,毕竟他最后的几个月是蹲在太湖里的。没有受日本人的指挥。在这抗日胜利之际,还能不乘机拉大旗作虎皮。我觉得钱寅生可能会卷土重来的。”

殷宝芬说:“爸爸不要烦了,烦也没有用。八年抗战,你做了许多有利抗日的事,没有做一件亲日的事,更没有去做危害同胞的事。”接着她又很惆怅地说:“抗战胜利了,家琪也应该回来看看了。我内心很矛盾,现在这样也就算了,我不知道他带着什么样的面目回到家中,我很难预测将怎样来面对这种面目?”
殷铁珊安慰女儿说:“一切听其自然吧,只要以平常的心态对待将要发生的事,就会一切心安理得的。”
钱寅生重返太湖镇并张贴布告以后,李长庆感到有点害怕,他知道不是他在保安司令部把钱寅生的事交待出来,丁伯威他们是抓不到钱寅生什么把柄的,现在反使钱寅生因祸得福,当了七年多的汉奸逃出去半年回来竟变成了抗日分子,还要接收镇公所,这个人心狠贪婪,少不得又要花多少钱了。正在发愁时米行的帐房急急匆匆的跑进他的办公室,气咻咻的对他说:“老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钱寅生被保安队的王伯先抓走了!”
李长庆听到后开始一喜,继而一想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说:“这算什么好消息,他来当镇长也好,他被抓走也好,都不会给我李长庆有什么好处的。”
帐房说:“老板啊,话可不能这么说,钱寅生不是你,也不会开溜,他当然恨你啦!”
李长庆说:“那倒不一定,他还应该感谢我才对呢,他不开溜现在怎么会变成抗日分子?他是官运高照,国民政府时他当镇长,日本人来他也当镇长,日本人打败了,在外面不知到那里混了几天又想当镇长了,他错就错在抗战开始丁伯威退到这里时溜了,开罪了丁伯威,这是他自己的事,怪哪个?”
正说着盛浩根走了进来,说:“你们讲得很开心,说些什么啊!”
李长庆说:“正在讲钱寅生被王伯先抓走的事,你看这只老狐狸还有什么下场?”
盛浩根说:“听说,这半年他逃在太湖表亲强天琪那里。强天琪是忠救军的支队司令,人称是大烟司令,手下有几千人,在太湖里鱼肉船民鱼肉乡民,如果钱寅生回来当了镇长,他必定要把强天琪请来,那太湖镇要遭殃了,抓起来好,抓起来好。”
李长庆说:“浩根老兄,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了,谁不知道钱寅生和马锦涛是莫逆之交,马锦涛又是你的寄亲,他回来当镇长总会对你照顾一点的,这是我们同行都看得清的。当然啦,他抓起来也不会妨害你什么。”
盛浩根说:“长庆,你就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了。我们和马锦涛只是寄亲不是真亲,自从郭市长走之后,我们的来往很少了。钱寅生和马锦涛也只是互相利用而已。那年日本鬼子派购粮食,他对我是一点忙也不帮的,还狠狠的,你不是不知道。提起那件事我狠不得打他两把掌。”
李长庆心知肚明,马锦涛帮日本人购买战略物资,自己却帮马锦涛的忙。这件事现在太湖镇的人不知道,是自己的一块心病,所以把话这里打住了说:“不谈这些不愉快的事了,还是拣高兴的说说吧!你多年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后来连续养了二个儿子一个女儿,该庆贺庆贺,当时时局乱,你鼓不打锣不响我们是懂你意思的,现在胜利了,该补补了吧!”
“现在还乱糟糟的,哪能去忙这些事?我倒看你有大喜事了。你大儿子抗战开始就投笔从戎,现在胜利了,该当了官娶了亲衣锦荣归了,这才该祝贺呢!”盛浩根说。
“是福是祸现在还盖在盒子里摇呢。八年抗战音讯全无,他娘头发都想白了。这几天他娘象热锅上的蚂蚁,催着我去打听,我到哪里去打听呢,我现在最急的就是这件事,心里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李长庆很发愁的说。
“我看这桩事你不必担心,现在交通还阻塞,信件还不通,还没有听说这里收到重庆那边寄来的信呢!我现在担心大批**开回沦陷区,他们总不能背着粮食走啊,一到地方就要筹集军粮,即使给钱我们到那里去弄粮啊,到时候有嘴还不好说。”盛浩根也一脸愁相说。
这时帐房插进来说:“你们这些做老板的其实也难,日本人打来了这也怕那也愁,整天提心吊胆过日子,现在胜利了,本来应该高兴高兴的,谁知愁帽子又套到头上来了。”
李长庆说:“怎么搞的,本来想说些高兴点的事,说着说着又说到不高兴的事了。”
盛浩根说:“本来就没啥高兴的事么,或许高兴的事还没有晓得吧!”
王百通突然跑进了店堂,帐房立刻去倒茶,说:“王老先生怎么早早的就不在茶馆里坐了?“
王百通说:“刚才多吃了一个蟹壳黄,肚子有点胀,出来走走。”
盛浩根说:“百通百通百事都通,所以心情舒坦无事烦神。”
王百通说:“你们有你们的烦事,怕强盗抢,怕敲诈,怕要军粮;我有我的烦神。譬如刚才在茶馆里都在说,强天琪要派队伍攻打太湖镇。”
“强天琪的消息真快啊!”李长庆说。
“其实强天琪有五百多人就驻扎在渡村,本来老早就要来接收太湖镇的,江苏省保安司令部派人向他传达了国防部命令,要所有忠救军就地待命,沦陷区都有原保安部队继续驻扎原地维持治安直到**来接收。所以强天琪只得派钱寅生来接收镇长位置,却被王伯先抓了起来。强天琪发火了,说老子敌后抗战八年连派个镇长的权都没有,也欺人太甚。不打它一仗蒋委员长还不知道我强天琪抗了八年战呢!”王百通宏宏高论使在场的人大吃一惊。
李长庆说:“强天琪的部队真要打进来生意人又要受大罪了。他的部队全是土匪流氓恶棍地头蛇,什么坏事都干。”
王百通说:“我看他也只是想吓吓王伯先这号人,他真要打的话输赢都不好受。赢了,他违背蒋委员长命令,省保安部队消灭他就事出有因了;输了就更惨了,苦苦熬了八年却栽在为一个钱寅生的手上划不来。不打这个仗,保存实力,将来还会没有好处?不扬言要攻打太湖镇也不行,不被嗤笑吗?堂堂一个忠救军支队司令,还号称有几千人队伍,派个镇长还被保安营抓了起来,将来怎么在场面上混,吓吓王伯先出来谈判,把人放出来!”
“我看丁伯威这个人未必肯给强天琪面子,听说过去他们一起在太湖时就不和。”盛浩根说。
李长庆说:“我关在天堂时也听说,丁伯威毕竟是**,不像强天琪的部队无恶不作,丁伯威就是看不起他们,说他们是群乌合之众,是一帮借抗日之名的土匪,他宁愿干保安队,也不和他们在一起。可丁伯威哪里知道,尽管他们是乌合之众,是群土匪,从不和日本人开仗,拿枪只是打家劫舍,但他挂的是敌后抗日的金字招牌啊,保安队总归是日本人的汉奸!”
盛浩根接着说:“丁伯威现在不又听蒋委员长调遣了吗?其实我们做生意的人只求个太太平平就行,日本鬼子这八年的占领我们是尝够了做亡国奴的苦头了,现在胜利了,把日本鬼子赶跑了,该太平了吧!”
王百通说:“你说的也在理,可他们能做到吗?他们如果也像你这样想也这样做能发财吗?不能发财当这个官干什么?为官不发财不如回家睡!”
盛浩根说:“我们不谈这些了,还是莫谈国事,回家睡觉!(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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