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天涯两隔似参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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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外,鸟儿醒得早,迎着清晨的太阳,站在树枝上大展歌喉。虫子们垂涎于枝头的嫩芽,吱吱叫个不停,却不曾想叫声恰恰指明了自各儿的藏身方位,于是便不时有虫子成了鸟儿的美味早点。
山洞里,福田光子有意无意地瞥了朱子语一眼,见他反应平淡,跟事不关己似的,不由稍微放心,续道:“上次我混入昆仑派,侥幸盗走了他们的无上宝典《昆仑道谱》,被我师姐知道了,她起了私心,便出手抢夺,想要自行参悟。经书被龙千岳拿了去,我自然没有,可她不信,因此我们便打了起来。她本来不是我的对手,可自来中土后,她便私下修习了一门采阳补阴的邪术,虽未有小成,我却已不是她对手了,被她打成重伤,不过幸亏得你相救,才没死在荒山野岭。”
“这一次我上九华山,是因为听说云中子广招徒弟,便欲借此机会,偷了他们的镇山宝典《九华道经》。可谁曾想,我一时大意,竟在盗书时被云中子发现……子语,我之所以不想让你上九华山,便是怕你因我而受了牵连,或者成为我的累赘,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却因此又救了我一次……”
“子语,你是中土人,我是东瀛人,我来盗你们中土的经书功法,对你来说,我是不是就是坏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怔怔看着朱子语,希望他回答。
朱子语心道:“辣块儿妈妈的,这个问题倒还真有些棘手……不过小日本偷师中国几千年,也不在乎被学去这一点半点,以后若有机会,背着福田光子通知各门各派,加紧防范日本间谍便是了。”
于是嘿嘿一笑,说道:“我天朝上国,本来便对四周番邦负有提携共荣之责,若是一味藏私,大门紧闭,岂不显得小气?至于华夷之别,实乃小人之见,我朱子语向来深不屑之。再者,你来中土盗经,是身不由己,奉命行事,我又岂会不分青红皂白,将你列入坏人之列?光子,你在我心中是大大的好人,永远都是。”
福田光子脸露喜色,点点头,接着道:“子语,我本是个忍者,对陌生人未免凶狠冷血了些,可自从跟你相熟后,我才发觉自己原来只是个普通人,一个很寻常的女儿家……除了养我长大的师父以及师门的师兄弟外,你是我熟识和信任的第一个男子,跟你在一起时,我心里总是很欢喜……”
朱子语心想:“此话不假,你对陌生人的确冷血无情,对我倒还好……不,是很好,你天天给我做饭煮茶,陪我嬉笑玩乐,日子过得赛过神仙,差点让我乐不思蜀,忘了自己身负的重任和两个同伙儿的安危了……”
福田光子看着朱子语,脸上渐渐泛起一层红晕,眼中柔情脉脉,轻声道:“子语,我有两把小匕首,是我师父传给我的,一把上面刻着‘青青子衿’四个字,另一把刻着‘悠悠我心’四个字。他曾跟我说:‘光子呀,日后你若有了心上人,便把匕首赠给他一把,作为定情信物。倘若你这情郎对你始终一心一意,你便对他死心塌地,一切都要听他的,不得违背半分,就把自己当成他的女奴;倘若你这情郎对你始乱终弃,你便亲手用赠给他的匕首,取了这负心人的性命,然后用自己手中的那把匕首自戕。’”
她声音越来越细微,娇羞不胜,柔声道:“子语,其实……自那晚你给我治了伤,我心中……便有了你。我……我早就认定自己是你的人了……现在,我便将这把刻有‘悠悠我心’的匕首赠给你……”
她勉力从所穿鹿皮长筒靴的夹层里拿出两柄五寸许长,镶金嵌玉,雕琢得精美无匹的匕首,将其中一柄递向朱子语,一脸羞涩却又略带兴奋地道:“子语,给,这便是那把‘悠悠我心’……”
朱子语脑中一片混乱,万万没想到福田光子居然在此刻真情流露,并如此大胆地表白出来,更惊诧于她师父那一番话,欢喜之余,不知怎地,自己心中竟还隐隐然大有惧意。两手微微一动,便僵住了,再也伸不出去半寸。
福田光子脸上红晕登时褪尽,变得一片惨白,眼里噙了泪花,颤声道:“子语,你不收……可是嫌弃我么?”

她忍了忍,泪水终于流了下来,本想说:“你若不收,我便杀了你,然后自杀,咱俩死在一块儿,这是我师门的规矩。”但转念又想,朱子语是中土人,自己是东瀛人,把师门规矩强加于他,似乎不大公平,于是这话便没说出口。
朱子语见她泪光盈盈,如花蕾含露,似梨花带雨,不由心神一荡,劈手夺过了那把匕首,笑道:“我怎会不收?我只是太激动了,以至忘了伸手……哈哈哈,能得光子垂青,实是我朱子语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福田光子听了这句话,立时觉得心中幸福地发晕,伸手撩起一片衣角,将脸上的泪珠拭去,然后盯着朱子语,笑颜绽放,娇艳无端。
朱子语收了匕首,胆气立时壮了许多,便和福田光子并排而坐,将她轻轻搂在怀里。但觉她纤腰触手温软,柔若无骨,心神又是一荡,便低头往她唇上吻去。
朱子语以前的女朋友是在二人刚要互献初吻时不幸死于车祸的,因此这一次吻福田光子,可是他货真价实的初吻。是以他虽颇有色胆,但惴惴之下,却也不敢久吻,只如蜻蜓点水般的一下。
福田光子给他一吻之后,一颗心怦怦乱跳,红晕重新涌上双颊,又是欢喜又是羞涩,本来惨白的脸上更增三分艳丽,说道:“子语,我师父的那一番话,你可记着了么?”
朱子语点点头,道:“嗯,我永远都不会忘了。”
福田光子将头埋在他怀里,轻轻道:“其实我师父的话你也不必太当真,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我心里便知足了……因为,我,我……就要回东瀛了,也许终生不会再履中土了!”
朱子语大惊道:“甚么?你要回东瀛?”他万万想不到福田光子刚向自己表达爱意,便要回东瀛了。如此一来,天涯两隔,不得相见,岂不叫自己愁肠寸断,相思欲狂?
福田光子幽幽叹了口气,道:“师门来了新令,再过几天便是我回东瀛的日子……我来中土,已逾两载,却所得极少,回去师门定然不喜,也就不会再派我来中土了。”
朱子语急道:“那你别回去不就行了?我泱泱华夏,地大人多,随便找个地方躲藏起来,任你师门神通广大,也定然无可奈何,真正叫作‘望洋兴叹’。”
福田光子摇摇头,决然道:“东瀛虽小而贫瘠,却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又怎能割舍?师门更是于我恩重如山,我……必须回去……”
朱子语又劝了几句,福田光子终是不肯留在中土。他也知道此事勉强不得,不由重重叹息一声,道:“那你又何必赠我匕首?你师父说过,这匕首可是定情信物……现下你给了我,但等你回东瀛后,又遇见了别的意中人怎么办?”
福田光子身子一颤,凄然道:“子语,难道你以为我是水性杨花的女子?我既已将此匕首赠给你,便是决心这一生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待我回东瀛后,便以黑纱遮面,除了师父师兄弟外,决不再见其他任何男子,并终身不嫁。你……你在中土拈花惹草也好,三妻四妾也罢,我都不理会,我……我只要你心里有我,别忘了我就行……”
朱子语自知说错了话,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歉然道:“光子,是我不好,乱嚼舌头,我该打!”又颇为她所言感动,低下头来,吻在她唇上,说道:“你是我朱子语来到这个世上喜欢的第一个女子,我立下心魔血誓,今生往后,定当对你刻骨铭心,永不相忘。”
福田光子“咛”的一声,将头深埋进朱子语怀中,欢喜无限。
二人情浓意密,卿卿我我,山上这几日过得自是极快。三天后的清晨,朱子语一觉醒来,发现身旁已没了福田光子踪影,却见洞内一块平整的石板上,刻着几行繁体汉字:
子语,妾身伤愈,不辞而别,乃不欲徒增伤感耳。君须速往终南山,斯处于三月后,将开天下道宗大会,机缘之下,君或能得遇明师。后山无人,决无凶险,妾身往此而走,君亦可为之。
这几行字都是从右向左竖着刻的,一个标点也无,虽然甚是清晰,却也让朱子语看了老大会儿,待读完最后一个字,蓦地悲从中来,心头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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