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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康华进入蒋玉敏家时，路人、邻居看见穿军服的和带臂章的人进去，就很惊异，以致很快就聚集拢了许多人散立在蒋玉敏家周围观看，他们目睹蒋玉敏被带上船向西驶去，有些人赶紧回家传递消息，更多的人直至看不见那乌蓬船才回头走，也有好些人看蒋家没有人跟出来就偷偷溜进蒋家，告诉庄兔船是向太湖去的，想从庄兔口中流出一点消息，庄兔一味的敷衍大家，张梅林和蒋翠玉又躲在房中不肯露面，去的人带着一团疑惑一团惋惜出了蒋家的门。
外面的人刚走，蒋翠玉就从房中出来了，她埋怨母亲心肠太软，早该对高俊杰下手，她说：“古人说先下手为强，慢下手抓痒。我们现在连抓痒都来不及了。高俊杰敢到食堂去吃饭，而且那副得意的样子，就估计他要反过来咬人了。”
庄兔说：“你当干部已多年，该懂点政治了，你不看看全国从**开始所有过去的地下党员有几个不被揪出来的？你以为高俊杰乱搞什么女人有什么大罪？那是小节，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比高俊杰官大得多的女人搞得多的人有的是！”
蒋翠玉说：“不见得吧，看犯在什么人身上，高俊杰正象一只落水狗东躲西藏的时候，这一棍子能把他打得趴下去的。现在只能眼睁睁的看人家来整我们吧！”
庄兔说：“我们没有做什么坏事，不怕人整，谁也整不倒我们！”
蒋翠玉说：“妈，你真天真得象个幼儿园里的小班女生。我听梅林说过，那个吴九声多年查不到他什么特务叛徒的东西，还不被整得见不到天日！”
张梅林听到蒋翠玉这种话有点急不可耐地说：“翠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弄清他们到哪里去了；是什么问题。同时，我们也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很可能马上会牵连到我们。其他的都不要去谈了，谈也没有用。”
庄兔说：“我看当务之急是你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不必为玉敏的事去烦什么神，动什么手脚，一切静观事态发展，该打的雷该闪的电谁也躲不掉，打过了闪过了也就过去了。不过你们确要有点思想准备，尤其是翠玉，在你爸审查期间可能会牵连的，至少不会象原来那样信任吧！这也好，不然你们的嘴整天搁在别人的身上。”
蒋翠玉说：“妈妈，对爸爸被他们带走，你好象一点心思也没有，无所谓似的。”
庄兔说：“你还要准备你妈妈也会被带走，他在解放前的一切活动，我不但都清楚，而且许多是我们俩共同一起完成的，所以我知道你爸是清白的，在政治上和他哥哥划得很清楚，他决不是个特务，更不会是叛徒。他们也许也不会放过我，不过你们切记不必为你爸妈担心，我们过去一个是磨豆腐的，一个是要饭的。苦惯的也受人欺凌惯的，受得住；再说你爸遇到的难题也不少，并不比那些在前线打仗的人逊色。记得你爸刚参加党那时候，勇敢去袭击日本鬼子和汉奸保安队，夺了鬼子的枪。在临海时，军警特三天两头来突查，你爸一次次的化险为夷。记得有一次刚有两个同志来接头，警察突然来检查，你爸还没等警察上门就发疯似的打我，把要卖的豆腐打翻，引来许多人围观，那两个同志乘机走了。解放后你爸为了他那哥哥几次受到审查，他镇定自若忠贞不二的回答组织上的问题。这次当然和前几次不同，来势凶，捕风捉影的瞎揪一通，但我想终究还要回到实事求是的，不能把几十上百万的地下党都打成坏蛋吧！所以你们要记住三个字，就是‘忍’和‘坚强’。”
蒋玉敏被带走，似一声落地的闷雷，震惊了太湖镇上的家家户户。在昏黄的灯光下，在狭小的卧房里，在喝着粥嚼着咸菜的餐桌旁，在稀稀落落的街道上，人们猜测着、议论着、埋怨着、咒骂着……有人说，蒋家两个穷兄弟前后经历了三个朝代，影响了太湖镇三十年，在任何一件重大事件中，都有他们的身影在其中，现在恐怕要到头了。有人说，亏得这两个穷兄弟，太湖镇上的富人也好穷人也好，都比邻近的地方要太平一点。有人说，把这个豆腐阿二关起来审查简直是瞎了眼睛，说句反动的话，简直是帮坏人打击好人。有人说，这个高俊杰倒是有点坏，不去整整他，反而叫他去整蒋玉敏，现在这些领导怎么颠倒黑白啦？……
高俊杰从天堂赶回太湖镇以后，简单的吃了一碗面拿了一点日用品就在河边搭乘了返回朱庄的渔船。前一次去朱庄他是闷坐在小船船舱内的，这次刚下舱觉得舱内的气味很难闻，放在他座位旁边的一条乌黑贼亮的棉被发出阵阵的鱼腥味、劣质烟草味、汗臭味、尿骚味，使他刚吃的面条在胃里不断翻滚，使他眼泪鼻涕流得满脸，他艰难地爬出了船舱，圈腿坐在船头的艎板上。阵阵微风拂面而过，他顿时头脑清醒了许多，他抬头极目远眺，广阔的太湖上点点渔船的小影在移动，显得有点孤寂的天空中，依旧飘浮着白云朵朵，却已看不见飞禽在水面上嬉逐在空中翱翔，过去沿太湖岸滩上一望无际的芦苇已被粮田所替代，那些新筑起来的堤防经不住风浪的冲击，似断垣残壁，面目全非，许多田块已见不到禾苗，只是白茫茫的与太湖水连成一片。高俊杰感到眼前的景色有点乏味，但又觉得好笑，自己身负重任，怎么会有心情去观察太湖景色？他开始思考怎样入手去揭开蒋玉敏的真面目，歼毁他精心构筑的防线，以达到擒获他的目的。这是自己革命生涯的转折点，能把蒋玉敏拿下来，把太湖镇的那块被阶级敌人尘封的铁板熔掉，那后半生的前途就无量；反之，最好的结局是原地踏足伴终生。这是机遇也是风险；要迎着风浪上，要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太湖里一阵风掀起一层浪，船头上溅起的浪花打得高俊杰满头满身，凉凉的水刺激着他的脑袋，瞬间使他回复到了现实的世间。（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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