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太乙通天云茫茫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终南山上,万籁俱静,唯闻咚咚泉水,啾啾鸟鸣。
终南山,或称太乙,乃是渭水之阴秦岭山脉中的一处险峰,山势雄峻,堆苍叠翠,由于地僻人稀,烟火不至,使得此地尽聚三山五岳之灵气,实为世间罕有的洞天福地。
据传,周康王时,函谷关关令尹喜精于观星望气,曾于终南山中结草为楼,每日登楼以观星象。一日,忽见紫气东来,吉星西行,遂知必有圣人经此,于是守候关中。不久,一位老者身披五彩霞衣,骑青牛施施而至,原来是老子西游入秦。尹喜留老子于楼观,执以弟子之礼,请其讲经著书。老子乃授《道德经》五千余言,后飘然而去。
道教产生后,老子被奉为始祖,尹喜为文始真人,终南山遂成道教圣地。自尹喜草创楼观之后,历代皆于此多建庙观,一时间,终南山竟为天下道林张本之地,引得四方文士雅客远道而来,或寻幽访古,或探胜寻仙。
终南山下,山间古道上,马蹄声“得得”响起,打破宁静,惊散了一群野鸟。只见骑马者身着青衫,腰悬长剑,脸上颇有风尘之色。
这人自然是朱子语了,自与福田光子别后,便依她所留之言,从九华山径往西北而上,向即将召开第九十九届天下道宗大会的终南山进发。
朱子语以时日尚多,沿途停停走走,费时甚巨。这一日,历经十十一百难后,他**这匹老马,也可称之为纯天然无污染环保型老爷车,终于开到终点站——终南山。
是时正值五代十国之际,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各路诸侯割据一方,相互混战,以致生灵涂碳,民不聊生。
连日以来,朱子语于北上之路所见多流民饿殍之属,加之愈发思念福田光子,胸中大是烦闷,一股郁郁之气憋在心里。然此刻见终南山如此钟灵毓秀,宏丽瑰奇,不由意气风发,豪情陡生,长啸道:“一人一骑闯神州,笑看人间春复秋。三千烦恼皆抛下,十万名山任我游!”
话音刚落,忽听得一声嗤笑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道:“只怕遇上了我们,你那三千烦恼便抛不下了!”
道边一块巨石后迅速走出十几条汉子来,为首一人衣冠稍整,相貌不俗,身后众人却是衣衫破烂不堪,形貌萎靡,面黄肌瘦。为首那人颇有威严,眉宇间似有饱读诗书之相,想来刚才那话便是他所发了。
朱子语也算颇有江湖经验了,见了这阵势,自然明白眼前这几位仁兄,便是那开山剪径,大做没本钱买卖的强盗。他也不惊,勒住马,优雅地伸出中指,弹了弹袖上的灰尘,笑道:“兄台是在跟小弟说话吗?不知有何指教?”
众盗当中有人聒噪道:“快快下马,交出钱财饶你小命!”为首那汉子朝众人摆摆手,又向朱子语拱了拱手,说道:“兄弟何必明知故问?只须看我等这般穿着,便知我们是来向兄弟讨口饭吃的。”
朱子语暗忖,自己虽然只是个刚刚入门的小小炼气士,但对付这些风一吹便倒的芦柴棒,应该还是绰绰有余。他有心暴打众盗一顿,把头一昂,说道:“兄台既来向小弟讨口饭吃,总得给个理由罢?若是我听得下去,那自然便将财物双手奉上;若听不下去,嘿嘿,小弟这双拳头,也还有几把力气,很想找人练练。”
那首领甚有豪气,剑眉一扬,哈哈笑道:“好,那我就给个理由!我观兄弟虽风尘仆仆,但眼里精光内敛,神采非常,绝非似我等经常忍饥挨饿之人。财不外露,想来兄弟囊里定然颇丰吧?子曰:‘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等对兄弟敬而无失,恭而有礼,今日我等有难,兄弟何不施以援手?”
朱子语暗暗称奇,想不到眼前这汉子竟然出口成章,好似个高级知识分子,不由兴致大起,问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兄台谈吐不俗,小弟好生佩服。小弟姓朱,名子语,只因仰慕终南美景,故不远千里来这神仙之乡,以图一乐。钱财于我本是身外之物,兄台若要,拿去便是了。”
他这话有真有假,不在意钱财是真,因为那都是去官府大户偷来的,来终南山赏景是假,至于真实目的,自然不宜相告了。
那首领皱了皱眉,似有难处,旋即释然,朗声说道:“我看朱兄也是饱读圣贤书之人,朱兄既然如此说了,我若还不以实相告,乃是大大的有违道义。实不相瞒,鄙人姓陈名本之,表字长升,本是大周国的县令,只因北汉与大周战乱之故,才流落到了此地。前些日子,我沿途收留了几个流民,不想财赀用尽,只能落草于此做这等勾当。待盘缠凑足之日,便是我等回大周之时。”

朱子语听他竟是后周的县长加县委书记,不由一愕。想起于路所见流民千里之惨状,大是慨然,抚剑道:“兵凶战危,陈大哥以一县之尊尚流落至此,况乎百姓!若天下之人都能兼相爱,交相利,绝不义之兵,止不仁之战,那天下安得不太平,百姓安得不乐业!可惜,可惜,鄙人文不能经国,武不能安邦,只能落魄天涯,四海为家,做那穷则独善其身之事!”
说完这一番话,朱子语热血翻腾,不由感到太阳下自己的身影高大了许多,心想:“没想到我朱子语居然能发出这番感慨来,这本身都足以让我感慨了!回想我以前所感慨的,要么是某某美女的身材有多么曼妙,要么是某某大帅哥居然还没自己长得帅。嗯,这前后境界之高下,真是判若云泥,看来我的思想觉悟大有进步,值得表扬。”
陈本之击掌叫道:“好个‘兼相爱,交相利,绝不义之兵,止不仁之战’!不曾想朱兄竟有墨者风范,当真难得!”
朱子语热血未消,说道:“惭愧,惭愧,我哪里有墨者的风范,只是觉得墨家有些说法还是很有用罢了。看当世儒者,尽皆舞文弄墨之流,多埋首寻章摘句,徘徊于笔砚之间,何能兴邦安国?只盼陈兄日后发达,多为些墨者之行,让天下黎民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我这里钱财无多,只有些碎银子和珠宝首饰,但足够陈兄回大周之资,陈兄就收下罢,我留着也是无用。”
他将行囊里的碎银子和珠宝首饰一股脑儿掏出,一个翻身从马上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不偏不斜地落在陈本之面前,口中道:“陈兄,拿去罢!”
一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朱子语,愕了半晌,陈本之才接过银子珠宝,讶道:“没想到朱兄竟有如此身手!嘿……倘若朱兄不给银子,而我们又要强取,做那强盗行径,只怕是找死!兄弟高义,我陈本之没齿难忘!”
朱子语伸手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一记,大笑道:“强取又如何?形势所迫,岂能不知变通?大家只须留人活路而不伤及无辜,那便足矣。我等大丈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意之所至,当如行云流水,最讨厌的便是顾这顾那,缚手缚脚。陈兄,众位兄弟保重,婆婆妈妈的话我也不说了,这便去也!”
当下抬足轻点,便如大鸟般落在老马背上,双腿一夹马腹,头也不回地向前奔去,身后兀自留下陈本之“朱兄保重”四个字飘荡在山涧里。
待行了片刻,忽听得身后一个声音飘来:“小兄弟停下,暂且一叙!”朱子语回首一看,但见背后有一男一女足不点地的朝自己飞奔而来,虽相隔百余丈,却是转瞬即至,速度奇快。
那二人皆着白衣,男的身姿英伟,女的虽不甚美,但也面容姣好。二人神情亲密,看上去像对鸳鸯。
朱子语勒住跨下老马,向二人问道:“不知两位有何贵干?”
那男子上前几步,仔细打量了朱子语片刻,半晌乃道:“你果然是修道炼气的!”转头向身后那女子笑道:“师妹,如何?我说他不是武林中人罢,你还偏和我争……你那三大板暂且寄下,来日我让你双倍还我!”
那女子笑道:“呸,你想得倒美,你若欺负我,我告师父去,哼!”
那男子道:“告师父去?还不知师父会向着谁呢!再说了,到底是我欺负你呢,还是你欺负我?天下间哪有打赌输了便耍赖皮的道理?”
那女子把嘴一撅,扮作生气模样,顿足道:“我才不管呢,我才不管呢!”那男子连忙服软,赔笑道:“好好好,算我甚么都没说……”
朱子语见那二人说得热乎,竟把自己无视,又由那女子想到福田光子,触景生情之下,肚里顿时火起:“娘希匹,朱大爷我刚刚失恋,哪有闲心去看你们这对狗男女打情骂俏?”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